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轰！”……
铜炮依次怒吼起来，即便是老头有了心理准备，捂住了耳朵，仍是被震得两耳欲聋，只得本能的张大嘴巴大口喘息。
远处，约莫距离二里多的巨石群犹如被天雷劈中了一般，不断地有碎石直飞起来，四溅的碎石、尘屑渐渐拢成一堆，无数的海鸟被吓得振翅乱飞，凄厉的鸣叫隐隐传来。
“轰！”“轰！”“轰！”……
铜炮没有停的意思，齐射过后竟是依次轰击起来，一眼望过去，流水作业的美感尽显无遗。当然，速射频率也是演习观察的一个目的。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以至于老头都觉得自己快不行了，炮声才冷不丁的嘎然而止。
“周老，看到了吗？这才是炮！真正的炮！”石方眼睛盯着老周头一字一字的吐着音节。
第一百一十七章 何谓毒计
这才是炮！
这才是炮！！
周老头脑子里颠来倒去的都是石方的这句话。
艰难的吧目光移到那位石大人身上，老头像是想说点什么，可张嘴发出的却是连老头自己也不明白什么意思的音节。
石方当然能“理解”老头现在乱糟糟的心绪，说句不好听的，要的就是这个效果！老头真要是一脸的无动于衷，那才真的没面子。
“大……大人，你要的铜料就为的铸这个‘炮’？”老头总算反应过来了。
“不错。”石方哑然一笑，笑得有几分得意，却又隐隐藏着一丝苦涩。
这可都是钱啊！
这个时代什么东西最值钱？或者换一种更准确的说法，什么东西价值最高？现实现地来说，答案只有一个：铜！
无论大宋也好，契丹也好，还包括什么高丽啊、女真啊、甚至于日本，亚洲的大部分国家，基本都是用铜铸钱来流通的，金、银更多的是当作储备，用来对铜钱实行象征意义上的换算，流通的领域小到可以忽略不计，再加上军事民用等方面的需求，可以这么说，这个时代铜，套用一句现代词：供远远达不到求。
石方不能不苦笑。
他可以不费什么劲就“鼓捣”出威力巨大的火药配方，但在载体上却陷入了两难的境地。火炮火炮，火是火药、炮弹，可别忘了还有作为基础的炮身炮管。很可惜，他石方石某人对于冶金这一块没有哪怕一丁点的研究。
让手下的那帮兵去打铁，表面看来确实是灵机一动的产物，其实说到底还是两个字：无奈。
石方心里委屈啊！我也想一口气造它几十座炼钢炉，我也想一不小心弄个日常钢铁多少多少万斤，但问题是，咱不会啊！咱除了知道钢铁里面含碳，别的硬是啥都不懂。想要得到好铁，除了让那帮小子一锤子一锤子慢慢砸，还能怎么办？
兵器等实心的玩意还好说，炮筒子可就不那么简单了。来个束片成管？来个卯枪焊接？别开玩笑了！只能是造模浇铸。
最先浇铸出来的一批铁炮，全部“殒身”于炸膛事故。铁这种金属第一次给了石方异常脆弱的感觉。要不是事先作好了各种安全措施，人命还得搭进去几条。减小发射火药的威力，似乎效果也不怎么样，该炸的膛还是照样炸，要么就是炮弹飞不远，质量是关键啊。
无奈之中，石方只能把主意打到了铜炮身上，再怎么说历史上毕竟有过铜炮的踪迹，这也算是一个无奈之极的选择吧。进一步明确发射火药的比例、用量后，情况基本控制在了能接受的范围。
忙完了再回头看看，已然形成了一个用石方自己的话来说极其别扭的局面：火炮火炮，战争之神嘛，当然是威力越大越好。但一方面，老石“能”造出来的炮弹，威力远不止现在摆在明面上的这么点，效果只能用惊人两个字来形容；另一方面，发射火药这一块还要憋憋屈屈想方设法的控制爆炸威力。
三个字可以涵盖这一切：别扭啊！
