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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墨者娇第10部分阅读

仲大袖一会,当先往青墨院去。

    不大的青墨院在灯笼火把的映衬下是从未有过的热闹,古仲看着从作坊中搬出的墨模木料,脸色铁青。

    古婉婷唯恐天下不乱,她冷笑声,“这大半夜的,人不见了,她又是坐轮椅的,保不定让老妈子推她出去私会野男人去了,还说什么刻……”

    “够了!”古仲喝止古婉婷,他想起几日天苦妈来找他批条子领木料的事,现在从头至尾想一遍,便察觉出端倪来。

    古绯身子不好,府里上下的人都知道,这几天几天的关在作坊不出,是个男子身体都吃不消,更何况是个姑娘家。

    “给我找,整个易州城的找。”古仲愤然离去之前下令道。

    古婉婷好生得意,她挥手,示意婢女提好灯笼回院,她早几日便发觉青墨院安静的异常,今晚上也不过是寻了斗墨会的名头过来随意转圈,哪想,这一转就让她瞧出不对来了——

    古绯竟大胆的离府几日不归,等她宣扬出去,再添油加醋番,看她这次还怎么翻身!

    而此时身在黄家的古绯自然不知古家的动静,她端着青花茶盏,轻抿一口,讥诮地望着对面的黄品元,在他不耐之际,才幽幽答应自己代表黄家参加斗墨会的事。

    黄品元欣喜若狂,自那日他瞧了古绯制墨,后来悄悄问过黄家的制墨老师傅,连老师傅都说瞧不出古绯的制墨手法,但能肯定的是她的技艺无疑是极为高明的,怕是能同制墨大家封溥羽相提并论。

    黄品元几乎都能预见黄家在斗墨会上打败小墨家,拿到琳琅阁那批易墨,继而月余后在大京墨家面前站直腰身,将小墨家狠狠地踩在脚底下。

    古绯深嗅口茗香,青花茶盏恰好将她唇边诡谲笑意遮掩,她黑眸之中有隐晦的浮光点点,像诱人堕落的蛊惑之光,注视着黄品元,色泽瞬间深邃如墨,浓郁的能将人给溺毙了。

    46、明月之名

    小墨都易州从来不缺少墨会,无论是品鉴小会,亦或是赏析珍藏墨丸,再或者是行比斗盛宴,热闹程度皆非同一般,便是不懂墨的普通百姓,都会扎推凑个热闹。

    故斗墨会的消息一出,不过半天时间,整个易州百姓都惊动了,那热闹堪比逢年过节。

    斗墨会场地是小墨家选的,位于东门墨坊街口,三条青柳大道汇聚的地儿,露天敞地,宽的很,那天一大早,就有小墨家的人拿粗布拧成绳,将街口给圈了出来,要行路的只有绕道。

    墨玉华无所事事地晃着手中折扇,合上打开,又一折一折的理好拢起,他搬了把圈椅,坐在小墨墨坊的门口,看往日熙攘的大街,今日出奇的清冷安静,谁也看不出他在想什么。

    “玉华,你怎还坐在这?不去准备准备?”低沉不悦的嗓音从墨坊二楼传下来,白面斯文的五爷墨成提着袍摆下楼。

    墨玉华头都没回,抚弄折扇的手一顿,继而又重复之前动作。

    墨成到墨玉华跟前,眼底有急色,“我的好侄子,赶紧去准备,一会斗墨会就要开始了,别耽搁了时辰,这可是咱们小墨家在大京墨家面前立功的好机会,若让黄家得了去,可如何是好?”

    闻言,墨玉华微微抬头,他将折扇搁在大腿上,目光透过清晨的凉意,好一会才道,“五叔,你老实跟我说,大京墨家需要易墨的消息,最开始你是从哪得知的?”

    墨成眸色闪了闪,他转头看向街口的方向,抿唇不语。

    墨玉华重新拿起折扇,重重地在手心一击,长身而起,“行了,我知道了,五叔想让小墨家赢得斗墨会,我自会尽力,可我想待父亲回来,是非好歹五叔自会有说词,玉华是晚辈,小墨家如今还轮不到我说话,只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道理,想必五叔比我更明白,自然不管五叔做什么,心里总是为小墨家走的更远,基于这层,五叔想要玉华做的,玉华在所不辞。”

    说完这话,墨玉华也不多做其他的准备,湖蓝色长袍划过如水滟潋的波澜,他手握折扇背剪身后,抬脚就施施然往斗墨会场去。

    墨成岿然不动,他看着墨玉华渐行渐远的背影,脸上是一片坚定的狠厉。

    斗墨会场中,黄家的人早来了,黄品元神采奕奕,纨绔子弟黄如风眼见看见墨玉华一人出现,他下颌高扬,得意无比。

    一行数十人,中间簇拥着名坐椅子上头戴长帷幔,不辨男女不知身份的陌生人。

    墨玉华眉心皱起,他视线扫了圈,没见着黄家的制墨老师父,心觉有异,可面上平静无澜,他遥遥朝黄品元拱手行礼,做足了家族子弟的大家风范,便是这点上黄如风就不知差了多少去。

