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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瓯无缺第32部分阅读

    出这个字的同时,佩剑已经出鞘!他单臂护在尉迟晓身前,盯着对面的芦苇丛。

    河边的芦苇丛晃了晃,尉迟晓这才注意到那里有一艘舟子。仅够两人乘坐的小舟上站着一个身着蓑衣的人,那人将头上的蓑笠压得很低。

    “我只是过来看看,真正交锋之后,就不能来了。”说话的人摘下蓑笠。

    尉迟晓不受控制得颤抖,她慌乱得后退了两步,脑海中有两个声音在不停交替。一个对她说:快走吧,你不该见他。另一个声音却在说:好好看着吧,这是最后一次,以后就再也见不到了。

    “看来我军的江防当真漏洞百出,竟让你摸进来了。”文珑收起长铗,对面前的人没有一点警戒。

    “即便戒备再深,水军营寨不是一样被你看过了?”说话的不是唐瑾又是哪个?

    文珑一笑了之,回首对尉迟晓轻声道:“要说几句话吗?”

    尉迟晓本能的摇头。她不能、也不敢再见他。就算此时她的眼中、心底已经蓄满了思念,结论也是一样。

    唐瑾像是被她的反应伤到,眸光黯了一瞬,又很快恢复如常。他道:“好好照顾自己,初春时冷时热,切记要当心。要按时吃饭,不要吃伤胃的东西。”又道:“玙霖,身份所限,我就将她托付给你了。”

    “放心。”文珑说,“你也该走了吧?冒着江雾而来,一会儿太阳升起来,你就走不了了。”

    唐瑾点头,“那我走了,卿卿。”他殷殷的望着尉迟晓,眼底的那一点情愫混杂着担忧、哀伤与无奈。

    尉迟晓紧咬牙关,用力点了点头。含在眼睛里的泪水随着点头的动作,不受控制的流出来。

    唐瑾轻轻荡开了忧伤的笑容,他回到舟上撑起撸篙,舟子退离江岸,缓缓向江心荡去。

    尉迟晓再也控制不住,奔上前两步,她死死的咬住嘴唇,控制好自己不要叫出他的名字。

    小舟上的人像是感觉到了她的悲伤,向她摆了摆手,渐渐消失在拂晓时分的江雾中。

    就在唐瑾要消失不见的时候,了望台上忽然有人大喊:“那是什么人?!”在这句话说完的瞬间,紧促的箭矢裹挟着火雨向江面射去。这是文珑的吩咐,看到可疑的人先放火箭。

    尉迟晓紧盯着飞扑出去的火雨,生怕那些箭落到晨雾的虚空之中引起一团火焰。

    文珑安抚的拍了拍她的肩膀。尉迟晓看着火雨在晨雾之中消失无踪,对文珑说道:“我是不是很傻?”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

    这话说完不过俄而,负责了望的军吏跑来向文珑汇报。文珑望着大雾的江面,只说:“或许是迷在雾中的渔家。”

    ——————

    三日后的静谧午夜,州漯的兑军大营中突然响起一阵急促的号角声!

    尉迟晓被号角惊醒,慌忙披衣起身冲出帐篷,就见江岸对面星火点点,正朝这边移动。唐瑾疯了!水军怎么能在暗夜袭营?一旦遇到礁石、暗流,岂不是要全军覆没?

    兑军迅速集合,已经全军戒备,江岸上火箭齐发,一时间夜空流火,炫人眼目。

    文珑站在江岸的点将台上,在第一波弩箭放出去之后,他忽然意识到事情不对。

    “停手!”

    将士们面面相觑,却在主将的命令中放下了手中的弓弩。

    夜,再次恢复了原本的静谧。对面的船队上依旧竖立着火把的光点,但除此之外没有一点动静,就那样静静的漂在河面上。一时之间只能听到河水“哗啦……哗啦……”冲涮着河岸的响声。

    文珑重重的呼出一口气,“一旅 、二旅戒备!其余人等回营休息!从今天起严禁脱去外衣睡觉,都和衣而眠!”

