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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官第97部分阅读

    也早夭,从此数年时间内宫一直无后,故老相传都是被万贵妃暗中使坏的结果。

    而当今太子朱佑樘是天子与宫女一次偶然遭遇的产物,因为害怕被万贵妃害死。所以瞒着万贵妃在宫中养了五年,直到成化十一年父子才得以相认,同时朱佑樘被册立为东宫太子。

    然后大概是担心太子被暗害。天子生母周太后便将孙儿朱佑樘接到身边,亲自看顾抚养。一直持续到如今。宫中还有传言,太子生母之所以在父子相认后暴毙而亡。也是万贵妃下的毒手。

    有这样的身世,又身处充满阴谋诡计的宫中,东宫太子朱佑樘与昭德宫万贵妃之间的隔阂有多深可想而知。成化天子想在中间做好人,但也实在难以化解。

    来报信的小太监请示道:“是否起驾往昭德宫?”朱见深无奈下旨道:“去找万侍长!将东宫也叫来!”又对还在旁边的尚铭道:“你所言之事,朕知道了。”

    尚铭便只得退下,而周围其他太监宫女一阵忙乱,这时候忽然又有一名太监从远处小跑过来,众人看得分明,此人是周太后身边的使唤太监。

    却见这太监在天子脚下叩头道:“皇爷,圣母叫奴婢来传话!今日是圣母先有训示,叫太子不得在昭德宫饮食,故而请皇爷勿怪太子!若皇爷有闲暇,不妨去安抚太子。”

    朱见深愣了愣,忍不住仰天长叹,自己这母亲也不是一盏省油的灯啊。

    帝王家也是凡人家,就和天下许许多多普通家庭一样,当婆婆的周太后对当“儿媳”的万氏极其不顺眼。特别是万贵妃居然与周太后本人年岁相当,这更让周太后难以忍受。

    只不过天子朱见深极其迷恋万氏,周太后小家子农户出身,心机手腕见识都远不如万氏,多年来也无可奈何。当然,孝道大义当前,朱见深也是一个称得上孝顺的儿子,所以万贵妃对周太后也没什么办法。

    眼下朱见深所面临的处境,就像是遇到了一个可能会流传千古的难题你妈和我掉到了水里,你先救谁?

    成化天子站在御辇旁边发了会儿呆,听到旁边有人小声提醒道:“皇爷?皇爷?”

    朱见深醒过神来,下旨道:“朕先去宸妃那里。另宣汪直进宫,叫她去劝一劝万侍长。”

    天子嘴里的宸妃就是另一名妃子邵氏,成化十二年封为宸妃,也不是等闲人物,在后宫很受宠,仅次于万贵妃。

    这邵宸妃育有三个儿子,其中长子朱祐杬在另一个时空的历史中被封为兴献王,就藩于湖广安陆不错,这个兴献王就是史书上著名的嘉靖皇帝他爹。

    在史书上,嘉靖皇帝从湖广入宫登基时,邵宸妃已经差不多七十来岁,双目失明,在深宫孤苦多年。然而她此时却能喜迎亲孙子入宫做天子,一朝扬眉吐气的亲手把嘉靖皇帝全身从头到脚摸了遍,催人泪下的场景堪称是感动大明十大时刻之一。

    闲话不提,却说朱见深传旨让汪直入宫去劝万贵妃,自然也有他的道理,宫中隐秘事情很多,只是外人不大知晓而已。

    这汪直,不,汪芷原本就是万贵妃身边的小宫女,入宫时不过五六岁,不大引人注意。但却因为汪芷酷似万贵妃年幼时相貌,所以甚得贵妃宠爱,万贵妃喜男装,汪芷便也有样学样,常着男装侍候左右,以小太监汪直身份现于人前。

    万贵妃生子早夭后,便始终没有再怀孕,心神寄托之下,便把汪芷视为半个儿女,所以汪芷才得以恃宠而骄,横行无忌。天子因万贵妃而爱屋及乌,便也对汪芷放纵不管,由得她胡闹去。

    正因为汪芷与万贵妃有这层亲情在,所以朱见深在眼下这为难时,才会传旨让汪芷速速进宫来哄一哄万贵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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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百五十五章 各方心事

