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谁遗弃了我们》
1
半夜十二点，这维持了二十四小时的情人节，总算是他妈的结束了。为了躲避这甜蜜恩爱的一天，我在家里整整睡了一天。可不，刚刚才起床。
我伸了伸身子，然后走到厨房，准备做一碗韭菜饺子当作早饭——应该叫做早饭——但又迅速想到没有刷牙，又转过身回到了厕所。
自信几乎是破门而入的，我一边刷着牙一只手端着杯子，吐词不清地说，“你有病啊？”
“他妈的，有没有硫酸。”自信来势汹汹丝毫没注意到我正刷着牙，夺过我手中的杯子，我愣是以为她要为我刚刚说她“有病”要用这水来泼我，我还没躲避她就咕噜咕噜喝了起来，“那老妇女需要去洗洗肠子！我长这么大就没见过这么没素质的人，一老妇女大晚上的吃那啥臭豆腐也就算了，个人爱好嘛，想吃啥就吃啥，我管不着也不会管。可是吃完了我们要爱护环境吧，那吃过的泡沫盒子不能想扔哪就扔哪吧。我就走在后面，那老妇女就离那垃圾桶五步远，她妈的就走五步有什么关系，非要顺手将那泡沫饭盒扔到地上。我看不过去了，就上前跟她理论，这老妇女说‘她高兴，想怎样就怎样’，我就跟她说，‘这城市是大家的，咱们要爱护’，谁知那老妇女居然说，‘你要看不乐意就捡起来扔到垃圾桶就是了’。然后我就跟她大吵了起来，现在我渴死了，还有水吗？”
不用说，这一秒她已经注意到了我的另一只手正拿着牙刷。她看了看我，又看了看手上的杯子。然后，我从她手上拿过杯子，然后走进了卫生间继续刷牙。
“没事，我健康的很。”自信说。
话音刚落，距离自信不远处的梦想对着电脑吵了起来，“我说你有病是不是？我就说了礼子唱歌不好听要他不要唱了，而且我也答应他给他刷花花了。他本人都没有生气，你个神经病生什么气，你是不是情人节没有对象急得慌，就算你想找礼子谈对象礼子还未必答应你呢？你个神经病，从精神病医院里跑出来还没吃药吧，快点滚回去吃药吧你。”
我从卫生间里走出来，想缓和点气氛，说，“我马上要煮饺子，你们吃不吃？”
“气都气饱了，还吃个屁啊！！”俩人，异口同声。
也罢，在这个特殊的节日里，没有特殊的人陪伴，心情难免燥火一点。想必那位老妇女是的，那个被梦想骂作成“神经病”的人也是的。
我转过身向厨房走去，我可要慰劳慰劳我这肚子。
自信，二十岁未到，一切都意气风发，什么都敢干，曾经是个富二代。刚上大学一个月家族企业倒闭，父母欠了一屁股债，受不了学校异样的眼光索性退学。得亏爹妈名字取得好，否则很难在这个到处碰壁的社会里立足。
梦想，同样二十岁未到，名字是自己取的，不过她真的姓梦。和我一样，没有考上大学就出来混，在被人骗了一无所有的时候遇见了我，然后在我的启发之下当了模特。
我，二十出头，是她们两个人的老大。上了四年高中没有考上大学，十九岁时离家出走，目前靠在夜市摆地摊维持生计。
我和她们，相遇在这座城市里，同租一房子。
2
我端着饺子走了出来，准备好了醋，放在了茶几上。
自信已经和梦想一起玩起了扣扣炫舞，期间还能听到喇叭里传来，“老大老大你说话啊。”
自信说，“你能把你那群聊给关掉吗？”
梦想说，“等下，这把玩完的。”
喇叭说，“老大是你吗？你刚刚说话了吗？你出来啦，陪我说说话。”
梦想说，“锄禾你去找当午吧，我在陪我老公呢。”
然后喇叭就不说话了。也许锄禾真的去找当午了。
而喇叭之所以叫梦想老大，是因为梦想的游戏名就叫老大。她给自己游戏名叫老大并不是因为想要当老大，而是她游戏名的全名是“老大，你好2”。梦想将自信也拖入了一米阳光区以后，强迫她将游戏名输入成“老大，确实2”，并且自信还是个男号，她俩各自充了一百块钱以后就在姻缘树下有情人终成眷属了。
