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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湖侠隐第19部分阅读

    洞仙人,向其求告,如被自己说动,连大儿也度了去,岂不是好?”心中打着如意算盘,想了一想,也没对勿恶明言,便即起身寻去。

    鲁瑾原是旁门中散仙转劫,性甚刚强,只因从小便受恶人虐待,本性从未发过。自从服了灵丹之后,灵智大增,心性行事已非往昔,胆子也比从前大了许多,想到便做。

    以为仙人洞府必异寻常,既在黄耳崖左近,必能找到,途径也早向鲁孝问过,满拟不难寻见。哪知雷仙婆并无徒弟留守,洞早封闭,地势高险隐僻,休说不能寻到,就是寻到也无法走进,鲁瑾天性极为固执,连寻了几处,不曾寻到。因仙婆所居在黄耳崖东南,便照东南寻去,连寻了几座峰崖山谷,均查不出一些迹象,一时性起,定要找到才罢。

    一见不对,便往前飞,不觉越走越远,后觉不应如此远法,又往回寻。因不死心,未走回路,归途径往北面山中岔去,于是迷了路径。初次飞行远出,上来未将途向记好,当地乱山杂沓,功力又差,不能照直飞回,须在中间起落好多次,因此独驾遁光,在乱山中不住起落。飞了一阵,觉着不对,重又改道。于是越走越乱,空自着急,无计可施。

    鲁瑾不知自己情急心慌,随时改道,来回飞行,始终没有飞出那片乱山。眼看四山云起,天已入夜,一时情急无计,忽想起黄耳崖就在这一带的西北面,归路既找不到,何不去寻爱于,再同回去?所说那崖,形势奇特,中藏暗谷,极容易认,便往西北飞去。

    不料月被云遮,方向又未走对,如何能够找到。天色那么阴暗,恐怕错过地头,每一起落,不过数里远近。并且还须防到落脚之处有险,飞起来甚是心慌吃力;又惦念病卧榻上的爱子,恐其悬念。本想从前面一座小山飞越过去,微一疏神,没想到暗影中不曾看清落脚之处并非小山,乃是一座下有深壑的危崖。所用遁法又是估准地头方始起飞,必须落地才能再起,临时如若发现危险,至多只能往侧移动十多丈远近,不能就势上升。

    鲁瑾飞过崖口,正往下落,猛瞥见落处一片沉冥,地势甚低,只当下面地势比这边低,还未发觉有险。落势本快,晃眼便下了三数十丈。刚看出对面不远也是一座山崖,忽然云破月来,遍地光明,人也下降了好几十丈。这才发现脚底是一其深莫测的绝壑,壑中又有大雾,月光照处,一片迷蒙,竟不知下有多深。才知不妙,势已无及。初次涉险,心胆皆寒,知道这类千丈深壑下面,多有瘴毒之气,再不便是极深的水潭,水多有毒,人坠其中,不死也必染重病,更还有淹毙之虞。正在忧急,打算看准地形,死中求活,人已穿过雾层而下,雾中失足,下坠深渊,本是奇险。事有凑巧,那壑下面地势十分宽广,只鲁瑾下面那一段有雾。天黑不久,月光由上斜射,下面竟是到处光明。鲁瑾定睛一看,不禁惊喜交集,原来壑中别有天地。两边危崖千丈,势如壁立。崖下满是各种花树,疏密相间。当中一道溪流,水涨齐岸,银蛇也似静静地卧在中心空地之上,宽约数丈。清辉四射,景物幽绝。同时人也落到崖前平地上面。再往四外细一查看,竟似以前到过的地方。忽然想起,昔年分娩遇救,曾被丈夫由昏迷中带来此地。记得当地左近有一崖凹,临溪还有十几株桃树,花开甚繁。花虽早谢,树总还在。因是平生因祸得福之地,景物又极清丽,由不得生出好感。又料此地乃黄耳崖与碧云峰中间,不论去往哪面,均极容易到达,无须似前乱窜,月色又好,更无可虑。由不得心中高兴,想把昔年昏倒的地方寻见,再作归计,便沿溪行去。

