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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风万里第8部分阅读

   酉时,兵科给事中杨涟出现在户部尚书李汝华的私邸门外。

    把名刺交给守门的家人后,杨涟正了正衣冠,一脸肃然的屹立在李府门外,等着门子进去通报。此时正是酉时一刻(下午五点十五),西斜的夕阳照在杨连身上,拉出长长的一道影子,显得有些凄凉,却又给杨涟身上平添了几份风萧萧兮易水寒的感觉……

    此时正值冬日,农闲无事,北京城内闲汉甚多。见到一官员站在李尚书门口求见,便纷纷围聚过来,打听消息。功夫不大,杨莲身后,便围上了一群闲汉,正在那里议对着杨涟指指点点,更有好事者开出赌盘,看李汝华何时出来。

    其实,杨涟已经不是第一次做这样的事了。在八月里,他也这样做过一次,只不过,当时的目标不是李汝华,而是内阁首辅方从哲。当时,万历皇帝病危,却迟迟不召太子进宫侍疾,杨涟便采取行动,一边劝太子尽早进宫侍疾,一边求见方从哲,用尽手段,逼迫方从哲率领群臣一日三问皇帝病情,这才保得太子登基,是为泰昌帝,杨涟也因此简在帝心。后来,更做了当今天启皇帝的顾命大臣。如今,杨涟站在这里,为的却是劝李汝华请辞,以缓解朝中剑拔弩张的气氛。

    前几日,皇帝突然下令,财权归一,由户部掌管。后又在户部下面分署,设了八个侍郎。自那时起,朝中便暗流涌动,一些人士便四下联络,交章弹劾,攻讦户部尚书李汝华欺君媚上,谋夺其他衙门职权……。眼看朝中党争再起,皇帝却一反常态,行事迟疑起来,这更给了攻讦者信心,把当朝的户部尚书,骂的是狗血喷头……

    杨涟正暗自思付着,却听见身后一阵马蚤乱。忙回头观看,这才发现,因李汝华迟迟不肯出来,那些闲汉便有人按捺不住,大声鼓噪起来,竟想制造事端,逼迫李汝华出来相见……

    杨涟暗自叫苦,刚要出言喝斥,却听见李府大门一阵响动,扭回头来,却见户部尚书李汝华大步迎来,看样子是要亲自出来迎接。杨涟暗自叹了口气,知道这聚众闹事,围攻大臣官邸的罪名自己是逃不掉了。却不敢怠慢,忙上前几步,对着李汝华躬身施礼。

    “下官兵科给事中杨涟,拜见尚书大人。”

    “文儒,今天怎么有闲到老夫这里一聚?”因杨涟曾做过户部给事中,和一直担任户部尚书的李汝华相当熟捻。李汝华便摆出一副和善长者的样子,直呼杨涟的字,拉着他就往家中让。“文儒,今日到了老夫这里,可是稀客。老夫备了点薄酒,还请文儒赏光。请进,请……”

    杨涟也不惺惺作态,顺着李汝华的语气,应道:“如此便打扰了。”

    ……

    酒过三巡,李汝华才开口言道:“文儒今日到光临寒舍,可不仅是来陪老夫喝杯水酒吧?!”说着,用手捻了捻胡须,“文儒有事,尽管开口。老夫只要能尽微薄之力,定不推辞。”

    一旁陪酒的清客听了,颇感诧异。这几日,打着各种旗号来府上求官的不在少数,李汝华都是能推则推,能躲就躲,从不正面回答。可今日,却为何不待来人开口,便应承下来,委实有些奇怪……

    不料,杨涟一开口,更是惊了清客一跳,心中暗自责骂自己,眼皮薄、见识短,不识真人面……

    杨涟放下手中酒杯,长叹一声,道:“大司徒可知大祸临头否?”

    李汝华一愣,心中暗自好笑,这杨涟是想来说服我吗?怎么出此大言恐吓?面上去不动声色,反问道:“文儒何出此言?莫非老夫行事有何不妥之处?还望文儒不吝赐教。”

    杨涟见李汝华面色如常,知道其不信,便接着言道:“大司徒对前些时,圣上下旨财权归一一事,如何看待?”

