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不惧何人。若是再让自己习得天书，哼！心底微微哼了一声，一张冷眉霜面浮现眼前。尽管知道自己犯了别人门中忌讳，那一日长长的剑芒，依然可以轻易耀花燕引的眼眸。盲白之处，终是看得见，一丝血色的愤懑。
脑海中画面一转，回风城深夜激战的场景逐渐清晰。弹指化成废墟的老茶楼，叫嚷着报复的红面大汉，真正可怕的白衣之人。还有，韩将酒！想到这里，燕引神色黯了黯。那夜过后，再也没见着他，担忧一个人的安危，并非是一件爽心事。只有这剧烈的修行，才能将心头念想时刻压下。而那挂念，也成为修行的强大动力。
“哎，不知这大道法练多久是个头，为何我心中如此渴求留下来？这个总没正形的中年大叔，究竟能给我什么？”他不自觉抬眼望向伏力，正瞧见他微皱浓眉盯着自己出神。
这可稀奇了！那个人从来只挂着笑容，喜欢用戏谑眼神望着自己，居然也有今日神态。燕引忍不住摸了摸，并不光滑的脸庞，往微黑的皮肤上揉了两把，暗道：“长久的锻炼，在日华的照耀下，难道我已开始蜕变得愈俊朗，阳刚之气比之对面这位还要浓烈。不然那艳羡嫉妒的目光，怎么会如此专注？”
微黑的面庞确实阳刚，不过远远算不得俊朗。平凡的眉眼轻轻一抬，竟是带上些许得意。有道那，朱者赤，墨者黑。从前有些呆愣的燕引，在伏力这无良无品的老家伙影响下，开始潜移默化了。便如同他平凡的一切，似轻铺一卷白锦，是要浓墨点彩，亦或胡乱涂鸦。却是由那际遇之人，予他引导，予他教化。
伏力在燕引望来时刻便回过神来。他轻轻叹了口气，没去看对面之人摸脸搓面，负在身后的手，再一次掐算起来。片刻，伏力眼皮略微低垂，眉间郁色不减，又是一声长叹。“时辰并无差错，看来只能如此了。”心中念想后，他轻咳一声，吸引了燕引注意。
沉吟了一会，他面上再一次挂上微笑，果然变脸之功，修为早已大成。他递给燕引一个满意的眼神，轻松言道：“强体技的修行，你已登堂入室，往后的四种力道固然难上加难，可也强大异常。力道的原理业已授予你，只要悟通却也无那登天之艰，却是全靠你自家修习了。”燕引听罢，轻“哦”了一声，略显紧张地盯着伏力，聆听后面的修行内容。
大汉见他这么紧张，心头微微好笑。摸了摸颌下胡渣，伏力摆出慈眉善目模样，温声说道：“其实大道之法，炼筋锻骨，强肌壮体，日夜苦苦煎熬，在极限之中成长，却非凡人所能坚持。寒霜雪雨，曝日狂风，你能努力到现在，有了如此成就。个中苦楚，想必自家甚难忘怀。”
燕引知晓他在装，多年的相处，他的脾性自己怎能不清楚。一展眉，一抬眼，装着慈眉善目，讲着温声细语，尽使狠辣招数。每当伏力做出这般模样，就意味着，比上次痛苦十数倍的磨炼即将来临。残酷的修行也就全面开始了。
可是这一次，燕引不能一蹦三尺高，一边叫嚷着大叔无良又虚伪。一边腹诽，这又是哪门子恶毒法子要出炉了。只因他最末那句话，“个中苦楚，想必自家甚难忘怀。”
“对啊，我忘不了。忘不了灵力耗尽，体力透支的时候，摔倒在地上困难地呼吸，软弱地想要放弃。忘不了翻山越岭，只为追逐落日的余华。努力了很久很久，却不能在它之前，取回一片柏木石痂。忘不了那几日，太阳宛如狂炙，将炎火直直喷向我，忘不了那几夜，寒风幻化疯龙，将冰霜全部倾注。”燕引很轻微地吸了吸鼻，双手握紧了些。
“忘不了千万次击拳后，梧桐树上斑驳的血印。忘不了绝望时的嘶喊，心中的渴望，忘不了残酷疯狂，却仍在继续的每一个白天夜晚。”他突然直直望向伏力，不做声响，却隐隐透着一股子坚韧。燕引被那一句话，勾出了修行的种种艰苦，无法忘记的回忆。一步步走到现在，终究是侵染了好些心酸。