可这还不算完，麻烦决不止这么点，在这个铜凌跃于一切的时代，你让老子到哪去弄那么大批的铜来？眼下的这十门小铜炮，还是某天在海上比较坚持才“买”来的铜料。
石方愁啊！最疯狂的时候甚至动过融铜钱铸炮的念头……
说到这，大家都明白为什么石方一听老头有铜料时会是那副嘴脸了吧。
“神器，此乃神器也。”老头喃喃道。
石方一乐，差点开口问他，您老修过真吗？
“周老，你想想，要是每条船上有这么几门炮的话。”石方乘机诱惑到。
“那……那……”老头哆哆嗦嗦说不出个囫囵话，手一紧，扽下几根胡须来。
“小小的高丽海境，说封锁了它，还是客气的，看得不顺眼，灭了它也不是没有可能。”石方十足像是个嗜血的魔王，手指一挑，伸出一根指头：“一，我炸它的船。只要放上两门炮，我一艘船完全可以以一当十，百艘战船足以横扫东海。只要我高兴，我甚至能叫它举国连半片舢板都出不了海。”
又伸出一指：“二，没了船他怎么过海来打我？甚至我可以故意留几条船让它运兵，到了海上再这么一轰，嘿嘿……怎么着都是他倒霉，反倒是我，一个不爽了，想从它哪上岸就从它哪上岸，上了岸就打，打完了就撤，一句话，只有我揍他，他只能干瞪眼。”
再伸出第三根指头：“三，我能耗死他！海路不通，海商自然也就成了笑话，这是一大笔损失，他得召集大军防备我的打击，这又得消耗一笔，我这边打一下，那边打一下，他军队来回调动就能累个半死。这么玩他个一年半载下来，你老觉得高丽能挺得住？就算他好歹挺住了，估计国力也消耗的只剩半口气了，我又不是死人，一年半载后军队肯定扩张，等我手下儿郎成熟了，火炮更多了，还不是想怎么掐巴他就怎么掐巴？”
老头又冒汗了。
毒啊！
真要那么干，老头能想象得到高丽的结局会是怎么样。人家说得一点没错，光挨打还不了手还能有个好？对高丽来说，倭人之患已经够头疼的了，就那帮大部分拿着竹梭的小矮子，每每的都能给高丽带去巨大的伤害，要是换上眼前这位主……
“你老不必担心，关于船队的事还有下文。”石方一见他冒汗，误会了，赶紧解释道：“我不白要你的船，我付钱买。你老要是还不乐意，我租也行，只要挨过半年，等我自己的船造好了，你老的船照样可以高高兴兴地开回去。”
“这又是怎么说？”老头也糊涂了。
“你老听着别不乐意，事实上，我要你的船也就是过渡一下。”
“什么叫过渡一下？”老头还真就不乐意了，有种被轻视了的感觉。
“我没见过你的船队，但想来也不过大宋常见的那几类，长不过十五六丈，吃水估计也不会太深，这样的船，每艘上最多只能放个两三门炮，要不然，炮的后座力就能把船掀翻了。晚辈自己造的海船，长在五十丈开外，吃水深，速度比一般的船来得快，每艘船上少说也能布个十几二十门炮，这才是我的主力舰。”石方说得那叫一个唾沫横飞，连带着二眸子烁烁放光。
第一百一十八章 我的海！我的世界！
“五……五……五十丈……”老头又哆嗦上了，尽管从石大人嘴里蹦出了不止一个新名词，什么吃水啊，什么后座力啊，什么主力舰啊，但老头耳朵里反复回荡的只有三个字：五十丈！
“不错，要不怎么叫舰呢。”石方不屑的横了老头一眼：“现下还是刚开头，以后说不定还会有超过百丈的巨型船。”
老头完全说不出话了，的确是“巨型船”啊！真要造出了百丈的船来，那不是巨是什么？那自己的船又是什么？舢板？
“我的船敢说是这个世上最了不起的船。”石方完全有理由骄傲。
想当初出海的那股子惨样，石方这辈子是不想再经历了。老头寻思的一点没错，他的那些船，在石方的眼里可不就是一舢板吗？
