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度书院 > 都市小说 > 金瓯无缺 > 金瓯无缺第31部分阅读

金瓯无缺第31部分阅读

    “事情不小,但也不大,总可以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但这是个机会,君上势必不愿意化了,还要拿此事做文章。”尉迟晓一句一句的说,“所以,我相夫教子的日子就到这里了。”

    唐瑾低头在她额上一吻,万般纠葛都在这一吻之间。

    “我已经想好了。”尉迟晓说。

    “我知道。”

    作者有话要说:

    ☆、鸿嘉东进

    历史上称为“鸿嘉东进”的事件的开端,是荒诞到可笑的。一切的开始不过是因为巽国商人不满兑国商人生意做大,倾倒了兑国商人的五斤茶叶。而在争执之中,兑国商人失手将倾倒茶叶的人打死,巽国君臣声称兑国蓄意破坏两国友睦,并翻出多年前的无数案例,证实兑国早有攻伐巽国之心。

    巽国就这样先下手为强了。很快,大军就在云燕集结。

    巽国大军不日就要出发,计划兵分两路,一路开往此时作为兑国北方边城的隆阴;一路则往南下绕过隔断两国的昆莱山,再过苍溪,进攻兑国西南的阆中。

    昆莱山是苍溪和长河的源头,苍溪自北向南,成为巽、兑两国的分界线,长河则一路向东,成为贯穿兑国的大河。当年也正是因为有长河,离国在兴国之初才无法吞并兑国。而今巽国有西南一路的原因,也是想要共占长河之险,顺流而下,直捣金陵。而这重要的西南一路大军就由老将军尚腾统帅。

    在出征前,端木怀拜泉亭王唐瑾为上大将军 ,统帅三军。唐瑾三辞而受,领北方一军预备开往隆阴。

    在大军将要出征的前一夜,尉迟晓在春眠院准备了酒水以作暂别。

    青白玉的酒壶静置在紫檀木万花桌上,两个配套的青玉福寿杯摆在佳肴两侧。桌上的三丝拌鸭舌、香煎腊肉、黄金满园都是下酒的好菜。

    尉迟晓屏退左右,提起酒壶给二人的杯子满上,透明的酒液在金烛台的烛光晃晃之下呈现出琥珀的颜色。

    尉迟晓缓缓放下酒壶,端起酒杯的衣袖碰到紫檀木桌的边缘微微晃着。她一手托着杯底,一手挡在杯沿,“夫君,我敬你。”

    唐瑾轻和的微笑,一缕媚色自然而然的流露而出,手中的动作伴随着眼底的温柔,他将妻子手中的酒杯夺过,倾洒在地。尉迟晓瞳孔微放,就见他又拿起酒壶,酒水洒了一地,满室都飘着醇厚的酒香。这时,唐瑾才拿起属于自己的那杯酒,嘴角衔着浓郁的微笑,“卿卿敬我,自当满饮此杯。”

    尉迟晓劈手就打过去。

    青玉杯“嗙啷”一声碎成两半,跌在满地的酒水之中。最终那一壶美酒,谁都不曾喝上。

    “你明知道……!”尉迟晓的声音微微颤抖。

    “我知道,所以不能让你陪我死。”

    “我要害死你,用我陪葬有什么不对!”

    唐瑾安抚得顺着她的后背,“卿卿,你不记得我说过吗?我乐于死在你手里,但不是要你和我一起死。”

    尉迟晓“呵呵”的笑了,那声音很低,像是浅口盘中的水倒入瓮里,没有两滴就不见了。

    “我终是对不住你。”她说。

    “只要你在我身边就好,唐瑾此生别无所求。”

    尉迟晓低眉看向摔成碎片的青玉杯盏,“可是你我终将如此。”

    ——————

    唐谂自然不会想到自己到军中不足三个月就要真正上战场了,而征讨的对象是他母妃的家国。临去前,母妃对他说:“有你父王在,不必担心。”

    在唐谂的印象中,他的姑姑,大巽尊贵无匹的皇后也经常说这句话,“有大哥在,什么都不用担心。”

    跟着大军出城的唐谂,扭头看向身后,只能看到整齐划一的、黑压压的人头,走在一眼望不见尽头的军队前头的就是他的父王。唐谂抬起头,看见母妃正站在渐去渐远的雪白城墙上,他用力挥了挥手,母妃以优雅轻缓的动作回应了他。这一去是征讨兑国,不知道几时能够回来。他不自觉得看向走在前面的父王,父王也以同样的角度回望着城墙,只是唐瑾很快就转过头,一心一意的专注在行军上。

    唐谂九岁上被过继到泉亭王府,已经是懂事的年纪了。在他的记忆里,父王只要人在京中,就总是和母妃出双入对,便是母妃的一饮一食都要亲自过手。儿时陛下带姑姑来芳歇苑饮宴还曾嘲笑过父王“毫无上将气度”,但父王从不在意,照旧为母妃布菜斟酒。而今这一去,父王想必比自己还舍不得吧?

