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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瓯无缺第37部分阅读

    花椅上。她身上素色的褙子与襦裙并不适合云燕严寒的天气,在这儿雪后的冬日使她显得格外苍白孱弱。

    “大哥今生只认定了一位妻子,你便永远是我的大嫂。”唐碧眼神一动,四名宫女捧着厚重的冬衣上前。唐碧说道:“我想大嫂这里清寒,总要有裘皮棉衣才好过冬。”

    伺候她的宫女收了衣服。

    尉迟晓说:“通灵台的地气很暖。”

    “是啊,到了春天就能看到滋水绿柳,定川花开,只是现在苍凉太多了。我还记得大嫂刚嫁过来那年,大哥带我和大嫂一起来定川游春,我在草地上放风筝还摔了,是大嫂亲自给我上的药。”

    “那年你才十六岁。”

    “转眼十年过去了。大嫂,这十年里你过得不开心吗?”

    “碧儿,你真的要这么问我吗?”

    唐碧抬手示意,屏退左右,才说道:“我也知道大嫂这些年里有许多无奈,只是大哥难道不好吗?”

    尉迟晓平缓说道:“子瑜很好,他待我很好,好到让所有人都羡慕。你若问我,为什么我还要离开他。我只能告诉你,我们生错了年月。”

    “那又如何?只要大嫂想和大哥在一起,现在也不晚啊!檀木一直看重大嫂的才学,只要大嫂愿意!”

    “已经晚了,碧儿。”尉迟晓眸光沉静,“上次对君上称臣非我所愿,既非我所愿就不会有第二次,自始至终我都不想成为巽臣。”

    “大嫂再想想不好吗?就算为了大哥!”

    唐碧恳切的目光看过来,她与唐瑾相似的容貌让尉迟晓心中升腾起不忍。只是建平长公主的眸光始终平静无波,她说道:“我已是枯木朽株,请转告君上不必勉强了。”

    “大嫂不要这么说,大嫂只是身子弱些,好好调养总会好的!”

    “是么……好不好都没有什么所谓了。”尉迟晓站起身,缓步踏入冬日的寒风之中。通灵台上被素白的冬雪覆盖,白茫茫的一片眩人眼目。她在寒冷中微微颤抖,如寒冬河流中的一片浮萍。

    唐碧追出来,拎了一件刚才拿来的皮衣往她身上披,“大嫂穿得这样单薄,可不要再吹风了。”

    尉迟晓侧身接过她手里的衣服搭在手臂上,遥遥望着楼阁雪景,“我心里对功名利禄再无所求,你也不必再劝了。”

    唐碧黛眉如少女般为难的蹙起,说道:“我还要在通灵台上住几日,大嫂再想想好不好?我今天还带了李太医来,他以前常给大嫂请脉,再让他给大嫂好好看看。”

    ——————

    唐碧在此落脚,就住在一旁的天璇居,如少年时一般每日和尉迟晓起坐一处。不同的是而今左右都有人服侍,宫中更是一时三刻送来消息,或是端木怀的手笺,或是宫中儿女的情况。

    尉迟晓端着热茶,细抿了一口。

    两人围桌而坐。唐碧放下小笺,说道:“是说教习皇子儒学的朱大人病了,又说栴儿今日淘气,在堂上玩木马被打了手板。”

    说起儿子的唐碧自然而然的露出慈爱的神色,尉迟晓看在眼里,心中泛点羡慕。她此生是没有儿女的福分了,尽管曾经有过那么渺茫的一丝机会。

    唐碧见她神色黯然,不免劝道:“大嫂别这样,日子还长着呢,你看广南伯的夫人已经三十有八了,不是也有了身孕。”

    “我是不会再有孩子了。”尉迟晓轻轻一叹,又淡淡的微笑起来,“曾经……罢了,到底是没有福分罢了。”

    “大嫂怎么这样说?有大哥在,大嫂是最有福分的人。”

    尉迟晓笑了笑,竟是说道:“我和子瑜曾经……也有过一个孩子。”

    唐碧大为吃惊,“真的?我怎么不知?”

