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舟请了安，又见桂香杏儿正指挥着丫鬟们把饭菜撤下去，这就该热一热丫鬟们吃了，便道：“桂香、杏儿，你俩待会儿再吃吧，我这里有点儿事，得当着你们的面跟大爷商量商量。”
沈舟闻言纳闷，便问：“什么事儿还值当的这么正儿八经的，说吧！”
章潜看着丫鬟们抬着饭下去了，这才笑着说道：“本来老爷在世的时候是想为大爷定下一门亲事的，只是一来老爷的身子一直不大好，二来嘛，您也知道，您虽是长子，但是却……，这个，所以一来二去就给荒疏了下来，不过您今年也不小了，便是一时半会儿的正室先不急，这房里人也该先收两个才是，一来嘛，也是大人了，二来呢，子嗣的事情总是先下手比较好。”
其实他主张让沈舟赶紧把桂香两个收入房中倒不惟是他说的那两个原因，更重要的是，现在桂香手上攥着沈家的命根子呢，从美人记胭脂铺子到桂记绸缎场，在官府那边登记时都是用的桂香的名字，这要是不赶紧收了房，他怕将来出什么茬子，那少爷的一番心血可就全白费了。只不过这个缘由讲出来更好听一点儿罢了。
可是桂香和杏儿两个听到子嗣之类的话，却不由得红着脸低了头，沈舟闻言笑嘻嘻地问：“那依你的意思呢？”
章潜道：“老奴觉得桂香和杏儿两个都是随着爷身边伺候了几年的了，她们的品貌性格爷都知道，看爷平常待她们也知道她们都是爷看着如意的，因此老奴想，不如就把这俩丫头收了房，您看？”
沈舟哈哈大笑，指着桂香和杏儿道：“你问问她们，我刚才说什么来着。”
章潜闻言一头雾水，转而看着桂香，桂香闻言只好抬起头来笑了笑道：“章总管，刚才伺候大爷吃饭的时候，爷已经说了要、要收我们姐妹做房里人的事儿了……”
“哦？”章潜闻言一愣，顿时明白看来自己是白担心了，这些事儿少爷都考虑到了，当下笑着说：“那就好，那就好，呵呵，挑时候不如赶时候，不如这会子老奴就命下人们把新房收拾出来，给两位姨奶奶布置了，再去那边府上请了二爷来观礼，这样也就算是齐全了，大爷您看怎么样？”
“请他？不必了，哥哥收个房里人还请弟弟来观礼，这是哪门子的规矩，我说收了房了就是收了房了，还需要谁来证明不成？你去命下人们把房子收拾收拾吧，到底是该添些喜气儿才好！”
章潜犹豫了一下，却还是爽快的答应了，这便要下去命人收拾房屋。
这开了脸收在房里，虽然并不等于纳妾，但是一些必要的东西还是要准备一下的，例如要有独立的房间，要有一套甚至几套代表着身份的首饰衣裳，最关键的是，要有一张属于她自己的床。
沈舟也是到前不久才知道，这个年代即便是在别人家为奴为婢，按说是没有私有财产的，但是这个女人的床，却是绝对私有的，一个男人给个一个女人一张独立的大床，也就等于说，他已经给了这个女人一个出现在众人面前的公开的身份了。
当然，作为女人身份代表的床，也并不是普通的床，那也是拢花挂幔，有独特讲究的，这一点仅凭一张好床要一百多乃至几百两银子便可略窥一斑。
要知道，这个年月知县大人的月俸也不过七两五钱银子而已，而且大明朝的官俸还是按照米三钞七来发放的，大明宝钞又贬值的厉害，十不兑一，所以，给女人一张床就要一个清贫的县太爷足足的攒上两三年年不吃不喝……
沈舟现如今无父无母，所以这些东西自然要由作为管家的章潜来操作置办，那首饰也要赶紧往铺子打个招呼，让他们明天派人到家里来听听两位姨娘的意思照样子打造才是。
沈舟见章潜要走，却又把他叫住了，犹豫了一会儿，却又只是简单的叮嘱了一句，“家里人的嘴，要管严点儿，不能出去胡说的，就让他们给我闭嘴！”
章潜听着迷糊，不过还是点头应下了，这才转身出去。