    唐谂这样想着,全然不知就在他们从云燕出发的同一天,他的母妃也离开的云燕。不是作为大巽的泉亭王妃,而是作为兑国的建平长公主。

    ——————

    根据史书的记载,尉迟晓再次出现在历史的视线中,是在一个月后的隆阴。

    隆阴在大约一百年前曾是兑国的领土,名为明州,后来被离国占领才改了隆阴这个名字。后来离国灭了,又划归入兑国版图。隆阴城地处辽阔的通丰平原,毗邻东海,古人有云:“明州之地,环沧海而襟山河。”这“山河”二字指的则是隆阴之东的金郯山与绕过隆阴城西北、东北入海的隆江。

    然而不论是东海,还是隆江与金郯山,都不是站在隆阴城头能看到的。在城楼上唯一能看见的就是一望无际的平原,还没有迎来春天的通丰平原此时还是一片荒野,去年干枯的野草无精打采的匍匐在地,正兀自酝酿着新一年的生机。

    此时此刻,独自站在城墙上的人的眼中就是这样一副颓败荒疏的景象,她身上穿着细碎迎春花的水绿底曳地襦裙,单薄在身姿任由未尽的北风侵蚀,不躲不让。

    “你这样该着凉了。”

    雪缎斗篷披上来的那一刻,她突兀得以为还是唐瑾站在她身后。他的目光总是随时跟随在她身边,无微不至的……尉迟晓强迫自己停止这种思念。

    尉迟晓回过身,文珑正以保护的姿势站在她的对面,他的左手自然的按在腰间的剑柄上。岁月为他增添了一份名叫“气韵”的温润,当年如玉的公子,而今更是儒雅不群。

    “该出发了,是吗?”尉迟晓问。

    “决战的地点已经决定在隆江南岸的州漯矶了。”文珑说,“隆阴是北方重镇,他……势在必得。”

    尉迟晓微微垂下眸子,“那便走吧。”

    “不着急。巽军不熟水性,便是到了隆江边上,也得缓上数日。”

    “你虽这么说,自己不是早十来日就选定地方了?你这个新封的骠骑将军特地回城接我,我这个参军怎么能还不往军中去呢?”尉迟晓扬起微笑,点点笑容虚浮在她的眼角眉梢。此时,言节和钟天往西南镇守阆中,防备尚腾西南一军占领长河。

    “继宛公之后被授了这样的官职,我也很是惶恐。”文珑说道,“你从云燕回来之后,一直不大好,河边风吹日晒,不如在城中多住几日为好。”

    “玙霖,骠骑将军之位你当得起。”尉迟晓说了这样一句,就往城下走,“我很好,你别担心。”

    两人一同步下城墙,文珑始终走在她身前半步,有一半的身子挡在她前面,那是一种无声的保护的姿势。尉迟晓微微弯折了嘴角,她忽然想起一件事情,说道:“泽儿和渄渄都还小,正是需要父亲的时候,你这时候出来,也是可怜两个孩子了。”

    文珑以他素来的温和口吻说道:“有国才有家。”

    离国灭亡之后,兑国的国力在丞相吾思的治理下蒸蒸日上,但是,刚刚开始兴盛起来的兑国比起积蓄日久的巽国相差甚远。在这种情况下只有巽国之将平庸,才可使兑国挽回悬殊的局面。这也是尉迟晓回来的理由,只要她在军中,唐瑾总会有所顾虑。她不惜背叛他,伤害他,也要保住自己的家国。

    ——————

    及至州漯军营,中军大帐内已经集结了兑国的诸位将领,除了木柳在柘城见过,其余人等有曾在金陵有过数面之缘的,也有不相识的生面孔。尉迟晓在沙盘前再次讲了唐瑾军营的大致情况,包括巡逻的分布,营区的安置等等。这些都是她在当年乘风大营看到过的,其中多有她这些年对巽国和唐瑾本人的了解,消息十分可靠。当年钟天云游回来,也曾带回巽国的习俗情报,而此次尉迟晓所言又更为详细。

    军帐中正在议论,忽然传令兵来报:“报!巽国有使者到!”

