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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瓯无缺第38部分阅读

    袒泉亭王的皇上,自己再背个佞臣的名号,实在是得不偿失。不过,即便如此,御使大夫身领检查百官之职,也不得不说。

    只是御史大夫还没来得及开口,端木怀便道:“此番泉亭王征讨兑国有功,只有一事,朕不如意。泉亭王用一年余得长河以北万里疆域,哪位爱卿能告诉朕,为何南边尚将军一直毫无动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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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朝议过后,唐瑾拒绝了端木怀允许尉迟晓搬回芳歇苑的好意,而请求入住通灵台。端木怀当即答允,重新遣了人往通灵台服侍,又令李太医常驻于通灵台照顾建平长公主凤体。

    谁也没有想到,尉迟晓自昏迷中醒来的第一句话会是让唐瑾离开。

    “泉亭王,已经够了。”隐藏着繁星的双眸坚定的望着他,尉迟晓虚弱得无法起身,眸光中却有毫不退缩的坚定与寒冷。

    “卿卿,你……”

    唐瑾飞快的理清思绪,话还没有出口,尉迟晓就说道:“戏演到这里就足够了,我已经累了。”

    那双凤眸轻轻阖上,又缓缓睁开。唐瑾理了理她额头上的碎发,“等你身体好了再说这件事情。”

    尉迟晓望着他温柔得近乎虔诚的面容,无力得闭上了眼睛。

    到尉迟晓能够起身出门的时候,云燕已是夏日炎炎。绿汪汪的颜色将定川装点一新,暖风吹动着草坪,一波一波犹如绿色的波涛。

    这两个月里,尉迟晓对她身边的这个人一直不冷不热,她不再多看他一眼,也不与他多说一句话。唐瑾常常像这样看着她,悲怜得近乎心痛。

    尉迟晓遥遥得望着定川的苍翠,“你什么时候走?”

    唐瑾说道:“再过几个月。”

    “是要等到阆中的城防松懈吗?”尉迟晓问。

    唐瑾坦言,“论水战,没有人能赢得过玙霖,更何况我大巽不善水军,只能从阆中突破。尚老将军虽无攻城之才,却有守土之能,以两三倍的兵力守个一年半载不让兑军打过来还是做得到的。”

    “你有十足的自信能拿下阆中,对吗?而后,水陆并进,大巽的旗帜就会竖在金陵了,是吗?”尉迟晓说,“你可还记得,十二年前我说你必亡我家国。那时,我就该视你如仇雠。”

    唐瑾的眸中滑过名为哀痛的神色,“卿卿,你何必这样?这十二年来你一直都做不到,即便是被幽禁于这通灵台,不还是帮了碧儿?只有深信一个人,才会明白将她禁足其实是保护她的手段。你看得明白,因而尚氏为太子之位陷害皇后、毒害四皇子的心思才能被大白于天下。”

    远方东屏山的翠色与定川融为一体,尉迟晓张开口,吐出的话语犹如千年积寒的冰雪,她说道:“你不必说这些话,你我心里都明白。你杀尽通灵台上的奴婢是因为我吗?难道不是为了让唐碧在宫中立威吗?难道不是要告诉天下,巽君宠爱唐氏已极,地位不容分毫动摇?”

    如果仙人也会有悲惋的神色,大约就是唐瑾现在的样子。他望着尉迟晓说道:“你真心要说这些吗?”

    尉迟晓寒凉的声音再次响起,“巽君为何会如此信任你?你们是表兄弟,自小又一处长大,自然是原因之一。巽君英明神武是原因之二,唐家势大是原因之三。但这些都不是最要紧的原因。自古有哪位君王能容臣下功高盖主?巽君能与你亲厚,难道没有你爱美人不爱江山的原因?你所有的心思都在一个女人身上,那么便是做出怎样放荡不羁的事情,在君上看来也不过是女人的事情,既是女人的事情自然怎么都好说。这出戏我和你演了十几年,我已经累了,就到这里结束吧。”

    唐瑾缓声问道:“卿卿,你口口声声说是演戏,心里真的如此以为吗?”

    “不是吗?若是我不配合你的戏码,你是否还会如此待我?若是在乘风大营,我有意窥探军机,私阅机密,你会如何待我?你征讨离国时,若是我违逆巽君之意,抵死不肯受大夫之位,使你进退两难,你会如何待我?若是我无有妇德,姑嫂不睦,苛待谂儿,你又会如何待我?”