他将心中感伤压下，盯着伏力的双眼眨了眨，缓慢而坚定地说道：“强大者承受过痛苦，弱小者终将被凌辱。我不愿再倒在别人的剑下，所以，即使再残酷的修行。也请你继续！”
“哦！”大汉浓眉挑高，眼中透出很意外的神色。他确实有些惊讶。以往，每每修行开始的时候，在莫大的艰难之前，燕引总会本能地想要退缩。在内心深处，他仍然只是一个平凡的茶楼伙计。所以，当太过残酷的修行来临，无良中年总会使尽各种手段，将他的斗志激出来。
伏力唇角翘了翘，隐约露了个欣赏的微笑。“退却迎来恐惧，懦弱只会衰亡，真正的心一定高贵。正视的人，终究得到勇气！三年来，你最大的收获并非这身体，而是，这颗早已蜕变的心。我终于可以放心地传授予你了。天书的最强辅助战技，诡式。”
心中再不做他想，伏力朗声言道：“这次修行最是艰难。不过，也是我最后传授予你的术法。同之前的体技一般，亦可列入战技之中。只是须得配合天书使用，才可显出妙处。你修习之后，若非性命危急关头，切忌不可在人前使用。”他看见了燕引不解的神色，顿了顿严肃道：“五万年前制定的，书修士十大条约之禁忌约定。诡式，乃妄术，禁修行。若你一旦被人现，违反了书修士十大条约。那么，小命绝对不保！”
面上神色松了松，伏力又是轻松笑道：“不过，方今也无几人识得此术。你也不必太过担心，以至于不敢修行诡式。”他突然走到燕引身前，神秘兮兮地诱惑道：“因为你学了它，便知晓，有多美妙！”
第三十五章 诡式（上）
燕引听他将诡式说得那么神秘，已是暗自留心。他还未成为书修之士，心中自然不顾忌，劳什子十大条约。倘若能让自己变强，如何不学。伏力人老成精，察言观色火候自然不差，将燕引神色尽收眼底，也就不担心他畏而不习了。便向前行了几步，也不回头，只出声言道：“跟紧我。”
燕引跟在伏力身后，好奇地东张西望。现在所来的地方，乃是之前从未到过的。这山谷固然极大，若说这一带，他却熟悉得很。哪料前方之人绕过几处林木巨石，景物便陡然转变。原先的山石莫名消失无踪，尽成一片荒芜大地。一种压抑的感觉，出现在燕引心底，越往前行愈加浓烈。他想向身前那人问问究竟，不过伏力只顾前行，想来也无甚解惑之意，也只好作罢。
约莫一刻钟头，两人停住了脚步。伏力转过身来，指着前方一大片空地，微笑言声：“进去吧。”那空地很有些宽长，却无甚木草生长，全是些细碎的黑色沙砾。燕引立在这里，便感到巨大的压抑从里面传出来，他心中犹豫进退，不禁朝大汉望去，却瞧见一道鼓励的目光。
抬头做了个深呼吸，燕引一步迈了进去。踩在黑色的沙砾上，压抑感受陡然增强，其余却无什变化。他又向里行了几步，仍是先前情况，唯有心头不安更是浓烈，几乎沉重得透不了气。心下生疑，他转过身去想找人解惑。却刚好瞧见伏力露出一笑，抬手捏了个印决。
白云消散乌云垂，八方黑风起四围。沙砾空地，顿时陷入另一世界般，与外面完全两重景象。大片大片的黑云，不断往下方压来，隐隐雷光晃过，更添几分摄人气息。突然，黑云里冲涌出黑色浓雾，几个眨眼时间，便充斥整片空间。沙砾空地如罩乌盖，又有浓雾成墨色，弥漫开来，其间无法视物。一会风声大作，如临天地狂怒，一会静寂无声，如在诡秘死地。尽处全无事物，只有两目黑烟。
异变陡生，来势汹汹，真将燕引给骇住了。待他想要离开这险煞地时，已然分不清方向了。只好辨了个大概位置，就要逃离这诡异之处。突然，他愣住了，惊骇地往双脚看去，虽然满眼一片漆黑，却依旧感觉得到，脚步无法移动了。燕引连忙动了动其他部位，分明能够自然动作。难道是独独定住了我的双脚？他心念急闪，忆起之前，伏力请君入瓮的姿态。不禁猜测到，莫非是故意加害自己。转而他又摇了摇头，这般做法却是无甚好处，再说何须如此麻烦。