我并不生气她们把名字取成什么，而是我介意的是，她们总是会在玩游戏的问我一句，“老大，你玩不玩。”
我勒个去。
于是，我的名字就成了“那俩傻逼”。
我一边吃着饺子一边打开了电脑，然后转过头说，“怎么就你们俩玩啊。”
自信说，“没办法啊，其他人看我俩这名就不想跟我们玩了。”
我说，“嗯，俩傻逼。”
我将饺子吃得飞快，登陆游戏画面以后饺子就吃完了，我通过追踪就来到了她们的房间，她们还在玩，看完了整场的比赛，还未她们增添两点人气。
梦想说，“你们想跳什么歌曲？89随机的如何？”
自信说，“我随便。”
我还没来得及说，梦想就已经开始了。我勒个去，跟这两个人玩89的，纯属找虐。索性不玩了，拿起盘子去了厨房，将锅给洗了洗。
洗好了以后，自信和梦想还在玩，也罢，这两个女人肚子里还一腔热火，不散发掉不行。从她们敲键盘的速度来看，还需要半个小时才能消火。
我将游戏退出，开了电影看看。
电影好像才刚刚看了一点，自信就将游戏给关掉了，呼出一口气，“不行，我玩不动了。”
——热火已经散发掉了。
梦想还没有，大概是连赢自信半个小时，让她的热血开始，还没过瘾自信就嫣了。
梦想说，“有没有你这样玩的，再来两局。”
自信说，“不行，我真的累了。胳膊都酸死了。”
我说，“梦想你玩了一整天了，还是去休息吧，这样对身体好。”
梦想说，“我去，老大你还真把自己当老大了啊。”
这一句是梦想和自信经常挂在嘴边的话，我早已听得习惯。
我看着电脑，不再理会。
不过一会，梦想还真的把电脑给关掉了，进了房间乖乖睡觉去了。
自信不忘记吹捧，“不愧是老大。”
我笑了笑，对这个吹捧心满意足。
自信退出游戏以后，则是打开了淘宝，看起了衣服，然后再唠叨几句，“唉，没钱啊。”“好想买这个啊。”“这个也不错啊。”
果不其然，她那炯炯有神的眼光向我这里扫射了起来。
自信说，“老大能不能借我点钱，等我找到工作发工资了一定还给你。”
我装作没有听见。
自信说，“老大你想不想吃点什么？我帮你洗个苹果吧，还想不想喝牛奶，我去帮你倒。”
每当自信借钱的时候，总是服务异常周道。而她的笑容，也会让我不寒而栗。我至今记得，她第一次的笑容从我这里弄走了一千块，买了部手机，至今未还。
趁着她去冰箱找牛奶的空隙，我将电脑关了，走进了卧室。
这是一个不大的房间，一室一厅，房租也算是相对的便宜，却是我们三个人一点一点凑出来的。
3
我来到这座城市一个月左右，在同城网上找到的，是自信发出的帖子。因为家庭条件关系，她需要一个人来分摊房租。条件说好以后，我就和自信签了合同。她住主卧室，我住储藏室。后来梦想来了，梦想就和自信一起住主卧室了。像是命运的安排，我把梦想带回来以后，她俩一见如故，说着说着就聊到了一起去了，然后自信就很大方地把梦想往自己房里拽。
我则是一直住在这没有窗户的储藏室里。
当然，现在自信的时代已经过去了，现在我是三个人里收入最高的，本该我有权利进入主卧室去睡觉，但我并没有这么做。毕竟，孔融让梨的风范需要延续。毕竟，我是老大。
后来自信又去找了梦想借钱，而梦想提到“上个月还有八百没还”自信就闭上嘴巴了。
很难想象，这个已经退出学校将近半年没有收入的女生到底是怎么活过来的。不过这个问题，很快就得到了答案。在自信又一次开口问我借钱的时候。
好吧，这个姑娘也不容易。
我从钱包里掏出了五百块钱给她，并且嘱咐一句，“快点给我找个工作来。”