    朱见深吩咐完事情,却又有司礼监秉笔太监覃昌来求见,身后还两个文书房太监,捧着一些奏疏。

    成化天子身边的得势太监可以分为三类:一是公务类的,比如司礼监的怀恩、覃昌;二是密探类的,比如西厂汪直、东厂尚铭;三是生活服务类的,比如梁芳。

    见过礼后,覃昌主动禀道:“今日有首辅万安的密奏。”由于奏疏太多,天子未必有精神认真看,所以要先择密奏、军机、灾害提醒一下,这是多年惯例。

    “万先生有密奏?”朱见深闻言便伸手接过来。阁老密奏肯定都是封好的,只能御前开拆,他展开后低头看去,很是聚精会神,时而微微颌首,时而会心一笑。

    这时候不是什么人都能站在天子身边的,只有前来送奏章的覃昌侍立在近旁。而此时覃太监按捺不住好奇心,天子看奏章如此入神的时候可不多见,便拿眼角偷偷瞥了几眼。

    从他的角度恰好能看到奏章开头一部分,只见得上面写道:“臣近日收得大同、江南美婢两人,肤白体嫩细如缎匹,环肥燕瘦各有其妙处,细细研磨品尝,又新习得房中两势”

    覃昌撇撇嘴,收回了视线。好罢,万安万首辅之所以能稳稳当当的做首辅,与天子比较贴心也是很大的因素,能在奏疏中与天子大谈很私密的成|人话题的,也只有这么一位无耻之人了。

    当然,万首辅也不是一点正事不讲。谈完自家最近的xg爱心得后,在奏疏末尾郑重其事的向天子进言道:“臣请罢西厂。”

    罢西厂?天子看到这几个字。下意识皱起了眉头。

    西厂之设,应该是朱见深当皇帝搞出的最大动静之一了。从成化十三年新设西厂以来,不断的遭到朝臣的抵抗,当然这也说明了西厂工作开展的非常给力。在这四年时间里,弹劾西厂提督汪直并请求罢西厂的奏疏加起来都可以堆成小山。

    万安当初还不是首辅时,曾随大流跟着当时的首辅商辂上过一次请罢西厂的奏疏。但是自从万安坐上首辅位置之后,便对西厂不置一词,还压制了朝中许多激进的意见,这叫朱见深很是满意。

    所以成化天子一时想不明白,今天万安怎么忽然会在密奏中请求罢去西厂?这不是万首辅的风格。只要是自己想做的事,万首辅都会顺从的,很少悖逆自己的态度。

    反常之事必有古怪,天子又继续往下阅览,万安很言简意赅的写了“以平息舆情”五个字。

    看到这里,朱见深若有所悟。莫非万安的意思是,现如今君臣之间陷入僵局,请他通过废掉百官痛恨多年的西厂作为政治让步?

    天子再次抬起头,仔细想了想。在这一两年。西厂的威力确实不如刚成立时候明显了,就连西厂厂督汪芷也热衷于边事,动辄去边镇监军,对西厂业务不大上心。

    朱见深又想道。以前威望极重的强势大臣比比皆是,比如强人首辅李贤、三朝元老商辂等。当年他年轻气短,面对元老重臣时内心极其拘束不安。所以才有西厂之设,算是一种下意识的自我保护措施。

    而现如今朝中内阁、部院都是“听话”的大臣。科道清流嘈杂归嘈杂,但毕竟掀不起大风浪。西厂貌似不是那么必需了

    废掉一个西厂,以换取百官在其他方面的让步,这可行否?

    朱见深斟酌半晌,觉得万首辅的建议不是没有道理,这并非像清流那样故意对抗式的“请罢西厂”,而是设身处地的提出了一种交换可能,而且看起来是很有可行性的可能。

    按下朱见深不提,却说汪芷汪厂督在西厂突然接到了圣旨,她不敢耽误,匆匆忙忙从西华门进了大内,随后便向昭德宫而去。

    在昭德宫,汪芷可不像在外面那般趾高气扬、昂首阔步,宛如一只轻灵的小猫,一直飘进了内殿里。

    此刻万贵妃歪在榻上阖目养神,眼角微有红肿,确实是哭过一场。汪芷轻手轻脚的走上前去,趴在膝前,低声唤道:“娘娘?孩儿来看你了。”

    贵妃睁开眼睛,露出几丝和善神色,伸手轻抚汪芷头顶,“好孩儿,怎的又变瘦了?这时候也只有你来看我了。”

    汪芷嬉笑道:“娘娘说的哪里话,想看望娘娘的人只怕从这里一直排到大明门也排不完,我只是比别人腿快。”

    万贵妃也笑了笑,忽然说起别的事情,“万通前日向我递了话儿,说是他这锦衣卫指挥使怪没滋味的,什么事业也做不出来。一是老人不爱听使唤,二是实在是忍不了你那个西厂了。”

    汪芷故意使小性子道:“这叔叔就会找娘娘诉苦!”