杏儿的脸蛋儿红扑扑的，眼睛也直直地看着蜡烛爆出灯花，根本就不晓得转动了，看去有些晕乎乎的，显然是还没从这大欣喜中回过神来，桂香却是从沈舟这句话听出来一些什么，不由怯怯地小声问了一句，“爷，是不是、是不是这次的事情婢子办的不好？”
沈舟闻言回过神来笑了笑，“没有，你办的很好，比我想象的还要好，只是，咱们遇到了一个很厉害的人物啊，此前我可料到李家还有这等人物！”
桂香闻言更是懵懂，杏儿自然也不知道是为什么，沈舟笑着看看杏儿，“你告诉你姐姐，下午咱们在码头上都听见人家说什么了？”
杏儿闻言一愣，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赶紧给桂香说了起来，说完了见桂香也是满脸凝重的样子，和下午在码头上时少爷的表情倒有些相似，便不由疑惑地问：“这不是在夸咱们大爷吗？有什么不对”
杏儿蹙眉的可爱模样看得沈舟不由一笑，过去在她饱满的脸颊上拧了一把，“这个你不懂，人怕出名猪怕壮你总是懂得的吧？”
章十九 拜贤才，下狠手（四）
杏儿闻言一愣，随后啊地一声叫了出来，“这么说，咱们现在太肥了？”
沈舟不由得为这话哈哈大笑，桂香的精明干练是一种美，杏儿的懵懂可爱也是一种美。
桂香闻言也不由莞尔，“傻妹妹，哪里有这么说自己的！”
沈舟停下笑，摆摆手道：“得了，你们赶紧去吃饭吧，吃完饭早点儿歇着，明天估计章叔会找首饰铺子里的人到家里来，你们觉得喜欢什么首饰，尽可着让他们打去，我今晚就先睡在书房了，有些东西要看。”
说完他转身又回了书房。
——倒不是不着急洞房，实在是今天码头上那件事让他心里很是耿耿，不把这件事理出个头绪来，他哪里有心思给小姑娘点蜡烛去。
只是这样一来却不免剩下了两个刚定下名分的黄花大闺女在小花厅里面面相觑，没人有心思去吃饭，看看对方想说点什么吧，又不知道该说什么，不说点什么吧，又觉得想说。
最终还是桂香先开口，“大爷他、他在庄子里这些天，还好吧？”
杏儿闻言脸一下子就红了，她自然知道桂香问的是什么，不由低了头扭扭捏捏地说：“还没呢！”
桂香闻言扑哧一笑，“你知道我问的是什么，怎么就有啊没的，我可听不懂呢！”
杏儿闻言大羞，扑过去同她闹成一团，末了两个人却又亲热地搂在一起手拉着手儿，“好姐姐，我说了你可不许笑话我！其实呢，咱们都在大爷身边呆了好几年了，谁还不知道谁，从一开始我的心事就不曾瞒你，你也是知道的，我……，我特意伺候大爷洗澡来着……，但是……”
桂香又是笑了起来，“好你个小浪蹄子，敢情早就……”
杏儿脸蛋晕红地捂了她的嘴死活不让说，桂香与她笑闹一阵，脸上微微地笑着，“咱们家这位大爷可是个读书人呢，而且是跟那些整天嘴上仁义道德其实背地里腥脏不论的读书人不一样的，真正的读书人。”
杏儿见她一脸神往，不由得笑，“你刚刚还埋汰我来着，不过呢，我这人大人不计小人过，现在就给你这个思春的丫头指一条明路，大爷回来你不是还没跟他对账呢嘛，这些天家里的运筹你也总该跟大爷说说，现在就去吧！也省得书房里就大爷一个人，连个端茶送水的都没有，你去了正好两全其美！”
此番听到沈舟亲口说出要把自己收了房，杏儿顿时了了一段心事，行事不免开阔起来，再加上对于刚才吃饭时自己说桂香的那些话一直有些心愧，所以此时便加意的想要弥补一番，这个书房里伺候的主意倒也不错，是以桂香听了虽然笑着哈她的痒，却是实实的心动了。
这女孩儿家这辈子最在意的不就是有个男人可以依靠嘛，虽说现在少爷一句话就把名分给了，但是，名分这些东西，总不如实实在在的恩情来的可靠不是？那么，恩情从哪里来呢？
