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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城春弄第11部分阅读

    那怎么一样,你是我这世上最亲的人了。”

    师雨神情微动,安抚他道:“好,我会早些回来的,放心吧。”

    阿瞻将她送上车,还牵着她的手,手指被冷风吹得冰凉。师雨给他拉下袖子遮好,松开手指:“回去吧,别冻着。”

    他摇摇头,直到车马离开视线才由娟惠搀扶着回了府内。

    一旁的霍擎暗自点头微笑,这么多年两人感情一直这么好,他也就放心了,连带之前对即墨无白和师雨的那点怀疑也抛诸脑后了。

    ☆、第三十六章

    各地官员年底入都述职是惯例,没什么大不了的。但是墨城城主地位不同寻常,不能与其他官员相提并论,嘉熙帝对此自然更重视一些。

    新城主继任的消息在朝中传得沸沸扬扬,大多官员不愿意蹚浑水,关于接待事宜也是能推则推。最后有人将事情推到太常少卿身上,反正与新城主是亲戚,由他接待再好不过。

    嘉熙帝体恤即墨无白,原本是打算让他好好休息一阵子的,但事已至此,也没办法,只好将命令送去了他府上。

    即墨无白知道他是有心试探墨城是否忠心,这也无可厚非,坦然接受下来,叫人关注着墨城行程,随时准备出迎。

    等墨城的队伍到达,除夕早已过去,已是立春之后了。

    “公子,您要是实在不乐意就推了吧,何必勉强自己呢。”杜泉一早伺候着即墨无白换衣,一边念念叨叨。

    “有什么勉强不勉强的,说起来也是亲戚嘛。”即墨无白整整官服,朝外走去。

    刚刚破冬的长安依旧冷的似一块敲不动的灰砖,街道上行人穿梭,繁华依旧,却始终抹着一层霜白的颜色,反倒为皇都更添了几分庄重。

    哒哒的马蹄踩过青石大道,禁军侍卫庄严开路。即墨无白没有乘车,绯色官服,白马烈烈,疾驰而至,在队伍前停下,一眼见到墨城领路的是葛贲,熟络地和他打了声招呼。

    葛贲领着卫队护送,沿途辛苦,对中原也就愈发不满,心情自然不好,对他没有好脸色,敷衍地回了一礼,半句话也不想多说。

    即墨无白下了马,走到车边拱了拱手:“太常少卿即墨无白,奉陛下口谕,特来恭迎城主大驾。”

    马车毫无动静,即墨无白以为是即墨倓有意为之,只能耐心等候。

    许久,帘子终于揭开,他悄悄一瞥,却见是女子修长的手指,抬头看去,正对上师雨的脸。

    周遭的寒凉似乎有一瞬的凝结,最终还是师雨先笑着开了口:“有劳少卿大人,陛下隆恩,师雨感怀在心。”

    即墨无白淡淡回以一笑:“还请代城主先去官署歇息,陛下已经设宴,稍后会为诸位接风洗尘。”

    师雨又道了谢,放下帘子,彼此生疏有礼,挑不出一丝破绽。

    宫中已经准备妥当,申时,师雨入宫赴宴。

    夕阳未落,宫灯已然高悬。师雨锦衣厚重,领口袖口的祥云暗绣在灯火下若隐若现,依旧容颜若画,举手投足比以往更有风度威仪。

    百官俱在,但今时不同往日,对着她再也没有几人敢轻视了。连陛下跟前的大红人都在她面前栽了跟头,哪敢小看?

    师雨先向嘉熙帝见礼,替阿瞻告罪。

    嘉熙帝自然不悦,只不过见她言辞诚恳,态度才稍稍缓和。

    师雨落了座,一抬头便看见斜对面的即墨无白,他和往常一样,言笑晏晏,风度翩翩。

    “代城主。”

    旁边有人叫自己,师雨收回视线,看见着了大袖襦裙的乔月龄在自己身边坐了下来。

    “乔姑娘?不想竟在这里遇见。”

    乔月龄笑得有些赧然:“陛下对城主未能亲临有些不快,但还是为代城主着想的,今日特地叫我来作陪,也是免得全场就你一个女子太过孤单。”

    师雨朝上方瞥一眼,笑道:“还是陛下想得周到。”