    众人不明所以,一旅长悄声过来向文珑询问。

    文珑道:“明早就明白了。”

    到了次日一早,那些竖着火把的船仍旧漂在江上,只是被河水流动改了方向。文珑命人靠近登船,不过一时三刻,船已经被拉到岸边。

    巽国“攻”过来的船上什么都没有,没有人,也没有兵器。昨晚看到的火光,仅仅是几簇火把被绑在无人掌舵的船上。

    “佯攻。”木柳看完战船说道。

    “今晚还会来的。”文珑说,“因为不知道哪次会是真的,所以才能成功。哪怕不攻过来,仅是让我们日日戒备,也是不错的疲兵之计。不过,计谋就是要你来我往才好。”

    木柳问道:“文公已经有应对之策了?”

    文珑不说计谋,仅是温和的浅浅微笑。

    ——————

    巽国的战船连着七天从对岸漂过来,都是离国设计不合理的旧船,执勤的兵卒们也都习惯了看到这些无人的战船。

    又是一天入夜,今日不该文珑巡夜,他却没有去睡。文珑在营地的篝火中闲步,整个州漯大营都已入睡。一间一间帐篷中发出或轻细、或沉重的鼾声,唯有一顶帐篷的门帘细缝里还露出一抿幽暗的火光,像是深沉黑夜中的一点萤火。

    位于中军大帐后方的那顶帐篷是属于建平长公主的,文珑在帐外站住,轻轻问一声:“辰君,你睡了吗?”

    帐篷中的人回话,“没有,进来吧。”

    尉迟晓的帐篷里,只有一架小小的铜烛台上点了一根蜡烛。被褥好好的叠在床上,显示出主人并没有要就寝的意思。床铺下撒着几枚铜板,在黯淡的光线下闪出一点金属的光泽。

    文珑正要问她“铜钱怎么扔在地上”,就发现帐篷里到处都是铜板,似乎是将一吊钱都散了。墙角、床底,四处散落着。

    “这是……?”

    “睡不着,打发时间。”尉迟晓俯身捡起一枚,“看着书总会乱想,不如这样散一吊钱,一枚一枚拾起来,都找到就快到天亮了。”

    “你……经常这样?”

    “也没有,偶尔会控制不住,乱想些事情。”尉迟晓拾起了几枚显眼处的铜板,“这么晚了,你怎么不睡?”

    “在等事情发生。”

    尉迟晓看了看桌上的更漏,“是了,快到时候了。”

    轰隆!!!

    如炸雷一般的声音在耳畔响起,惊了隆江两岸的夜空。尉迟晓的心也被这雷霆声牵引着,停了一拍。

    这就是文珑的计划。连续七日,原本每天天明才会被拉到港口的船,今日半夜就被文珑弄了回来,同时将兑国自己的战船代替巽国飘过来的战舰如数摆在江面,做出燃烧火把漂流的样子。另一边文珑又命人将巽国拉回来的船舱里装满鱼油弹,摸黑悄悄驶向巽国水寨,一旦事成将烧尽巽国绵延数百里的水陆两军连营。

    刚才的炸雷显然就是那十几艘装满鱼油弹的船炸了。

    “成了吗?”尉迟晓问出这一句,却也不知自己是想事成还是事败。

    “我去看看。”文珑说罢出帐。

    尉迟晓紧随其后跟了出来。

    隆江对岸火光接天,却安静的可怕,那里仿佛只是一座空空的营寨,每天飘来的船只都是鬼使神差。在南岸只能看到对面向两侧蔓延的火线,更多的战船被鱼油弹的余荫牵连,一直向内陆蔓延,形成一片一望无际的火海。

    但是岸边的每个人心中都有一个疑问,真的烧了巽军的大营吗?为何连呼救的声音都没有?这好像是在漆黑的深夜点燃了无人的荒原,那火光如鬼影般没有任何温度。

    江岸边文珑招来传令兵低语几句,三个传令兵就各自上马去了。

    尉迟晓步上来,“这似乎不大对……?”

    “看这动静,我们应当是中计了。”文珑道,“一旦他事先在我们预定埋伏的那三处派人拦截,我军定然凶多吉少。”

    “我看方才你让传令兵去了。”

    “希望赶得及,不然只能靠子青他们随机应变了。”

    文珑和尉迟晓没有等太久,就见木柳以及派出去的于虢、陆胤二位将军,先后带队回来。他们被文珑派去阻击巽国的逃兵,原本是预计着火烧连营成功,要杀巽军一个措手不及。

    陆胤道:“幸好传令兵来的快,我们离开没有半柱香,那地方就来了巽兵,不过他们见错过了,也没有再追。”他大概二十出头的年纪,是先前围剿金郯山时提拔上来的小将,很是明朗率直的样子。

