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缘海飞尘第6部分阅读


    想起那晚的情景,白天武隐约有些明白了:“这么说,当时那喷了蔺老贼一身的白雾就是您……”

    “雾你个头,那是我老人家一肚子的隔夜残酒加馊水!”醉叟龇牙咧嘴地横了他一眼。

    堂堂盟主大人竟被他以内力从胃里迫出的腌臜之物弄得满身狼狈,这是何等可笑之事,若在平时,他定是借题发挥耍闹起来,可如今的他已全没了这个心情,而他身旁的清秋、白天武,以及可算是局外人的莫红绡和崔海风也同样阴沉着脸,没有一个人笑得出来。

    死一般的静默持续了许久,忽地被门口一阵惊惶的呼喊声打破:“宫主,不好啦,不好啦!”喊声中,清秋的贴身丫鬟海棠慌慌张张地跑了进来。

    “海棠,怎么了?”清秋忙定了定神,迎上前问道。

    “蔺公子的伤势又发作了,那血……一下子喷出来,吓……吓死人了!”海棠脸色发白地哆嗦着,“扁堂主说他怕是……怕是不行了!”

    先前,在扁盛才的救治下,蔺宇涵伤处的血止住了,总算暂时保住了性命,但一直昏迷未醒。扁盛才告诉过清秋,由于他除了外伤之外还有极其严重的内伤,如果十天之内伤情没有反复,那就算捡回了一条命,可一旦伤势再度发作,恐怕就回天乏术了。

    清秋心头一痛,霎时只觉头晕目眩,差点跌倒在地上。白天武急忙上前搀扶,她却一把甩开他的手,火烧火燎地直奔了出去。

    “这小子,真不让人省心!”醉叟一脸忧急地嘟哝了一句,也随后而去。

    崔海风跟着迈出了一步,又迟疑地停下,看了看身旁两位护法的脸色。

    白天武傻傻地站在原地发着怔,没有给他任何回应,莫红绡悄悄冲他挥了挥手,他犹豫了一下,对两人行了个礼后转身疾步而出。片刻间,屋里便只剩下泥塑木雕般的白天武与暗暗叹息的莫红绡二人默然相对,气氛沉闷得几乎令人窒息……

    * * * * *

    推门进屋的时候,清秋顿时被映入眼帘的一切骇呆了:只见蔺宇涵面色惨白地侧卧于床,嘴角边血渍斑驳,他身周的墙壁、地板、床单、枕头……凡是可入眼之物上,到处都是喷溅状的血迹,站在床前的扁盛才和帮他打下手的小翠也都是满手满身的血,扁盛才也就罢了,小翠则早已吓得花容失色,纤细的身子抖如风中残叶,摇摇欲坠。

    清秋耳边“嗡”地一响,方一回神便踉跄着冲去,几乎是以跌倒的姿态扑到床头,一把抱起蔺宇涵惊恐地大哭起来:“涵哥哥,你不要吓我!你不能死,不能死啊!”

    感觉到清秋的出现,蔺宇涵微微抬了抬眼皮,尽管目光已是涣散不清,却似透着丝下意识的满足与喜慰,安心地把头倚进她臂弯里,他的眼皮又渐渐垂了下去。随着身体的阵阵痉挛,一拨又一拨的血水不断地从他嘴角边溢出来,其间还夹杂着一些已经凝固的紫黑色血块。

    清秋呆了呆,不敢再动他。把他放回床上后,她发疯似的一跃而起,死死抓住扁盛才大吼道:“你还愣在这里干什么,赶快救他,救他啊!”

    “宫主……”扁盛才欠了欠身,歉疚而恻然地摇头道,“能用的药都用过了,但血就是止不住,属下……真的是无能为力了……”

    轻叹了一声,他小心翼翼地望向清秋道:“要不……就给他用一针,让他解脱了吧?否则,他要拖到把血吐干了才能咽气,这般活受罪,属下……属下都快看不下去了……”

    机伶伶打了个寒战,清秋的脸庞霎时间变得和床上的蔺宇涵一般血色全无,极端的恐惧和绝望让她的心痛得几乎失去了知觉。这时,只听一阵大呼小叫,醉叟匆匆跑来,拨开门口的守卫,径直冲到了她和扁盛才之间。

    “谁说他没救了?你看这个,这个对他有没有用?”