    尉迟晓言语寡淡,“不是什么好事,想必子瑜也不会对人说起,说到底是造孽罢了。”

    唐碧略一思索觉得不太通,大嫂若有身孕,她怎么会全然不知?就算是孩子没有保住,但小产也是大事,总要请医问药。

    尉迟晓说道:“那都是六年前的事了,当时你怀着栴儿,正是快临盆的时候。”

    “难怪,”唐碧提起精神劝道,“大嫂日后一定还会再有孩子的!”

    “那个孩子打掉的时候,太医就说不会再有了。”尉迟晓言语轻缓,犹似叹惋。

    唐碧见她伤心,便就不再问了,换了话说:“檀木的信里还说,这几天净一法师到殊像寺讲法,便也就在东屏山上,不如也请来给我们讲两天。”

    “净一法师?”尉迟晓曾经听过这名字。

    “大嫂认得吗?听说这位净一法师对小乘 佛法颇有心得。”

    尉迟晓问道:“你可曾见过他?”

    “没有,我对这个没什么兴趣,还是入宫之后见宫中嫔妃时常念经才看过几本。不过,宫中还是拜送子观音的多。”唐碧说道,“大嫂有兴趣请他来便是了,能讲小乘佛法的法师还真不多。”

    这大约就是缘法吧。尉迟晓说:“那便请来听听也好。”

    ——————

    下午唐碧回到天璇居招来李太医问话。屋内锦笼纱罩,琴剑瓶炉皆贴在墙上,未见一点俗气。唐碧坐在一层纱帘之后,烟罗无意间半遮了面容。

    李太医在她面前躬身答道:“是有这样一回事,当时就是臣在侍候。”

    “那孩子为何没有保住?”唐碧问。

    “建平长公主气虚体弱,原就是不适宜生育的,意外怀了那个孩子已是天赐,但若要养下来就万万不可,一个不好就是一尸两命。所以,当时泉亭王执意将孩子打下来。”

    “大嫂当时也肯吗?”

    “王妃自然不肯。”

    唐碧听到此处,不免问道:“那孩子是大哥硬要打掉的?”

    “说来罪过,是王爷使臣在王妃素日喝的补药里加了安眠的药材,在王妃昏睡后灌下了落胎药。”

    唐碧“哦”的长叹了一声,“大嫂当初想必是很舍不得的……”孩子就是自己的命,这两天在通灵台,她还一时三刻的想着宫中的三个孩子,若是让她割舍掉,那是何等痛彻心扉!

    唐碧又问:“那大嫂以后还有没有可能再有身孕?”

    “若非普天仙灵保佑,大约是不可能了。”

    唐碧闻言一叹,“唉,大哥当真是好狠的心……”她又问道:“陛下可知道这件事吗?”

    李太医恭敬答道:“许是知道。”

    唐碧点了点头,“好,你去吧。”

    唐碧在当日回给端木怀的信笺里说起此事,第二天端木怀派人送来的小笺中回答了她的疑问。

    尉迟晓落胎之后,唐瑾有一日曾与端木怀说起,言说:“再选一次,我也会舍子保母,任何人的性命都不能与卿卿相比。”端木怀打趣反问:“那我这个九五之尊也不能与之相比吗?”唐瑾一笑,“臣自当领百万大军为陛下拒敌于千里之外,若有一日,陛下需要臣做如此选择,那臣也就护不住陛下了。”

    作者有话要说:  小乘:是对三乘佛法中“声闻乘”、“缘觉乘”的统称,以自我完善与解脱为宗旨,以戒定慧为禅修次第。

    ☆、暗夜天火

    唐瑾拿到那封从云燕来的信笺时,深深的出了一口气。他不知是在叹息,还是感到放心,亦或二者都有。

    在这喟叹之后,唐瑾眼前要解决的是另一件事情。文珑将新语城守得固若金汤,粮道稳固,就算孙武再世要取新语也只能强攻。

    过了新语城就是牧野,正适合巽国骑兵发挥,而后便可一马平川直取柘城。就在所有人都认为应该当机立断强攻新语的时候,唐瑾却别有筹划。

    《司马法》中所谓:“冬夏不兴师。”

