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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妆俊仵作第4部分阅读

    她怀疑了一下。陶知行脱口问着,见老伯笑容微敛,她咳了声,想着该说些什么,再将这不合时宜的香囊放回去。

    “咦!小哥腰间这令牌……”老伯早已开口转了话题,在瞄见那令牌的同时语气转为讨好,又多塞了三个香囊给他。“您是县衙的哪位爷吗,怎么没见过哪?啊呦,老儿有眼不识泰山,还以为衙门小,尤其捕头爷儿是福平出身,自小看到大的,便以为衙门中的爷儿们都见过了哪,真是失敬失敬、失敬失敬……”

    陶知行看着手里快满出来的香囊,有些为难。

    “若您中意,这些个小玩意儿您就带回去吧,”老伯献殷勤道:“从前捕头爷儿们都中意的。”

    眼前老伯搓着手,咧嘴笑开。回应着那笑,思忖一阵,陶知行说道:“我是衙门仵作阿九。”

    老伯前一刻还笑脸盈盈,此刻笑容还在,只是僵了几分。眼前少年这么一说,的确令他想起了年初的杀人案子,正正衙门里多聘了个仵作,转转眼,他道:“这……您手上的几个香囊,这……这……”后头的话似乎怎么也说不下去了。

    这什么?

    本以为她是捕快,所以双手奉送;知道她是个仵作,所以万万不可能相送?贫贱者恒贫贱,怎么会没有其道理?

    老伯有此反应也不能说是在意料之外的,陶知行耸耸肩,将香囊全都收进了怀里,再从袖里掏出些银钱,弯身放在了喜气的红布上。

    沾上了秽气便难卖,这点道理她是明白的。错在她吧,竟无端兴起了念头,想试试此人会做何反应……都是最近有了太多不良影响,她才会想试试,是不是还有别人也如大人一般,不避开也不皱眉。

    一个人不同,不代表整个世界都改变。

    呵呵,是她想多了。

    陶知行捧着胀鼓鼓、满是香囊的前襟,头也不回地离开。

    高大魁梧的身影走过长长的回廊,在廊道上转弯,穿过庭院,停在大人书房前。停顿了一会,贾立才敲了敲门。

    “进来。”

    推开门,屋内景象还是一般凌乱。贾立向斜倚在椅子上的大人见礼,瞥见他手中一本书,应是无趣得打紧的棋谱,他道:“大人,今儿是日阳姑娘生辰,她差丫鬟来问,您是否要过去一趟?”他没见过日阳,自是不会明白旁人所赞的娇柔动人;不过大人往年皆是三天前便差人备礼,日阳姑娘生辰当日会一同午膳,至隔日方归。

    贾立望了望被棋谱书册遮了大半的窗外,都快日落西山了,大人还在书房百~万\小!说……莫不是上回见面,两人一言不和,拌嘴了?

    江兰舟缓缓将手中书由眼前移开,从案上随手抓了枝笔夹入,放到一旁。“今儿不去了,遣那丫鬟回去吧。”

    贾立微讶。“这么着,日阳姑娘不会生气吗?”

    江兰舟起身,伸了个懒腰方回道:“上回和她提过的,她不会在意。人不到,可礼会到,日前我请漱石轩的老板替我雕了把玉簪,相约今日交货。”

    “那属下这就去取。”贾立说着。

    “不必。”江兰舟摇摇手,向外走去。“我得亲自去瞧瞧雕工如何。若是太差,可要被日阳笑话了。”

    “那属下陪大人一同前去。”贾立跟在大人身后。

    “也不必。我看过若没什么不妥,差伙计送去便成,不会耽搁太久。”江兰舟出了书房,回头见贾立停在门边,笑道:“这几日百~万\小!说看入迷了……贾立,你若空闲,不如一同?”

    大人说这话肯定是故意的,贾立撇撇嘴,踏出了书房,将门关上。早与衙门弟兄约了要斗蟋蟀,他才不想看那些满是白点黑点的无字天书,晚些若被大人抓住下棋,那就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了。“属下遣了日阳姑娘的丫鬟便是。”

    噙着揶揄的笑,江兰舟了然于心,也不拆穿,只应了声便离去,出府往漱石轩去了。

    贾立以为他看的是棋谱,其实不然。前阵子他将过往的案帐交给了闲来无事、日日发楞的陶知行,接着每隔几日,书房案上总会出现一本新的书册,就每个案子的验尸细节或补充,或提问,或提出不同的检验手法。

    通常这些手法更准确、更迅速。

    收了提问,他会回函;来来回回一月有余,他总想着若能在深夜将陶知行唤来,秉烛长谈一番,岂不痛快?