    一颗乌黑发亮、散发着淡淡清香的药丸赫然呈现在他们眼前。

    看了这个装扮古怪的老头一眼,扁盛才有些迟疑地接过药丸闻了闻,又拈下一小块放到口中尝了一下。“宜心丸?”他似是不敢相信地怔了怔,随即喜极而呼,“这是位居四大疗伤圣药之首的宜心丸!太好了,他有救了!”

    “那还不赶快给他服下,废什么话!”醉叟吹胡子瞪眼地跺着脚。

    扁盛才无心计较对方的态度,急忙叫小翠取来茶杯,用水把药丸化开,俯身给蔺宇涵灌了下去,同时以最快的速度点了他的睡|岤。

    “还算你内行!”醉叟轻哼了一声,面色稍霁。

    宜心丸见效很快,但服下后体内会有一阵极为激烈的反应,白天武当初服了此药后,还以为蔺宇涵是对他下毒,差点因为不堪忍受剧痛而撞壁自尽。此时蔺宇涵内外俱伤,如果因为疼痛而挣扎,再度震动伤口,后果仍是不堪设想的,扁盛才的处理正是恰如其分。

    一屋子人全都大气也不敢喘地盯着服下灵药的蔺宇涵,许久忐忑不安的等待之后,他的呼吸渐趋平稳,也不见再有吐血的迹象了。扁盛才走上前去给他把了把脉,当即露出了一丝如释重负的微笑:“谢天谢地,亏得这药来得及时!要是再晚上一时半刻……”

    “你的意思是,他不会死了?”清秋急切地打断了他的话。

    “是啊!”扁盛才欣慰地点头,“不过,他仍需好好调养……”

    “养”字方才出口便转成了一声惊呼。心弦骤松的清秋双腿一软,就这样毫无征兆地晕倒在了扁盛才怀中……

    望极春愁(一)

    深夜,清秋坐在床前紧握着蔺宇涵的手,凄迷的目光凝在他惨白如纸的面颊上。

    细细打量着昏迷中的他,她的心好一阵抽痛。他比三年前瘦得多了,怎么她之前就没发觉呢?

    这些年来,她一直觉得自己过得很苦,可现在她才知道,其实他才是活得最苦、最累的人。在亲生父亲的身边演了整整三年的戏,在亲情、爱情与道义的煎熬中苦苦挣扎了三年,除了醉叟,满腹心事不能对任何人说,这样的日子,世间有几人能熬得过来?

    恍惚中,她的目光又落在横卧于床头的那把剑上。那是他的配剑,剑身上赫然刻着“慧剑”二字。

    三年的假戏真做,让他赢得了“斩情公子”的名号和“慧剑斩情丝,铁面判生死”两句评语,那些听来冷酷无情的字眼曾经寒透了她的心,可她怎会想到,他斩尽世间万千情丝,为的只是守住心中最深最长的那一脉情缘,那全都是为了她,为了她!

    可恨的是,她居然不理解他,不相信他,甚至用那样狠辣的手段来伤害他。那一剑,他捱得该有多疼,他的心,又该被她伤得多深?可他还是拼死维护着她这个几乎夺去他性命的凶手,他……真的好傻。

    深深的悔恨如虫蚁般咬噬着清秋的心,无声的泣咽中,泪水如断了线的珍珠般涌出眼眶,滴滴坠落在蔺宇涵脸上。

    “嗯……”

    随着一声低低的呻吟,蔺宇涵的眼皮微颤了几下,慢慢地睁开了眼睛。

    “秋妹,我好像……听到你哭了!”他含糊地呢喃着,眼神有些迷茫。

    “涵哥哥,你醒了!”清秋惊喜地呼喊出声。

    怔怔地看了她片刻,他的目光逐渐清晰起来:“秋妹,真的是你!我……还活着?”

    从坠马拔剑到之后被带回仙宫,他时昏时醒,隐约有些意识,记忆中的最后一个画面,是清秋哭着跑来抱住了他。那时他已疼得神志不清,只是迷迷糊糊地想着,如果能就这样死在她怀里,也是件挺不错的事,如今居然还能醒来,这实在让他觉得有些难以置信。

    不过,头脑稍稍清醒之后,他略一转念旋即了然,这定是他那位手握奇药的老哥哥的功劳,照此推测,清秋应该也已经知道所有的内情了。

    面对着他目不转瞬的注视,清秋无地自容地垂下头去,樱唇无措地哆嗦着,却说不出一个字来。

    “不怪……你!”看出她的愧疚,他虚弱地扯了扯唇,自嘲一笑道,“我这是……咎由自取,谁让我……把戏演得……太过火!况且……”

