胭脂的方子就在她手里放着，而且每一道工序她都是亲自做过的，怎么可能会有朱砂呢？
沈舟闻言却只是笑了笑，问：“老陈是怎么处理的？”
章雨见自家少爷脸上竟然连一丁点儿吃惊的意思都没有，不由得愣了一下，却又赶紧把陈大忠当时的吩咐说了一遍，沈舟点点头说了声好，却又回书案后坐下了。
“章雨呀，你是老总管的儿子，而且你平时处事也很有他的一些风范，所以我一直是很看好你的，不过你要记住，不管出了多大的事儿，自己先不要慌，冷静下来想想为什么，该怎么办。你想想，你自己都慌乱成这个样子了，还能想出什么好主意来？”
章雨闻言又是一愣，不明白自家少爷怎么到了这会子功夫了还能如此镇定，不过他还是下意识的点了点头，“是，少爷，小的记住了。可是眼下这……”
“早在咱们刚开业的时候，我就已经跟老陈商量过了，也早就料到了会有这种事发生，所以，这实在没什么好吃惊的！”
“啊？”
桂香和章雨同时吃惊地叫出声来，原来少爷早就料到了会出这种事？怪不得那么镇定呢！
“章雨你回去告诉老陈，马上贴出告示去，提价，价钱嘛，就按照原来价钱的两倍！另外，你告诉老陈，不要再按原价接受退货，按照咱们新的价钱给他们退货！当然，在退货的时候要看看他们退过来的盒子里胭脂还剩下多少，剩下五成，就按照提价后的价钱退给人家五成，剩下六成，那就退六成！”
“啊？”
章雨又一次惊叫出声，这一次桂香却是显得很冷静，一会儿看看沈舟一会儿皱皱眉，若有所思。
“少爷，那要是他们都剩下了六七成，咱们不是要往里边倒贴钱了吗？”章雨试试探探地问道。
沈舟笑了笑，“这叫心理战，明白吗？”
章雨想了想，摇摇头。心理战是什么东西？
沈舟摆摆手，“行了，你赶紧去通知老陈一声吧，开始提价，其他的，我想老陈就不用我再叮嘱了，他比我更知道证据的重要性！”
证据？章雨继续不懂，关键是沈舟这思路天马行空的，他实在是不知道该从那里去揣摩，不过毕竟是个机灵人儿，章雨还是抓住时机狠狠地拍了沈舟一记马屁，“少爷真是神仙，这天底下就没有您不知道的事儿！”
这些日子沈舟倒是跟这个心思灵动的家伙关系不错，闻言虚踹一脚，“赶紧滚蛋！”
听了沈舟刚才的那些话，章雨的心里不知不觉就安定下来了，闻言嘿嘿地笑了笑，赶紧跑回去回话去了。
章雨前脚刚走，沈舟正想叫上桂香一块儿去看看热闹呢，却听她说：“少爷，婢子刚才突然觉得自己好像是明白了一点什么，但是又好像什么都没明白，是怎么回事？”
沈舟想了想，“咱们一起去看看热闹吧，等你看到了，你就明白了。”
章六 对手戏，心理战（中）
有了陈大忠那句话，整个场面很快控制了下来，大家一听美人记愿意原价退银子，那火气顿时便消了大半，陈大忠毕竟是多年的老掌柜，应付这种事情相当有经验，当下他亲自过去拿过那个闹事的胖大婆子要求退货的胭脂，看了看确定是自己铺子里卖出去，便冲一个伙计摆摆手，“快给这位大嫂退银子，按原价！”
那婆子一时有些发呆，没有想到美人记这么爽快的就答应了自己的退货要求，而这样一来，铺子里的气氛顿时缓和了下来，她左右看了看，心里转了几转，记起那人昨晚的叮嘱，顿时大声喊道：“不行，光退银子可不行，你们这有毒的东西，老娘都抹了好些天了，万一要是伤了脸可怎么办？你们得赔，别想退点银子就了事！”
陈大忠闻言笑了笑，“这位大嫂别急，听我说几句。”
说完他转身对着店里大多数人，提高了声音，“诸位，大家都知道，我们美人记是由桂香小姐创办的，桂香小姐是什么人？她是沈举人府上的丫鬟，这表示什么？她是沈举人家的人哪！大家觉得一个堂堂的举人，他的丫鬟会做出这种以次充好的事情来吗？”