    唐瑾轻轻的叹了一口气,眼中的怜惜混杂着无奈,“这话说与你自己听,你自己信吗?你我十数年的情分当真是戏吗?”

    尉迟晓说道:“我确实贪恋你的好,换做任何一个女子被这样温情相待都会贪恋,但是假意永远都不会是真情。”

    “……你,真的如此看我?”

    “世事如此,不然你要我怎么看?”

    “……我知道了,我送你回房。”

    “不必了。”尉迟晓挥开他的手,“多谢王爷连日照拂,请王爷尽快将休书送来吧。”她言罢,转身向天玑馆走去。

    “卿卿……”

    尉迟晓没有回身去看召唤她的人,只是淡淡的说:“我不喜欢这个称呼,从一开始就不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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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金陵方面,文珑丢失长河以北诸地,已回京请罪。然而轩辕舒却没办法罚他。泉亭王用兵之法犹如天神降世,有神鬼莫测之机。从出兵时开始,轩辕舒就不认为会有一个活着的人能够战胜泉亭王。轩辕舒没有就兵败一事处罚将士,仍旧保留原职,让文珑领兵往阆中与言节配合,打退尚腾之军。

    文珑因回京请罪的原因而在金陵暂留,但也只有十日而已。

    家中两岁的女儿对他几乎没有印象,一年没有见过的儿子,见到他也怯怯的畏生。文珑有心想抱一抱一双儿女,但是刚熟起来,他就又要离开金陵了。

    离开金陵的前一晚,文珑对他明媒正娶的说道:“依水,如果京中有何变故,记得不要出门,即便真的有人打上门来,也不要出去。只要在宅邸中,就没有人会欺凌你们。”

    周沁一点都不明白,只是害怕,“夫君为何说这种话?”

    “没什么,只是长久不在金陵,总不放心家里。”文珑微笑,仍旧是最为温和的样子。

    站在阆中城头时,文珑回忆起在家中种种,亦含了一点笑。要从金陵率军出发的早上,还是刚刚寅时,晨雾流连着不肯散去,泽儿不知何故一早醒来就拽着,奶奶得声音一声一声的问:“爹爹这么早起来要去哪?”

    文珑一身重铠戎装不能抱他,只蹲下身对他说:“爹爹要出征去,等泽儿长大了,也可以和爹爹一起去。”

    “现在不行吗?”文泽歪着小脑袋问道。

    “现在泽儿要替爹爹留在府中照顾娘亲,泽儿能做到吗?”

    “能!”

    儿子脆生生的声音犹在耳畔,眼前却已经是阆中城垣,苍溪打脚下流过,对面便是巽国的大营。他没有守住长河以北,至少不能再丢了兑国江山。

    从他来到阆中已经数月,苍溪对面的巽国军营不见一点动静。文珑和言节都认为这是巽国的缓兵之计,钟天也说:“三倍的兵力之差对我们来说也不算悬殊,如果真的这么僵持下去说不好生出什么变故,不如尽早歼之。”然而要想全歼兵力三倍于己的敌军,必得有妙计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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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苍溪的夜在戍时初刻来临,巽军大营中的火把一束一束的点燃。一匹健壮的高头大马驮着一身烟尘的骑兵冲进大营!

    “让开!让开!急报!”骑士高声大喊,“兑军急攻泽曲!兑军急攻泽曲!”

    泽曲是巽国与兑国相邻的第一重镇,如果失守等于门户大开!

    “兑军怎么会到泽曲?!”尚腾对来报信的骑兵问道。

    “小人不知!兑军突然出现在城下,兄弟们措手不及!太守命小人速来报信!请将军速速派兵支援!”

    帐内诸将议论纷纷,皆言愿意出战!

    “慢着。将军,未知这不是兑国的调虎离山之计。”尚腾帐下一员姓孙的小将进言。

    “大人怎么如此说话?!大人是要置泽曲百姓的性命于不顾吗!”来报信的骑士急切至极,高壮的汉子双眼通红!

    尚腾抬手示意噤声,向骑士问道:“兑军有多少兵马?”

    “大约五六万!”

    尚腾又问:“泽曲有多少兵马?”

    “不足一万!”

    有人质疑:“泽曲是我国西疆重镇,怎会只有一万,可见来人是伪报!”