    此时已经过了冬至,天寒地冻,满目苍茫。说起来是两军对质,但城里城外安静得就如这沉重的冬日,压抑下所有的声音。

    文珑每天都要花很长时间在城墙上巡视,新语城背靠牧野,三面丘陵,冬日晨雾笼罩,高高低低的山岭如置水墨画中,倒有些像金陵的情景。

    手中的家书文珑已经读过两遍。泽儿开始启蒙了,渄渄也会说话走路了。前日在木樨园里,秋月牵着渄渄的手走路,渄渄指着高枝上的桂花一声一声叫“爹爹”。

    文珑背过风,仔细的叠起家书,信末泽儿稚气的字体所写的“父亲安”三个字又落入眼底。文珑不由摊开信纸,想从头再看一遍书信。

    “文公。”一身戎装的姑娘自晨雾中走上城楼。

    “今天不该你当值,早敬来是有事找我?”文珑问道。

    “今早我发现这个放在我门前。”墨夙将字条双手递给文珑。

    字条上很清楚的写了四个字“择机行事”,从字迹很容易看出是唐瑾的手笔。文珑将字条折起收好,“我知道了。”

    墨夙尚有疑虑,“大人不问我吗?”

    “问你是否以此蒙骗我而行间谍之实吗?”

    “大人难道不问吗?”

    “不必问。”文珑拍拍她的后背,“和我巡城去吧。”

    “是。”墨夙答应,下意识的抚过藏在胸前的另一封书信。

    ——————

    墨夙自然知道她该把这封信烧了,可是她舍不得。那人的字迹苍劲锋锐,犹似一把寒光四射的宝剑,实在让人难以想到写信的会是那么英俊的一个人。他在信中对她关心切切,嘘寒问暖,更讲了几件趣事以解军旅寂寞。字里行间,谈吐不凡,俨然就是一位见多识广的翩翩君子。

    墨夙可以明白当年长公主为何爱上他,如果她早生上十年、赶上两国交好的时候,她也会爱上他的。乃至现在,她都……

    咚、咚、咚。

    “谁?”墨夙极为警觉的将信藏在了披风下面。披风搭在桌上,一起一落,晃动了油灯的焰心。

    “是我,文珑。”

    墨夙打开门,寒冬之夜卷进渗人心脾的风雪,如豆的灯火飞快的摆动身影,在合上房门的那一刻又渐渐恢复了平静的光影。

    “文公。”墨夙行了简练的军礼。

    “我来是有一事要请早敬出马。”

    “不知是何事?”

    文珑道:“早敬可愿意假戏真做?”

    “文公的意思是让我真的向巽国投诚?”

    “不错,泉亭王既然只送来四个字,其意就在离间。然而仅是使我怀疑一员中郎将里通外国,于大局并没有什么影响,更何况还有日冉的那一层关系。所以,他的意思应当是想让你不被信任,心生怨怼,而后向巽国投诚。泉亭王费了这样一圈心思,恐怕不是为了新语城,而是想在过长河的时候,你能尽一份力,不然以巽国之能,于水军上定然要在长河一败涂地。”

    在文珑说话的时候,墨夙千回百转着一个心思:投诚就能见到他了。她一口答应,“我愿意做!”

    “好,那么……”文珑如此如此说了一番,墨夙一一点头答应。

    ——————

    从此日后,文珑逐渐免去墨夙军务,先是免她巡查之职,后又不许她参与军议,更有甚者令她不可出入兵营、城楼。军中传言墨夙里通外国,随国公因念其是廷尉之妹、又没有成事,才不曾重责。但近几日随国公又改了态度,令亲卫保护墨夙出入,凡是墨夙出门一定要有亲卫十人等跟随。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名为保护,实则监视。

    又五日,军中晨时操练,正教演武艺之时,只见一骑红尘飞驰而来,众将皆以为有急报。又见几名军士远远追着那骑飞马,诸人正不明所以,马已到了跟前,眼见是墨夙翻身下马。

    点将台上,文珑眉头一皱,说道:“已令你不得出入兵营,违反军令该当杖责。”

    “且等我说完再杖责也不迟!”墨夙大声说,“我所犯何事禁我出入兵营?削我领兵之权又是何道理?你若说得出道理,杖责一千我也领了!”

    文珑道:“你当真要我说?”

    “自然当真!”

