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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宝年年春第4部分阅读

    ?!咱儿很老吗?!这些小鬼头就爱胡闹。”

    他撇撇嘴抗议,一开口就停不下来──

    “咱儿这是在帮年永春那浑小子忙耶!他急著赶回家乡,丢著一群孩子没人管行吗?幸好咱儿国学知识丰富得不得了,上通天文、下知地理,才有办法替他照看学童。哼哼!这个浑小子离家就是十年,可轻松如意啦,如今回去,咱儿瞧他如何脱身?哼哼!实在浑到极处,浑得不可原谅,浑得教人咬牙切齿,浑得──”

    “不可以骂永春师傅!”猛地暴喝一声。

    窦金宝不太懂他话中的意思,但就是不准他骂师傅!

    什么浑小子?!永春师傅才不是呢!

    老人好似被她的气势怔住了,颜骨动了动,白髯也动了动,半晌才不太确定地发出声音──

    “娃儿,你……你刚刚是不是凶咱儿呀?”

    “就是凶你。”她苹果脸气得通红,眼睛又圆又亮,胸口也微微起伏。“师傅虽然常说要尊师重道、要敬老尊贤,我本是不该凶你的,可是你骂师傅!他才不浑,他好好好好,好得不得了,你骂师傅,我就要骂你!”

    “唔……你骂我,你要骂我,呵呵呵……有人敢骂咱儿耶!而且还是一个小娃。”

    “不是小娃,我十八岁,是顶天立地的大姑娘。”她学云姨叉腰凶人。

    忽然间──

    “是,你是大姑娘!”老人朗声改口,只见白髯轻飘,他已迅雷不及掩耳地来到她面前,大掌猛地握住她的双手用力晃著。

    “咱儿不知多久没被人凶过,大家都说咱儿老,见到咱儿只懂得卑躬屈膝、战战兢兢的,呜呜呜,咱儿不老,咱儿要和人称兄道弟。大姑娘,只有你敢骂咱儿耶,这么义正词严。呜……真受用、真畅快……呜……好感动哇……”

    呃,这是怎么一回事?

    窦金宝先是一怔,但心底很快就被好奇占领。她向来随性豪爽,对方待她好,她自然就笑脸相迎。

    “你不用这么感动啦。”原来真有人“欠骂”哩。抽出手,她安慰地拍拍他的肩。

    “呜……咱儿很久没这样感动过了,咱儿喜欢感动……”

    “喔,好吧,那你慢慢感动好了。可是我还是想说,我看出来了喔,你的内家轻功好高明,来得好快,比风还快哩,眼还没眨,你就飕地来到面前了。”

    “那当然,咱儿从五岁开始练气,一练就一百一十五年耶,不快成吗?”

    窦金宝心想,他应该是说自己练了好多、好多年的意思,不会真的练足一百一十五年吧?!

    “你怎么会和永春师傅认识?我以前从没见过你耶。”想到师傅,她心口又漫起不适,酸溜溜地像溢出了什么。

    唉,一点也不像四海小金宝。

    “咱儿和他同宗,你没见过咱没啥儿稀奇,咱儿儿倒是常听到他提起你咧。”

    “是吗?”那圆润的脸顿时亮了起来,可没一会子又黯淡了。

    她想见师傅,好想好想,可是见著了又如何?还能像从前那样抱著他、蹭著他,把一切最直率的感情倾吐于他吗?

    “是呀,这些年咱儿心思一起,闲闲无事就晃到他这儿探探,那浑小子挺爱提你的。”

    “说好不骂他的。”她语调再度拔尖。

    “好好,听你一次,咱儿不骂那个浑小子是浑小子,”是太感动了,终于有人愿意和自己“平起平坐”。

    老人眨掉眼角泪光,忽地头一甩,长长白髯摇曳著,坚定地开口宣布──

    “好!咱儿决定了,咱儿要和大姑娘你结拜,做忘年之交。”

    嗄?!

    窦金宝小口微张,清亮的眼睛眨啊眨的,瞧见老人神情严肃,不自觉竟笑了出来。

    呵呵呵,好个忘年之交。

    “你可以唤我名字,小宝、阿宝、金宝儿、小金宝,你自己挑一个。”

    老人闻言,也咧嘴笑开,简直像个老顽童。

    “那你也要叫咱儿的名字吗?”

    “好啊,可是我还不知道你姓什名啥儿?”