    李汝华暗自好笑,却脸色肃穆,双手一抱拳,对着皇宫方向微微一祷,正色道:“此陛下圣明之举。”说罢,对着杨涟解释道:“高景逸(高攀龙、东林大佬)曾言,天子无私财。今圣上圣明,将内帑尽数交外朝处理,正可谓体察民意,圣明之举。”

    杨涟不得己,也和众人站了起来,祝福了一番皇上圣明,才坐回原座。却又言道:“陛下将内帑交给外朝处置,此为圣明之举。然户部却又收了原本归各衙门分属的杂项,如此一来,大司徒大权在握,却得罪了不少人。如今,外面非议者,可是不少啊。”

    “这收了各衙门的财权,可不是本部所提。”李汝华的眉毛不易察觉的动了一下,一丝阴郁从脸上飞速闪过。辩解道:“圣上突然下旨,将内承运库交予户部掌管,内廷自然不服。这才有了财权归一、户部专理之举。难道说,我等大臣,只能苛责皇上,不当拥有私财。对自己却要给予宽待不成?如此一来,内廷如何肯服?若继续闹将下去,岂不是便宜了内廷?”

    “这~~”杨涟一阵尴尬,知道李汝华确实冤枉。可如今却是众议纷纷,以李汝华为靶子,非要让这个夺了各衙门财权的户部尚书赶下台不可。而禁宫内,皇帝却一言不发,只管将这些奏章转到内阁票拟,然后便留中了事……

    “大司徒,”杨涟脸上一阵阴晴不定,却最终一咬牙,撩起衣裳给李汝华跪下了。骇的李汝华连忙避让,又上前搀扶,口中更是迭不住的嚷着,“文儒,你这是做什么?快快起来……”

    “大司徒,”杨涟却坚持不起,言道:“请允文儒一个请求。”

    “什么请求?”李汝华急的直跺脚,这杨涟可是清流领袖,如今却在自己府上跪地不起,这不是在打自己的脸吗?听得杨涟要提请求,忙应道:“文儒只管说,李某如有能力,自当照办。”

    听到此言,杨涟跪直身体,双眼直勾勾的盯着李汝华,言道:“下官请大司徒告老还乡。”

    “什么?”李汝华瞪大了双眼,看着杨涟气道:“文儒莫非在说笑不成?这玩笑可开不得?”

    看着杨涟一脸坚定的盯着自己,李汝华惊疑不定,好半天才明白过来,杨涟这是在给自己玩真的。

    后退两步,在座位上做下,李汝华深吸了口气,闭上了眼睛,沉吟起来……

    一旁陪客的清客按捺不住了,上前拉住杨涟的衣襟,气急笑道:“你是哪里来的东西?竟然来到这里撒野?……”说着,便挥起拳头,刚要动手,却被杨涟一把推开……

    “本官是大明兵科给事中,自与大司徒讲话。”

    清客一愣,见杨涟目光坚定,不由有些心虚。回过头,见自家东主脸色正阴晴不定,却仰天长思,对面前闹剧置若罔闻……。心中一阵迟疑,最终发下杨涟,后退一步,侍立在旁边,等着东主发话。

    第三十九章 请辞

    过了好半天,李汝华才回过神来。脸色淡然的问道:“杨大人,李某可是与你有仇?以前曾得罪过你?”

    “不曾,”杨涟正色答道:“杨涟曾在大人麾下效力,颇得大人照顾。”

    “可是李某行事不端,惹了杨给事中反感?”

    “不曾,”杨涟跪在地上,正色答道:“如大人行为不端,杨某早就上疏弹劾,又岂会跪在这里,恳求大人致仕。”

    “可是李某居官昏庸,于国无益。才让杨大人非要驱逐为快?”

    “不,李大人练达勤敏,立朝无党阿,实为朝廷栋梁之臣。”

    “那又为何如此逼迫老夫?”李汝华大怒,戟指骂道:“莫非认为老夫可欺吗?”

    “司徒明鉴,”杨涟叩首道:“杨涟此举,毫无私心。实为了朝廷大局着想,更是为了司徒身后名啊。”

    “是吗?”李汝华气急而笑,坐回原座,笑道:“杨大人请起,坐下来给李某好好说道说道,李某又怎么妨碍了朝廷大局。”说罢,环顾左右,喝道:“来人,撤去这些酒菜。给杨大人上茶,让老夫静听杨大人如何肺腑之言。”

    旁边的杂役家人忙摈住呼吸,蹑手蹑脚的上前伺候,把那些翻了的桌子椅子撤去,给两位大人送上清茶……

    杨涟轻啜了口茶水,润了润嗓子,才开口言道:“这财权归一、户部专理,却为良策。对解决朝廷财力匮乏,实为良方。可如此一来,大司徒却得罪了朝廷上下。宫内宫外,无不以驱逐大人为要务。大司徒如今如在火上,稍不留意,必将粉身碎骨。何不及早抽身,脱此困局?”

