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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瓯无缺第32部分阅读

并无好转,原本清瘦的脸颊而今更加削尖,面色亦是萎黄。医官也是无法。她在云燕时,有王府珍馐药材养着自然无碍,此时两军交锋,哪来名贵药材?就是静州当地的药店也不多。更休论她在云燕吃惯了的鹿茸、燕窝、冬虫夏草等物。

    文珑忽然明白过来,她从云燕跑出来的时候就没有想过成活。她背叛了唐瑾,情愿以命来抵。文珑没有由来的想起自己在金陵的女儿渄渄,女子为情,令人何等唏嘘。

    此时弄来药材才是第一要务,如果没有药材,亦只能看着尉迟晓虚耗而死。文珑想到此,不免心焦。

    就在他为尉迟晓担忧的时候,衙门里有人来请,道是巽国有使者到。

    文珑到了县衙,就见几位将军都已经在了,而这巽国的使者看着十分眼熟,正是当年在金陵跟在唐瑾身边的苍术。

    “随国公安。”苍术见礼。他脚下放着一个四尺见方,四尺见高的箱子。

    “这是何物?”文珑问。

    苍术将木箱子抬到县令的台案上,木箱打开,就见其中一层叠一层的方木盒子,一共有七八层。每一层盒子又分成大小不一的格子,格子里不仅有对脾气虚症的党参、茯苓等物,还有雪莲、灵芝这些难得的名贵药材。

    苍术道:“王爷命属下给王妃送些药材,可以让医官先行验过再用。”

    众人皆不能相信。泉亭王派人送药过来,难不成是城中有内应,得知了尉迟晓的病情?

    苍术又说:“王爷还让我带句话。”

    “且说。”文珑道。

    苍术说道:“王爷让我问王妃安否?春日天气不定,又加之军中劳苦,王爷很不放心,故来让我一问,万望告知。”他说着话私下窥着,心里已经有数。他在这里等了也有一时三刻却不见王妃出来,怕是不大好。

    众人听了他这话,方知唐瑾并不清楚,只是放心不下命人送药来的。

    文珑对苍术说道:“确有微恙,并无大碍,请泉亭王放心。”

    苍术道:“在下请带王妃病案回营。诸将军若不放心,怕字迹外传,在下可重新手抄一份带回。”

    文珑命人拿来医案,苍术一字一句抄明,就此便要告退。

    众人皆有些不明白,见苍术对尉迟晓的事情问的这样清楚,连病案都要带回去一份,难道不要探望一二?

    陆胤忍不住说道:“你不进去看看?”

    苍术道:“王爷吩咐属下不得探望,毕竟今时敌我有别。在下便告辞了。”

    唐瑾对尉迟晓这样关心,又为她想得这样周到,即便这些出生入死的男子亦有所动容。

    陆胤不由赞叹:“泉亭王当真情深至此!”

    ——————

    苍术来请医案的时候,并不知兑军正打算今夜突袭巽军大营。当夜兑国突袭时,也不知白日里唐瑾看过医案七情牵动五脏,为此呕出一口血来。

    巽军连日疲惫,这一战被兑国打出百余里。唐瑾不愧为一代名将,以抱恙之身迅速整理军队,重新围困静州城,在静州城西的阳丘山安营扎寨。

    静州城内的文珑对于唐瑾扎营的位置多有猜测。阳丘山的地理位置,并不适合攻打静州城,哪怕是要找高处设置投石器距离也过于远了。唐瑾选择此处,不像是要攻打静州,更像是在等待什么时机。

    这日陆胤同文珑巡营,想起前日斥候送回的消息,便说道:“听说泉亭王在进兵大明城的时候受了一箭,之前在静州看到辰君的医案,又生生呕出一口血来。”

    文珑摇了摇头,不知是要否定什么。他说道:“唐子瑜可谓一代名将,然而上苍造物,或是天妒英才,不然凡为人杰总要有些不如普通人的地方才好。他这一世痴妄对为将者来说,是最大的缺陷,只不过唐子瑜懂得权衡得失。”

    陆胤年轻藏不住话,说道:“听说长公主曾打算暗杀泉亭王。”

    文珑没有责他,说道:“是有这样一件事,不过若是要杀的人对自己情深意重、甘愿赴死,任谁也下不去手吧。”

    “那还真是可惜了!”唐瑾一死,巽国便无吞并天下之力,这是人尽皆知的事情。

    文珑道:“巽国的勇将也并非只有唐子瑜一人。”

    “其他人与泉亭王比起来,可不是就如群星之比日月。”陆胤道,“我也不是只叹泉亭王,也为长公主不值。她虽许日月,却心在家国,而今岂不难过?”