    “咱儿姓年,年忌青。”他抓抓白胡须,呵呵笑道:“你可以唤咱儿小青、阿青、忌青儿、小忌青,你自己挑一个。”

    第六章 春心若梦

    这两日,年永春虽然不在,窦金宝仍一早就赖在学堂里,一边帮那个白髯老师傅管孩子,一边则挪出些时间教孩子们练武。

    然而,领著孩童们练了几招外家功夫,却被年忌青从头到尾批评得一无是处,说什么徒具外招而无内劲,又说什么练招不练气、难成大器……

    他踩盘踩到窦金宝首席武术指导的头上,想当然耳,又被她挥著两柄八角铜锤凶回去,可他却无谓,反而哈哈大笑,笑得白髯都起舞了。

    打打闹闹地相处两天,窦金宝又得出远门了,这次不为走镳,而是随著窦大海往河南开封拜大寿。

    对方是江湖上有头有脸的人物,行事一直十分低调,这回会广邀江湖上的好朋友一聚,除了为老一辈拜寿外,同时,亦要向武林同道宣告新接任的掌门。

    四海镳局的马队东行五日,这一天终于抵达开封,比预期的还快,因此一入城,众人全翻身下马,跟著开封大街上的人潮移动。

    “阿爹,那个‘陈家太极’的老太爷,当真已经一百岁了吗?”窦金宝一身浅青色劲装,双髻绑著同色缎带,正眯著眼瞅向落腮胡大汉。

    “什么陈家?是年家啦!百岁有啥儿稀奇,那位年老大爷是过一百二十岁的大寿。喔,你这丫头怎么回事?这些天魂不守舍,莫不是中邪啦?!”窦大海挑起粗眉,回瞪了闺女儿一眼。

    窦金宝心一跳,自个儿明白,她不是中邪,而是几天前从那个白髯老人口中得知,原来永春师傅是河南开封人氏。

    假若,他真回乡成亲,现下定也在这开封城里了。

    “‘年家太极’吗?跟师傅同姓耶……”她低喃一声,脑中微微闪过什么,又觉得事情不可能会这么巧合,便将思绪抛在脑后了。

    开封大街上热闹非凡,两旁店家林立,各式摊头铺摆,还有一些沿途兜售的小贩和杂耍团,更胜九江大街的风光。

    四海众人正欲在大街上挂牌的“永丰客栈”稍作休息,可尚未踏进客栈大门,忽地头顶“轰隆”一响,两张饭桌已然撞破纸窗,从客栈二楼直坠下来──

    “哇!砸死人啦!”

    “妈呀──”

    “危险,快逃啊──”

    惊叫声四起,靠近永丰客栈的男女老幼全抱头鼠窜,无奈街上太过拥挤,举目都是人,一时间根本无处可躲。

    “不怕,小金宝来也!”

    豪气干云地一嚷,浅青身影倏地拔地而起,跃得极高,她两手各握八角铜锤,一招“八卦连环”,砰砰两响,半空中的两张木桌瞬间已碎成千千万万片,像下了场木层雨似地。

    “哇──”

    街上百姓们全瞠目瞪著,尚未回过神来,却又听见客栈二楼响起打斗声,其中还夹杂著姑娘家的清脆叫骂──

    “臭年家、烂年家!你们凭什么不让年永劲娶我?!我就是要跟他提亲,永劲哥哥答不答应是他自个儿的事,你们凭什么管?!”

    好奇心使然,窦金宝想跃上去一探究竟,可尚未动作,已被窦大海一把按住肩头。

    “给咱儿乖乖的。”这儿可不是九江,凡事小心为上。

    就在此时,随著女子尖叫声,一火红身影已自二楼破窗飞出──

    “小心!”跟著是男子的焦急大唤,亦往二楼飞身扑下。

    开封大街上的百姓们早自动让出一块小空地,全兴味十足地抬头张望。

    就见那男子后发先至,在半空中抓握红衣姑娘的肩胛,一个拐手,便将她下坠的身躯托住,继而双双落地。

    “年永澜你放开!拿开你的脏手!放开、放开、放开!”

    这红衣姑娘实在坏脾气,对救命恩人是一阵拳打脚踢,手持软鞭的她猛力挥过,“飕”地一声,已甩中男子脸容。

    真是……真是太过分了。

    金宝见那男子一语不发,只是捂著脸退开,心中正义感驱使,正要替人出头之际,却被一个温朗到极处、又熟悉到极处的声音抢了先──

    “姚大小姐,我族弟是关心,怕你摔伤了,你怎地蛮横如此,下手不留情?”

