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家冷眼旁观，你今天打什么庄明天屠什么寨，人家照样该干什么干什么，最多摇摇头，丢给你个鄙夷的眼神……一句话，人家那日子过得，滋润啊！
你还不敢得罪！随便一个小喽罗都知道，庄主大爷手底下这帮子人不好惹，山寨最能打的主在他们手底下也过不了个一二三。别说得罪了，一个不好，这帮大虫暴起伤人，山寨不说平了估计也差不多。
这样的领袖，带领着这样的手下，谁不敬佩？谁不羡慕？谁不两眼望着直冒火？裴宣就曾私下里暗暗盘算，要是自己带着这帮人……
那天，石方酒后高歌一曲《美丽的神话》，使平日里冷冰冰的裴宣陡然变了颜色。还记得那两个打翻了酒碗的家伙吗？一个是神医安道全，另一个胖子就是铁面孔目裴宣。无他，盖因三娘唱的那段词，是用韩语，也就是高丽语演绎的。
再下来，就是一连串令人眼花缭乱又触目惊心的异变……
这一番说辞别说小姐了，连老者也听得是心情跌宕起伏，呼吸时疾时促。
“说实话，我当初存了私心，想利用统领手下的虎狼之众驱赶高丽狗贼，但事后一番详谈，我彻底打消了这个念头。”裴宣话音一转，很是有些感慨的味道。
宋江事件发生后，梁山气氛陡变，单用紧张两字来形容还远远不够，双方就差明刀明枪的厮杀了，但裴宣却找了个机会，连夜拜见石方。三娘所唱的那一段高丽小曲，始终横梗在裴宣心头，不弄明白他怎么也安心不了。
等裴宣进了门才发现，那个神医安道全比自己更早，再一交流，两人境况竟是差堪仿佛，先祖都是远征高丽的唐将，不同处在于，裴家落户耽罗，安家扎根的是新罗。
待到石方出来，也没怎么隐瞒，几句话一说，裴宣的心情那叫一个精彩，兴奋！激动！间中还夹杂几丝不甘。原来人家早盯上耽罗这块肥肉了！再等到石方拿出按水蓝晶描绘下来的东海海图，裴宣彻底没了别的念头。
在古代，海图可不是说有就有的，航海更多靠的是向导，这海图一亮相，裴宣连个拿乔的机会都没了。只能在心底自我安慰：不管怎么样，没便宜高丽人就行……
再下来，就顺理成章了，石方下山的时候，裴宣一道跟了下来。等石方找到一个临时落脚的海岛后，裴宣受派潜进耽罗，一来打探情报，熟悉高丽在岛上的布置，二来，看有没有机会联络耽罗旧部，好歹也能算是一份力量。于是乎，自大宋归国的巨商裴永登上了前台。
“那石统领果然是一个英雄，只是，殿下就这样把我耽罗双手相送？”小姐总觉得有点不能释怀，再怎么样的英雄，也不能说送就送一个国家呀。
裴宣冷冷的表情终于有了变化，但这仅仅维持了一瞬，快到可以忽略不计。“不是送，也谈不上送。现在的耽罗，还在我们手中吗？还属于我们吗？”
小姐张了张嘴，却最终没说出什么。的确，现在的耽罗，根本就是一个死局，自己等人朝不保夕，谈什么举国相送？与其说是送，不如说是人家凭实力自己来拿更合适。即便你认定是送，收礼的人也还是得有实力才能收得下来。
“孩儿不必多言了，不管是不是送，与其便宜了高丽狗贼，我宁愿耽罗落到那位石统领手里。”老者斩钉截铁的说到，念到高丽两字的时候，眼睛里露出刻骨的仇恨来。
“殿下，我自幼常听得殿下英名，但现今观之，殿下仪表似乎跟传言不符……”小姐也似乎意识到了气氛有些沉重，连忙转移话题。
“仪表？嘿嘿……”裴宣发出一阵沁人肺腑的惨笑：“我要是不变成这个模样，怎能安然离开耽罗？我要是不保持这副模样，又有谁敢保证宋国没有高丽的探子？”
“殿下……”小姐似乎被吓倒了，喏喏轻唤。
“殿下，你吩咐吧，我该怎么做。”老者断然抬头直视裴宣。
第一百二十二章 柔情
