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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湖侠隐第9部分阅读

境至难,不间胜败,均非死不可。除却我们得胜,将她带走,决无生路。听丁氏夫妻说,寨主本领高强,所习法术并非全出左道;儿孙众多,大半能手;山中埋伏禁制,十分严密厉害,我们虚实难知。就请到异人,或是师父恩怜亲自出马,照在点苍山中所见所闻,也非易与。中间巧姑必定出力不少,此举大犯她族中禁条,决不能容。此时月姑也必与她成仇,反颜相向。我们素负侠肝义胆,其势不能坐视这么一个有德于我,而又美慧可怜的好女子,身受彼族酷刑残杀,而忍心不顾。

    何况她又情深一往,至性至诚,遇事无不惟命是从,只求常侍朝夕,于愿已足。如恐有了妻子误及清修,因而不允所求,而她却只要终身常见到你,仅做名义夫妻,并不想遂情欲之爱。你说什么,她都会答应。人心是肉做的,自来旁观者清。当归途追来话别时,休说大哥是局中人,便我也为她感动,生了怜惫,不忍十分峻拒,使其过于失望。以后她出力更多,用情更苦,万一不巧,再因她而转危为安,她却危机一发,去死愈近,请问大哥,到时如何处法?”赵霖答说:“到时相机行事,自有化解。”心中也觉果真如此,委实难处。王谨并未往下深说,不过因此一来,黔灵山便没有去。

    可是这时巧姑正想再见赵霖一面,并为引见一个能化解此事的异人。日前先冒险赶往柳湖,探看赵霖走未,为朱人虎所暗算,挨了村人一顿毒打。为想感动心上人,甘受鞭打,并未还手。直到青驾寻来,又探出二人早行,方始乘鸾飞去。并将机就计,借着身上伤痕,向乃姊编了一套假话,再命灵乌四出寻踪。初意柳湖只水洞秘径一条出路,以为二人仍走前路,上来便料错了途向。未了想起二人上路已久,便命四只飞行极快的灵鸟分四方飞出千里以外,再往回飞,迎堵查看。终因二人脚程既快,行径又极隐秘,所遣灵鸟虽然忠于主人,天空回翔,搜索甚勤,两次在二人近侧盘空下视,恰值二人觅地歇息,或在镇集人家以内进食,未被发现。再过一二日,已远出千里之外。那异人便隐居在黔灵山内,因受巧姑之托,已然回山相待,二人姓名相貌,已俱得知,一去即可相见,也许免却许多事故。偏巧阴错阳差,全都错过,二人自然一点影子也不知道,安心向前走去。

    二人到了湘西,遇见一个老江湖,才知以二人的体力,若由四川走,要快得多,并且来路还绕远了不少里程。既然已到湖南,如改走小路,经由巴东三峡溯江西上,更费时日。只得仍照预定,便道先往巴陵,一览君山洞庭之胜,再计水陆迟速,以定途向如何走法。二人虽是文武皆通,因为从小生长边荒,局处柳湖一隅之地,尽管当地得天独厚,物产丰美,经过了多少年以后,人力开建修治,到底地方不大,用作隐居避地的世外桃源固是极好所在,眼界却是不宽。平日出山,最多也只在云南省境以内,如宣威、楚雄、大理、腾越等有限几处城邑,好些地方俱都未去。沿途所经,多属穷山恶水,蛮烟瘴雨之乡。那清丽幽深,雄伟瑰奇的佳山水并非没有,终以地方僻远,险阻甚多,跋涉艰难,每出又都负有使命,不能穷极幽渺,选胜留连,大都走马看花,浅尝辄止。加以民风闭塞,地旷人稀,山行所遇,强半山人,殊俗异言,甚少佳趣。人情原喜新奇,一入湘境,便换了一副眼界。再一看到三湘七泽之胜,益觉到处山明水秀,物阜民丰,与滇黔两地大不相同。那意想中的岳阳楼,以为不知如何好法;及至赶到一看,楼便建在城上,除了面向洞庭,可以远捐湖光而外,还没有所居柳湖因山临水而建的几处楼阁来得清丽。尤其洞庭鱼米之乡,水陆要冲,商贾所聚,人烟过于稠密。楼上酒茶客既多纨挎市侩,一味喧语嚣杂,酒肉蒸腾,楼下又是千头蠕动,行人往来,市声盈耳,噪成一片。照此情形,休说纯阳仙人不会再有来此买醉的雅兴,便自己也不耐久留下去。倒是湖中烟波浩渺,风帆片片,远望君山干二螺黛染烟笼,隐浮千顷碧波之上,遥望过去,令人心旷神怡,果为别处所无。

