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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官第133部分阅读

    实在按捺不住,一大清早亟不可待的出发,前往城中府衙而去。当他赶到时,府衙每天例行的排衙刚刚结束。

    苏州府李知府正在从大堂向二堂签押房行去,走到半道忽然听门禁禀报说:“有钦差采办太监那边的王千户到访!”

    听到这个名字,李太守忍不住打心底的厌烦。此人之前来过府衙几次,无非是狐假虎威,极尽敲诈勒索之能事。此人前前后后从府衙这里刮走了数千两银子,搞得府衙如今发放胥吏工食银都成了问题,

    所幸胥吏们各有门道捞银子,倒也不缺这点工食银,所以情绪还算稳定。府衙仍能正常运转,没有撂挑子闹事的现象。

    李知府对王臣虽然厌烦归厌烦,但又不能不见。区区一个王千户自然无所谓。但王千户背后是钦差采办太监王公公,一个密奏便能叫人丢官的主儿在天子面前,亲信太监说话比大臣顶用多了。

    将王臣请到花厅,宾主落座后。李知府抱着伸头也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的心思,主动询问道:“王大人无事不登三宝殿。今日到访,不知有何贵干?”

    王臣便也直言不讳道:“特为公馆之事而来。不知李太守能否将府衙所属的那间公馆腾出来?”

    果然如同田祥所预料的,李知府听到王臣这个问题。并没有去问为什么。脑子转了转,便已经补充出了理由。

    王臣是采办太监王敬的义子,说话自然是代表王敬来说的。要求腾出公馆,那肯定是王敬不甘心住在城外姑苏驿,想要住进条件更舒适的公馆里。

    但钦差大臣方应物先到了几天,已经提前住进公馆里了,大概王敬也不想比方应物矮一头罢?想要腾空公馆,就要先把方钦差搬出去

    见李知府沉吟不语,王臣便又道:“怎么回事?李太守能否给一个准话?也好让在下心里有数。”

    李太守陷入了极度为难的境地,虽然与方钦差不对付,但也是因为各有立场,故而不得不如此。大体上还在游戏规则之内,仍属于可控的范畴。

    但是此时要将方应物从公馆里赶出去,别管是用什么借口,拿什么名义,事实就是赶出去,那可就结下深仇了!

    但是王敬王太监这边,李知府也是不敢拒绝的!近年来,各地官员因为触犯太监,而被天子处置的例子时有耳闻,就连自己,七年前不也是因为触怒了汪直,才被贬谪到地方么!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已经吃过一回教训,夹着尾巴做了七年地方官,难道还要再吃一次教训不成?

    王臣看着李知府拿捏不定,心里也颇为着急,因为就目前看来,这是他唯一的报复机会了。

    要论小聪明,王臣还是有的,此刻他忽然福至心灵说了一句话:“吾在京师时,尝闻凡是得罪过方应物的,皆会遭到报复。”

    李知府听到这句话,陡然如同醍醐灌顶!自己先前为了自身立场,已经得罪了方应物,如今覆水难收,再首鼠两端有何用处?还不如下定决心,一条道走到黑了!

    往这方面想去,李知府的怨念居然越想越多我从朝廷被流放外地八年,至今仍然在地方蹉跎度日,朝中衮衮诸公谁又惦记过我!

    这次我为了苏州府百姓生计,不惜与钦差方应物抗争!有这样伟大的情操呈献给天下人,但上司和朝廷至今也未给任何个说法,也没听说有什么士林好评!

    既然天下人负了我,也没人看的起我,那么我今天就是换个活法又怎么样!

    ps:不抛弃不放弃!我还在努力!!!半夜见!

    第五百二十四章 还有谁更够资格?