    走不多远,果然寻到那个崖凹。最奇的是当地桃花盛开,崖上下偏又生着好些兰蕙和大片菊花,秋菊春兰,竟与禾桃称李同时并茂,互斗鲜妍。加上清波映月,碧山倒影,泉响松涛,竞鸣幽籁,景物之佳,从来未见。独自漫步花间,徘徊月下,不由志逸神清,胸怀开朗,尘虑既蠲,顿忘归意。俯视溪水清泉,月光照在上面,恰似蒙了一层银霜,人影倒映其中,如对明镜。时见天际白云,一团团雪絮也似,在水中冉冉飞渡,长天秋水,上下同清,越看越爱,不舍离去。忽然一阵山风吹过,临溪两树桃花,本来开得繁艳已极,被风一吹,纷纷离枝飞起,飘向溪中,水面上立时光影散乱,激动起一圈圈的毅纹,银光闪闪,往外散去。风过后重又平静,回复原状。溪中人影,由散而聚,静静地倒映水中。水既澄澈,流势又缓,看去宛如一片极长的大晶镜,不起一点波纹。

    鲁瑾正出神凝视间,忽有几片落花随着流水缓缓飘来,由身侧浮过,水中人影依然完整,连晃也未晃一下。心中一动,猛触灵机,似若有悟,水中忽又多出一条人影,也是一个中年女子,身材甚是瘦小。因值出神之际,也未觉异,仍在体会适才水流花放的天趣,并未回顾。忽听身后有人笑道:“徒儿,数年静修,怎的还未回复灵悟?”语声清朗,宛如驾凤。猛想起静夜深山,于寻绝壑之中,怎会有人忽在身后掩来,事前又无一点动静?不是鬼怪,便是仙灵。心念才动,忙即回顾。见那来人是个中年道姑,身穿一件白麻衣,腰系葫芦,背插单剑、拂尘,手持一枝铁拐。生得又小又瘦,面白如玉,瘦骨嶙峋,不带一丝血色,只是双目神光炯炯,远射数尺。说完,拄杖微笑而立。

    鲁瑾听出言中之意,福至心灵,连忙跪倒,口唤:“仙师,弟子愚昧无知,前因已迷。虽蒙公冶仙师与雷仙婆传授指点,说弟子在此数日之内应有仙缘遇合,连日正想仙凡分隔,无处寻踪。加以长子勿恶病废在床,心中愁虑,欲寻仙婆,拜谢前恩,并请指点明路。不料初次驾遁远游,迷路至此,见水流花放,夜景清幽,正在盘算心事。忽蒙仙师驾临,既以徒儿相称,当是前生师长,望乞大发慈悲,恩赐收录。还有长子勿恶年幼无知,颇知孝母,不知何故,诸位仙师对他厌恶。如今病废在床,不能行动,实是可怜,也望格外恩怜,免其孤苦无依。”话未说完,道姑摇手笑道:“徒儿不必说了。你最前生,本我洞中守山母猿,因你向道坚诚,不畏险难,已具半仙之分,仍向我再四苦求,愿遭兵解,生受诸般苦厄与焚身之惨,转世为人,重到我的门下,我怜你志行艰苦,也曾设法成全。无奈你夙孽未尽,不特两次重返师门,受尽磨折艰危,结局终无成就,而且夙孽既未全消,反因恶根未尽,多开杀戒,几乎重化异类。直到今身,才将孽难消去十之八九,与你丈夫那段夙缘也已勾消。本来可以无事,偏生你子勿恶身具恶根,性情凶暴,将你叔婶全家杀死。事虽不是你所为,自有他的果报,但你一味溺爱,迟早为他延误仙业,却太不值得呢。”鲁瑾还未答话,道姑又道:“我知你割不断这根痛肠,原也难怪。但我性情古怪,说话永无更改,不似你师伯公冶黄较好说话。今日专为度你而来,当时便须随我回山,不容再有枝节。如若顾念你那孽子,休说为此迟延,再如多口,我便走了。固然你早晚仍可重返师门,那便费事得多,不知要受多少险难,才得如愿。我尚有要约须赴,只此片时闲暇,抽空来此。如非念你前因已昧,一世茫然,连这几句活都不对你说,一言不合,稍微拂我心意,我便走了,现将你前生事迹说出,随行与否由你吧。”

    鲁瑾本来还想苦求,及听这等说法,不禁大吃一惊。又见道姑人虽瘦小,神态甚是庄严,另具一种威灵,二目神光炯炯,正注在自己脸上,由不得使人心生敬畏,哪里还敢多口。知道说走就走,连家都不许回,怜念爱于,心如刀割。无如仙缘难再,求尚求不到,竟会自己寻来。听那口气;又是前生师长,语意如此坚决。正在为难,举棋不定,道姑突然伸手,朝鲁瑾头上拍了一下,喝道:“徒儿,你已沉沦三世,怎还不明白?你且看来。”同时所持杖头上立飞起一股墨绿色的光华,转眼结为一片丈许大的圆光,明镜也似悬向空中。鲁瑾吃了这一掌,恍如当头棒喝,醍醐灌顶,通体清凉,心智越发明朗。再朝圆光中一看,内中竟现出好些人物影子,走马灯一般,一幕接一幕相继演变过去,看未一半,忽然醒悟。