    二人商议了一阵,纯阳仙踪,沓不可寻。水路虽比人行迟缓,却舒服得多,当地又水行较便,好在随时可以变计,意欲走上一段水路,稍息来路跋涉之劳。因到得早,时方傍午,在楼上饱餐了一顿,先往街市上卖了点金砂,买了些秋天用的衣物,径往湖边包雇了一柏木船。打算由湖口起身,等到了汉阳,或是老河口时,再作计较。此时就便一游君山。船夫父子二人,人均忠实。小的一个名叫张四,年才二十,从小便烟蓑雨笠,出没波涛,学会打鱼,不论钓网,全都出色当行,人更和气巴结。近年父子二人才置了一条木船,装载客货,不论川湘鄂赣程水,全都去过。也爱游山,沿途名山大川,多半熟识。一听客人志在游览沿途名胜,甚是起劲,自愿为客向导。二人听了,甚是投缘,一路谈谈说悦,颇小寂寞。

    赵霖一面命他直驶君山,随口询问山中风景。又问:“久闻吕仙三醉岳阳楼,三湘七泽一带常有异人隐居或往来,平日可听人说起过有无此事?”张四笑道:“二位尊客由远路来,不知这里的事。我从小便喜往山里跑,从未遇到过腾云驾雾的仙人。吕仙三醉岳阳楼,准都知道,也只是说说罢了。就有仙人,也不会理我们这些凡夫俗子。倒是尊客现在去的君山,日前出过一桩怪事,才隔不多天,也许那人还未走呢。不过也只传闻,并没有眼见,不知真假。尊客既然留心访问,你们读书官人比我们聪明,如若传言是真,必能看出几分。等到君山,我领二位尊客,同去寻他们如何?”二人便问:“是什么怪事?”

    张四道:“君山上面的寺观甚多,以前本是道士居住,他们多有田产,甚是富足。

    自从换了朝代,官家专信佛法,他们受人欺凌,日渐衰败下来。全山几十所道观,十九被蛮僧和尚强占了去。内中只有清虚观和竹仙观,因为以前观主曾到过蒙古,和好些个王公都有交情,恰巧那年蒙兵到湖南时,带兵的蒙古王正是他前多年所交朋友,得了信,当时接上前去,两下谈得甚是投机,听说给观中留了一面铁牌,才得保留至今。可是近年仍有一些蛮僧看中了观产香火,前往寻事,打算侵占,也没见怎争斗打闹。去的蛮僧和尚不论多凶,有的并有官府相助,事前谁都以为这两座道观必不能再保全,结局总是来人偃旗息鼓而去。这两观原是一家,观中道士也很规矩,平常看不出有什么本领。但即便蛮僧势大,遇上事,老是不慌不忙,自然化解。人们都说是那铁牌之力。有人去问观主王清风,却说并无此事,来人均是以理遣走。人们自然不信,都当此牌是他保命灵符,故而不肯取出与人观看,也就罢了。

    “以前他观里原住有一个道士,穿得又破,也不随众念经,也不问事,偏又好酒如命,终日烂醉如泥。有时出门,一去便是一二年,回来仍住观内。仗着观主人好,道士们多半忠厚,不特无人管他,反时常买了整坛好酒送与他吃,听君山上住的人说,这道士无名无姓,大家都叫他醉道人。在观中前后住了不少年,总是那个神气,永不见老。

    以前时常出观买醉,有时还到岳州,在街市上游玩。一日夜里,观中正做法事,醉道人忽由外跑回,当着许多体面施主,在殿前发疯,手舞足跳,乱蹦乱骂。观主满脸愁急,只向施主敷衍,并不发话说他。旁边两个主事的徒弟见他闹得太凶,施主们已然发怒,恐有不便,凑近前去,低声劝了两句,醉道人先不理睬,忽然大怒,骂道:‘无知业障,你嫌我吗?我还正不耐烦在这里呢。’说罢,往外走去,本来他不走,众人也要打骂赶他。谁知观主见他一走,却着了急,高声大喊:‘师叔千万留步,弟子还有话说。’立即赶忙追去。经此一喊,众人才知观主多年厚待,原来是他师叔。而观主步履如飞,走得极快,也是初次见到。虽是夜间,那天正是会期,又是热天,湖上游船甚多,不回去的,均在君山停泊,观前更有不少卖零吃夜宵的。事后问起,都说醉道人和观主王清风先后跑出,都是由观侧树林中往后山走,醉道人跑并不快,可是月色正被云遮,一晃眼间,再看人已无踪。过有盏茶光景,才见观主喘吁吁走回。施主和一班体面游客问他:

    ‘此人如此狂横,就是你的师叔,也不相干,去由他去,留他在此,日后仍不免于酒后扰闹,那是何苦?’观主叹了口气,答说:‘贫道自幼出家,多蒙这位师叔照应,又蒙他救过几次重病,无异起死回生。既是尊长,又是救命恩人,偏是无法报恩。他又好酒落拓,最恨礼貌拘束,平日闲住山后,除有时出山云游外,终日与酒为缘。因他老人家不许我说出行辈和称他师叔,所以庙中徒众,多不知他的来历。今夜负气一走,没有请回,心实难安。’说时愁容满面。观主人缘最好,观中所有施主,均对他极为尊敬,以为知恩敬长,也未在意,醉道人走时,是往后山,并无人见他乘船出走,可是由此不见踪影。

    “到了本月初间,忽然来了两个游方的恶道士,一进门就无事生非,凶横异常。想不到观主竟会怕他们,几十年来,连经多少又恶又狠的大势力抢夺都没失去的道观,竟吃两恶道强占了去。听说观主气成重病,现在后山竹仙观中调养。施主们代抱不平,去时多是兴高采烈,等到君山和观主商量回来,全都无精打采,永不再提君山之事。

    “日前我在街上遇到清虚观旁一个卖鱼菜的,才知两恶道均会法术,双方曾经斗法,观主也是好手,无如身受重伤,敌他不过,才行退出。听说醉道人如在观中,决不会有此事。他便受了观主徒弟之托,知醉道人以前爱往岳阳楼上饮酒,姑作万一之想,过湖试寻一下,这才知道醉道人法力更高,那两恶道除对观主师徒行凶外,对外人仍看不出有什么恶处。如今隐然做了观主,又来了不少徒弟。人情自来势利,有些施主见恶道法力高强,有好些神奇之处,反和他联成了一气。本来后山竹仙观也不能保全,因恶道来时骄横,说过一套狂话,观主败时又拿话激他,说词甚巧,恶道当着许多人不便改口,才答应观主,以竹仙观暂住三月。三月之内,如寻不到能人夺回清虚观,满了限期,立将观主师徒逐出。全山居民渔户,俱因观主为人和善,平时救人甚多,有求必应,俱感恩义,谁也代他不服。又因恶道初来,对于外人虽无劣迹,可是自他来后,观中常有道装男女和相貌丑恶的蛮僧往来停留,一点不守清规,怪事常有发生,日子久了,定出变故。一听说醉道人回来便可救他,凡是知道的人,只要出山,便四下代他寻访。几天过去,恶道便得了信,四出探询,问出相貌以后,好似知道醉道人厉害,一面禁他师徒出山,一面向居民声言,此是他道们中事,与别人无干。如有人帮前观主,不论代办什事,只要被查知,轻则残废,重则送命,话已说在前面,到时莫怪手辣。众人听了,越发愤恨,只是不敢招惹,暗中生气。观主自受伤后,就暗派了两个得力徒弟外出求救,一晃月余,并无回音。连急带气,重伤未愈,病势日见沉重。徒弟们着了急,想不出好主意,只得暗中托人过湖试试。

    “我听那卖鱼菜的把话说完,才一转背,忽有客人雇船往游君山。湖下游船甚多,大小都有,他不去雇,却雇我们这条走外码头的快船,一听便知是个外行。我爹本想叫他另雇游船。我见那人是中年读书相公,自称姓简,穿得虽旧,身上布衣却极干净,人甚斯文和气。又想就便往君山探看一下,到底恶道师徒有什法力本领,如此欺人。遂在旁插口,答应了他。满想穷秀才不会有什油水,哪知手面甚大,先给五两银子,一半作为船银,一半买些好酒菜备他舟中饮用。并说他还有一点事,定在明午起身。我因前两天正是七月中旬的盂兰会,月色又好,劝他晚来睡在船上,夜里饮酒赏月连乘凉,由我父子缓缓摇去,明早正到君山,还可尽兴游览。简相公原说就便还要会人,是在日里,这么远水程,午前起身,怎能赶到?他却不听,又把逆风当作顺风,硬说顺风扬帆,一会便可赶到,早去无用,盂兰会己没个看头。我劝说无用,好在言明在先,不能按时赶到,与我无干,只好答应了他。