    身为县令,欲与仵作讨论案情其实无需如此故作玄虚;只是这些为陈年旧案,又是在大理寺时的案子,近来府里有临县几位大人进出,若是太过张扬,怕会被误解成想翻旧案。再者,以往在京中与老友知方交好,给他惹来不少麻烦,同僚间免不了议论目光,于是学会低调行事。

    在大理寺为官,办的多是大案;只是坐得越高,越少人敢说真话,时日久了,他常疑惑是否检验得当。

    将陶知行远从日江召来,为的不是办难得一见的杀人案,而是在福平闲下的日子,盼能有人检视过去所办之案,指出对错。事到如今,就算审视过往已于事无补,他只是认为如果有错得离谱之处,不能装作不知。

    陶知行只能在他身边待两年,实在很短。

    停步,江兰舟抬头看了眼漱石轩高挂的招牌,入内。

    “唷,江大人。”老板一见来客,连忙换了伙计入内煮茶,自己连忙迎了上来。“只消您说一声,我便让人将玉簪子送到县衙给大人过目,您也就不用亲自跑来了。”

    江兰舟在木窗旁的位子坐下,那时伙计端了茶上来,他啜了口,笑道:“我来你这走动走动,若又看中了哪块玉,岂不更好?”

    老板呵呵笑应:“大人眼光好,乡村野店哪有几块玉入得了您的眼哪。”上回挑中的一块,已是店里最上乘的,再没有了。

    谈话间,伙计捧来了长形锦盒,里头正是江大人订的翠玉簪子。

    江兰舟将茶杯放下,执起了簪子。女儿家爱花爱蝶,他便让老板替雕了花与蝶;小巧花朵间,蝶儿翩翩飞舞,一只在前头,另一只藏在花丛间,栩栩如生得令人想拨开花儿寻蝶影。

    福平从前产玉,自是出了许多雕玉工;县城没落后,一流的雕玉师傅早已离开。漱石轩算是间老铺,老板这年纪、这眼力,还能雕出如此精细生动的簪子,实属不易。

    “如何?”老板问着。

    “极好。”江兰舟将玉簪收回盒中,满意地点点头道:“替我送去给碧落阁的日阳姑娘吧。”语落,他拿出事先准备好的银两,放在了桌上。

    “谢大人。”看这布袋的大小,江大人是给了多于当初说好的价钱。

    老板心下感谢,挥退伙计,又替江大人添了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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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了,怎么不见大公子?”沉默持续了一会,他转开话题问着。几次来漱石轩,都是父子两人顾店,江兰舟向里探了探头,却没见到人影。

    闻言,老板停顿片刻,才朝窗外指去。

    江兰舟顺着他手指之处看去,注意到店铺外的一个空处架起了小摊位。

    老板望着边擦汗边吆喝的儿子,感慨道:“漱石轩是间四代老店了,风光过,如今只是空有其表,或许传不到下一代了。”东大街上卖玉的小摊很多,多数以往也曾有过店铺,是他老顽固不愿离开福平,拖累了儿子。

    有坚持是好的,太多的坚持却只会苦了自己。个中道理,他也明白些

    许。江兰舟没有回话,望着窗外那该是玉铺大少爷的青年挥汗如雨,街边叫卖,却因玉质好雕工好,价钱压不下而频频受挫。

    两人不语,望着同一幅景象良久。

    青年还在吆喝,声音都有些沙了,还是不见有人停下;只是,来往的人们越无视他的叫唤,他就越大声,仿佛……仿佛在等谁来拯救,等谁来告诉他可以停下。

    江兰舟垂了垂眼,蓦地起身,准备离去;就在这时,一人缓步走来,停在了摊位前。

    夕照由西而来,染上了那张本就偏深的蜜色脸庞。

    江兰舟立在原处。

    陶知行脸上从来没有太多表情,总是淡淡的,连笑容都吝啬,然而那双墨黑的眸子在某些时候会显得特别晶亮有神,一如此刻……

    面对玉铺少爷殷勤的介绍,陶知行将双手背在了身后,偶尔点头,偶尔应话,多数时候只是盯着一物。江兰舟眯眼瞧去,是把玉梳。

    这距离看不清那是把怎么样的玉梳,江兰舟眉间微拧,想再看清楚些。

    不一会,玉铺少爷也发觉了他的目不转睛,便将那玉梳拾起,向他递出。

    陶知行稍稍退了一步,并未接过。他开口说了些话,点头致意后便离去了。

    江兰舟目光随之放远,再回过头来时,玉铺少爷已收拾好了摊子,跨过门槛入店,扬声道:

    “爹,方才有个小伙子,我看是极中意那把酒泉玉梳——”

    “瞧不见江大人在此吗?”老板打断了他的话,斥道:“还不快见礼。”

    玉铺少爷这才看到江大人,说道:“见过江大人。”

    “免礼。”比起这些礼数,江兰舟反倒想看看方才让陶知行看入迷的玉梳,究竟是何模样。

    见江大人看着自己手中由小摊收回来的大方盘,他抓抓头,尴尬笑着将方盘端到了窗边桌前,让他看个清楚。“这些虽不是劣品,质地却比不上店铺里的玉。以前祖父都收在作房里,是雕来练手艺的玉器。我是见来店里的客人少了许多,倒是街边卖小玩意儿的摊子还能赚几个小钱,这才与爹商量……这些不合江大人身分的。”

    文人雅士食之无味却弃之可惜的玉器,带到了街边,若价钱上能谈得来,倒也不失为一个方法。点点头,江兰舟问道:“方才那少年看中的是哪个?”

    “喔,是这枚前朝酒泉产的玉雕成的玉梳。”温润的白,透出几处新萌的芽绿,甚是可爱。玉铺少爷应道:“其实质挺好,只是祖父在雕玉时,一旁绣花的祖母旧疾复发,倒了下来,祖父抛下手边器具去接,这才敲出了条裂痕。”

    “我还当他瞧了半天是瞧什么……”老板抚抚下巴。“这头还有几把完好的梳子,你没拿上来给他看看吗?”

    “拿了,他看都不看一眼哪。”他认为玉这玩意,瞧的就是种缘分,无关好坏,各有所好罢了。玉铺少爷又问:“爹,可还有娘的金丝绣?”

    “金丝绣?”江兰舟与老板异口同声。

    福平的习俗,提亲时定是用白布绣金纹包裹梳子或发簪等物象征结发,其外再以红绳结妥。来到此地三年,对风俗民情只有粗浅了解,但也知道男方定会挑选无瑕之物,讨个好兆头。江兰舟拾起玉梳仔细看着,白玉的梳身雕兰花,错手敲出的裂痕在边上,折损了花瓣一角。

    “你确定那小兄弟真是要以此物提亲?”老板摇摇头,翻了翻方盘中的另几把玉梳,捡了当中一把。“这把好多了,也是雕兰。若他再回来,让他带了这把吧,否则收了那梳的姑娘家岂不太可怜了。”

    玉铺少爷嘿嘿两声。“他说今儿身上钱都花光了,只是瞧瞧,也没说是做何用途。但我想他是真中意的,那小兄弟看来也不过十七、八的年纪,许是没几个钱,可又想给心上人添把玉梳,所以我这才想先把金丝绣准备妥,他肯定会回头来买的。”

    老板看着编故事编得正在兴头上的儿子,也不好当头浇他冷水,点破那少年绝不会再回来,起身到柜中翻找金丝绣去了。

    玉铺父子的对话持续着,江兰舟不发一语,握了许久,才将玉梳放回方盘中。

    第6章(1)

    秋风起,扫去长廊上的落叶,带来些许凉意。

    转眼已春去秋来呀……陶知行停下步伐。上回在这长廊窗边,以草在水面胡乱作画,还叹闲得发慌;她低头看了眼手中今晨才刚换上新书皮的案帐。就算日夜翻阅,一有疑问便要花工夫实验一番,然后录进案帐,再交给大人;一往一返,同一案件时常得花上十天半个月方能两方满意。