    李汝华为官多年,深知得罪了皇帝不可怕,无非是丢官罢职。可得罪了同僚,却要举步维艰,甚至难保身后事,为此更是小心谨慎。如今,自己确实冤枉之极,只因当日一时侥幸,不曾推却皇上户部专理财政之举,却让自己落到如此地步……。李汝华不易察觉的叹了口气,外边弹劾自己的奏章越来越多了。

    “杨大人,”李汝华小心应对,只因为面前坐的是清流领袖。如得罪了清流,势必会让自己名败身裂、遗臭万年。小心筹好言辞,问道:“当日内阁突然召集七卿,言及户部专理财政之事。李某以为,如此可节制内廷财政,使其有所约束,才不曾推却。这本是一心为国之举,为何却得众人责难?”

    “司徒有所不知,”见李汝华松口,杨涟想起自己目的,忙解释道:“司徒只是为君父代过而已,那些小人或因自身权利受损,或羡慕司徒权力大增,实蝇营狗苟之辈,不足道哉。但……”

    杨涟住口,环顾左右。李汝华会意,忙命众人退下……

    见四下无人,杨涟才继续言道:“那些蝇营狗苟之辈,实逃不过朝中正人之眼。大司徒但请安坐,必定会有正义之辈上疏维护。但不知司徒可曾发觉,大内意向甚为可疑。”

    李汝华的心猛地一沉,连忙问道:“愿闻其详。”

    不想,杨涟却又卖起了关子,问道:“圣上登基已有月余,司徒以为圣上行事如何?”

    李汝华一愣,心中有些责怪,如此就交浅言深了。便含糊道:“圣上天资聪颖,亦心怀黎民。假以时日,必为有道明君。”

    “司徒所言甚是。”杨涟也知道自己问的有些唐突,李汝华心中有疑。便顺着李汝华的话向下讲,“圣上一心向正,欲做个圣主明君。但毕竟年幼,虽好学不倦,但行事尚显急躁,正需我正气之辈出面匡扶,才不致受j邪小人蒙蔽。”

    李汝华点头应是,心中却在不停思索,这杨涟到底是何目的……

    见经过一系列铺垫,杨涟觉得李汝华已经有所准备,才爆出了一个猛料。“下官和同僚商议,皆认为圣上犹豫不决,是受了小人蒙蔽,要取消命户部代管内承运库的诏书……”

    “什么?”李汝华脸色大变,忙问道:“此事可有凭据?”李汝华明白,一旦内承运库被收回内廷,自己唯有身败名裂,为士林唾弃一途……

    “圣上不是刚刚下令,让户部改制,以适应专理财政之局。怎么会……”李汝华疑心渐起,看着杨涟笑道:“杨大人莫非在眶我?”

    见李汝华生疑,杨涟却面不改色,答道:“司徒,莫非忘了内承运库最早的用途?”

    “最早的用途?”李汝华一愣,重复道。却又听见杨涟接着言道。

    “内承运库原本是存放宫中用度的。如果,内廷在圣上面前进言,说内廷在户部支取财务不便,仍让户部把内廷用度按年存于内承运库,专供内廷使用,又该当如何?”

    “那样一来,户部专理财政之事,就成了笑谈了。”李汝华诺诺自语道,却又提起声音,摇头不信,“圣上圣明,绝不会如此行事。”心中却暗自猜疑,真的不会吗?不由得一声长叹……

    “但户部目前却有八个侍郎,”杨涟话锋一转,却又提起当前政局来。“皇上曾有三年不动辅政大臣之言,但可以肯定,三年后,朝局必定大变,这些侍郎会更进一步。”说罢,杨涟不再言语,只看着李汝华不语。

    李汝华心里打了个突儿,这才明白自己处境的险恶。自己身为户部尚书,这八个侍郎最少能安排一半,如此却犯了众人忌讳。而户部专理财政,却得罪了户部外的所有人。如此内外交困,怕是皇上也容自己不得。不由得一声长叹,心中暗道,‘还是尽早抽身为好’……