    “第二天傍午,他果到来,仍是空身一人,只带了两本旧书,还有一个尺许长二指宽的小革囊悬在腰问。日中正是极热时候,湖中静荡荡的,休说游船,连往来商船都极少见。船板像火烫的一样,他却坐在太阳正照的船窗旁,百~万\小!说望水,口中不时吟啸,连长衣也未脱去,一点不怕热。船开以后,迎着热风,甚是难受。我爹正悄声埋怨,不该应他午时开船之约,忽然一阵凉风由船后吹来。当风起时,仿佛见他伸手由后往前挥了一下,心里略微爽快。后来那风越刮越大,妙在是赤日依旧当空,人却凉爽异常。有此顺风,乐得省力,便去前面上了满帆,又去舱中备好酒食,请他入座。简相公真好,强拉我父子同吃,我父子自是不肯,他又再三固执,叫我父子轮流饮食,好意难却,便依了他。我正掌舵,忽见对面两船,也是顺风扬帆而来,船上人个个光着上身,通体汗淋,挥扇不已。我们船上却是那等清凉,全无暑意,再说,来去都是顺风,也无此理。正想问他,我爹上了年纪,知道的事多,我们湖南三湘又多异人,便禁我发问。我留神细看他,除一双金黄眼珠亮得吓人外,相貌十分清秀。随口打听了几句有关君山路径和清虚观近月出事经过,说话也极斯文,像是学里相公,仍未发觉他是异人。那风也当作湖里神风,恐说穿了神不保佑,没有提起。船至中途,他忽向窗外,嘴唇皮乱动了两次,随命掉头,往桃林湾驶去。这时船行正快,眼看君山将到,但也不便逆他。风向不对,又是逆水乱流,行船必慢。不料走起来比前更快,那风竟是专为吹船来的,这才惊奇起来。

    “船到湾前,他上岸往桃林内转了一转,也就一盏茶不到的工夫,便自回船,再开君山。那风始终催船而行,其快无比。由起身直到他所说的后山老渔矾停泊,中间还折往桃林湾一次,平空多出了二十多里水程,先在船上下曾觉意,到后一看日色,不过未初,共总不到一个时辰,竟走了这么远水路。后面看见我们的人,说那日对面驶过,只觉我们逆风张帆,有点离奇,并未觉出任何快法。你说这事多怪,正想借口引路,陪他同行,他却一口回绝。说船已不用,生平最喜独自闲游,君山寺观中熟人甚多,他此时不愿人知道,叫我不要久留,也不要对人说起。随取三十两银子,给我娶老婆。我爹想给我娶亲,连彩礼带一切费用,正是三十两。头晚在船上无事时,商量向人去借,我伯累爹负债,再三劝说,才行作罢。不知他是如何知道的。推谢不掉,正要拜谢,他已独自走去。

    “本来这些话都不应说的,只因近两日他在君山专寻恶道晦气,已闹得众人皆知,甚至比我说的还要奇怪,尊客为人直和简相公差不多,甚至还要斯文些,适听打探君山岳阳有无仙侠异人,才敢说出来。我想他还在清虚观未走、尊客去了,也许能见到呢。”

    赵、王二人便问:“此人既与恶道作对,如何会在观中?难道不怕邪法暗算么?”

    张四答道:“详情不知。只听说第二天他往观中去寻恶道,上来也很和气,不知因何将他惹翻。先是恶徒倚势行凶,吃他打倒,行时留话,令恶道去往后山寻他。这日恰巧为首两恶道不在观中,回来听说,当晚寻去,在后山树林内相遇,双方还斗了一次法,有人看见电光乱闪,不知谁胜谁败。第二日,他便移居观中灵官阁旁小楼之上,始终一个人出入。简相公表面仍是斯斯文文,看不出一点异样,也不再与恶道师徒交谈,每日必往后山一带闲游。如是对头,恶道那么凶横,决不会收拾了楼房,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