自信一遍数着一边说，“好的好的。”
上帝啊，她真的听见了吗？
而这五百块，对自信来说并没有太大的作用。五天以后，就有两个给自信的快递。自信欣喜若狂地将包裹给打开，开心地说，“啊，我的衣服到了。”
我走过去，一件牛仔裙，一条牛仔裤。五百块，除以二，二百五十块。
梦想问我，“你借她钱了？”
我用眼神告诉她，此时此刻的我非常后悔。
她用眼神回复我，你知道就好。当然“你知道就好”是我所理解的，真正的含义是，“活该。”
我决定和自信谈一次心，我要明确地告诉她，她的人生不可以这样下去，她要振作。
我郑重其事地对她说，“自信啊，我知道你很自信，但是过度自信就是自负了啊。你不能再这样下去了，你要振作，下午我们去找工作吧。”
自信撇撇嘴，然后一下躺在了床上，对我说，“老大，我不是没找工作，是没有合适我的。你觉得我的个性适合去给人买衣服当导购吗？你觉得我适合去哪个餐厅到服务员，在客人来的时候微微一笑深深鞠躬说‘欢迎光临’吗？还是说，你要我去给人当洗碗工吗？好吧就算我去当洗碗工了，我迟早有一天会把那个盘子一个一个都砸光的，我不骗你。”
自信说得滔滔不绝，她的这番话我在心底反复想了一遍，确实。这一切都不可能。按照自信的个性，没准会对那人说，“喂，你老几不买试衣服干什么？有病啊？”而后面的两者，连想象都会觉得变扭。
我说，“你就没想过其他合适的了？或者让梦想给你物色物色去哪个地方当模特？”
自信听了，眼睛都瞪得大大的，“哦买噶，你没开玩笑吧。那天我们也看到了好不好？梦想那活是人能干的，她穿了那么高的高跟鞋，那是‘恨天高’啊。不管是走秀还是车模，都要站了一天的好不好？到时候我的脚就别要了啊。”话落又补充一句，“你也别想让我跟你后面学做生意，你要我花钱还行，要我收钱只怕我会给你收赔本。”
我鄙视地看了一眼自信，这姑娘，真是不知人间疾苦，不知世态炎凉。
最后，我丢下了一句话，“反正这次是我最后一次借你钱了，你下次甭想找我借钱！”
我站起身，往外走着。
我走出来，梦想说，“我记得你上次借她钱的时候，好像也这么说的。怎么这次还借给她了。”
晚上，梦想请客，买了小黑屋里最贵的寿司回来。
梦想说，这是为庆祝她涨价了。从此以后走一次秀可以拿八十不用拿五十了。
4
自信迅速举起酒杯，大声说，“干杯！”
将酒一饮而尽。
梦想说，“自信你也别喝得太多。现在你可要告诉我们，你以后想要干什么？这样我们好给你找工作，说句实在话你不能总这么混下去。人总该有长大的时候。”
梦想的话还真有点作用，自信略有所思地想了半天，最后她说，“我觉得我还是比较适合当大小姐。你们可不知道，我当初来这里的时候就是行李就有四个箱子，还是我爸专门让人送来的。可是现在那些都没有了。”
说实在的，我真想用啤酒瓶往自信脑袋狠狠拍一下。这姑娘真的无药可救了。
我和梦想相互看了看，觉得很难改变自信，剩下的方法就是改变世界。而改变世界的方法有两个，第一，就是她家的公司能死而复生，继续挣着大钱供她吃喝玩乐。第二，就是找个有钱的男朋友，供她吃喝玩乐。
但这两个方法都不是简单做得到的。
于是，我和梦想决定不再改变什么。
我想，倘若是我，也无法从一个大小姐直接变成乞丐。可，人生终究是不能沉浸在回忆之中的。谁他妈不想念小时候玩电视游戏机时代，一边握着游戏机一边哀怨，“你怎么又借我命了，我还要留着打老怪的。”
不过，在此之前，最重要的事是。
“我说，自姑娘，什么时候把钱还了。”我说。
自信浑然当作没有听见，继续品尝着小黑屋的高级寿司，当我反应过来的时候，好吃的寿司已经没有了，只剩下最后一种最便宜的，与其说是寿司还不如说成，紫菜包饭，——我也会做。