    文珑轻声慨叹,“这事从一开始就错了。”这一叹与其说是在叹自己的友人,不如说是父母之叹子女。

    陆胤不知道文公的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只笑道:“文公可越来越有为人父的味道了。”

    文珑浅笑,“你早晚也要为人父的。”

    “我还不急,横竖等回去了再说。”

    文珑笑道:“之前那位吴家小姐……”

    文珑还没说完,陆胤就大红了脸,“文公说这个干什么!”

    ——————

    两人巡过营,文珑回去处理了一番军务,待到忙完已是月上中天。

    文珑平日便宿在军营,到了这个时候正准备休息,就有人来报派出去的斥候有消息传回来。

    文珑招了传递消息的人进来,得来的消息却是,没有消息。

    斥候回报,巽军之中一切如常,并未有特殊调动。

    “继续查。”文珑简单吩咐。

    他静默沉思片刻,已经有了主意,命人击鼓召集众将议事。

    文珑将情况说了一回,说道:“我意佯攻阳丘山,直取大明城。”就算是巽国原本有什么主意,此时奇袭也定然措手不及。

    诸将皆以为是,正要制定方案,忽闻一声:

    “等等!”

    文珑抬起头,见那盈盈的一袭白衣轻得若一缕幽魂,赶忙上前扶住她,“夜深露重,你怎么过来了?”

    尉迟晓急着赶过来,此时胸口起伏不定,紧着喘了两口气,才说道:“我听闻夜半诸位召集于此,猜想是为大明城,我可猜对了?”

    “不错。”文珑说,“你以为如何?”

    “此事不妥。”尉迟晓迈向摊开的地图,只走了一步就觉得脚下无力,一个踉跄!幸得文珑扶住,不曾摔着。

    “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文珑对她道,“有什么话叫人来传不行吗?”

    木柳从旁搬了椅子给尉迟晓坐下。

    尉迟晓颔首谢过,说道:“诸位可还记得数年前,因飞云将军设计,向泉亭王提供了假情报,而使巽国大军中了离国埋伏,那一战损伤巽国精锐达十数万之多。”

    木柳、于虢等人当年皆在军中,对此事亦有所耳闻。

    尉迟晓又道:“此事看似事成,但其中疑点颇多。”她将当日唐瑾从前线回府之事一一讲过,又道:“我很疑心当年所谓损伤的兵力,是否真的损伤。”

    如若不是,那么就很好解释唐瑾此时的无声无息了。鸷鸟将击,卑飞敛翼;猛兽将搏,弭耳俯伏。

    如果眼前阳丘山并非是巽国全部兵力,如果当年所谓损伤十数万巽兵不曾真的伤亡,那么,此时静州城险则险矣!可是,十数万人不是一张白纸、一只蚂蚁,泉亭王怎么可能藏得下?再者,难不成早在九年前,泉亭王就能算到了今天的这一幕?

    众人尽皆思量,屋内一时陷入了沉默。

    “报——!”

    “何事?”文珑问。

    传令兵急报:“不知何处来了一支轻骑向新语发起急攻!”

    文珑倒吸了一口冷气,“陆胤、于虢,你等二人率……!”

    这厢话音未落,又听一声,“报——!”

    “说!”

    “阳丘山巽军围城!”

    作者有话要说:

    ☆、有国无家

    此身镇守新语的是奋威将军司徒青,司徒青年轻有为,有国士之风。以常理来说,由他镇守新语应当十分妥当。可是,不论多么妥当的人,如果麾下只有人马万余,面对十数万轻骑也有心无力。

    以文珑推断,司徒青至多只能守十日。那么,突围静州,剿灭新语的巽国大军就是耽误之急。

    就在当天夜里,由于虢吸引巽国主力,文珑率一支轻骑突破重围,直捣新语。静州城一时烟火连天,兼之正值夜深,尘土烟雾遮蔽,一时混战做一团。在文珑突围的同时,木柳趁乱而出,带一队人马袭取巽国阳丘山大营!