第一次出海那会儿可没少受这些舢板的罪。石方这辈子最大的丑就出在这些海船上了。船小人多，再加上风浪颠簸，其直接后果就是造成某人晕船。你晕船就晕船吧，还晕得有讲究、有个性。别人晕船就是吐，吐得上气不接下气，吐得浑身软绵绵的没力气，最后或卧或趴种类不一。石方不一样，他也吐，但一边吐着一边还想保持风度。人家低着头吐，他直挺挺的张嘴喷……腿都软了还死撑着要面子，结果……一个大浪打来，他老人家一个没站稳，违犯地心引力，“飞”出了甲板范围……就算是身处在空中那会儿，咱们石大爷还没忘记一张英雄口，又是一口怀疑胆汁含量偏高的黄水……
怎一个丢脸可以道尽啊！
从梁山跟着下来的李俊把他弄上船的时候，石某人死活没好意思睁眼，除了装晕实在没别的辙了……
再踏上陆地的那一刻，某人那叫一个热泪盈眶啊！脑子里第一个念头就是要造大船，越大越好，最好是万吨级、百万吨级的……
别跟我提什么技术、什么生产力，老子只知道没大船这日子就没法过了。最起码也要整出一艘来，不然还出个屁的海啊！
好在随后到来的他那位老道师傅支援的人才中，其中就有几位造船专家。有一段日子，石方是整天和这些专家泡在一起。每天都是老三样：开会、画图、做模型。
还别说，尽管不精通，但石方的一些不经意的小建议还是引起了这些专家的高度重视。几番研究论证后，最终得出了结论，巨船确实有造出来的可能。
石方是什么人？整天臆想不断也就罢了，现今都有了理论依据，还有什么不敢干的？指令就一个字：造！
但一个“造”字又牵扯出另一个要命的问题，巨船巨船，有些零件也是巨字号的，当然要材质巨大的木料，就眼前这片小海岛，出产的树木虽然勉强也有乔本科，但也就是造个舢板的料，根本满足不了。
哪里有巨木？石方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原始森林。中国的原始森林在哪？石方知道的只有一个：大兴安领。
有了目标还能怎么办？远算个球啊！不是有那么句话嘛，有困难要上，没有困难创造困难也要上！石方几乎立马就派人到东北去踩盘子。
要说，也就是少数民族好糊弄，仅只食盐、砖茶之类的日常用品，再“勉强”加了几匹布帛之类的奢侈品，没费什么劲就做成了这笔买卖。人家那叫一个热情，偌大的一片原始森林，你看中哪颗就砍哪颗，砍完了不算，连马带牛还给你运到指定的地方。要不都说少数民族淳朴呢，好人啊！
找到巨木是一回事，往回了运却又是另一回事，在海上可没哪个部落来帮忙，可费了老了劲了。什么，不往回运？总不能在人家家门口造铁定会引起震撼的船吧？造，可能人家让你造，等造完了谁敢保证一定会让你下水开走？就地开战？那是扯蛋！武装不到位，再大的船也不过是量大一些的柴火堆罢了。只能慢慢往回运！
一来运木头费了不少功夫，二来这船也不是三两天就能造的起来的，这一来二去的时间就有点不对付了。
这边时间越是紧张，那边石方却偏偏等不下去了。没别的，耽罗那边的布置过于顺利了。顺利的一不小心提前了不少时间，海对岸的高丽好像已经觉察到了什么，朝议已经有了出兵的打算，几乎所有的消息渠道都直指一点，最多还有三两个月的时间，高丽一定会出兵。
三两个月够干什么？
石方的标准答案是，巨舰能赶出两艘，铜炮能造五六百门。但那要有个前提，原料要保证充足。要不然的话，就只能依靠弩炮来武装一批“舢板”进行作战。
在双方都有床弩的情况下，损失是一定会有的，估计还小不到哪去，这一点是石方万万无法接受的。即便打下了耽罗，也需要人手接收、安顿，还要派兵执行封锁任务，石方手里就只有那么点人马。每个月从宋、辽、金等国连买带骗弄不回几个人来，损失不起啊！
就在这么个紧要关头，老周头出现了。猛然间，船有了，铜料有了，火药原料也有了保障，你教石方怎能不欣喜若狂呢？石某人第一时间就打定了主意，一定要把老头绑在自己的战车上，说什么也不能让他给跑了。这才有了今天的所谓观摩演习这么回事，既是武力炫耀，也是安老头的心，哪意思表达的很是婉转：老子那么强，你不跟着我跟谁？