    “使者?”文珑对传令兵的话提出疑问。

    “是,说是奉泉亭王之命,有东西要送给建平长公主。”

    帐中诸将面面相觑。

    传令兵的番话使尉迟晓的心脏紧缩起来,他要给自己什么?是休书吗?送来休书才是理所当然的吧?她曾经三番五次的想要杀他,不仅如此还将多年在巽国了解的情报偷渡出来,甚至使他作为三军统帅的立场变得难堪,使他在巽国朝中的地位岌岌可危。就凭这些哪怕他要杀了自己,鞭尸凌迟都是理所当然的事。

    尉迟晓定了定心神,对传令兵说道:“让来使把东西拿进来吧。”

    穿着巽国戎装的来使身后跟着两个抬着木箱的人。没人能看懂这箱子的意思,这红木箱子里如果装的是退回来的嫁妆的话,未免也太少了一些。

    这时听来使说道:“这里面是王妃的冬衣,王爷说隆阴地冷,不比金陵,叮嘱王妃不要贪凉。”

    尉迟晓睁大着眼睛,勉强容下将要溢出的泪水。她不敢再向那口红箱子看上一眼。

    文珑适时的踏上前一步,恰到好处的挡住了尉迟晓的身体。他对使者说道:“有劳远来。”

    诸将都不能相信,被这样对待的泉亭王竟然还给长公主送衣服?同为女性的木柳转眼看向尉迟晓,张了张口却没有一句话是能说出来的。

    尉迟晓稍冷静了一些,说道:“就在这里把箱子打开吧。”

    两军即将交锋,如果箱子里被夹带了什么要命的东西可不是闹着玩的,就如那次文珑在呼延延宁军中散播下的瘟疫。即便没有这些,只是夹藏了字条一类也是通敌卖国的大罪。

    箱子就在众目睽睽之下被打开了,随军的几位医官反复检查过,当真只是普通的冬衣。连同衣服的夹层也细细翻过,但除了裘皮和棉花没有任何其他东西。

    一切检查无误,尉迟晓才对使者说:“辛苦了,回去复命吧。”

    使者躬身告退,尉迟晓蹲下身,将刚才翻乱的衣裳一件一件叠回箱子里。她的动作很慢,就好像还是在家中边收拾着衣裳,边与那人低声私语。她屈膝跪在木箱前,膝盖并拢偏向一侧,与笔直的脊背形成优雅的角度。

    尉迟晓收拾好衣服,盖上箱盖起身到外面换了两个卫兵进来,“抬到我的帐子理去。”

    “是。”

    文珑走上前,轻声对她说:“要不要回去休息一会儿?”

    尉迟晓回首笑了笑,“刚才军营排布的事还没讲完。”

    尉迟晓回到沙盘前,向诸人颔首致歉,“那么,我们就继续吧。”而后,她如刚才一般继续讲解巽国的军营布置,口齿清楚,逻辑清晰。

    这一场军议进行了两个时辰,排布完毕,诸将散去各行其职。文珑陪尉迟晓出帐,走在最后。两个人就这样一言不发的走在正午明媚的阳光下,初春的阳光刺痛了尉迟晓的眼睛,她头一次知道春天的光线也可以刺目到流泪的。

    “辰君,你……”文珑斟酌再三还是开了口。

    “我已经做出了选择,不会再选一次。”尉迟晓果决的说。

    “但你有哭的权利。”

    “我没有,玙霖。这是我自己做的选择,我不可以后悔,更不可以为这件事情落泪。”尉迟晓望向湛蓝天空上那轮刺痛她双目的太阳,“一个为敌国统帅哭泣的长公主,又怎么能安定军心呢?”

    作者有话要说:  上大将军:最早见于三国时期的吴国,位在三公之上,陆逊曾被授予此职。

    ☆、对决州漯

    巽国大军在州漯矶对面结营,分水寨、陆寨两部,两部营寨相连,互为依托,绵延百余里,旗幡隐隐,戈戟重重。

    南岸了望台上,文珑亦叹,“深得水军之妙。”

    “巽国大军虽气势汹汹,然而他国内少有河流水域,而是多丘陵平原,多善骑兵,舟楫之间终不能与你我南人相较。”尉迟晓说道,“再者天下善治水军者,除了玙霖你,还有谁可出其右?”