    原来光中所现,尽是鲁瑾以前诸生事迹经过。道姑乃是最前生的恩师,前辈散仙中有名人物睡尼潘度,当初本是佛门中人,因犯嗔、杀两戒,性又刚烈,疾恶如仇,为此被师祖逐出门外,改拜在另一地仙门下,换了道装,与百禽道人公冶黄同门。鲁瑾乃她惟一爱徒,只为夙孽太重,又与乃师一样性情,疾恶好杀,造下许多孽因。潘度始而还想自己兼有佛道、正邪诸家之长,欲以人定胜天,百计保全,结果惹了许多麻烦,师徒二人树下不少强敌。眼看情势日非,本身固然不怕,爱徒道力尚浅,如不应劫转世,稍微疏忽,一个照护不到,立有神灭之忧。自己所炼不死身法,又非苦炼两甲子不能成就;而道家的四九天劫,到时只能设法防御,仍是不能避免,须撞运气,仅比别的修道人稍好一。些,不致形神俱灭而已。无奈话已说满,难于收回,敌人又一味寻仇,此去彼来,缠绕不休。正在烦恼,师兄公冶黄忽然寻来,再三苦劝,道:“你这等行为,爱之实以害之。师妹如肯打消成见,我必助她脱难成道。你意如何?”潘度本想公冶黄自行吐口,并且素日敬畏师兄,人所共知,由他作主,既可有所借口,而爱徒转世也放心得多,闻言便即应诺。鲁瑾因为夙孽大重,虽然师长暗中保全,仍然历劫三世。直到今生,与前生大夫梦合生子,才把最重要的前孽消去多半。所生二子,各有因果,勿恶偏是孽累。

    等到看完,圆光隐去。鲁瑾想起前生之事,觉得师门恩重,深逾山海,慌不迭扑向前去,抱住潘度的腿,跪在地上,哀声痛哭起来。潘度见她仍是前生依恋自己的情景,微笑说道:“徒儿不必悲苦,好在你夙因未昧,灵性犹存,又先得你师伯真传,有了一点根基,修为容易。只肯听话,不是前生那样刚愎自用,早晚必到我今日地步。随我走吧。”鲁瑾一旦醒悟,明知勿恶是她多生孽累,不知怎的放心不下。又知师父最爱自己,虽然性刚固执,不可强求,自己独能得她怜爱,有时仍可感动。加以心怜爱子,亟思作一最后分别,只是不敢出口。一听说走,看出师父手抚自己的头,温言劝慰,想起前生遇到这等慈爱神情,往往有求必应,于是一半伤心,一半希冀,只是抱定两腿跪哭,也不起来。潘度见她哽咽不已,看出心意,叹道:“徒儿,休说你孽缘难尽,便你也是我的业障,否则以我性情为人,言出必践,岂能更改?惟独对你不然,只一见你悲苦愁急,有话不敢出口,心便不忍。明知立时带你同行,将来要少许多麻烦,偏不忍强你所难。

    既然如此难于割舍,姑且容你与那业障再见一面,不过话需说明,你此次回山,不出一年,法力灵智必全恢复,但是此子必已陷身妖邪,无恶不作。他如迷途知返,休说是你,便我也愿救他,使其改邪归正。如若罪恶大多,不能自拔,你却不可仗我所传,偏私护庇,强迫你那次子鲁孝勉为其难,或是为之接引到别人门下。你能应么?”鲁瑾只图母子见面,也未寻思,脱口答道:“弟子如敢违背师命,任凭师父处罚便了。”潘度朝她看了一眼道:“你如不守今日之言,本门衣钵却不能传授与你。别的灾害无妨,四九天劫一到,前功尽弃,却悔之无及呢。”鲁瑾脱口又答:“弟子任多愚昧,岂敢自毁仙业,辜负师恩?”潘度微笑命起,手拉鲁瑾,一片墨绿光华拥了师徒二人,便往碧云峰崖上飞去。