    可怜的李太守,他的一肚子委屈真的没人知道。按理说,地方官为民请命,反抗钦差大臣胡作非为,再加上有地方士绅耆宿联名陈情为证,是很容易形成舆论焦点的。

    无论其中是是非非,一番热议是少不了的。而且不管后果如何,那位地方官肯定会形成清名,要是被朝廷处罚,名声就更上一层楼了。

    但天下万事总有些例外,比如说这一次在京师发生了很多李知府所不知道的意外。

    首先,他不是什么名人,弹劾方应物的奏疏送到通政司后水波不兴,没有遭到广泛而强力的围观;

    再由通政司送进内阁后,便被某次辅直接扣在手里冷处理,一扣就是半个月,而别的阁臣故意纵容某次辅瞒报那奏疏就更是无人光顾了。

    然后,这封奏疏又是被某次辅通过密奏方式,封在匣子中直接进呈天子,在这过程中还是不为人所见。

    最后,天子一锤定音,直接御批了。所以从头到尾,这奏疏压根就没怎么流传,所知者寥寥无几,也没给外界多少议论的机会。

    而在天子批红之后,虽然引发了不小的议论,但此时事情已然成了定局,圣旨都发了下去,别人也就更懒得更进一步关注了。毕竟关注也是白关注,又有什么用?难道还能更改圣旨么?

    所以李太守翘首盼望的清议始终没有到来又想起自己七年来沉沦地方的遭遇,难免心里就生出了怨望,感到朝廷和上司都对不起自己。

    下定了决心后,李太守神色恢复了平静,看在王千户眼中,便知道他已然做出了抉择。再次开口问道:“不知李太守能否腾出公馆?”

    李太守淡淡的说:“方钦差那边人数较少,而公馆占地偏大,未免有些浪费,有失节俭之意。所以本官决定。另外寻觅大小合适的地方。重新安排方钦差一行入住。”

    王臣喜上眉梢的赞扬道:“李太守有见地!”

    两人从头到尾,没有一个字提到过采办太监王敬。但是两人所有的话,其实还是围绕着王敬展开的。若方应物退出了公馆,除王敬之外,还有谁够资格入住?

    目送王臣离开。李知府面上现出几丝茫然之色,但心里实在五味杂陈,事情怎么就演变到这一步了?

    当年他也曾经是满怀理想的人,要做一个守正不阿、名扬天下的正人清流,不然也不会忤逆了当权太监汪直。

    但扪心自问,如今自己的所作所为却与理想渐行渐远,特别是刚才倒向采办太监的抉择。则是完全背弃了理想。

    想至此处,李太守脑子里忽然冒出一句话:一失足成千古恨,再回首已是百年身

    闲话不提,却说公馆街这边。众家合力打跑了钦差太监的爪牙之后,顿时士气高涨。对一直不曾露面,但实际上充当了精神支柱的钦差方大人越发信服和感激。

    这日,便有七八家员外一起到公馆门外,言辞恳恳的求见钦差大人,非要当面表达一下谢意。

    方应物稍有犹豫,但又觉得是一个契机,便开门放人,在大堂上接见了众位员外。

    天南地北的闲谈之后,方应物起了话头道:“本官受了朝廷诏命,到这苏州府来督粮,但经过仔细研究,却发现了不少弊端,难怪近年来拖欠严重。”

    这种话,哪是几个富户敢于接嘴的,只能拍马道:“方大人烛照洞见,明察秋毫,自然看得真切。”

    方应物无视了这些没营养的逢迎话,继续道:“比如我这几天一直在琢磨一个问题——朝廷向苏州府征收赋税,主要还是以实物为主,特别是粮米。毕竟民以食为天,京师口粮供给基本都要仰仗江南,事关重大,谁也不敢变花样。

    而苏州府近年来人口滋生、户数繁衍,风气也渐渐奢侈浪费起来,但土地却还是这些土地,府境内早已开垦的差不多了,总数变化不是很大。

    如此苏州府本地消耗粮米数额逐年增长,而另外的道理很简单,本地消耗数目多了,能起运到京师的数目自然也就少了。所以在此状况下,苏州府税粮连年吃紧、屡有拖欠便不奇怪了。”

    众人彼此对视,皆感莫名其妙。便由唐广德打头问道:“方大人真知灼见,我等是很佩服的,但我等不过城中富户,方大人为何与我等说这些?”

    方应物哈哈一笑,“有弊端就定有解决之道,比如针对刚才这个问题,本官心里就有些不大成型的想法。如果诸位有意,或可参详一二。

    江南这地方,人多地少,土地殖垦快到头了。但我听说湖广那边良田土地还多得很,这些年也不断垦拓,如今粮米产量急剧增长,原来谚语是苏松熟,现在则有湖广熟的说法了!