    文珑道:“以泉亭王作为对手,怕是没有人胆敢轻敌。再者,巽国虽无大江,也有小河,这些年亦在赶制斗舰、艨艟,然而战船一类到底不是一朝一夕的工夫。如果我没有料错,此番巽国水军用的多是离国遗留下来的舰船。”

    “离国虽然有些楼船,我也曾见过,不过,质量么……”

    文珑清浅一笑,说道:“去探过一番才能知道。”

    尉迟晓望着对岸的水寨,说道:“若是以彩船配以锣鼓,假作娶亲去探,必定会被识破。”

    与她看着同一方向的文珑说道:“别有招数。”

    谁也想不到文珑的“别有招数”就是没有招数,他的所有准备不过是一乘轻舟,两个从人。他就这样一袭青衣,飘飘荡荡的过江去了。

    巽军水寨排布严整,之中有艨艟数百,楼船罗列。楼船高有五层,蔚为壮观。船上列矛戈,树旗帜,戒备森严。但细看之下,船桨设置排列并不合理,船桨的排列会影响船速和两军交战时的移动及转向。显然巽国的军舰还是延续了离国的置备。

    文珑正窥看间,早有巽军飞报唐瑾,说:“对岸有舟舸偷看吾寨。”

    唐瑾于大帐之中笑言:“这必是文公玙霖无疑。”

    诸将进言,“王爷何不速速纵船捉擒?”

    唐瑾道:“不必如此,舰船如何难道还可隐瞒?玙霖如此明目张胆,就是知道我必不理会。”

    唐瑾仍命众将各守其职,唐谂私下来问:“父王为何不逆其意而行?抓住文公多可事半功倍。”

    唐瑾道:“玙霖知道我不屑于此,更兼他年轻时便负有盛名,我很想与他在疆场之上一决雌雄。”

    “父王的意思是做事要堂堂正正?”

    唐瑾笑道:“在有实力堂堂正正的时候要堂堂正正。”

    ——————

    且说兑、巽两国在隆江南北两岸扎营,双方往来各有试探。《孙子》有言:“无邀正正之旗,无击堂堂之陈。” 此时隆江两岸都在等待时机,除了大军陈列,表面看去倒风平浪静。更兼尉迟晓偷回兑国,唐瑾在军中地位有所撼动,他需要时间稳定军心,更不急着交兵。

    破晓十分,隆江的河面波澜不惊,宽阔的水面上是一壁暗绿,就如无边无际的茂密草原。

    江水打面前缓缓流过,尉迟晓兀自想起那一年她初嫁入云燕,他曾答应带自己去草原策马,一晃数载,而今终不能成行。她幽幽叹息,呼出半口白气。

    “晨风太凉了。”

    不用回头,尉迟晓也知道是文珑在她身后。

    “玙霖起得好早。”她面向河面说道。江雾之中隐隐能看到对面巽国大军的水寨。

    “你把如是、我闻都扔在金陵,身边也没有一个能照顾你的人。”文珑将斗篷往她身上披好。

    尉迟晓叹道:“离开云燕时,他给我的三清、妙音自然是不能带走的,我就带了如是、我闻回来。可是,而今见了她们两个,我还是总想起和他在云燕的日子。说起来,她们是自小在我身边的人,我对着她们竟然还能想起他,也真是可笑。索性将她们两个在金陵安置了人家,我也算了了心思了。”她回首看到身上的斗篷,苦笑道:“你从哪里翻出来这件的?”那是一件梅花纹提花毛边斗篷,在渠阴时,唐瑾曾亲手为她系上。后来她有许多新衣,这一件就不知放到哪里去了。这次不知是王府上哪个丫鬟收拾替唐瑾得那一箱子冬衣,竟把这件找出来了。尉迟晓为着睹物思人,就还将它塞在箱子里。横竖也天也开始暖了,再不用这些衣服,却不想被文珑拿了出来。

    “随手拿的。”文珑说,“早上就在这儿吹江风,回身就该病了。我让人熬了姜汤,回去喝了吧。”

    “好。”尉迟晓拢了斗篷向大营走去,她回首又望了一眼对岸的巽军大营,到底垂下了眼帘专心看着眼前的路。

    文珑见她心有所思,不便说破只一心与她往回走,却是余光瞥见岸边芦苇枯枝摇曳,似有异动。

    “谁!”文珑在喝出?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