看着远去的帆影，蓦然有一种空落落的感觉袭上了石方的心头。
老周头走了，带着他剩下的两名从人，带着石方给安排的三十名护卫走了。相信再见到老头的时候，随之而来的还会有数不清的铜料，数不清的火药，以及遮天蔽日的风帆。
就在昨天，石方下令处决了那个什么四郎的日本小矮子。也许是石方觉得老头应该很明白怎么选择，也许是石方打从心眼里不愿意见到小鬼子还活蹦乱跳的，也许是石方想在老头面前表现出高姿态，反正不管怎么说，人已经宰了，也没听见有人说什么废话。
“二十天，一个月。”石方心里反复盘算着。老头临走说的很清楚，最快二十天，第一批原料就能到岸，再慢也不会超过一个月。
“对了，研究铁炮的那帮人可以让他们歇歇了。”石方还在琢磨，有了铜，铁炮研究就没那么急迫了，该放放假，让那帮老家伙喘口气了，这些日子忙得不轻啊。
“海军架子早已搭好了，现在是补充人员，独立成军的时候了。李俊……方三……”石方脑子里掠过一张张脸孔。“还是方三吧。”石方确定了指挥的人选。无他，方三那小子虽说是后来才收服的海盗，但一来他没什么背景，二来，那小子杀日本人的劲头很符合某人的心意，再加上好歹在海上有那么点威望，就是他了。
“大哥。”一声轻唤打断了石方的思索。
“哦，怎么了石秀？”石方转过脸去看着深得自己信任的兄弟。
“大哥劳累了不少时日了，现在大局将定，大哥也该好好歇息歇息了。”石秀顺手给石方打上一件披肩，这会儿的海风不算小。
“歇息？”石方脑子有些转不过弯来。
“正是！自打离开大宋以后，大哥一直忙得不歇脚，现在也该是歇息修养的时候了。”石秀坚持道，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过一段日子，可是想歇也歇不下来了。”
石方脑子一清，是啊，是该歇歇了。整天不是训练就是研究，不是炮就是船，这种日子过得多久了？太公那边有多少日子没去请安了？上次和三娘独自相处的时间又是多久以前的事了？一时间，各种念头纷至沓来……
石秀静静在一旁看着石方脸色变来变去，脸上渐渐也拂上一丝笑容，他知道，大哥想通了。
“多谢贤弟提醒了，我现在就去给太公请安。”石方伸手在石秀肩头重重拍了两下，扭头就走，刚迈出没两步，又转过头来：“这几天，没什么大事的话，就别来烦我了，有什么事情，你们商量着办。”说完，放开脚步小跑着远去。
“大哥！加油啊！该给咱添个小侄子啦！”
石秀忽然在后面高声叫嚷了一句，惹得石方脚步一阵踉跄，差点没栽倒。“滚！”石方头也没回的丢下一个字，颇有点恼羞成怒的味道。
“哈哈哈哈……”
…………
三娘这会儿很忙，忙得两手翻飞，忙得额上细细的布了一层薄汗。
都知道三娘是了不得的一代巾帼，武艺精熟，韬略不凡，连霹雳火秦明那样的大将也生擒过。但此刻的她，忙着侍弄菜肴的她，身上没一丝什么英气杀气，更多的像是一位持家有道的贵妇。
“宝贝……”
正忙得不可开交的三娘，小腰忽然被人环住，方自一惊，耳边已传来丈夫熟悉的声音，不禁娇躯一软，径自往身后倒去。
在那段白生生的粉颈上轻轻一吻，石方紧环着三娘的大手不由又用了三分力。
“嘻嘻，痒……”三娘在石方怀里一个劲地扭来扭去。
“哈，那就来点不痒的。”说着，石方把三娘整个人都横抱了起来。
“别，别，丫头都看着呢。”三娘小声抗议道。之所以小声，是她很清楚自己丈夫的德行，根本不会有什么效果。
果然，三娘发出的最后一个音节还没散尽，朱唇已然被一片火热给堵住了。
“唔……唔……”
挣扎……再挣扎……轻轻的拍打……
最后彻底演变成了全心全意地奉迎、索取……