    众人循声望去,客栈二楼的破窗又出现一人,他出言责备,一袭素衫飘然而下,挡在年永澜和红衣姑娘之间。

    戏看到这儿,窦大海和众家镳师下巴都快掉到胸口,眨眨眼,再眨眨眼──

    那男子长得可真像永春师傅!

    “不是像,他真的是永春师傅。”窦金宝眼眸细眯,回答了窦大海不知不觉呢喃出口的疑问。

    “嗄?”四海的众位还是很难理解。“可是他怎会出现在河南开封?还有,他他他──他的轻身功夫当真了得啊!”

    内行人看门道,适才那招飘然轻功,教四海镳局众人忍不住要拊掌喝采。

    这其中尚有许多牵扯,窦金宝如何能懂?!只觉识得师傅这么多年,她待他从来坦率、不懂隐瞒;而现下,他近在咫尺,眉目依然、身形依然,仍是淡淡的一袭素衫,可她却发现……自己并不如想像中那般知他、解他。

    隐隐约约,心中涌起了一股慌乱感,好似她和他之间生出了一层隔阂,而她极度厌恶这样的感觉。

    听完年永春的话,姚大小姐用力抓著软鞭,冷冷哼气──

    “摔伤就摔伤,关他什么事?他、他先把我打飞,又跳下来救我,哼!我姚娇娇不需要这样的恩惠!”

    “适才在客栈里若非姚大小姐先动手,还用了不太光明的手段,永澜他也不会动粗。他飞身救你,你还打伤他的脸?”说到最后,语气陡硬。

    姚娇娇俏脸一阵青一阵红,冲口使出:“他那张脸再吃上一鞭又如何?横竖是个丑八怪,没人爱!”

    这话十分恶毒,围观的百姓们纷纷倒抽凉气,有好几对眼纷纷厌恶地瞅向红衣姑娘,可窦金宝却是瞄向静立在年永春身旁的男子。

    他的五官长得并不难看,可能与师傅有同宗血缘,多少有著和师傅一样的清朗轮廓。糟的是,他的脸面上布满细细刀痕,在阳光照耀下特别明显,整张脸因那些肉色疤痕显得更为凹凸不平。

    “谁说丑八怪就没人爱?!”

    响亮亮的清喝暴出,窦大海只觉掌下一空,没留神,自家的闺女儿已溜出掌握,提著两柄八角铜锤跃进“战区”。

    “呃呃……”快、给、咱、儿、回、来!可惜窦大海像被人掐住脖子似地,瞪大一双铜铃眼,话全梗在喉头。

    “咦?这姑娘怎么跟咱们家金宝儿挺像的?”一名随队镳师已看得出神,喃喃自语著。

    “喔──就是正宗小金宝啊!赵师傅,你帮帮忙好不好?!”

    窦金宝突兀大喊著,浅青身影挟著两道金光飞跃入场,不费吹灰之力已吸引住所有人的目光。

    “小宝?”

    年永春先是一怔,随即抬眼望去,终于在围观人群中察见四海镳局的旗帜,旗帜下全是几张相熟面孔。他微微笑著,颔首招呼,瞧见窦大海便对他抱拳拱手,眼神又瞄了瞄窦金宝,似是请他多多包涵。

    而这一边,窦金宝已挡在年永春面前,眼眸直勾勾地瞪著姚娇娇。

    “师傅别怕,这个什么娇娇娇的姑娘交给小宝搞定,咱儿可以陪她说说话。”

    她心想,骂人、凶人、烦人、缠人,都不是师傅的强项,遇上这种不讲理的人,太讲理的人通常要吃亏。

    而师傅的事,就是金宝儿的事,她不要和他有丁点儿隔阂,现在不要、未来不要,永远永远都不要!

    “小宝退下。”年永春心中叹气,欲将她拉回。“你乖……”

    窦金宝还没动作,姚娇娇眸光已轻蔑地扫过她的劲装打扮,随即冷哼两声──

    “哪里来的粗蛮丫头?还不快滚!”

    一听,年永春脸色如同川剧变脸般,陡地风云变色。旁人辱骂他,他可以一笑置之,可如今牵扯到金宝儿身上,他竟是轻易动怒,没法按捺。

    然而,挡在他前头的姑娘却呵呵笑开,略带憨气地道──

    “你怎地不知自己打哪里来?唉唉,难怪没法儿快快滚开,你问我,我也不知道你从哪里来呀!唉,娇娇娇姑娘,莫不是迷了路?”

    “是姚,姚娇娇!”