昨天石方最后说的那事，别人只当是开玩笑，只有石方自己清楚，绝对比真金还要真。只要老头一提要求，某人一点也不介意把那个狗屁的岛津家给平了。石方寻摸着，是不是再找机会跟老头谈谈心，彻底把话点明了：只要你安心跟我一拨，什么事都好商量。
“周老，你想想，有了巨舰，有了火炮，这无边的大海还不任我纵横吗？”某人的眼神开始有了变化：“谁敢阻挡我的脚步，我就生生把他碾碎，把他抹去。”
石方红着眼睛，额上青筋暴起多高，一个纵身跳上了一块巨石，冲着大海的方向，张开双臂纵声长啸：
“我的海军！”
“我的海！”
“我的世界！”……
声音远远的荡了出去，和着猎猎海风，隐隐有一种吞天吐地的气势！
第一百一十九章 暗流
一架马车不紧不慢的走着，马车两旁分列着十数名大汉，紧跟着马车疾步移动，远远的，但凡见到马车的平头百姓无不闪至一边，静等马车通过了才各忙各的。无他，在这片土地上，马匹属于绝对控制资源，除了贵族、军队，寻常百姓就是再富也没资格驭马，马就是一种身份的象征。
马车内部布置得富丽、舒适，一人居中端坐，脸沉似水，二目微阖，似乎有极重的心思。
“大爷，到了。”车外传来恭敬的请示声。
“通报吧。”大爷面无表情的吐出几个字来。
“是。”依旧那么恭敬，片刻之后，那声音大声高叫道：“裴永裴大爷拜访，烦请回禀。”
一阵飞快的脚步声渐渐远去，想来是门子回报主人去了。
“大爷，请。”车帘一挑，护卫们分成两排，静待主人下车。
微微仰头看了看天色，大爷轻叹一口长气，手往车把上一搭，下车的动作竟是轻灵无比。仔细一看，霍！好大的块头！身高三尺挂零，体宽竟也不下两尺。真怀疑是不是眼花了，这般身材，如何能做出那样灵巧的动作来。
“开中门，开中门！”隐隐的，马车停靠的大门里面传来一阵纷乱的动静。
“吱扭扭……”随着一阵令人牙根直痒痒的声音，两扇硕大的木门打了开来。
“裴先生到来，哪里用通报，下人无礼，先生海涵。”一名老者咬着僵硬的舌头，费力的说着宋语。
“正是，正是，裴先生再不来，怕是姐姐要忍不住出门寻去了。”相比之下，老者身后的一个年轻人说的宋语利索了许多，但张嘴就提女眷，神情又是说不出的讨好，实在不能说是很得体的表现。
裴姓先生冰冷的脸上不见一丝笑容，双手一拱，深施一礼：“裴永见过徒内大人，公子别来可好。”
“好、好，裴先生还是先请到里面安坐，我刚得了宋国的好茶。”老者宋语水平实在有限，两句话下来，这头上就冒了汗了。
“有劳徒内大人。”裴永眼中难得掠过一丝笑意，这句话说的却是老者的母语。
老者神情一下子轻松了许多，忙不迭的用母语招呼到：“请，请。”
“裴先生……”刚进大门走出没几步，老者就忍不住开了口。
裴姓壮汉伸手略微左右摆了摆，眼睛往四下里一扫，就那么简单的两个动作，老者立马再没半点声音，呼吸声却渐渐粗了起来。
“小女见过先生。”刚踏进房门，迎面而来的是一位正躬身行礼的女子。
“小姐有礼了，裴永见过小姐。”裴永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暖意，身后的老者二人相互交换了一下眼色，旋即又立即分开。
“先生一路舟车劳顿，辛苦了，小女只能亲手烹上一茗香茶，还望先生莫要嫌弃。”女子的声音柔柔的，一个劲的撩人心弦。
“有劳小姐了。”裴先生也没婉拒，只是客气了一下。要知道这可不是现代，那时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