    文珑从袖口抽出一张字条,交给诸将传阅。他说道:“诸位可能不认得,这正是泉亭王的字迹无疑。有人在墨中郎处发现,转交与我。”

    “择机行事”四个字历历在目,显然是抵赖不得。

    文珑向墨夙说道:“你还有什么话可说?”

    墨夙道:“怎知这就是写给我的?上面没名没姓,我自己尚不知道此事,难道不能是错放、诬陷吗?”

    文珑道:“正因为没名没姓,我才不曾处罚你。然而,陛下授我统领三军之责,我亦要防患于未然。现在你可服了?”

    墨夙身姿笔挺,咬牙瞪着他,既不甘又委屈。

    文珑道:“来人,押墨中郎下去,违反军令,杖责五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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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夜,寒星满天。

    墨夙白日受了杖责,涂了药正趴在床上。背后火辣辣的疼,但她的精神一刻都没有放松,按照文珑的预料,今夜应当有人造访。

    时光一分一秒的过去,外面已经敲响了三更的梆子。墨夙受了一顿杖责,这时也有点撑不住精神,头一点一点的就要入睡。

    就在此时,门外忽然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像是有老鼠在搬运着烙饼。墨夙突然眼睛大睁,跳下床一把拉开房门!

    门口站着一个军吏打扮的人,正蹲着身子要把一个信封从门缝底下塞进来,军吏看到敞开的大门明显愣了一下。

    军吏很快反应过来,不着痕迹的把信一收,陪着笑说道:“墨中郎,我是……”

    话还没有说出来,墨夙一把将那人拽进屋里,房门在身后应声关上。

    “墨中郎,我……”

    军吏正要解释就被墨夙打断,“我知道你是泉亭王的人,我有话要你带给泉亭王。”

    那军吏连连摆手,“这玩笑可开不起!”

    “你不用装了,你刚才拿的那封信不是泉亭王写的吗?我这里也有一封泉亭王写来的信,只要拿出来对一下笔迹就能知道。”

    “墨中郎,那信不过是……”

    “你不用说了,我知道。”墨夙还是没让他说完话,“你跟泉亭王说……就说……”

    军吏直直的看着墨夙越来越红的脸,根本不知道墨夙心里正在天人交战。当初和文公商议好,一定要这样说唐瑾才能取信。但是,大大方方的说出“我看上了泉亭王”这种话也是不可能的吧?可是,就算不可能也一定要说出口,不然前面所有的准备都要付诸东流!

    “你就和泉亭王说,我想跟随他,对,就是跟随他!我觉得他……他……他很好!就是很好!你就这么说吧!”

    军吏忙说:“咱们正与巽国交战,中郎万万不能说这样的话!”

    墨夙心里忽然有些不确定,这人真的是巽军的间隙吗?也许他真的是个不相干的人呢?但事已至此,也只能赌了!

    墨夙道:“那又怎样?反正文玙霖也怀疑我了,我何不假戏真做?在巽军的时候,世子和王爷都待我很好,比文珑强上百倍!”她从腰间解下一枚点翠香囊,“你把这个给泉亭王!”

    军吏拿着香囊,不明所以的看向她。

    “总之你给他,他肯定明白!”

    那军吏不再说话,行了军礼带上房门出去了。

    过了三日,又是三更已过,门口一阵悉索。墨夙打开房门,门外站的是和那日相同的军吏。

    “小人毛永,奉王爷之命传话:中郎的心意已经收到了,王爷静候中郎佳音。”

    “我还有一些兄弟尚在军中,四日后当一同投奔王爷。”

    “王爷必以兵接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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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且说到了当日,刚刚寅时,天色还没有一点要变白的迹象。新语城的城门缓缓打开,一队人马从中突骑而出。

    墨夙心知此番责任重大,成败在此一举。她身后并非真实的兵马,而是木牛流马,木马上札了草人,草人的身体里藏的则是震天雷 。这些器械经过巧妙设计,一会儿冲入阵中只需一支火箭,数十枚震天雷就会被点燃,巽国三十万大军将会付之一炬。

    此时兑国已有兵马在巽国大营的西南方埋伏,只待火起便要将巽军围而歼之。

    马蹄被故意包裹了棉布,踏在地上只有幽静的闷响。黑暗中巽军大营的方向尤为清晰,营中的篝火照亮了一方的地平线。

    有人说,黎明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