众人闻言纷纷露出深思的神色，心想也是啊，桂香咱们以前不知道，都是最近些日子才晓得她的厉害，但是沈举人家毕竟在苏州还是有些名号的，他家的丫鬟，不至于骗人吧？毕竟是读书人家里出来的嘛！
陈大忠瞥见那婆子此时想说什么，便赶紧又抢先说道：“至于有人说我们的胭脂里有铅，有朱砂，我陈大忠可以拍胸脯子给大伙儿保证，这绝对是造谣！为了洗清名誉，我们美人记接受退货，原价奉还您购买胭脂时的银子！所以，请大家不要相信谣传！现在我已经派人回府去通知沈举人和桂香小姐，请相信，他们稍后就会给大家一个解释的！”
那婆子好几次都想张口说话，但是那陈大忠别看胡子都花白了，底气却是足得很，一番话中间几乎都不停顿，于是那婆子都到了嘴边的话却接连的被挡了回去，因为她实在是找不到接茬的话口。
陈大忠对大家说完了又转过身来看着那婆子，“这位大嫂是第一个说我们的胭脂有毒的，虽然我不知道您是受了什么人的蛊惑，但是我可以向您保证，您愿意退货，我们给您退货，将来如果真的查出来我们的胭脂里含铅，那我们也愿意对你做出赔偿，但是，你要为自己说的话负责！”
陈大忠前面一直用敬语，到后面声色突然转厉，倒让那婆子一时间说不出话来了。
“来人，去请巡检司的大人们来一趟，不管美人记的胭脂是否含铅，也不管谁是谁非，都有必要请官府介入，留个证据，以洗清我美人记的声誉！”
那婆子一听这话彻底慌了神，自己虽然是受人之托，但毕竟是坏人声誉的事儿，一旦被官府抓住了，那可就等闲的脱不了身了，因此当下她畏畏缩缩的就要往后退，陈大忠打了个眼色，店里的伙计当下分开了几个方向簇上去，遥遥的把那婆子钳在了中间。
这一番话将店里众人的疑心去掉了大半，但是仍然没有人敢再买胭脂，当下大家便也不闹了，只是却还不肯退去，想等着看看这件事到底怎么个了结法儿。
陈大忠看事情暂时稳定下来了，而那个婆子也溜不掉了，便好言相劝，好说歹说的把众人请出铺子，说是请大家静候消息，美人记是靠好东西赚两个力气钱，那些昧心的钱是绝对不会挣的。
大家虽然退出来，却仍然聚在桐花巷里不肯离开，陈大忠此时也没了办法，幸好这时章雨赶回来了，附在陈大忠耳边说了几句话，陈大忠点了点头，命章雨照顾着前边，有事情马上通知他，说完自己转身往后面去了，过了不一会儿，美人记门口贴出来一张告示，顿时引得大家围了上来。
但是在这个时候，也不知道从哪里传出来的消息，总之就是很多人都已经知道了美人记的胭脂里含铅的事儿，顿时那些买了胭脂的或亲自拿了胭脂赶来，或派了最得力的下人仆妇赶来，眼看十几天之前火爆的销售场面就要演变成更加火爆的退货场面。
这时沈舟和桂香也赶到了桐花巷，只不过，他们两个是来看戏的，所以只是不知不觉的混进了退胭脂的人群中，并没有到铺子里去。
桂香被沈舟攥着小手，紧紧地跟在她身后，不由得想，自己的生意出了事儿却一点儿都不着急，反而成竹在胸的挤在人群里看热闹，这事儿怕也只有自家少爷才能办的出来了。
那么，是为什么呢？当初少爷问自己那个问题的答案是不是就在这里呢？他为什么要在同心堂的对门开店呢？难道就是在等着这一天不成？
※※※
夏婆子是苏州城里赵秀才家的使唤婆子，因为为人机灵，所以很得家里主母的信赖，委了后院针头线脑胭脂水粉等闺阁之物的采买，当下她听说了那美人记的胭脂竟然含铅，还有毒，顿时想起来当初不但是自己撺掇着家里夫人小姐买的，而且还是自己亲自去买回来的，三盒胭脂，自己可是在中间吃了四钱银子的空子呢，这下子事情闹出来如何是好？
当下她赶紧到后院去禀明了夫人，做一副声泪俱下的被蒙骗状，然后又自告奋勇的要亲自去找美人记退货，那夫人虽然对胭脂里含铅也很是气愤，但是被夏婆子劝了几句，也觉得自己堂堂的秀才夫人跑去那外面很是不妥，便把那三盒被自己和女儿用了泰半的胭脂都交给了夏婆子，夏婆子拿了胭脂便一溜小跑的到了桐花巷。