    尚腾却道:“陛下举全国之兵攻打兑国,又有我等扎营苍溪,泽曲兵马确实不足一万,可见所言不虚。赵将军,我命尔坚守营寨,不得有误!我亲自领五万兵马去救泽曲!”

    “是!末将领命!”

    尚腾又道:“我领兵去后,你等需照着每日的数目照常起灶,营火也不能少半分,勿要使兑军看出破绽。”

    “是!”

    军情如火,尚腾当即点兵而去。且说到了次日夜里,巽军大营一切如旧,极为平静,受命坚守营寨的赵落提起十二分精神,倒也一切相安。又过了两夜依旧安静,兑军果然不知尚腾已经带兵去救泽曲。

    第四日破晓十分,将士守了一夜都有些疲乏。连着三日紧绷精神,赵落正想趁营中晨起操练之前小眠一会儿,突然就听外面金鼓之声大作!

    他刚提剑出帐,就见兑军骑兵已经冲入大营!己方兵士如俎上之鱼,任由宰割!赵落方知是中了兑国j计!从报信开始便是调虎离山!

    兑军突袭巽国大营,三面包抄,只留了苍溪一面,巽国将士争先恐后逃入苍溪,或有不习水性淹死水中者,或有游水逃去、被对岸早先埋伏下的弓弩手一箭射死于溪水者。

    当日尸体堆积河道,苍溪之水红如朱砂,经月不流,对此《巽史》中记载:“苍溪阻数月。”

    后世史家将此战称为“苍溪大捷”。

    作者有话要说:

    ☆、狭路相逢

    巽国二十余万大军灰飞烟灭,尚腾只得领五万兵马坚守泽曲。兑军没有趁此时乘胜追击,而是加固边境防御。轩辕舒心有不甘,却无力再打过长河,只能派出使者与端木怀议和。

    云燕众臣对此自有一番议论,尉迟晓独居通灵台亦有所耳闻,她耳闻的原因却是,兑国要求将长公主归还。

    即便幽禁于通灵台,尉迟晓也知道巽国君臣的打算,议论的焦点无非就在何时出兵上。如果巽君打算巩固长河以北诸地,就会接受议和,以做拖延,那么兑国就有时间回复元气,以后逐鹿中原,或许还有机会。如果是按照原计划,巽国要在数月后出兵攻打阆中,那么现在签订合约就属不智,合约的签订未必可以达到使对方轻敌的效果,却显得巽君背信弃义。

    夏末之时,丝毫不见凉爽,天热得让人躁动。通灵台上蒸腾着热气,连地砖都是烫手的温度。尉迟晓浑然未觉的站在高台边望着云燕的方向,奴婢们不敢懈怠,只能打着遮阳的油纸伞、摇着清凉的团扇陪着这位建平长公主站着。

    即便是这位长公主已经向泉亭王要求和离,王爷仍旧“叮嘱”台上好好照顾,而天下再没有什么比手握利剑的“叮嘱”更好用的了。

    尉迟晓揣测着巽国君臣的意思,而后悠长的叹了一口气。

    宫婢趋步上前,“启禀长公主,泉亭王世子求见。”

    “谂儿?”

    尉迟晓话音未落,唐谂已经跑到她面前,“母妃!”

    一年光景,唐谂长高了不少,已经比尉迟晓高出一个头了,却仍旧是大男孩儿的样子。

    尉迟晓上上下下的打量着孩子,想着近两年来的种种,颇为心疼。她问道:“你怎么来的?”

    “陛下特许我来看母妃!”经历过战事的洗礼,难得唐谂还是一如过去般明快。

    自鸿嘉十五年她离开云燕,到而今鸿嘉十七年,尉迟晓只匆匆见过谂儿两次。一次是谂儿偷跑出来带她去见唐瑾;另一次就是隆阴大水,唐瑾命谂儿带她回去。两次皆是匆忙,尉迟晓又实在心中有愧,对儿子未及细问。此时握着儿子的手,心中虽有千言万语却什么都没有问,只是仔仔细细的看着他,眼中两潭清泉愁情流转。

    “娘又瘦了。”唐谂说,“我扶娘进去吧,这大热天站在外面伤身子。”

    尉迟晓随着唐谂往天玑馆走,几步路上,她不曾说上半句。她想问许多事,但许多事她都有答案,便不必问了。犹豫再三,尉迟晓还是问了一句:“谂儿最近好不好?”