崩雷惊声，打断了燕引的胡思乱想。他仰面望去，上方已是风起云变。黑云浓雾似被搅动，生生破开丈大窟窿。云气逆卷而上，居然层层洞开。
“滋――！”数条电蛇肆意流窜，蜿蜒之间不见尾，火石而动，必是极光。轰隆之声平地而起，云际风巅，自有一层青紫隐现。
燕引周身的黑雾开始变淡了，或许只是被风吹开了些。更远处目光所及，仍旧是一片黢黑。丈大天窟就开在他的头顶，内里有蜿蜒电，云翻蛇形显，有青紫光，俱是雷霆广。若说心下不虚，却是诳语。只是力都用尽了，却挪不动任一脚步，听着那风雷狂吼，每有闷声崩雷，他的心就狠狠颤抖。
一个低沉的声语，混着滚滚风雷而来。夹在其间听不真切。燕引如闻仙音，凝神屏气倾听。“诡式的训练，不同于其他战技，不须得勤修苦练，却是悟则恒通之法。孰易孰难，全在一念之间。”
燕引被周围杂声干扰，并未听得完全。却大概明白了个中缘由。心道这术法神兮，竟然可以成。正念想间，伏力声音再次传来，“我引你至此地，便是予你修行诡式的场所。此处早已被我设下阵势，方才配合印决，甫一动，试炼就算正式开始了。现在，我将情形讲给你，且需记着。”
声音停顿了会，片刻又响起来：“此阵奇妙，却不能算作真正的阵势，仅仅是天书中一个‘术’的运用。一入阵中，顶上必开丈大穹洞，待到穹洞中雷霆蕴满，便会降下倾天霹雳，下方之人当是灰飞烟灭。”
讲到这里，伏力竟然带着些许幸灾乐祸，笑言道：“想来你应该已经感觉到了，尽管上方风雷肆虐，你却移不开脚步逃离。嘿嘿，只因此地诡异，令空间都成冻结状态，简而言之便是，空间锁。自你膝下所有地方，全都形成一种禁锢，阵内之人逃脱不得，只能生生被雷霆湮灭。”
轰隆声响，好像应了伏力话语，正在快酝酿威能，只待全功时候，便要穹天倾注下来，将一切阻逆之物，形神俱灭。巨大声响后，方才湮没的声音又徐徐传来，但是接不上前面话头，想来已漏掉了不少：“……这几法皆可破掉此术，当然，其中最简单的便是那诡式中的极步，只要修得此步法，此等空间锁可就锁不住你咯。”
“嚓嚓”两道闪电从穹洞里耀出，直直往燕引头顶劈来。眨眼功夫，电光已降下，骇得他亡魂大冒。片刻后回过神来，却是毫无伤。原来那雷电量能未满，只降得半空便消散了，徒是虚惊一场。不过，再待些时辰便不知晓，会不会虚惊这么幸运了。惊急之下，燕引声振长空，向外面喊道：“你还不快说那步法如何练！”
恰把此话吼出，那天雷再次剧震，轰隆之际盖过任何声响。一股澎湃悠远的气息，至上方滚滚倾压下来。料想这穹洞雷霆，已快有那满藏之功。
听天之威，霄汉之上有力。喝将一声，雷公自把钉锤提。磅礴的力量已然收摄不住了，就快落下穹天，倾覆一切。
伏力的话语也逢时而至，沉沉说着并不大声，却是听得一清二楚：“平常间，脚步每次踏出，步伐皆随意念而动。只有意念随步伐而动，辨识的空间，方是脚步所能感受的最短极限。这便是极步的本源之理。天书辅助战技，极步。诠释了的步伐。当极越过禁锢，破除空间锁，当是轻而易举。”
燕引听了极步之法原理，依旧一片糊涂，他根本体会不到劳什子脚步，些子许意念。头脑一片混沌，比听道之前更加不堪。正值慌乱时分，耳边又有声音响起。不复方才严肃低沉，也无之前侃侃而谈，而是略带阴沉狠厉。说的也是决绝话语：“穹洞雷霆立将蕴满，在它落下之前，你仍悟不透极步之法的话，啧啧，必死无疑！”
第三十六章 诡式（下）
“必死无疑！”阴沉的声调，徒自说出口来，已然有些骇人。倘若配上穹天流转的雷电，就不仅仅是摄人心魄了。燕引身体微微有些哆嗦，越来越多的闪电，劈在了半空中然后消失。双耳之内只余震雷之声，抬眼望去，全是耀耀紫芒。