    他的目光怜惜地掠过她的右腕——欺霜赛雪的皓腕上,印着条已经结痂的细细伤痕,那正是他的“杰作”。吃力地抬起手来,他轻抚着她腕上的伤痕低语道:“还……疼吗?我真的……好恨……那天的自己!还你这一剑……我心里……反倒舒服一些……”

    感受着他温柔的抚摩,清秋顿感胸口一窒。在明了他的用心之后,她不难想到,那晚他之所以会狠下心来与她对决,全都是因为她冲动地暴露了自己的身份。

    当着焦泽之面,如果他不那样做,事情传到蔺长春耳中,他的戏就演不下去了,那他营救逍遥子,为她洗清冤屈的计划也势必告吹,归根结底,他这么做也还是为了她。而且,伤了她之后,他的心比谁都痛,要不然也不会心神不属地随后挨了白天武一剑。

    “涵哥哥,不要说了,不要再说了!都是我该死,是我对不起你!”她再也忍耐不住,一头扑倒在床沿上嘶声恸哭起来。

    “秋妹,别……这样!我永远……都不希望……再看到你流泪!”

    清秋浑身一震,迟疑地仰起螓首,凝眸间,正迎上了蔺宇涵深情而专注的目光。他的眼神就和当年一样,一点都没有变,深邃得如同无垠的夜空,柔和得仿似化雨的春风,绵绵密密地围绕着她,呵护着她,却又不会给她半点禁锢、束缚之感。

    “涵哥哥!”她颤声娇呼,情难自已地偎入了他的怀中。

    蔺宇涵欣慰一笑,伸手环住了她的肩膀。尽管骤起的牵动让他腹部的伤口痛入心髓,但他不在乎。三年来视己为仇的爱人终于重回怀抱,与如此强烈的喜悦相比,痛,又算得了什么呢?

    霎时间,原本冰冷凄清的小屋变得温暖如春,就连桌上燃着的烛火,也跳动得更加欢快起来。

    然而,沉浸在幸福之中的他们并没有察觉到,窗口处,一片白色的衣角一闪而过,与之相伴的,还有一声几乎悄不可闻的黯然叹息……

    * * * * *

    “你们这群饭桶,叫你们找个人都找不到,活着简直是浪费粮食,还不如统统去死了的干净!”

    无极门内,数十名弟子垂头丧气,胆战心惊地站在大厅里挨训,这么多年来,他们还是第一次看到平时一向慈眉善目的掌门人竟会这样大光其火,暴跳如雷。

    “大师兄!”姚枫走上一步劝道,“你也别怪他们了。飘尘仙宫的所在之地十分隐秘,我查了很久也没有线索,他们一时之间又哪里找得到?这事急不来的!”

    “急不来?我能不急吗?”蔺长春青筋暴突地吼道,“涵儿伤得那么重,流了那么多血,你们这样慢慢、慢慢地找,等找到,他早成了一具尸体了!”

    “大师兄!”姚枫踌躇着道,“恕我直言,涵侄纵然还活着,恐怕也不会让你找到!”

    “你这是什么意思?”蔺长春眯起眼眸冷睨着他。

    看了看蔺长春的脸色,姚枫咽了口唾沫小心翼翼地道:“你想,那天晚上,我们原本计划好了要用姓白的诱捕冷清秋那妖女,可涵侄偏就抢先一步去了石牢,他到底想干什么?还有,你本可一举毙了那妖女,可他却不顾性命地替她挡了一掌……”

    “你的意思是,他本就是为了暗助那妖女而去,最后被她带走,也是他心甘情愿的?”蔺长春立时拉长了脸。

    “大师兄,我只是据实说出自己的想法!”姚枫低下了头,“有没有道理,相信你心里有数!”

    “这……应该不会吧?他去石牢,也许只是想审问那姓白的小子,至于替那妖女挡了一掌,应该只是一时冲动,她毕竟是他深爱过的人,你知道他一向很重感情的!这件事,不可能是有预谋的!不,这绝对不可能!”蔺长春双眉紧锁,连连摆手,似是努力要说服自己。

    “大师兄,该说的我都说了,信不信,随你吧!”姚枫只得苦笑。

    蔺长春不再理会他,板着脸回头,对噤若寒蝉的众弟子发话道:“行了,不管怎样,你们给我继续找!还有,把那些和我们结盟的门派也调动起来一起找!生要见人,死要见尸,我一定要知道涵儿他现在到底怎么样了!”

    众人领命而去后,蔺长春低低地冷笑了一声,用一种可称之为刻毒的语气低喃道:“冷清秋,你等着,若是涵儿真有个三长两短,不把飘尘仙宫夷为平地,老夫誓不为人!”