终于，两张相互交替的嘴唇分了开来，彼此间急促的喘息声却久久无法平抑。
“都是你……”三娘窝在石方的怀里，伸手轻轻的在丈夫胸膛一捶。
“嘻嘻，我就爱这一口。”石方一点没觉得不好意思，甚至拿眼睛一扫边上的丫环婆子：“她们几个小妞说不定还怎么羡慕呢。”
话一出口，没被两人的亲热吓跑的几个丫环，一个个的全都红着脸跑了开去。
“你呀。”三娘笑着又捶了他一下。他这人就这样，老是嘴上花的没边，一副自大的色狼模样，但你要真以为他有多荒滛无耻，他却又仅止于嘴上调笑而已。开始的时候还不习惯，现在相处那么久下来了，谁还不清楚他那副德行。
“对了，你这会儿怎么会有空。”三娘终于感到了奇怪，不禁抬头问道。
“宝贝……”石方没回答，反倒又轻唤着把她拥在怀里。
三娘很乖觉的没出声，就那么静静趴在丈夫的胸前。多宽阔的胸膛，多清晰的心跳声，三娘甚至希望，一辈子就这么静静的过去，只要有他。不知不觉间，三娘也伸手环住了自己的夫郎。
“这段日子苦了你了。”石方探手抬起三娘的下颌，眼睛里射出丝丝柔情。
“有什么苦不苦的，你要做大事，为妻帮不上什么忙，只能暗地里为郎君祈福。”三娘嘴上说着没什么，一双眼睛却渐渐红了起来。
“小傻瓜……”石方不知说什么才好，只得再次把爱妻紧紧拥住。
“下午我们放风筝去。”轻轻拂着三娘头上的青丝，石方很突然的说道。
“什么？”三娘猛地抬起头来，朦胧的双眼里满是不敢相信的惊喜。
“傻瓜……”石方食指在三娘鼻子上轻轻一刮：“相公带你去放风筝，你去不去？”
“去！当然去！”三娘忘形的大叫道，被环住的身躯也雀跃不已。
风筝……
自从石方浪漫过那么一回后，风筝这玩意在三娘心里就有了很不一般的地位。只可惜，一直以来都没有太多的机会，在石家庄的时候，石方是忙，里里外外的忙，在梁山的时候，时间有了，但又没那个心情，石方没有，三娘自己也没有，到了这个海岛以后，石方彻底的是忙得不可开交，哪还有什么心思耍什么浪漫。
海风托起的风筝，一定飞得更高吧……三娘不禁憧憬起来。
“爹爹那里去过了吗？”三娘这会儿才想起老爹来。
“呵呵，去过啦，等你想起来了，那还了得。”石方故意挤了挤眼睛。
三娘有点挂不住了，脚下一使劲，在某人的脚面上转啊转啊……
“哎哟哟……得！得！我错了！”石方讨饶道。
“这样……真好……”三娘在石方怀里转了一个身子，靠在石方怀里喃喃低语。
“是啊，这样真好。”石方下巴在三娘头上摩挲着，这种感觉真的很不错。
“对了，忘记告诉你了，我给自己放假了，最少十天。”
“真的？！”三娘这下子彻底跳了起来，见丈夫重重的点了头，一个跳跃，主动纵身投怀入抱。
“我们好好计划一下，放个小舟，钓钓鱼，骑骑马，还有放风筝，反正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一切娘子说了算。”石方说着又是轻轻一吻。
“好啊好啊！”三娘兴奋得粉脸通红。
“当然，还有一件大事不能忘记。”
“大事？什么事？”三娘一惊，有股子被当头淋了一盆冷水的感觉。
“傻瓜，想到哪去了。”石方不禁好笑，伸手拍拍三娘小脑瓜：“石秀贤弟说了，咱们该给他添个侄子了。”
“……”三娘脸上慢慢又红了起来，两只眼睛却越来越水，越来越水……
无声无息中，两张激|情的双唇又交织在了一起……
第一百二十三章 碧海千帆
公元一一零五年，高丽国主王熙驾崩，太子王俣即位，史称睿宗。
同年，置耽罗为郡的国事并未停顿，一万劲卒悍然拔营，目标直指曾经的属国：耽罗。
……
帆，遮天蔽日的帆！
辽阔无垠的碧海上，帆影连天，一眼看不到边的大小船只，乘着海风徐徐而动，怕不有千余支之多。