梦想的庆祝会，疯了整整一夜。拖着疲惫的身子，找床睡去。
然后，又睡了一天。
又到了晚上。
七点多左右，大门被撬开。我是被人活生生地给踢醒的。梦想和自信也在主卧室里被人踢醒了过来，而踢自信的那个人也付出惨烈的代价，被自信的一个拳头打掉了门牙。
自信自信可以理解，梦想和我却也一起自信了，我们集体过度自信所带来的后果就是，被房东撵了出去。
根据一个有趣的测试说，醒来的三秒钟内是想不起来任何事情的。我用了整整十分钟的时间以及房东太太的说法，才了解了昨天晚上所发生的事情。
因为昨夜的庆祝会，我们疯狂得很吵闹。房东的儿子正好属于初三紧要阶段，于是房东就来到我们的屋子门口，自信喝得醉醺醺地跑去应门。
房东说，“你们安静一点，孩子还在百~万\小!说呢！”
自信说，“你儿子还在百~万\小!说呢？你才多大啊就有儿子了？晚上吃奶了吗就跑出来！”
自信的这句话刚落，我就跟后面来一句，“哪个啊！”
自信说，“一个小屁孩，还没我高呢。”
自信的这句话确实不假，房东身高确实不高，再加上自信又处于高地，喝得醉醺醺地，看得房东就像个小孩。
房东说，“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你有本事别租我们家房子？”
自信说，“什么？我什么时候租你家房子了？你知道我是谁吗？我是凌峰集团的大小姐，我告诉你我爸爸可厉害了，我还用得着租你家房子？我买下你家十间这样的房子都绰绰有余！”
许是听见了自信的口气不对，我和梦想也跑了出去，准备掐架。
5
梦想说，“我当是谁呢？是这个小矮子啊，快点回家吧，别让你妈妈着急啊。”
因为房东不高，我们还真的私下里叫过他小矮子。借着酒劲，也就什么都敢说了。
我说，“是啊，小矮子也就算了，还是个秃头，别以为整天戴个假发就觉得自己是个毛发旺盛的了。”
房东的毛发稀少属于遗传，房东他老爸就有这病，遗传给了他，他又遗传给了他儿子。他儿子也悲催，才刚刚初三而已，头顶的毛发就落了不少。去医院检查，开了药也增强了营养，然后也戴了假发。
在我们三个人的羞辱之下，房东气冲冲地走了，走之前还丢下一句，“给我等着。”
原本，房东他准备在我们的房子门口埋下各种“地雷”，比如，西瓜皮啊香蕉皮啊还有各种腐臭的东西。并不能说，房东是小人之心，毕竟人家的心灵确实受到了创伤。可惜的是，我们仨人因为昨天太疯，累得一天都没有出来，他自己倒先按耐不住地带人冲进了我们家里。在进家门之前，还将家门口的西瓜皮啊香蕉皮啊和清理了一遍。
我们仨人听了房东叙述完整件事情以后，除了自信，都有一种大难临头的感觉。
房东说，“现在我命令你们三个人，在今天晚上八点给我搬出去。”
然后，房东带着人走了出去。那个被自信打掉一个门牙的男的，应该是想碰碰运气，看看牙医那还有没有关门。
自信看看我，又看看梦想，说，“这不能怪我。”
关于这件事的责任认定，我们一直没有提及。自信说得没错，这不能怪自信，自信她从小就是个养尊处优的大小姐，天天都需要人伺候的，什么时候被人忤逆过，一个老妇女乱扔垃圾她都能掐起架来，更别说是被一个毛发稀少的小矮子给指责了。但也不能怪梦想，如果没有梦想我们也吃不到小黑屋的高级寿司。当然，也不能怪我，虽然我还舍不得买高级寿司，也不是一个养尊处优的大小姐，但是我真的是住够了储藏室，所以搬出这个家也是我一直所期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