他吸了吸鼻，连空气里亦满是焦灼的气味，便情不自禁地吞了吞口中唾沫。哪料喉头干涩，竟然难以下咽。又有好几股闪电打了下来，在颅顶上十来尺外，堪堪消散。他只觉头皮一麻，吓得缩了缩脖颈。
如此情形下，燕引头脑浑浊，昏昏沉沉中哪还悟得透什么极步之法，听着那一声雷，见着那一弧电，便是连要诀都记不清了。突然，一股异常巨大的吸引，狂暴地撕扯着他，若无这脚下空间禁锢，他早已被卷到半空中。
这剧烈的气流无端端忽现，宛如远古巨兽，鲸吸之下万物都被吞噬。原本浓墨般的雾气也无法逃脱，大团大团的逆卷而上，直往那狂流的源头，丈大天窟而去，且是甫一入内，皆杳无踪迹。
片刻未到，沙砾地内所有事物几乎一空，除了禁锢空间里的黑色沙子与站在其上之人。原本黢黑一片的地方，没有墨雾障目，恢复了本来景象。这时，燕引才缓过气来，方才双脚被定，身体却硬生生受了那巨大力道，亏得几年煅筋炼骨，又习了神妙体技，才堪堪抵抗住了。若要换作从前，只怕狂流骤起时，便被扯成了两半尸骸。
正是喘息关头，一阵沉闷至极的轰雷声响，从穹洞内透射而出，片片青紫雷电想必盈满欲泄，已然无法收束了，将每一团乌云都映得蕴育摇光。
九皋远处，备有玉案记功德。雷积高穹，汇聚万束消盈恶。
自古以来，天雷便负赫赫威名，劈得死凡夫俗子，殛得灭修士。更不消说直直立在下方，跑不了也逃不掉的燕引，端得便是个活生生的靶子。雷霆声息愈来愈大，只凭着无匹气势，已将其下那人震得头晕目眩。
突然万籁俱静，没了半丝音响，天地之间却生出莫大的压抑。两洌艳红从燕引双耳浸了出来，原来是那大声稀声，臻至巅峰的雷鸣已听不见，却可生生震得人两窍流血。燕引顾不得剧烈痛感，急急朝那穹洞望去，那里只有浸透整片天空的青光。
雷霆蕴满，汇聚千万束已要倾天而落。燕引面若死灰，感到心跳都硬生生骇得停滞了。来不及多转念头，苍白的面上已映上了青紫芒色，形神俱灭只在眨眼瞬间。便是这绝望时刻，他慕然看得见那雷柱缓缓贯来。“难道这便是临死前的回光返照吗？”时光似乎被拖得老长，竟能容忍他有闲暇胡想。
这玄之又玄的奇妙时刻，燕引闭上了双眼。闭眼之前，却有两方景象映入眼底。通透明澈的青雷，环绕其上的紫电，缓缓落来时，竟然有着将被净化的错觉。眼角余光处，还看见了个人，就远远地晃过一眼，还不及瞬时光阴，然而独独记清了他脸上表情。刚毅的面容上沉沉肃穆，眉头皱得深紧，眼里急切的担忧一览无余。
“平常间，脚步每次踏出，步伐皆随意念而动。只有意念随步伐而动，辨识的空间，方是脚步所能感受的最短极限。这便是极步的本源之理。”一句话流过心间，清晰得无比，正是方才雷霆将落时，想破头也记不清的极步要诀。燕引闭着眼，意念早已沉浸在灵识深处。他无知无觉地念着话语，若能听得了，全是那“意念，步伐”二词。
雷柱穹天而来，澎湃的气势，早已压迫得那凡人七窍生血，只是他意沉识海，全然感受不到身体惨况。突然，燕引陡然睁开双目，在漫天雷电的映耀下，似乎眼含熠熠神光。然后他急声轻喝：“糟糕，还是参悟不透！”同时，灵力贯入双脚，在横竖一死的危情下，想要以强力破除空间锁。
全力迈开脚步，燕引抱着壮士断腕之志，已是做了丢车得帅的下策。狠心之下，崩断双足，亦要留得性命。他使出全力迈步，已是咬紧牙关，做了最坏打算。无论如何也不愿呆立原地，生生被雷劈得形神俱灭。
“啪！”地一大步，不可置信的是，燕引居然破除了空间锁，跑了出去。他微微怔了一下，立刻惊醒现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