    飞遁神速,转瞬到达。鲁瑾见师父法力如此高强,越发心喜。以为爱子必还病卧榻上,因师父不愿见他,崖洞石室只此一间,方想请去峰顶竹屋稍坐。忽见勿恶高声呼娘,由缘峰石廊上飞也似跑将下来,见面未容说话,便扑上身来,抱定双腿,眼含痛泪,急喊道:“娘,我病好了。娘怎这时才回?害我好急。偏生姑茫被弟娃骑走,彼时我还未好,只当娘已仙缘遇合,不再回家。又想娘多爱我,必要回来一次。我由床上起来后,见娘未回,连饭也不曾煮。娘从来不曾出去这么多时候,才料绝望,想要寻去,又不知道地方。正在峰顶伤心哭喊,忽见遁光飞坠,心想娘也许回来看我,连忙跑下来,果然是真。娘见我病好,定必欢喜。只是陶道士的话全都应验,想必不久就要分手。娘的仙师寻到了么?”说时,母子二人俱在至情流露之际,潘度瘦小貌陋,本不起眼,又闪在一旁冷眼旁观,一言未发。

    勿恶虽然天赋恶质,对于乃母却具至性。因见乃母当日未往病榻相见,实是从来所无之事,因兄弟不在,孤身病卧,不能行动,无法寻问。先还疑是偶然远出,或在峰顶耕作。等把榻前准备的午饭吃过,等了一日,仍未见母走进。想起每日饮食,兄弟如不在家,多由娘亲手来喂。近日双手虽能抬起,仍未亲手吃过,怎会将食物放在榻前,娘却一面不见,当天又正是五年期满之日,这才料定乃母仙缘遇合,多半一去不归。到了夜晚,想娘素爱我,绝不会一句话没有说,便随仙人他去,断定必要回来分别。正在伤心苦盼,鲁孝忽同姑茫回转,进门便问:“娘呢?”勿恶与他一说前事,鲁孝急得乱跳,答道:“回来时听师父的口气,好似师祖已然寻来。想起今日正是我兄弟第六年生日的前一天,以为娘必在家,要走也是明天,因向师父请了一天假,师父只许半天,越料娘必未走,否则准假做什?也许娘明日午前要走,也未细问,忙往回赶。行时忽然心跳,已生疑心。快到时,见崖上峰顶,娘均不在,洞中灯也未点,静悄悄的,与往日大不相同,越知不妙。娘从来不走远,近一年来学了遁法,偶然出游,也只个把时辰。何况娘又担心哥哥的病,我不在家,更不放心,怎会去这一整天?多半仙缘已有遇合,必还是在左近山中。待我寻去,也许能够寻见。”说完回头就跑。勿恶想要跟去,急忙大喊:

    “弟娃慢走!我还有话。”鲁孝恋母情急,心乱如麻,一面料到乃母仙缘已有遇合,惟恐寻她不到;一面想起近日本山新搬来了一伙妖人,恐有不测,只顾忙于起身,虽听勿恶唤他,并未听真。口答:“迟了不行,我去去就来。”话未说完,人已飞起。

    勿恶耳听兄弟语音摇曳,已在空中,料知飞走,连急带气,先在榻上痛哭咒骂,还未想到体力恢复,灾难已满,就这片刻之间,病已痊愈。隔了一会,勿恶越想越气越伤心,突然发了野性,厉声怒吼,拍手顿足,在床上发威乱蹦。后想起病重时,稍微发怒生气,便觉痛苦难禁。直到前两个月,病势逐渐好转,也不过双手能动,头能侧转,行动仍是须人相助。长年磨练,火性大消,母子又极慈爱亲热,什事全顺己意,从来未生这样大气,也未试过,似此急喊乱跳,怎会一无所苦,莫非病好不成?心念一动,只一纵,便下了床,不特行动自如,并还觉着足轻力健,更甚从前。方在惊喜,忽又想道:

    “娘终年为我病废忧急,如见病好,定必喜出望外,偏在此时出走。兄弟此行,不知能否寻回,见上一面,再行分手?”由不得一阵伤心,一面号啕大哭,一面飞跑出洞,欲骑姑茫去寻,连唤数声,毫无回应。不知鲁孝急于寻母,行时曾把姑茫喊去,令其分头寻找,早就飞走。以为兄弟可恨,自会飞遁,还将姑茫骑走,使自己一人孤身在家。想去寻娘,似此半夜荒山,四顾茫茫,哪里知道人在何方?凭着两腿,如何去法?又恐步行迟缓,万一娘回,母子途中相左,又复错过。因崖在峰腰后面,被峰挡住,便去峰顶眺望。只见月光如水,照得远近峰峦林木明如白昼,一眼看出老远,到处静荡荡的,时有野兽出没林野之间,哪有一点人影。急得在峰顶上连蹦带跳,不住厉声长啸,想把姑茫、兄弟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