    泉亭王是何许人?面对此时前后夹击的阵势,也只是一笑。

    “玙霖胆子倒是够大,这种时候竟然敢分兵。”

    莫说阳丘山大营他还留了严澄镇守,便是无人,唐瑾也丝毫不担心,此番静州势在必得。

    唐瑾黑马黑铠,立于静州城外的高丘上,目之所及是黑夜中烟尘滚滚的沙场。在如墨的夜色中,前方攻城的情况并不能看清楚,但即便肉眼不能看见,唐瑾心里也对一切了如指掌。

    四周伫立着半人高的火把,唐瑾身后是同样立在马上的一纵亲兵,苍术、甘松、白术、苏木四个时刻不离的保护着王爷。传令兵穿梭来往,向他汇报着前方最新的消息,唐瑾则逐条给出将令。

    “报!严将军已与木柳交战!”

    ……

    “报!一旅井栏起火!于虢与韩将军所部陷入鏖战!”

    “撤掉井栏,开投石机。”

    ……

    “报!严将军陷入鏖战!”

    “令蓝将军从西南突袭木柳后方。”

    ……

    “报!蓝将军突袭失败,敌我两方陷入胶着!”

    “知道了,停下投石机,令朱将军攻城。”

    ……

    “报!朱将军开始攻城!”

    在一条条军报中,天色渐趋破晓。

    “报!兑军死守城池!”

    “何人守城?”唐瑾问。

    “尚不清楚!”

    唐瑾眼眸一转,似有疑惑。

    “王爷,有什么不妥吗?”甘松问。

    “朱良棠所部七万众,平武城中此时至多只有人马六千余,而随国公尚未突围回城,城中其余人等没有能挡住如此大军攻城的道理。”

    这边的传令兵没走,另一个传令兵已经策马而来。

    “报!守城的是、是……”

    “是何许人?”

    “是建平长公主……”

    唐瑾倒吸了一口冷气,双腿不由夹紧马腹,就在□□的坐骑得到主人指示、将要冲出去的时候,唐瑾突然勒住马缰,转瞬恢复了平静。他说道:“命朱将军强攻。”

    苍术等人都不能明白泉亭王的这番指示,王爷不是比任何人都要担心王妃吗?

    “卿卿大病未愈不可能支撑太久,只要良棠强攻,再有一个时辰定能拿下静州。”唐瑾说道,“去向朱将军传我将令。”

    “是!”

    传令兵刚刚上马,还没等马奔驰起来,就听身后苍术凄厉的一声:“王爷!”

    几滴血正顺着唐瑾的指缝滴落,让人忽略了他修长手指的苍白。闷声的咳嗽从他的手掌中传出,手指顷刻就被大片的血迹染红。

    “医官!传医官!”苍术紧着喊道。

    “不许去!”唐瑾从苍术手中接过帕子擦了擦,“我没事,气血攻心而已。传我令下去,让传令兵往朱将军处通知战况,我要去前面看看。”

    他拉过马缰就要走,甘松打马上前半步,拽住泉亭王的缰绳,“王爷,您的箭伤还没有好,不能往前面去!”

    “无碍。”唐瑾一抖缰绳,甘松的手像触电一般被弹开。再来不及阻止唐瑾,四人只得带众亲卫跟随。

    ——————

    静州城下,唐瑾清楚的看到了那个站在城楼上的单薄身影。月白的襦裙迎风飘扬,像一枚轻盈的羽毛,随时都会脱离地面,随风而去。距她身前不足一丈的地方就是攻城的云梯,穿梭的流矢,染血的弯刀,在滚滚烟尘和鲜血飞溅之中更衬得那一抹月白脱俗不凡。

    负责指挥攻城的朱白察觉到泉亭王似乎说了句什么,但声音太小,在震天的擂鼓和喊杀声中,他根本没听清楚。

    “王爷,您说什么?”朱白问。

    “没有事,情况如何?”唐瑾问道,刚才呢喃的那句“不要伤她”被生硬咽下。

    “不知道兑军是用了什么方法,在城墙内又起了一座墙,十分坚固,方才投石机打碎的只是外面的砖墙,里面的那一层分毫未动,攻城十分不易。”朱白道,“前番我们围城的时候,并没有这样的城墙,兑军短时间内就能建筑起来实在怪异。”

    唐瑾点了点头,心里大概知道那是用什么做的。他说道:“甘松。”

    “是。”

    “之前的事妥当了吗?”