    贵妃伸出手指头点了点汪芷的额头,“你这孩子还是树敌太多,刚才在皇爷那里就有人编排你太跋扈呢。照我看,虽然你从小没当女子养,但终归还是女儿家。我们女人,总不是该在外面打打杀杀的”

    汪芷低眉顺眼的答道:“娘娘说的在理,只是孩儿我一时脱不得身。这些年来我倒也聚集了一批手下,他们帮着我做事,得罪了不少人,如果抛下不管,只怕他们个个都要遭殃,所以孩儿没法立即放手。”

    万贵妃叹口气道:“这也放不下,你这孩子就是善心你和万通之间怎么样,我是不管了,随意你们怎么闹罢!反正最后都是看皇爷的念想。”

    汪芷很不在意的说:“孩儿我没所谓,大不了回宫侍候娘娘一辈子。”

    话是这么说,但汪芷这几年享受到了宫外自由自在,内心并不想再回到从前侍候人的日子。在宫外多么逍遥自在,何苦回到宫里受那份拘束?

    宫外是西厂提督兼监军,威风凛凛人人景仰,几乎可以过上无拘无束、为所欲为的生活;而在宫里不但处处要谨言慎行,还要伏低做小当牛做马想想就知道哪个选择舒服。

    呃,那个有趣的小白脸也在宫外,而宫里全是阴阳怪气的死太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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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百五十六章 家家有难念的经

    当夜,汪芷在昭德宫睡了一夜,顺便偷偷找人打听了一些情况。次日又陪着贵妃娘娘说了一上午的话,并一同用了午膳,然后才告辞出宫。

    走出昭德宫大门,汪芷收起笑容,轻轻的叹息一声,感到有点儿害怕。在以前,她从未有过这种感觉。

    想当年西厂刚成立的一年,朝臣上下一片讨伐,骂她的声音简直是奏疏等身。而她从未感到过畏惧。一是当时年幼胆大、无知无畏,反而觉得很兴奋、刺激;

    二是当时的她知道,就算自己顶不住了,只要扔下西厂往宫里面一躲,别人就只能徒呼奈何。后面有万贵妃罩着,有天子怂恿和撑腰,有何惧哉?

    但是现在情况好像不一样了,连宫中都未必能安稳,而且自己也不想再回到宫中,过那压抑、无趣的生活。

    汪芷忽然觉得一股愁绪徜徉不去,莫名的伤感涌上了心头。自己终究像个无根浮萍啊,贵妃娘娘虽然待她甚好,但昭德宫也并不是自己的家。

    走到西华门时,汪芷把自己的不健康小女人呢情绪强压下去,思考起当前的处境问题。

    东厂尚铭也就罢了,被自己吓破了胆,跑到天子这里告刁状在预料之中。而那个阿丑胆敢在天子面前讥讽她自己,一定是受了另外别人的指使,只可惜不便拿下拷打询问。

    她汪芷在外面敢滥捕乱抓,但在宫中却很受限制。这里是天子的绝对领域,任何人行事都要加倍小心。若触动了天子心中红线,下场将会极其凄惨。何况阿丑还是天子最近比较喜爱的当红伶人。擅自抓了后果十分难料。

    虽然不便立即拿下阿丑审问,可并不妨碍汪芷猜出是谁在背后指使。万通、尚铭那边有没有直接关系不知道。但肯定与御马监太监梁芳跑不了关系。

    想到这里,汪芷忍不住揉了揉脑门,难道她真是四面树敌了么?