伺候他衣食起坐，伺候他挑灯夜读这当然也有情，但是，这些东西换个稍有眉眼的来便也一样做的，自己又凭什么能与众不同呢？帮着操持家务，帮着打理生意，这自然也有情，但是，这些东西等将来的主母一进门，岂不是都要交出去了，那自己还剩下什么？
说到底，女人家还是要用自己的身子来笼络住男人才是。还有，桂香不由得想到了章总管刚刚说起的子嗣，不过，那个是后话儿呢，眼下还是……
她不由得想起来前几天自己去收拾书房的时候，从书架最下面翻出来的那几册东西，里面画的可真是赤条条地羞人，吓得她刚看了一眼就赶紧合上了，心说少爷怎么原来还看这东西，于是又赶紧的原封不动给放了回去，还把书房又收拾回原来的样子，务求不让少爷发现有动过的迹象才罢。
只是自己羞红着脸离开了书房，却不知怎么过了会子就不由自主地想起它，行动坐卧都想起它，想着想着身上就热乎乎的，晚上睡下的时候一摸下身竟是湿搭搭潮乎乎的，还透着一股黏热，最终第二天自己还是脸红心跳地一个人躲在书房里看过了才罢。
只是，看过了才晓得，原来那些女人的身子竟是那样的美，自己……，少爷他会喜欢自己的身子吗？
想着想着，桂香不由得在灯光里羞红了脸，猛地回过神来，却见杏儿已经笑得前仰后合，手指冲着自己点啊点的，已经笑到说不出话来，桂香见状不由得又羞又恼，“死丫头，你又来笑我！”
见这一回桂香脸上是真的有些不对劲，却与刚才笑闹时是不一样，杏儿这才好不容易抑住了笑意，却还是忍不住调笑两句，“可见是说的，你还来笑话我呢，我这才刚点了一句，你就不知想到哪里去了……”
说完了又是笑，桂香忍不住扑上去死命地捂住她的嘴，“我叫你笑话我，我叫你笑话我！……”
杏儿被她捂住嘴笑不出来，不由得浑身上下打起了摆子，好容易再次停下来却是亲热地搂住桂香的肩膀，“好姐姐，说那些是我同你玩笑呢，这说的可是真的，你去吧！”
桂香白了她一眼，“再不信你这个小浪蹄子的话，没得总被你取笑！”
说完了眼睛一转，却是忽地想到了好主意，不由左右看看无人，附在杏儿耳边道：“等明天少爷出去了书房里没人的时候，我带你去看好东西！”
杏儿星眸明亮，好奇地问：“什么好东西？”
桂香此时哪还有一点与几十家织染行东家老板见面时的大家气派，却全然的就是一个小女孩一般得意地撇撇嘴卖起了关子，“是什么东西呀，等赶明儿你见了就明白了，到时候你不定要怎么感激我呢！”
这话却是说的杏儿越发心热，以为是什么珍惜的好宝贝，不由扯着桂香的衣裳央求，“好姐姐，你就先说说嘛，到底是什么好东西……”
桂香坚持不说，杏儿许了天大的好处，她只是不说，最后眼看恼了，恰好那先前去吃饭的丫头正吃了饭回来，两人慌忙收起那副胡闹的架势，毕竟现在也是姨娘了，不能再像以前那般混闹了。
只听那丫鬟道：“桂姨娘，杏姨娘，饭已经又送到厨上去热了，还得问问什么时候吃，如果这会子还不吃，就在厨上先温着……”
桂香拉起杏儿的手，“不用麻烦了，我们这就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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脑袋一阵子一阵子的疼，俺睡觉去！
章十九 拜贤才，下狠手（五）
当天晚上，桂香到底还是没有去书房，一来她对于即将到来的，甚至说是自己要去主动索求的那种事儿总是觉得羞得慌，心里扑腾扑腾的，也实在是拉不下脸子，再说了，好像是听谁说过，这种事儿女孩子家主动了其实不好，会被人瞧不起的。
这二来嘛，自己终归是姐姐，倒不好去抢了这个先，还是把机会留给杏儿的好，如此一来既显得自己这个有做姐姐的肚量，又让大爷馋着，岂不最好？