    明永二年的案帐,她才看了一半。大人书房中还有好几箱哪,若想追溯更早以前的案子,这速度实在太慢……

    两年,真短。

    秋风又起,吹来细沙,陶知行不及闭眼,双眼倏然刺痛,她低鸣一声,弯身揉眼。

    “哈哈哈哈!”正巧路过的魏鹰语见到那人影满怀忧伤地望远,却被风沙扎眼坏了情境,接着跳蚤一般绕着圈跳呀跳地,不由得大笑出声,从院中转往廊下步来。“别揉,伤眼。”这个仵作陶阿九真是太有趣,他已经笑得合不拢嘴了。

    双眼、鼻子,对一个仵作来说是十分重要的,陶知行贴在两眼上的两手紧握成拳,硬生生放了下来。

    初初觉得阿九孤僻难以亲近,原来只是寡言,性子倒也纯真可爱。魏鹰语好不容易敛了笑,放缓声音说着:“就这么闭一会儿,沙子便会随泪水流出,不会刮伤眼。”

    陶知行看不见,但从那低沉的声音她认得出来与自己说话的人是魏师爷。

    说也奇怪。分明是大人将她带到福平,平日研读的也是大人的案帐,可她极少与大人照面;相反的,几乎每次出房走动,不是碰见贾立巡视府里,便是巧遇魏师爷散步……

    她不想胡乱猜测,但仍抹不去贾立曾对她说过,魏师爷待在大人身边是为监视他的一举一动。

    那,魏师爷也在监视自己吗?

    陶知行当然明白大人与她私下书册往来有其缘故,许是要避谁的耳目,她,只要能继续钻研检验之道,不会在意是在台面上还是在台面下,然而不代表旁人不会有话说……

    案帐呢?

    刚才急着护眼,这才发觉案帐脱了手。陶知行心里有些慌乱,却不敢有大动作。

    “应该可以了,你现在慢慢睁眼。”

    魏师爷的声音传来,还是一样稳一样沉,没有异样。

    “记着,要慢。”

    陶知行依言缓缓睁眼,睁得很慢、很慢。

    魏鹰语见状又想笑了,然而就在与那双梨花带雨的迷蒙黑瞳对上时,他猛然楞住。

    双眼眨了又眨,眨了又眨,确认眼中无沙了,陶知行举袖抹抹泪,低头道了谢,顺便在地上找着案帐,应该就落在这附近了才是……

    半晌,魏鹰语轻咳了声,原本背在身后的右手将书递向前,才开口问道:“可是在找此书?”

    “……是。”陶知行点头。

    “你每隔几日就到大人的书房走动,然后便把自己关在房中,可是向大人借了棋谱回去研究?”魏鹰语语气轻松,似是随口问问。大人允阿九进出书房,这事府里人都知道,不会加以阻拦。

    顿了一会,陶知行回道:“不是,小的对下棋没兴趣。此书是大人从前在大理寺时审过的案子,小的借来一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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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原来如此。”他反应虽不是顶快,倒也算是个聪明人。魏鹰语自是翻过这书皮上还没填书名的案帐了,刚才不过试探一问,而他也是照实答来。

    秘密会给人招祸,这是陶知行奉行的原则。几个月相处下来,她也明白,魏师爷将很多事看在眼里。

    “阿九准备上大人那儿换书?”他又问。

    “……是。”换书,也可以这么说吧;只是换一换,最终还是会回到她这。陶知行打算在抄录完整案帐后,才会一并送还。

    “嗯,那去吧。”

    “是。”

    吞了吞口水,陶知行两手紧握着书,从他身边经过而去。

    她不敢回头,直觉背后魏师爷还盯着她;虽然没做过什么亏心事,但在那凌厉的目光下还是有点心虚;直到来到大人书房前陶知行都不敢回头,深吸了口气,轻轻推开门。

    门内,是令她顿然的景象。

    棋盘、笔墨在地,散落一地的棋子、书堆中,男子枕手闭目。

    陶知行停顿了良久、良久,方才被魏师爷吓出的一身冷汗已烟消云散。

    她没见过如此的大人,似是累得睡着了,也像闲得睡着了……她该转身出去,免得惊动了他,可脚却不听话地已向他走去。

    陶知行对眼前之人自是充满好奇的。

    他小上大哥几岁,约莫是三哥的年纪,时常带笑,可说起话来却不留余地。审案重捡验、重理据,录案重细节,更会反复思量,与她所见过的官分明不同。然她也见过他与其他大人相处,说话应对十分老练,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