    “什么?摇摇摇?你喜欢唱外婆桥吗?”

    众人皆是一楞,连那红衣姑娘也怔著一张俏脸。

    少顷,不知谁先爆笑出声,之后,笑声即迅速传染开来,哄哄回响,终知这浅青色劲装的苹果脸姑娘举重若轻,将了对方一军。

    姚娇娇涨红著脸,几要咬碎一口贝齿。

    “你、你──好……好你的!报上名来!”

    “好哇,你也好啊!初次会面,咱儿是四海小金宝。”

    她眼睛笑得眯眯的,四朵涡儿在颊上和嘴角跳舞,露出亮晶晶的白牙,末了,抬起一柄铜锤即朝人群里一指──

    “你想不想见见我阿爹呀?咱儿顺道介绍我家阿爹和众位镳师大叔给你认识,就在那儿。瞧见没?那个落腮胡大汉便是。”

    所有目光全跟著窦金宝一指,瞧将过去──

    “哟,好大的旗子,十分威风呀!”

    “窦氏的镳局大旗?落腮胡大汉?咦,莫非是在鄱阳一带开张立柜、雄霸一方的九江四海大镳局?!”一见识颇广的江湖卖艺男子说著。

    “是、是,肯定是。瞧,那落腮胡汉子朝咱们挥手致意啦!笑得多有气度啊!唉,大镳局的头头风里来、浪里去,果然不同!哪像他们姚家,土霸财主一个,把闺女儿宠成这副德性。唉……家教不好,家教不好啊……”

    一时间,开封百姓们交头接耳、指指点点的,把姚娇娇气得几欲晕厥,她脚一跺,气呼呼对著窦金宝叉腰怒问──

    “你是想替那个丑八怪强出头吗?”

    “姚大小姐若是有教养的人家,就该注意言词。”年永春目光锐利,尽量持平语气。“我族弟虽然皮相不好,但心肠如雪。顺便提醒你,我家永劲族兄与永澜最亲,你自己想想。”

    姚娇娇俏脸微白,颤著唇,硬是不肯示弱──

    “丑就是丑,难道还要我说他生得俊俏吗?!有哪家的姑娘,会喜爱他这个丑八怪?”

    被拿来当话题的年永澜始终静立一旁,面无表情。

    窦金宝见他右颊的鞭痕已渗出血来,他擦也不擦,似是无谓。

    唉,再这么闷下去,不得内伤才怪。

    想也没想,她左臂一张,江湖好兄弟似地搭在他的肩头上,小脑袋瓜还在男子的胸前蹭呀蹭地,道──

    “呵呵呵,你别伤心难过,你虽然丑,可是一定很温柔,我瞧得出来喔,你的眼神跟咱儿的永春师傅有些相像,都是顶温和的人。呵呵呵,咱儿告诉你一个秘密,是咱家三姊同我说的,这年头啊,姑娘家都喜欢找温柔相公,愈温柔愈抢手。别怕别怕,只要你多笑,肯定有许多姑娘争著嫁你;如果你不喜欢笑,那就摆摆忧郁的神情,肯定会迷倒成千上万的大家闺秀,呵呵呵──

    “但是呀……偏偏有一种人啊,生得一张美脸儿,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却是找不到人爱。唉唉唉,咱儿永春师傅教过,那是因为这样的人,外表瞧起来像镶上金玉似地,可脑子和心里装的都是臭草、烂棉花,可怜呵,咱儿也同情她……”叹著,不知有意无意,她眼睛直瞄向姚娇娇。

    众人先是教她突来的搭肩举动吓了一跳,接著听她这番率真言语,神情那么认真坦然,都不约而同地往年永澜那张受损的面容瞧去。

    好像……嗯……真的可以察觉出,他眼底暗藏的温柔,距离近些的几个姑娘家,还不知不觉红了脸蛋。

    “小宝。”

    年永春在此时开口唤她,见苹果脸微微侧过,灵活大眼询问地轻眨,他唇掀了掀,竟不确定自己到底想说些什么。

    “师傅唤我做啥儿?”

    不做啥儿,她当众维护永澜、替永澜做足面子,他应当欢喜才是,但心里头却怪怪的、不太舒畅,极想将她的手臂从永澜肩上拉开。

    大庭广众之下,她的头不该贴得那么近,手也不该揽得那么紧,永澜是男子,而男女──授受不亲。

    未思先行,他跨去一步,已稳稳地握住金窦宝的手腕,扯来自己身边。

    “乖。”

    “我很乖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