幸好她离得近，来到美人记时只看到一群人正围着门口看什么呢，店里却没有什么人，当下也没心情关心大家在看什么，径直走进去。
啪的一声，这一次是三盒胭脂一起拍在柜台上，夏婆子一脸的气愤，“我要退货！”
柜台里伙计笑着打了个躬，“好，请您稍等。”
夏婆子一愣，这辈子还是第一回见伙计们面对退货的时候露出笑脸儿呢，好像他们很欢迎我退货似的！这是怎么回事？
那伙计拿起一盒来打开盖子略看了看，便笑着对夏婆子道：“这位大嫂，您这是当初售价三两八钱银子一盒的上品胭脂，现在您用掉了大概四成有余，剩下不足六成，我就给您按照剩下六成计算，按照我们的现价折出来，应该退给您四两五钱六分银子，您看是待会儿和剩下这两盒一起拿银子呢，还是一盒一结呀？”
“啊？退给我四两多银子？”夏婆子吃惊地瞪大了眼睛。
那伙计闻言笑眯眯地点了点头，“是啊，这是我们掌柜的说的，四两五钱六分，您看您想怎么结算？”
“为什么反倒多了？”
那伙计低下头嘿嘿地笑了笑，一副佛曰不可说的表情，“这个……，掌柜的不让说，反正……，反正它有原因，呵呵，其实吧，您退了又不吃亏，不但白用了那么多胭脂，现在还能饶回去七钱多银子，您怕什么呀，要不我这就给你先拿银子？”
“别、别急，我……，我想想，我再想想！”
夏婆子显然是被这伙计一番话说的有点傻了，皱着眉头想了半天，不但欢迎退货，退货还倒贴银子？这世上有那么傻的人吗？有那么傻的商铺吗？
章六 对手戏，心理战（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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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行，这里边一定有事儿，指不定是这美人记又憋着什么坏招儿呢！
夏婆子一边想一边赶紧把柜台上和那伙计手里的三盒胭脂都抢回来，心里怎么寻思都觉得不合情理，心想别万一自己急着退了，回头这里又出了什么招儿，回去自己反倒落了大埋怨，到时候可就真是里外不是人了。
思来想去，夏婆子突然想起刚才自己进来的时候好像门口有一帮人正围着看什么东西呢，她慌忙的把三盒胭脂收好，也顾不上伙计在身后喊了什么了，转身就往门外跑去。
夏婆子出了门，见大家围得里三层外三层都在看墙上贴的一张纸，一来她挤不进去，二来即便挤进去了也不认识字，问了几个外面的人，大家也都说不知道写得是什么，夏婆子顿时急得原地打转转。这时正好一个身穿皂青色衣裳胸口绣着三个红字的小伙子从里面挤出来，夏婆子忙一步抢过去抓住人家衣袖，也不管对方是谁便开口问道：“劳您驾，您是认识字儿的，那里面贴的纸上都是写了什么呀？”
那人却正是穿着工作服的美人记伙计，他闻言本不想回答，但是看见那婆子怀里夹着个包袱，心知她也一定是来退货的，再想想刚才掌柜的叮嘱的话，他本来想抽回来的手又停住了，脸上酝酿了些笑容，“您不知道啊？这告示上说，美人记的胭脂涨价了，所有胭脂的价钱都比以前贵了一倍，而且从现在开始，限量出售，也就是说呀，以后美人记的胭脂不是拿钱就能卖得着的啦！”
“啊？涨价了？”
夏婆子彻底呆住了，周围的人听了这番对话之后议论纷纷，她却什么都没听到似的一个人在那里嘀嘀咕咕，“不是说有毒吗？怎么不查封啊？反倒涨价了？以后拿钱还买不着了？这……，这是……，怎么回事呀这是？”