    唐谂扶着母亲进内堂坐下,有奴婢在一旁打扇。唐谂落座,说道:“都好,陛下还赏了我屯骑校尉之职!”

    屯骑校尉为八校尉之一,不比杂号校尉,足见端木怀对此子重视。尉迟晓道:“那就好。”

    “我见母妃却不好。”唐谂宽慰道,“陛下不曾苛待母妃,父王也一心在母妃身上,母妃且宽心,总会好的。”

    尉迟晓笑了笑,笑容犹如浮萍,她道:“这世上有许多事并不是为一己之身。”

    “我知道母妃是为了国,所以身不由己,可是母妃也教儿子,这世上没有恒久不变的道理,天下有分必然有合,母妃自己何以看不开呢?”

    “人只有身在世外才能纤毫不染,身在其中即便再看得开,有些事也不得不做。”尉迟晓慈和怜惜得看着儿子,“我只望你有一日,可以不必如此。”

    唐谂听不懂尉迟晓话中的深意,但总惦着不要惹母亲伤心才好,便道:“娘宽心保重才好,好日子总在后面呢,父王跟我说等过一段时间就能接母妃回府了!”

    尉迟晓愕然,“你说……回府?”

    “是,父王和陛下提出愿以此番军功换母妃回府!”唐谂明快的说。

    尉迟晓突然笑了,笑声悲凉得有些痴狂。他终是明白,他明白她要和离是为了唐谂的前程,为了四皇子的皇位,为了唐氏的荣宠。他表面顺意,却执意不允她这样做。唐瑾终究是兑现了他昔日所言,要护她一生,哪怕是以全族的荣耀。这份深情她却一生都无法回报!罢了、罢了……

    唐谂从未见过母亲如此癫狂无状,他低呼一声,“母妃……”

    尉迟晓渐渐静了下来,对他说道:“你带一句话回去,就说尘缘有起有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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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据《巽史》记载,鸿嘉十七年秋,泉亭王率五千精骑,突然出现在阆中城下,其时兑国和议的使者尚在云燕。

    言节等人对此并非无备,却也未想唐瑾会来得这样快。五千骑兵原本不足为患,但统率之人是泉亭王,事情就未可知了。

    文珑这几日不知为何,常会想起旧事。当年送亲亦是在阆中,他亲手将一身大红宫装的尉迟晓交到唐瑾手里,唐瑾对他说:“今日拜别,愿他年不逢疆场。”当年他送给尉迟晓两箱丝绸,愿她可以与唐瑾两厢厮守。亦是当年在阆中,他期许着回京便与菲菲成亲。只是当年之愿,到底是都没有实现。

    “在想什么?”言节走到他身后。

    站在城墙上,可以清楚的看到苍溪波浪清澈,顺流而下。

    “沧浪之水清兮,可以濯我缨;沧浪之水浊兮,可以濯我足。”

    言节道:“屈大夫的《渔父》可是说与世推移,顺其沉浮,难不成你不想和唐子瑜一决雌雄了?”

    “世人常说,以不变应万变,应该也和与世沉浮的道理相同吧。”

    言节点头,“确实如此。骑兵总不能攻城,唐子瑜敢率骑兵轻装而来必有诡计,坚守城池,静观其变,方是上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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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率骑兵而来的唐瑾对于高城深垒也无可奈何,在苍溪对岸建立大营,但看大营的规模,实在不像只准备容纳五千骑兵的样子。

    文珑等人在城上看了三日,言节说道:“你说,唐子瑜这是增灶之计,还是另有图谋?”

    “肯定不会是率五千骑兵过来先扎个营。”钟天说道。

    文珑略做思虑,问道:“阆中附近是否还有一条小路,通往河饶津?”

    钟天道:“确实有这么一条路,不过是条古道,道路多经高山深谷,又荒无人烟,很多地方需要凿山开路,修栈架桥。”

    言节向文珑说道:“你的意思是唐子瑜会走这条路去河饶津?”

    钟天道:“河饶津只是长河边的一个小渡口,虽然占领河饶津是可以直下金陵,但是如此小津守无可守,只要阆中出兵,胜负立判,唐子瑜占领此处毫无意义。”

    苍溪奔流,如一纵轻骑一去不返。文珑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