    “妥当了。”

    “那去吧。”

    ——————

    城墙上那个月白色的身影已然看到了下面的人,那一道黑色如此醒目,使她无法移开目光。

    守城这件事本不是她这个参军该做的,只是玙霖等人尽皆出战,留下来守城的陆胤被投石器的碎石砸中,受了重伤。城内一时间连一个能统合三军的人都没有,她这才从病榻上爬起来。

    也多亏了日前文珑所建的内城,不知他从哪里得来的火山灰,和石灰混合在一起,竟能使城墙坚若镔铁。不然她一介文臣根本不可能在朱白的大军之下守住静州。

    尉迟晓遥望远方,钟天为了吸引巽军主力已经不在她可以看见的地方了,不知文珑去救新语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她一定要坚持到那时才行。

    她的双足一点力气都使不出,可是一定要站得笔直。尉迟晓倏尔想起唐碧当年说她的话——“大嫂不像莲花,更像白杨树。”白杨素来都是笔直的,除非拦腰折断,否则绝不弯折。可这样的树木终究是要应了那句“白杨秋月苦,早落豫章山”。但那些都没有所谓了,她一定要全了对国之忠,若就这么死了,也能稍微全一点对他的“义”吧。

    城下又发起了新的一轮进攻,方才进攻的间隙中,她已经将疲惫的士兵撤下去,换了另一班顶上。

    城上,尉迟晓提起所有的气力大声的号令着三军,“鱼油弹准备!令西城放火箭!”

    城外的巽军又立起了井栏,尉迟晓毫不退让的站在最前方。她一定要在这里,让三军将士都看到建平长公主在这里!只有她不退让,三军才能有坚持鏖战的士气!

    大声的号令使她的眼目眩晕,尉迟晓拔下发簪扎进自己的指甲,痛感使她清醒过来。她注视着城下黑马上的黑色身影,大声问道:“弓弩手何在?”她的四周敌军的箭矢正在飞舞,满天只有飞扬着的尘与血。

    “在!”

    她终究要亲手杀他。尉迟晓拳头紧握,由于太过用力,她的两只手都在微微震颤。

    “架床子弩 、神臂弓 !弓弩手就位,瞄准城下黑马黑铠之人!穿黑铠的是泉亭王!”尉迟晓大声喊出这句话,全身已经没有力气,她仅仅像是一尊被固定住的雕像一般伫立着。

    就在她抬起手要喊出“射!”的前一杀那,一支流矢从她耳边擦过,带着戾气的风散开了她一边的鬓角。

    “看!”

    不知道是谁大喊了一声。

    尉迟晓顺着众人的视线看去。在血尘之中,泉亭王突然坠马,他身旁的甘松、苍术等人扶住他,苏木、白术带人护卫在前。

    尉迟晓的手几乎无意识的放下,看着众人护卫着唐瑾向后撤去。城墙上的弓弩还静静得等待着利箭离开弓弦的那一刻。

    必须杀了他。脑海中突然有一个声音蹿了出来。尉迟晓这时才反应过来,大喝一声,“射!”她喊得太急太狠,不妨咬破了自己的舌尖,嘴角流出了血。

    床子弩是难得一见的强弩,一箭可射三里地远,可射穿重铠,死在其下的不乏千古名将。

    就在长公主一声令下之时,城墙上万箭齐发,箭矢如雨落下。纵然巽军拼死护卫,仍然有箭射穿了唐瑾的黑光铠。

    巽国主帅突然吐血坠马,又受了箭伤,不得不鸣金收兵。

    鸣金的铜锣声震慑着尉迟晓的耳膜,她完全意识不到自己失去知觉的双腿已经瘫软在地,泪水无声无息的滚滚而落。

    ——————

    巽国突然间的鸣金收兵,使阳丘山大营上的严澄得以暂解危困。幸得木柳机警,在大军回营的前一刻率兵撤离,也免去了灭顶之灾。

    兑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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