    曾经做过宛宏副将的于虢说道:“按照道理说,那样的大火,不论如何都不可能幸免,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文珑道:“只有等到明天早上才会知道。”

    ——————

    翌日天明,就见隆江对岸一片焦黑狼藉,天上还盘桓着未尽的余烟。文珑正和几名将军在了望塔上看着,就有斥候送信回来。

    文珑一问之下得知,唐子瑜昨夜早有防备,入夜后就在离国旧船和巽国战舰之间设置了隔离带,远远看去确实火光冲天,实际上烧毁的只有离国那些不堪使用的舰船罢了。

    “被摆了一道吗?”陆胤说道。

    文珑道:“也不算,至少他想突袭的打算也没有得逞。”

    接下来数日,北岸再无一点动作。尉迟晓有所思量,对文珑道:“此事有异。”

    彼时同在中军大帐中的木柳问道:“三军择机而动这本是常理,怎见有异?”

    尉迟晓道:“昔年耶律峦守天安,城池固若金汤,破城前数日,他只做休养,军中平静无波。却在一夕之间,天安城大门四开,巽军乘隙而入。当年天安城破,巷战惨烈,无门无户不埋骸骨。”

    文珑思忖片刻,说道:“斥候送回来的消息是说一切如常。既如此,不如先下手为强。”

    陆胤道:“巽军毫无破绽,贸然行动不是以卵击石?”

    文珑道:“没有破绽就找出破绽。”

    “若是找不出破绽就制造破绽。”尉迟晓很是理解文珑的想法,只是说出口的这句话总绕着些叹惋的意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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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也就是两日光景,巽军大营里谣言四起,言说泉亭王迟迟不对兑军动兵是在意叛逃的建平长公主的缘故,也有说建平长公主得以逃脱是泉亭王在背后打通了各个关节。更有甚者,传说泉亭王早有叛去兑国的打算,又说他与兑国随国公情义甚笃,甚至传出泉亭王和随国公断袖余桃之说。巽国军心一时大乱,听闻有将军当众顶撞泉亭王,将不听令,兵不听号,泉亭王已向巽君请旨回京受审。

    没几日,唐瑾在各方压力之下,不得不收拾行囊回京受审,三军由韩达暂领。

    在韩达领军的第二日,兑国大军突然而至,船桨连天,旌旗蔽日。巽国急忙防守,却是一来韩达刚刚就任,还没有收服人心、统一号令,二来兑国水军迅猛,此时再起锚开船哪里来得及?

    巽军大营乱成一团,起先还可各自为战。但战了不足一刻就支持不住,回兵后撤。散漫的队伍一直被追出三百里才仗着马匹优良逃出生天,至于步足大多被兑国俘虏,或是干脆死于刀下。

    一身戎装的文珑步在已经硝烟未尽的巽国大营中,木柳上前禀报:“战船已经收缴,俘虏、器械也都收拾妥当了。”

    “嗯,伤亡情况如何?”文珑问。

    木柳回答:“我军损伤在千人以内,巽军一经冲击就很快溃散了。”

    文珑似觉得有所不妥,就算唐子瑜自顾不暇、回京匆忙,亦不至于让他这样这样轻易的得手。

    “报——!”

    文珑心中闪过一句“糟了!”,就听传令兵说道:“泉亭王偷袭大明城,一路向南!”

    作者有话要说:  旅:按照《周礼》记载,步兵每5名编为“伍”,由伍长指挥;5个“伍”(25人)编为“两”,由“两司马”指挥;4个“两”编为“卒”(100人),由“卒长”指挥;5个“卒”编为“旅”(500人),由“旅帅”指挥;5个“旅”编为“师”(2500人),由“师帅”指挥;5个师编为“军”(12500人),由“军将”指挥。

    ☆、突围静州

    大明城是离国旧都,军事重地,就在隆阴以南不远。其守将是兑国的辅军大将军燕广,《兑史》中赞他:“雄气无敌,有勇有方。能缚射雕,尝格猛兽。” 燕广在大明城力拒巽兵,斩杀巽国上将数名,以强弓射伤泉亭王唐瑾,却因兵少将寡,终不敌巽国大军。大明城破城之时,燕广一人斩杀敌军数百,力战而死。