    说话间已经开席。殿外寒风凛凛,殿中谈笑风生,此情此景,几乎要叫师雨忘了嘉熙帝的目的,仿佛自己已经融入这百官之中了。

    她觉得嘉熙帝的表现越来越像是个合格的帝王,因阿瞻未至帝心不悦的恰到好处,开席后对她的态度也是拿捏地恰到好处。

    之前将她接近宫中那件往事已经叫人淡忘,如今他在暗暗摆正君与臣,国与藩的位置。

    这根本是场鸿门宴。

    不过有乔月龄在还是有好处的,师雨可以装作只跟她说话,从而挡住了其他官员的劝酒和试探。

    嘉熙帝虽然在墨城失了手,但前几日贵妃刚给他添了个小皇子,心情不坏,今日这酒宴也没拖太晚,他还要看儿子去,随便找了个说辞就走了。

    百官只好纷纷告辞。

    嘉熙帝走到半路,忽然想起件事,折返回了御书房,再出来,竟在半道撞见即墨无白,他站在远处高阶之上发着呆。

    嘉熙帝顺着他的视线看了一眼,不过是寻常的宫门,也不知道他在看什么。再一扭头,发现前面廊下站着乔月龄,跟即墨无白离着数丈远,一动不动地看着他的背影。

    嘉熙帝走过去,脚步声惊扰了乔月龄,她回神,连忙行礼。

    嘉熙帝故意板着脸看了一眼即墨无白的身影:“乔姑娘在边疆多年,关于墨城的事应当多少也听说了一些,此番即墨无白在墨城所作所为,朕深为不满,正准备治他的罪,你若知道些什么,不妨给朕做个人证,免得他到时候狡辩。”

    乔月龄猛地抬头,“陛下且慢,即墨无白究竟做了什么让您大为不满?他不是荒废正事的人,陛下一定是误会了,千万不要责怪好人。”

    嘉熙帝摸了摸下巴,顺带掩藏起笑容,冷声道:“他是好人?朕只知道他无能。”

    乔月龄脸都急红了:“陛下此言差矣,谁能想到墨城藏着老城主的亲生儿子呢?就是陛下自己不也被蒙在鼓里?”

    “放肆!”

    乔月龄立即跪下告罪。

    嘉熙帝咳了一声,摆摆手:“好了好了,朕知晓了,不治他的罪就是了。”

    乔月龄狐疑地看他一眼,心道果然伴君如伴虎,却不敢多言,忐忑地告退,临走还不放心地看了一眼即墨无白。

    即墨无白在远处听到些声音,已发现二人,待乔月龄走远,走到嘉熙帝跟前见礼:“微臣以为陛下已经回宫歇息了。”

    “本来是要去歇着了,但见你眼前开了一支粉艳艳的桃花,朕怎能视而不见呢?”

    即墨无白好笑道:“陛下指的是乔姑娘?”

    嘉熙帝连连点头,“一听我说要治你的罪便心急如焚,这姑娘看着挺沉稳,其实脾气藏不住,好在是真关心你。”他抬手拍了拍即墨无白的肩,轻轻叹息一声:“无白啊,你早该儿女绕膝了,当年的往事不必总放在心上,亲事也都是过去的事了,有个人在身边照顾你,朕也好放心一些,否则总是独来独往,朕看着也忧心啊。”

    即墨无白垂眼笑了笑:“陛下日理万机,就不必为臣这点小事操心了。”

    嘉熙帝知道他与乔定夜有些隔阂,只怕这就是他不肯接受乔月龄的原因,不过觉得乔月龄一片痴心未免可惜,安抚他道:“罢了,你再好好想想吧。”

    即墨无白称了声是,不愿再留,告辞出宫。

    此事总算是交了差,他打定主意,回到府邸便闭门不闻窗外事,好好闲上一阵子。

    哪知脚刚跨进门,杜泉就急匆匆地扑了上来。

    “公子,大事不好,邢先生被葛校尉扣住了。”

    即墨无白抽了一下嘴角:“那厮如何与葛贲牵扯到一起去了?”