“哇……”
新任耽罗郡郡守的李哲旭李大人，趴在甲板边上，大口大口吐着黄水。
“李大人，多来回走动走动，眩晕之症会好许多。”水军节度使朴尚宇实在看不过去了，皱着眉头告诫道。
“多……多谢……哇……”李哲旭断断续续应合着，话没说完，又是干呕起来。
朴尚宇眉头皱得更紧了几分，眼中射出丝丝不屑，就这样的废物，岂是一郡之首的好人选，更何况还是诸事未定的耽罗郡。
李哲旭连看都不用看，就知道朴尚宇会用什么样的眼光看自己。文武相轻，历来是朝廷的通病，更何况自己家族又和朴家政见颇为不合。哎，随他去吧。
短短几个时辰，生似过了百年，痛苦的颠簸，把满腔热忱的李哲旭折腾得再没了半点脾气。李哲旭心底突然浮上一丝后悔来，后悔自己强自出头，在陛下面前自荐来当这个耽罗郡守。到了耽罗会怎样？新郡守开始有了不好的预感。
也许是想心事的缘故，李哲旭不知不觉间竟不再恶心，他自己却半点没发觉。
“李大人，请安坐，为官要有为官的样子，更何况你还是一郡之首，士卒们可都看着你呢。”朴尚宇横瞟了一眼，冷言道。
李哲旭听得心火渐渐升起，老家伙怎么还是不依不饶的，他依仗什么？凭他的水军？还是他的家族？
凭良心说，此刻的李哲旭也是满腹的委屈，环顾高丽三千里江山，有几个人能像自己一样，为了国事，不辞劳苦的远赴外海？高丽岛屿不少，辖管的小吏也比比皆是，可哪有一郡之首还要受这份罪的？别说正三品的堂上官了，从七品往上数，也就自己这独一份，我容易吗我？遭点罪也就算了，毕竟是为了国事，可这老匹夫是什么意思？
李哲旭也不知哪来的力气，“呼”地一下站了起来，冲着朴尚宇怒目而视，心里盘算好了，老家伙再开口的话，自己决不再容忍了。
“大人，前方有情况！”一个声音自上方传来。
“什么情况？看仔细点！”朴尚宇跳上船首，一边极目远眺，一边大声喝道。
李哲旭一怔，酝酿了好一会的情绪，一下子没了发泄对象，就像攥足了力气，却一拳打在了空处，别扭的不是一点半点。
“大人，是船！是船！”瞭望手狂急的呼喝着，声音略显颤抖，也不知是兴奋还是紧张所致。
“他娘的！看仔细点，是什么船！有多少！”朴尚宇高声怒骂，因为距离的关系，他眼中略显弧形的地平线还是一片空白。
“大人，很……很多船！不……不下一百艘。”
“娘的！你个怕死鬼！还不给我滚下来！再上去一个！”朴尚宇怒骂不已，极目望去，却仍是什么也没看到。
“大人！你看！”一名军卒手指前方叫到。
朴尚宇的脸色变了……
远处，一点一点的小黑点组成的黑线渐渐拔高、拔高、再拔高，短短数息之间，朴大人已然凭着经验断定，麻烦来了。
那是无数光秃秃的桅杆！
在海上，十几二十条船组队航行，那是常有的事，但百来艘船聚在一起就有点不正常了。就朴大人所知，大型船队不是没有，高丽海商每年都有一两次组队远赴宋国的行动，带去高丽的地产以及国宝青瓷，带回大宋高质量的铁器、绢帛。但远处的那只船队显然不是！
一来，现在不是组队远航的时节。再者，那么大一只船队为什么不升帆？就算有一两只船出问题了，按理也该拖曳而行，绝没有全队都落帆的道理。
倭人？也不像啊？倭人一般总喜欢偷偷摸摸的上岸肆虐，大规模的海战向来是倭人唯恐避之不及的，况且，这边的海镜也从未听说过有倭船出没啊？
“起号！准备接仗！”朴尚宇头上的汗下来了。
要是独自领着水军，朴大人决不至于如此紧张，要命的是，队中还有一万余骑军、步卒。这一万多人马只不过在海边熟悉了一个月，就被硬塞上了船，不说没有丝毫海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