    过了大明城,接下来便是衡康、玉善、平武、岭皋,这四城皆位于平原,无险可守。史书中记载,巽国骑兵“耐饥渴,善骑射,上下崖壁如飞” ,这一路如履平地。兑国大军回兵阻拦,终在岭皋东南的静州挡住了巽国骑兵的铁蹄。

    有文珑镇守,即便静州被围成了铁桶,唐瑾一时也找不出破解之法。

    此时城中,正逢军议,诸将都聚集在当地县令的府衙中。堂里铺着地图,约莫三丈见方,诸人正围着地图商议。

    于虢道:“静州再往南去,可以据守的便是新语,过了新语,只有柘城有险可守,柘城再来就是长河,过了长河就是金陵了。”

    木柳道:“而今看泉亭王的意思是想在这里将我们围到弹尽粮绝。”

    陆胤道:“要他得逞,还要我们这些人干什么?再说,‘十则围之,五则攻之’ ,巽军现在多说有我军三倍之数,想靠围城得下静州,可不是痴心妄想?”

    “正因他不按常理出牌,而今他只做大军围困,我等更要小心。”文珑指点地图,“我的意思是从这里突破,然后由子青抄其后路。”

    于虢道:“静州西北是北台河,河水不深。不若留这一面,巽军乱中一定会朝此退兵,到时慌忙过河,正可全歼。”

    文珑道:“说得不错,宛老将军在时也深明此道。”

    诸人又商议细节等等,不一一细说。

    一切既定,文珑道:“那便如此定下。而今巽国连战连克,士气正高,不宜贸然行事。”

    一直坐在一旁的参军尉迟晓只听了“贸然行事”四个字就明白了文珑的意思,她似叹非叹的说:“疲兵之法而今当原物奉还。”

    文珑回首对她笑了笑,屋内众将尚不明其意。

    ——————

    且说从县衙出来,尉迟晓落在最后。文珑方才在屋里就见她有些恹恹的,此时轻盈的柳绿色褙子罩在她的身上竟也让人觉得有千斤之重。

    文珑走近问道:“不舒服?”

    “就是有点累了。”尉迟晓的眼帘仅微微抬了一下,就又垂下了,很是困顿萎靡的样子。

    “有没有请医官看过?”

    “没事的,一会儿我找医官看看。你不是还有事要忙吗?军情如火,别在这里和我耽搁了。”

    “我让冰壶陪你过去。”文珑招来门口等候他的冰壶,便独自忙疲兵之事去了。

    一切安排妥当已是入更十分,文珑返回尉迟晓休息的县令府邸探望。

    彼时明月高照,路上一片银白,冰壶正站在尉迟晓的房前守卫。

    文珑问道:“是怎么样?”

    冰壶道:“医官看过,说是脾气虚症,原先本是好的,因这些日子军旅劳苦才又引出来。尹县令派了两个丫鬟来照顾,正在里边。”

    “好,跟我进去看看。”

    文珑犹记得在高凉她中了杀失箭脾气将绝的事情,此时尉迟晓卧在床上,眉尖若蹙,如西子捧心。她分明是闭着眼,却很不安稳。

    丫鬟搬来椅子,放在床边。文珑坐下,轻唤了一声,“辰君。”

    “你来了。”尉迟晓睁开眼,让丫鬟拿了件衣服披着坐起身。

    文珑关切问道:“胃里很不舒服吗?”

    “也没有怎样,就是没什么精神。”

    “医官开的药吃了吗?”

    “吃了,应该歇几天就好了。”

    “你好好歇着,最近应该一切平安,莫要再伤神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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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后数日,巽军大营每夜到了三更都能迎来“特别”的访客。第一夜是火把照耀下的旌旗悄然靠近,哨兵以为袭营,慌忙吹响号角,全军集合后,发现是一群羊身上绑了火把旌旗被赶了过来,羊群咩咩的叫声倒是很可爱。第二夜,就听风声响彻,蹄卷尘烟,号角再次吹响,众将士披甲迎战,却是被受惊的牛群冲了营。

    第三夜众人懈怠,兑军竟真的袭营了!唐瑾早有预料,已经在戒备的骑兵冲了过去!兑军却并不恋战,见对方冲过来就撤兵了。这样夜夜折腾,夜夜花样不同,哨兵无从判断,只能夜夜吹号。

    在把巽军折腾得疲惫不堪的时候,文珑也在担心有另一件事。尉迟晓吃了几剂药后,身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