    如今苏州府粮米吃紧,而湖广米渐有富余。而你们这样的商家,是否可以遣人赶赴湖广那边买米,然后沿江而下,送到瓜洲水次仓?”

    所谓水次仓,就是运河沿岸建造的粮仓,各地需要交纳漕粮的,都只需要将粮米运到指定的水次仓。然后来年开春后,再由运军负责用漕船运往北方京师。

    苏州府百姓交纳税粮,则需从本乡一直将粮食运到长江北边瓜洲的水次仓。粮米入了仓,从仓吏那里领到回票,便算完纳赋税了。

    虽然运粮数百里也是一件非常辛苦的事情,但是总比宣德朝之前,从苏州府运送到北方京师要舒服多了

    众人再次面面相觑,方钦差这是什么意思?是想叫他们这种商人,去湖广买了粮米,然后当成税粮缴纳了?

    那这行为和捐献有什么两样,他们又能有什么好处?商人无利不起早,谁也不愿长期做这种纯赔钱的事情。

    “当然不止于此!运湖广米到水次仓,领到了回票后,再拿回苏州府,就可以折抵赋税!

    也就是说,可以将这些仓米回票拿到市场上贩卖。无论是谁,只要拿着仓米回票,便可以在衙门里抵消自家赋税!”

    众人齐齐“咦”了一声,这法子似乎是可行的,又仔细想想,这里面似乎真有新的商机。

    众所周知,交粮米这种实物税是件很麻烦的事情,若有大户人家充当粮长,轮到负责本乡里赋税,那简直是艰苦异常的。不但粮米难以凑齐,长途跋涉更是一场灾难。

    如果购买特殊回票,便可折抵掉相应的赋税,那肯定会受到不少嫌交税麻烦但又不缺现银的人家欢迎。

    比起远赴水次仓缴纳粮米的苦差,只要这种特殊回票能抵消税粮,哪怕加钱收购也是值得的!出钱买一个省心,对有点闲钱的人家而言何乐不为!

    最后众人断定,如果有靠谱的大臣背书并推动,这一套商业模式确实是非常可行的。

    但也不是没风险,最大的风险其实就在于政策方面,一旦朝令夕改,很容易就血本无归。说一千道一万,还是要看推动此事的官员靠谱不靠谱,够不够强力。

    见众人不说话,方应物也不着急,自顾自的优哉游哉品茶。他就没想着今天一定促成,只是借机吹吹风,让消息传播一下而已。

    如果反响不错,下面再进一步考虑细节。当然,苏州府钱粮症结不止这一个方面,还有很多种问题需要解决或者缓和。

    想至此,方应物忍不住叹一口气,千钧重担在肩头,自己任重而道远啊。

    这时候,忽然有门口杂役来禀报:“方老爷!府衙那边差了个小吏,说是有事情要宣告。”

    方应物挥挥手放他进来,却见这小吏上了堂后,先环顾四周看了看几位员外,然后才对方应物行礼道:“方大人在上,小的前来此处,是奉了府衙那边的命令,就公馆之事与方大人说一说。”

    “这有什么可说的?”方应物皱眉道。

    那小吏战战兢兢的答道:“公馆占地较广,方大人一行人数目不多,用不到这许多地方,未免铺张靡费了些。故而府衙决定另寻一处地方,安排方大人移驻别处。”

    方应物勃然大怒,这种说法与将他从公馆驱逐出去有什么两样?谁能受得了这种耻辱?特别是在座还有如此多外人当面。

    其他员外听到府衙的要求,顿时也心惊胆战起来。他们搬到公馆街,就是冲着方应物来的,若方应物离开了,哪公馆街还有什么意义?他们搬迁聚居到这里,已经是非常折腾了一遍,可真再也折腾不起了!

    还有胆小的人已经在心里计较起来,这方应物要连这都吃不住,那用理性来分析,此人只怕也稳不了、靠不住。

    砰!方应物狠狠拍案,震得茶盅叮当作响。“本官住进之前,公馆也是闲置着,难道就不浪费?怎么本官住进来之后,就成了浪费?”