    “还不是因为他曾经在墨城招摇撞骗的事,当初您私自放了他,现在葛校尉又撞见他了,能不抓吗?他那道海捕文书还没撤掉呢。”

    即墨无白想了想,好歹师雨和自己对邢越的看法也算一致,应当不会把他怎么样。

    “你就当什么都不知道吧,公子我也当什么都不知道。”他拍拍杜泉的肩膀,伸了个懒腰就往后院走。

    杜泉愣了一下:“不行吧公子,邢先生被抓走的时候鬼哭狼嚎地叫我转话给您,一定要救他,否则他做鬼也不放过您,临死也要将您和师城主的丑事宣扬的天下皆……”

    即墨无白连忙竖手阻断他说下去。

    杜泉讪讪:“这是邢先生原话,可不是我说的。”

    即墨无白揉了揉额角:“算了,我去一趟吧。”

    师雨也刚回到下榻处不久,听说葛贲将邢越捉了回来,只是一笑置之,随便找了个理由让葛贲撤了手,而后将邢越提到了跟前。

    二人久未见面,竟如故友重逢一般。师雨问了他的近况,邢越便倾囊相告,说到经历中的趣事更是眉飞色舞,将师雨逗得笑声连连。

    “邢先生,我有个提议,你好好考虑一下。”闲话了半天,师雨亲手给他沏了杯茶:“你以后跟着我如何?我绝对不会亏待了你。”

    邢越顿时有点犹豫,倒不是舍不得即墨无白,而是即墨无白能放纵他行骗,师雨可不一定。

    正当此时,即墨无白人到了。

    他也干脆,径自走进屋中,一把提起邢越就走。

    师雨坐着没动,目光一直追随着他脚步直到门口:“少卿大人这是做什么?”

    即墨无白松开邢越,朝她拱了拱手:“代城主见谅,在下是来拘捕此人的,一时情急失态罢了,万望莫怪。”

    “拘捕?”师雨眼中盛满笑意:“却不知邢先生所犯何事?”

    即墨无白道:“代城主有所不知,这厮扬言要散播你我之间的丑事,如此造谣中伤,岂能饶了他?”

    师雨笑意敛去,扯了一下嘴角,轻柔地“嗯”了一声:“那就交给少卿大人处理了。”

    即墨无白从她脸上收回视线,将邢越拽出门去。

    “不是吧,你这是要动真格的?”邢越到底吃软怕硬,小声示软。

    即墨无白冷幽幽地拖着他出了官署大门:“我细细想了一下,你这种败类,还是拎回来亲手弄死比较妥当。”

    邢越叹息:“其实你这是为了灭口吧?”

    “……”

    ☆、第三十七章

    阿瞻起得很早,第一件事是喝药,第二件事是念叨:“代城主究竟什么时候回来?”

    身边的下人没有一个能回答他的。

    他叹口气,拢紧衣裳,对娟惠道:“扶我去高处看一看,兴许他们已经入城了呢。”

    娟惠扶他出门:“那便去吹雪阁,不是说那是老城主建给城主夫人遥望长安用的,可高了。”

    阿瞻皱着眉甩开她的搀扶:“那算了,我不想去那个女人住的地方。”

    娟惠没想到他对城主夫人有意见,错愕地闭了嘴。

    阿瞻始终有牵挂,到了晚上又开始念叨这事,还叫娟惠去几个城门口去打听打听,毕竟又不是多远,怎么一去就是一个多月也没消息呢?

    娟惠依言而去,返回后却只站在门边,踟蹰着不敢接近。

    阿瞻一直等着她的消息,见她这模样以为师雨出了什么事,一时情急,咳了好一会儿。娟惠这才动了,扶着他坐下,端茶送水,生怕他出事受责怪。

    “到底怎么了?快说!”阿瞻捂住胸口瞪着她。

    娟惠跪在他跟前,小声道:“奴婢听说代城主不是去巡视周边,而是去长安了。”

    阿瞻一怔:“不可能,她不会骗我。”

    娟惠伏在地上:“一定是奴婢听错了,那些往来商旅都不值得信,公子千万不要动气。”

    阿瞻撑着桌子站起身,走到门口,望望头顶圆了大半的月亮,对娟惠道:“你去将刺史传来,让他派人去找代城主回来。”

    娟惠跟在他身后,脸上赔着小心:“可是……可是代城主吩咐过,所有命令都得由她发,刺史只怕不会来见公子。”

    阿瞻气得脸色发白:“我是城主,他竟敢不来!”

    娟惠又吓得跪在地上,一声也不敢吭。

    阿瞻咬了咬唇,虽然脸上不承认,心里却透亮,自己这个城主不过只有一个名号,所有大权都在师雨手里。他被这一副病体禁锢在了这方寸天地,别说手里有一座城,就是有整个天下又如何,连她的踪迹都寻不到。

    “罢了,”他像是一下卸去了所有脾气,摆摆手:“你去请霍老将军,我要见他总不需要命令吧?”