    话要从头说起,汪芷是御马监太监,梁芳也是御马监太监,但梁芳是正牌掌印太监,而汪芷只是在御马监挂个名字。

    御马监在内廷中的地位,就相当于外朝的兵部。不过梁芳虽然职位是御马监掌印太监,但实际上所干的事大都是内廷采办、搜刮珍玩珠宝、搜罗奇人异士之类。连蝽药和盖庙都管,方士李孜省、邓常恩以及僧人继晓等都是梁芳的好伙伴。

    说很直白的说,梁太监就是专门为天子的生活和娱乐服务的,是一名最纯粹的佞幸弄臣,也就是公务类、密探类、生活类三种太监中生活类的典型代表。当然,梁太监也正是靠着这些才深深得宠于天子和万贵妃。

    汪芷则相反,虽然她仅仅是挂名的御马监太监,但却屡屡在边镇监军,依靠着强大的西厂也成了京营实际上的总监军。做的事比梁芳更像是正牌掌印太监。

    而且在汪芷在刚出道成为西厂提督时,曾一腔热血的高举反贪大旗,因为贪渎问题狠狠处置过梁芳的亲信太监,与梁芳闹过不愉快。

    正行走在宫廷红砖绿瓦之间的汪芷不禁打个激灵。这么盘算下来,朝臣、东厂尚铭、锦衣卫万通、御马监梁芳难道真成方应物所言,自己已经处于什么“四面楚歌”的境地?

    自己的心腹。比如西厂掌刑千户韦瑛、安插在锦衣卫南镇抚司的吴授,还有自己的盟友。鼎鼎大名的“二钺”,在此时仿佛都派不上用场。

    汪芷也不敢问计于他们。这种涉及大量宫闱隐私的局面,他们一样懵懂不明,实在看不出能问到什么对策,何况还要担心让他们知晓内情后自乱阵脚。

    在恍惚之间,汪芷听到充当随从的孙小娘子问道:“前往何处?”她抬起头来,发现已经走到了乾清门角门,又犹豫片刻,便吩咐道:“出东华门,去东厂!”

    汪芷去东厂没有别的事,还是要去找方应物,至少方应物是长得最像一根救命稻草的人,至少方应物对自己看起来没有太大恶意,至少方应物看起来神神秘秘的仿佛无所不知。

    踏进东厂大门时,汪芷忍不住苦笑几声。那尚铭告刁状说自己四次进牢探望方应物,分明心术不轨,今天这就是第五次了罢?又让尚铭有得嚼舌头了。

    不过回想起这四五次,自己一次比一次气势弱,真真情何以堪汪芷收拾起杂念,做出镇静姿态,站在牢房门口,淡淡的对方应物道:“真如你所言,仿佛是四面楚歌了,不过也没什么,大不了鱼死网破而已!”

    还在枯燥无聊的方应物从茅草床上一跃而起,奇道:“你不是一直不服气么?怎的忽然如此明白了?”

    汪芷便冒着“泄露禁中事”的风险,把这两日宫中所见所闻一一说出。

    方应物想了想,叹道:“归根结底,还是天子对你已经有点不放心了,否则天子不会任由丑角编排你,不会任由尚铭当众奏报娘娘也不会劝你放手。为今之计,依我看”

    汪芷听到“不放心”三个字,忽然发起牢马蚤:“这些年我劳苦功高,忠心耿耿,皇爷为什么不放心?”

    方应物心里忍不住吐槽一句,幼稚是病,得治!这汪芷毕竟只十几岁,虽然出道早,一时因缘际会成就很大,但运气成分大一点,其本人远远算不上成熟。

    汪芷这种说辞,就是典型的女人情绪化思路,眼下是深刻反思的时候么?赶紧想法子应对才是正经!方应物没好气的说:“抱怨这些有什么用?我一样劳苦功高、忠心耿耿,不也是蹲在这里吃牢饭?现在要”

    汪芷不为所动,很固执的问道:“你应该明白,你说到底为什么?”

    有些话方应物不好意思亲口说出,便诱导着反问道:“道理很简单,你和司礼监怀恩、覃昌,东厂尚铭,御马监梁芳这些人相比较,最大的区别是什么?”

    汪芷端着下巴,蹙起眉头,陷入了深深的思索。过了一会儿,她茫然的摇摇头,“吾辈各司其职,虽然事务有所不同,但都是尽心为皇爷办事。皇爷也是个念好的人,对他们都很优容,凭什么对我不放心?”

    方应物万般无奈了,捂着脸说:“不同之处,就因为你终究是女人,比太监更有可能会勾搭外面男人,而且勾搭的更深!”

    汪芷呆住片刻,突然勃然大怒,伸出巴掌就要打。却见方应物已经已经先行捂住了脸,一时没地下手,便又握住拳头胡乱捶了方应物两下,又狠狠踢了方应物一脚,口中叫道:“你说谁会勾搭男人?你说谁勾搭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