    片刻的沉默后,他缓缓转身,把目光射向了屋角:“现在,我们接着来讨论刚才的话题吧。或许……我们该问问你的好徒弟,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

    蜷缩在屋角里的是面色苍白,神情呆滞的陶晟,自亲眼看着浑身是血的蔺宇涵被清秋带走后,他整个人都傻了,直到现在还没有缓过劲来。

    原本,他眼中的蔺宇涵是冷酷、固执而又不通情理的,这让他很气愤也很失望,然而,当他那位曾撂下多少狠话的大师兄在清秋的挟持中挣扎着起身,斩钉截铁地对他说出“放手”二字时,他的世界顷刻间黑白颠倒,是非全乱。

    他到底是恨她还是爱她?所有的事情到底是谁对谁错?他想不明白,怎么也想不明白。

    思绪一片混乱的陶晟根本没听到蔺长春的话,更没注意到对方说这话时阴鸷可怕的目光,但姚枫注意到了,霎时间惊惶地变了脸色。

    “大师兄!”他慌忙踏上一步将徒儿护在身后,“晟儿他还是个孩子,他哪里知道什么……”

    “是吗?”蔺长春毫无笑意地勾了勾唇角,“他和涵儿,还有冷清秋那妖女,三人从小感情就很好,如果涵儿真背着我和那妖女有什么往来,他会不知道?还有,事发当晚,无极门总舵所有的弟子都在山上,怎么惟独他会在山脚下和他们碰上?他下山干什么去了?那个偷袭我的人又是怎么回事?嗯?”

    他的一连串质问听得姚枫额头冷汗涔涔而下。

    他这徒儿的性情单纯得就如一张白纸,跟什么阴谋阳谋之类的统统沾不上边,他是可以肯定他什么都不知道的。

    望极春愁(二)

    问题是,他曾听陶晟私下表示过,不相信清秋会毒杀逍遥子,尽管自己告诫过他这话绝对不能到处乱说,但谁知道,这天真的孩子有没有在蔺长春面前露出过口风呢?如果有,那么以蔺长春的疑心病之重,这已是足以致命的“罪证”了。

    “大师兄……”他慌乱地看着蔺长春,颤抖的语声软弱得近乎哀求,“我用项上人头担保,晟儿不会和这些事情有关!求求你看在我的面子上,不要对他怎么样!你是知道的,我至今没有成家,膝下无儿无女,就他这么一个徒弟……”

    过度的恐惧让他语无伦次,说到最后已是几乎掉下泪来,然而,蔺长春的表情仍然没有任何改变,牢牢钉在陶晟身上的目光反倒越来越是阴森可怖。

    看着浑身散发出迫人寒气的蔺长春,姚枫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寒战,绝望地瘫坐在了地上……

    * * * * *

    这天一早,清秋右手端着个药碗,左手提着一摞瓶瓶罐罐以及包扎用的布带等物来到了蔺宇涵房里。

    “刚煎好的汤药还烫着,稍微放一会儿再喝。我先帮你换外伤的药,好吗?”把手里的东西放在桌上,她款款走向床边俯身低语。

    “秋妹,又这么早就起床了?”蔺宇涵仰首,心疼地看着她布满红丝的双眼,“你这几天都没睡好,怎么不多休息一会儿?我已经好多了,有海棠和小翠她们照应着就可以了!”

    “不!”清秋在床沿上坐下,固执地望着她,“我不累,我就是想自己照顾你嘛!”

    蔺宇涵对她的脾气可说是了如指掌,看到她这样的表情,就知道自己想要拒绝也不可能了。“那好吧!”微笑点头,他的眸中透出了幸福的暖意。

    清秋回以一笑,随即小心翼翼地扶他坐起,解开他的衣衫,又把缠在他腰间的布带一圈一圈卸了下来。当那个如铜钱般大小,兀自泛着红的伤口完全暴露在她眼前的时候,她的心一抖,整个人蓦然僵住。

    “秋妹……”看出她的心思,蔺宇涵忙伸出手去,轻握住了她颤抖的玉腕,“都过去了,别这样好吗?我看了会难受的……”

    “事情或许过去了,可在我心里……过不去!”自责地咬了咬唇,清秋的明眸无措地忽闪着,泪水在眼眶中悄然打转,“我怎么可以伤你这么深,怎么可以……”

    “秋妹!”

    不顾蔺宇涵的抗议,沉浸在沮丧情绪中的清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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