    那小吏硬着头皮,勉强开口回话道:“公馆不会闲置,自有他人入住。”

    方应物怒极而笑,嘿嘿几声才道:“如今苏州府内,还有谁比本官这钦差更够资格入驻公馆?”

    小吏默然不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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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更,号称万字,赶在12点前又做到了!明天继续!

    请再给我一点时间。。。

    大家都知道,现在写到了一个关键节点,很害怕把下面故事写砸了让诸君失望,所以要静心抠一抠剧情。

    现在虽然手头有写成的,但不确定会不会修改,所一直没发,今晚让我再琢磨一下。为了证明不是本人偷懒,明天后天继续加码,争取两天都是四更!……

    第五百二十五章 后退不得

    虽然那小吏没有答话,但只要有点脑子的人就能猜出一二内情。放眼苏州城里,能与方应物具备同等资格的人,也只有钦差采办太监了。

    若非是为了给采办太监腾出地方,府衙又怎么会打算把方应物赶走?说什么地方大小不合适,都是自欺欺人的理由。

    对此方应物确实无比震惊,就算是再心思缜密的人,事先也想不到府衙会做这种事。

    地方官要将钦差大臣从驻地中赶出去,猛然说出去简直没人敢相信。当然,如果是钦差太监强力撑腰的话,那么动机就可以理解了。

    在官场上,拉帮结党的很多,但生怨结仇的也有不少。这些仇隙大抵上可以分成两种,一种是公仇,一种是私仇。

    公仇多是因公事而起,具体缘故则是由于立场不同发生的。例如先前苏州府弹劾方应物,就是围绕赋税问题发生的,并非苏州府一定要刻意针对方应物这个人。

    私仇则是因人或者私事而起,如果方应物被从公馆赶出去,那就是刻意针对他方应物而来的,肯定属于私仇范畴。当然,公仇私仇之间有时候分界也不是那么明显,或者是经常混杂在一起的。

    两者之间,公仇相对而言比较好化解,当事人时过境迁、不在其位之后,说不定还能生出“相逢一笑泯恩仇”的佳话,除非是极度狭隘记仇的人,这样的人终究是少数。

    但私仇可就没那么容易消解掉了,私仇比公仇更容易记恨。不死不休的纠缠一辈子都是有可能。就像一个人使用公款也许会很大方,但使用私房钱时却会想之又想。

    所以可以得知。府衙此举绝对是对人不对事,真是要将方应物得罪到死了。也能反映出。李知府真的豁出去了,孤注一掷的赌上所有。

    但对方应物而言,于公于私都不能让。于公若就此相让,那聚集在公馆附近的这些大户们怎么办?这是目前方应物在苏州城里唯有的一点群众基础了,断然不能随便放弃。

    于私若就此相让,那方应物的脸面何在?心底很骄傲的方大钦差实在丢不起这人。那王太监固然有跟脚,受天子宠信,又是大太监梁芳的亲信,可是难道他方应物的根底就差了?他还有东厂汪芷做后盾!

    想至此处。方应物阴沉着脸,对那府衙小吏问道:“本官若是不肯离开,又当如何?”

    那小吏壮着胆子答道:“府衙譬如房东,钦差大人譬如房客。想来大人你也是体面人,总不能学那无赖房客作为罢?不然传开后,也不甚好看,或许有人非议方大人贪图享乐。”

    方应物被堵得没话说,便冷哼一声呵斥道:“你这小吏,倒是伶牙俐齿。既然你的话已经带到,那就滚罢!”

    那小吏却还又问道:“钦差采办太监王公公那边人多,急着要征用公馆,不知方大人何时能收拾方便?小人也好回了府衙禀报。”

    这是公然拿采办太监王敬来威胁?方应物怒极反笑。“你这贼杀才,不过区区一胥吏,胆色当真是不小。这话都是那李廷美教你说的么?”

    旁边方应石怒不可遏的冲上前来。对着传话小吏道:“让爷爷我来告诉你!”随即一巴掌将这小吏扇倒在地,却又见此人连滚带爬。飞也似的从门外逃走了。

    出了这么一档子事情,方应物和来拜访的富户们也没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