    李汝华主意已定,便把一切荣辱放下。站起身来,却对着杨涟深深一礼,言道:“谨受教。”……

    次日,李汝华上疏,称自己年事已高,如今体弱多病,精力不足,面对当前局势,实在有心无力。恳请皇上,准许致仕。

    奏章上还言道,户部专理财政,是定国良策。请皇上不要受小人左右,务必要坚定此策。才能摆脱当前困境,为赈灾、平定建虏筹集资金。

    此奏章一上,朝中舆论为之一变,皆交口称赞李大人不恋栈位,实为人臣楷模。

    第四十章 资政

    自从那天听了王安的话,朱由校深以为是,便每日勤学各项礼仪制度,毫不懈怠。学习之余,也把内阁票拟后的奏章逐个翻看,细细揣摩,以求能尽快掌握治国这个高级技能,做好皇帝这份职业。如此谨言慎行,落到朝臣眼中,可就让那些喜欢瞎琢磨的琢磨上了,一时间,朝廷上下弥漫着一种诡异的气息。一些急躁的,便乘机鼓噪起来。安定月余的朝政,又开始暗潮涌动……

    这日,朱由校正抱了叠奏章,座在那里,和内阁大臣那些模糊两可的票拟较劲儿。司礼监掌印王安捧了本奏章走了进来。

    走到跟前,王安小声叫道:“陛下,这里有本奏章,内阁不敢票拟。”

    “哦?”朱由校有些奇怪,这几日他深深体会到,那些秉政大臣的自以为是。在大臣心中,自己只需做个木偶,一切事物听内阁处置便可。如今见到内阁还有不敢批示的奏章,有些奇怪,问道:“什么奏章?谁上的?”

    “启奏陛下,户部尚书李汝华请求致仕。”王安恭恭敬敬的把奏章递了过去,虽然和皇帝情分颇深,可王安也是老成精的人了,知道皇上的情分可是用一点少一点,自己还是恭敬点好。

    “致仕啊?不想干就准了便是,内阁怎么还磨叽起来?”朱由校漫不经心的接过奏章,信口道。

    王安一阵苦笑,没有接皇帝的茬儿。

    “是李汝华?!”果不出王安所料,皇帝刚一细看奏章,便惊叫一声。“大伴,这是户部尚书李汝华的奏章。这是怎么回事?”

    “陛下,冷静。”王安见皇帝如此作态,马上低喝一声。提醒皇帝注意言行。

    听到王安提醒,朱由校忙深吸了口气,暗自默念‘泰山崩于面而不改色’,如此念上几遍,觉得心情逐步平静下来,才开口问道:“大伴,这李汝华好端端的怎么请辞了?这是何原因?”

    “李大人上疏,称自己年事已高,体弱多病,请求致仕。”王安见皇帝这么快就平静下来,满意的点点头,冷静的回禀道,“另据东厂探子回报,李汝华上疏前,兵科给事中杨涟去见过李汝华。曾跪地请求,让李汝华自请致仕。”

    “荒唐,”朱由校不满的皱了皱眉毛,又问道:“杨涟是怎么说的?”

    “起初,说是户部专理财政一事,让李汝华得罪了朝廷上下。后来,两人密谈,探子不曾靠近。”王安不敢隐瞒,据实上奏。

    朱由校有些奇怪,这些大臣不是最讲气节的吗?怎么三言两语便被说服了?不对,这里面另有文章。便问道:“依大伴之见,这李汝华是因何请辞?杨涟还会以什么理由劝他?”

    “老奴不敢妄加推测,”王安刚出言拒绝,就发现皇上脸色不对。便又接着说道:“但若是老奴前去游说,则会责其大义。以陛下可能收回内承运库为由,令其请辞。”

    朱由校哈哈大笑,“朕可没说过要收回内承运库。大伴,骗人可是不对的。”

    见皇上如此大笑,王安却悠悠言道:“有时候,只需令其猜疑便可。”心中却一阵失望,虽知道不可能,但听皇上如此挑明,不会让内廷掌管内承运库,王安心中也是一阵纠结。

    “这是为何?”朱由校猛的收住笑声,问道:“朕可曾做过那些让大臣起疑心的举措?”

    见皇帝不解,王安便解释道:“自高攀龙提出,‘天子无私财’以来,限制内廷财权便成了朝臣心病。李汝华虽不曾明言,但执掌户部多年,能得陛下所允许,完成这一壮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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