    娟惠轻声称是,快步出门,还不忘叮嘱门外的婢女好生照应着,万一他再倒下,师雨回来谁也活不了。

    近来正是年节之时,霍擎因二子回城,今天没去军营,在府上共享天伦。

    娟惠来时正是晚饭时间,他以为阿瞻出了事,随手拿了披风就出门,丢下一大家子面面相觑。

    阿瞻倚在榻上,身上披着的虎皮还是当初霍擎亲手猎来的。见他安然无恙,霍擎进屋的脚步不觉放轻了一些:“怎么了?我还以为你又病了。”

    阿瞻睁开眼,见他已经到了,连忙坐好,抬手请他就座:“霍叔叔,我请您来,是想问问您,当初您给即墨无白的那一半兵马究竟作何安排了?”

    霍擎很欣慰他关心正事,笑道:“那不过是假兵符,兵马自然还是由老夫和代城主掌管,不过为了做给世人看,一直没动用过他们,免得被若羌看出破绽。”

    “原来如此……”阿瞻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看了看他的脸色,犹豫道:“我在想……若是这支兵马暂时不动用,那是不是可以……给我?”

    霍擎被他问得一愣:“你要兵权做什么?”

    阿瞻抿唇:“好歹我也是城主,却有名无实,什么事都让您和师雨扛着。”

    霍擎了然地笑了,抚了抚胡须道:“这有什么,待你身子好了,早晚也是要让你接手的。”

    “待我身子好了?”他自嘲地笑了一声:“这是个好理由,可以用一辈子。”

    “……”霍擎总算听出了点深意,脸上的笑容也没了。

    长安春意已至,风吹在脸上多了些柔和,早晨春阳里也多了丝暖意。道旁开始绽放迎春花,黄蕊鲜嫩,夹杂在大片灰白的颜色里冲撞进视野,叫人心神为之一振。

    师雨衣着整肃,朝宫门方向走,心里回味着方才在御书房向嘉熙帝述职的场景,只庆幸还好来的不是阿瞻。

    皇帝是越来越不好对付了。

    “代城主!”

    她转头,乔月龄快步朝她走来,大约是不常穿飘逸的襦裙,脚步一快竟险些摔倒,闹了个大红脸。

    师雨笑着迎上去,扶住她胳膊:“你这是从何而来?”

    乔月龄赧然地笑了笑:“皇后陛下忽然召见,刚刚觐见完。”

    “原来如此。”后妃经常替皇帝召见高官家眷亲属,师雨并不觉得意外。

    二人并肩走出宫门,本该各自告辞,却见对面缓缓停下一辆马车,下来的人是一身官袍的即墨无白。

    师雨脸色如常,乔月龄却陡然躲去了她身后。

    她扭头看了一眼,心中会意:“乔姑娘还为当初的婚事介怀?为何连少卿大人的面也不愿见?”

    “不是……”乔月龄摇摇头,抬眼朝即墨无白瞄一眼,声音低得像是蚊子在哼:“实不相瞒,今日皇后陛下提及了一句,说要替我和他做媒,只怕现在就是请他入宫去谈此事的,如今就这么撞见,实在太……”

    师雨抬眼看向即墨无白,他已快走到跟前。她挤出个笑来,对乔月龄道:“这是好事,也算遂了你的愿啊。”

    “可他对我……”乔月龄脸色冰冷,止住了话,僵着身子站在一边,眼见着即墨无白已经到了跟前。

    “乔姑娘,代城主,有礼。”他含笑见礼,并不停留,径自经过。

    师雨转头看着他远去的背影,朝乔月龄笑笑:“但愿你们能有个好结果,我还有事,就先走了。”

    直到即墨无白入了宫门,乔月龄才浑身一松,转头追上师雨步伐:“其实我有件事想问你很久了。”

    “什么?”师雨转头,温柔如旧。

    “……算了,没什么。”

    乔月龄实在不好意思,她在哥哥书房里见过即墨无白作的那幅画,画上的师雨神韵逼真,所需的不只是画功技巧。其实她一直怀疑即墨无白对师雨存着心思,但师雨对她态度大方,倒不像中意即墨无白的样子,也许是她多心了。

    师雨坐上马车,回到住处,吩咐收拾东西,准备返回墨城。

    葛贲这些天闲得快发霉了,一听说能回去,连忙准备,比谁都积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