想了半天想不明白，夏婆子也决定随着众人在这里观望一番。
这时不断有人从各处赶来，人群里有谁看见有自己认识的便赶紧拉过去，先是把这些事儿说道一番，然后三两个人聚成一堆儿在那里小声议论，大家心里实在是没有底，全然不知道美人记这是什么意思，一时之间，这退货倒不急了，反正美人记大开着门呢，大家都想等着看接下来会如何。
看着店外的人越聚越多，沈舟笑了笑，在桂香的小手上捻了一把，只觉滑腻腻的好不舒服，他转过身来凑到桂香耳边，“咱们走，你坐车回家，我要去拜访一下咱们的知府大人！”
“啊？”桂香吃惊地张开小嘴，露出两排泛着釉白光泽的编贝玉齿，嘴唇儿粉嘟嘟红艳艳，看去好不可爱。
“啊什么啊，走啦，再不走就挤不出去啦！”
※※※
同心堂的掌柜姓周，单名一个亿字，今年四十多岁的年纪，却在同心堂呆了超过二十年了。他是十二年前坐上同心堂总掌柜这个宝座的，接收同心堂之后，他也不知道操了多少心，斗倒了多少同行的店铺，才使得同心堂获得了如此飞速的发展，这些年简直成了江南乃至整个大明王朝最响亮的胭脂牌子。
但是这短短半个月来，他却觉得自己的脑子好像一下子不够用了。本来走到哪里听到的都是美人记胭脂就让他的气儿够不顺的了，再看对面的美人记门口，前来买胭脂的人进进出出络绎不绝，而自己的店铺却在一夜之间变得门可罗雀，好几个时辰都没有一个客人，这让风光了十几年的周亿心里愈加窝火。
美人记的一切，盛誉、地位、红火的生意，这些原本都是属于同心堂，属于我周亿周大掌柜的呀！
不过现在不怕了，一早起来周亿就捧着一把紫砂壶悠哉游哉地在自己铺子里来回晃，脸上挂着这些天来都没见过的笑容，好像是一夜之间又变成了那个意气风发的周大掌柜。
眼瞅着要到晌午尖儿的时候，外面闹腾起来了，伙计们都偷偷的溜到门口往外看，不时地小声议论，一向对伙计们要求严格的周亿此时却也不去管，还是捧着自己心爱的紫砂壶笑眯眯的。
等到外面越闹越大，几乎堵住了整条巷子，周亿这才咳嗽一声，见伙计们各自凛然的回到了自己的位子，各忙各的去了，他才笑着高声命人给自己换一壶新茶，等新茶到手，便捧着紫砂壶溜达了出去。
但是一出去他就觉得有点不对劲，怎么大家都堵在街上成群议论纷纷的，反而那美人记的店铺门口却没人呢？现在大家不正该争着抢着的去退货呢嘛？
周亿皱了皱眉头，也没心情喝那新冲的好茶了，想了想之后，他慢慢地踱着步子走到人群中间去，听听大家在议论些什么。
“嘁，这你就不懂了，那皇宫里流传出来的秘方，咱们平民老百姓怎么能用呢，要是咱们用了，还哪里显得出皇后娘娘和贵妃娘娘们的尊贵呀！所以人家美人记才赶紧提价嘛，而且还限量销售！我听说呀，实在是美人记的生意太好了，所以宫里边给桂香小姐递了话儿，这才……，知道了吧！”
几个身穿绸衣的青帽小厮也不知是那个府里的，此时正聚在一起叽叽嘎嘎的说个不停，周亿却听得直皱眉头，什么皇宫秘方？什么限量销售？
他慢慢地凑过去，冲几个人行了个礼，笑着说道：“几位小哥儿，老朽打扰一下，刚才听你们说话，这说的我迷迷糊糊的。你们刚才说什么，说这个……，这个宫廷秘方？它是怎么回子事儿啊？”
刚才说话那人见这老者衣着华贵，气质不俗，脸上的笑容也算亲切，便笑了笑凑过去道：“这位老员外，我这是从一个朋友那里得的信儿，他就在美人记当伙计，这信儿可是十成十的可靠，不过我告诉您您可不许告诉给别人去啊，他说了，不许外泄，要杀头的！”
周亿闻言心说狗屁的不许外泄，天底下一万个小?br />shubao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