而如此一来，却也正好让沈舟有时间认认真真地把那份资料看了一遍，从中锁定了几个有嫌疑的人，默默地记在了心里。
第二天，桂香和杏儿已经被沈舟亲口决定收房的消息就传遍了阖府上下，众人听了虽然背地里不免要议论一下，却也没有谁会说些阴阳怪气的话，毕竟这两个丫头都生得水葱似的，大家也都看在眼里，而且尤其那桂香现在早就已经是个虽然无名却有实的内宅当家人了，现在只不过是把这一点正式宣布出来而已，还值得吃惊什么。再说了，收谁当房里人，那是人家大爷自己的家事，大家不过平白的品评艳羡一阵子也就罢了。
只是这个时候，却独独是厨上的两个人与众不同。
这头一个当然是曾广河家的，她现在是悔得肠子都青了，自己明明早就知道这邹二家的是个狗窝里藏不了剩干粮肚子里存不下话的主儿，干嘛还要把那事儿告诉她？这不是自己给自己找事儿嘛！
现在倒好了，这邹二家的傻乎乎跑去找人家桂香姑娘大闹一场，弄得大家都没脸，大爷一回来反而立刻就给桂香姑娘收了房，人家现在是正儿八经的内管家了，邹二家的的下场不用想她都能猜个八九不离十，就桂香那人，别看面子上绵软，说话办事都和气的很，其实自己可是知道，她可是个十足的刚性子，现在一得了势，那还能饶了邹二家的去？
前面桂香跟自己说那番话，倒是有提携自己的意思，自己就算是办不出那背后毁人的事情来，好歹也不该告诉给邹二家的不是，那说不定桂香姑娘把邹二家的手里那厨上管事的差事一撸下来，转手就交给了自己也说不准！可是现在，那邹二家的一张臭嘴指定是让桂香把自己也恨上了，这可如何是好？
……
……
然后就是邹二家的，此前她从曾广河家的口中得知桂香竟是挑唆着下面人来查自己，就是要寻自己毛病的，当下一股怒火上来，便不管三七二十一，只是仗着几十年的老情面，便是章潜和沈舟知道了也不好赶她出去，这便跑到上房里找桂香闹了一场，依着她想，你才多大个黄毛丫头，我这里都敬着你了你居然还背地里给我使绊子，不给你点厉害你就不知道老娘是你惹不得的，即便闹出事来又如何，左不过大家都不要脸了，吃大爷训斥一顿也就是了，我吃一段训斥还是管我的差事，你个小狐狸可就未准如何了！
她这般打算的倒是好，却不知道此时的大少爷根本就不是原来那个大少爷了，他脑子里的想法与现下的那些老爷少爷们的想法是绝然不同的，对于这种事情，他压根儿就是不屑一问，反而一句话就给桂香开了脸，收在房里了。
这却是打了邹二家的一记闷棍，她不由得心里有些惴惴，就唯恐桂香记着自己的仇，找自己算账该怎么办？她现在已经不是那个可以随意开口就骂的丫头了，她现在已然是大爷的房里人，可不是自己能骂的了。
第二天一早早早的就爬起来，邹二家的便有些六神无主，只一个劲儿的在家里打转，邹二那边埋怨她当日不该那般犯浑，她也不敢再犟嘴，反而央求邹二去帮她走一走章总管那里的路子，邹二无奈地答应着出门了，她也只好赶紧到了厨上，好不容易把早饭盯过去了，还没等到邹二过来给个信儿呢，就见上房里她素常拉拢的一个小丫头子急急惶惶的来报信，“邹大娘，不好了，我们桂姨娘和杏姨娘一块儿往厨上来了，您老人家赶紧想想办法搬救兵吧，这十有八九是冲着您来的！”
邹二家的闻言顿时心绪大乱，不一会儿，桂香和杏儿到了厨上，笑着问大家好，厨上的众人也都忙着给新姨娘请安问好，只有邹二家的拉不下脸来过去，最后反倒是桂香先笑着看了看她，“邹嫂子你也好，这些日子你们厨上都劳苦了，我和杏儿特意过来看看大家。”
那邹二家的闻言这才不得不挤出一个笑脸儿来回了几句话，却见桂香点了几个人的名，笑着说道：“我和你们杏姨娘都年轻，事务上也都不通，账目上也不明?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