    不过半个时辰,日头愈烈,有其他家族的人稀稀落落的到来,大家彼此都是熟悉的,各家是哪个制墨师父撑门面,有何出彩的手艺,都再清楚不过,各自打了招呼,便寻块空地坐下了。

    这坐也是有规矩的,最好的位置便是街口石牌坊下,有两株老树依牌坊而长,葳蕤枝桠十分茂盛,树下凉快无比,这地儿自然是小墨家和黄家占了,其他的次之,没捞到遮阴蔽日的,只有让下人勉勉强强撑着大华盖。

    古家虽没参加斗墨会,一早也是来人了的,古绯的突然失踪,古仲没心思应付其他,于是崔氏便带着古家两姊妹一并过来,托墨玉华的颜面,得以和小墨家的人坐树荫下。

    巳时初,斗墨会正式开始。

    由易州公认德行兼备的大家封溥羽临时充当司仪,并由易州墨商会中的四位经验丰富的墨使,加上封溥羽大家,一共五人为判司,行品鉴推举排名高低之责。

    古绯周围全是黄家的人,她透过黑纱帷幔,瞧着场中一排五张案几,目光缓缓从四位墨商会墨使身上划过。

    关于墨商会,她还是知道的,制墨历经几朝的发展,在历史车轮的碾压下,从最初以开采石墨书写,到燃油取烟的油烟墨,后到现在以松烟为主,不断改善配方改进技艺的同时,墨这个买卖的行当也形成了盟约,起先只是那么三三两两的墨商为维护自身利益联结在一起。

    再后来,有了像大京墨家这样的家族兴起,这个盟约滚雪球越来越大,继而到现在这般形成等阶严明的商会。

    大京的墨商会地位无疑是最高的,像是行当中站高山之巅的王者,俯视其下各个郡州的墨商会。

    如果是从前的墨商会,确实是为墨商带来了利益的保护,而随着世事的演变,特别是大京墨家历经两百年的沧桑依然巍峨耸立之后,墨商会,早在不知不觉中已经成为墨家的另一个王国。

    当一个联盟行使决定阶层的人员,至少七层都是来自同一个家族,他们有着共同的目标和利益追求,那么这个联盟,就只是这个家族获利的利器。

    这便是制墨行当的现状,也是古绯早便清晰知道的事实。

    她知自己的对手有多么的强大,也明白自己日后要做的事何其的艰难,可她却一直坚信,有阴有阳,有明有暗,有大京墨家这样庞大的家族,也定有能制约其的同等势力存在,只是她还不知道而已。

    所以,她不放过半点了解对手的机会,即便是在斗墨会这样的场合,她也眼都不眨的将那四位墨使牢牢记住,这四人压根很可能就是大京墨家的走狗,知己知彼,是为谋定的前提。

    场中央,封溥羽在丝竹铜锣一声响后,他起身到案几前,简单的说了几句,对几个参赛的家族一一介绍了遍,然后才是四位墨使的名字身份。

    四人中,一为易州墨商会的罗宋,年约五十,白须瘦高,曾为小墨家的制墨师父。

    第二人,却是个胖子,滚圆的肚子,短粗的四肢,穿着肥大的梅花褂子。

    封溥羽介绍到他时,忍不住轻笑了声,“卫家的卫胖子,大家都知道,老夫就不多说了。”

    卫胖子小眼瞪了封溥羽一眼,引得场外看热闹的百姓哄笑起来。

    古绯多了个心眼,她瞧着卫胖子,无声的笑了,这人出自易州卫家,仅次于黄家的家族,且那模样和封溥羽关系还不错,和封溥羽走的近的,品性便是让人可信的。

    第三人,名董式,是个不苟言笑的老者,头须皆白,穿着粗布玄袍,板着脸,像是活阎王。

    对这人,很多人都不甚有印象,只因此人性子宁直勿弯,用黄品元的话来说便是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在商会中人缘并不好。

    古绯目露思索的点光,她盘算了番,在心里,还将董式的名字提到了卫胖子之前。

    最后一人,是叫明月的男子,四人里面属他年纪最小,也就初初三十左右。

    生怕古绯不明,黄品元侧头就对古绯细说道,“这明月十分神秘,听说是从大京来的,去年才到的易州,进了墨商会不过两三月,就被提拔到墨使的位置,没人知其深浅,平日里对谁都笑脸迎人,也没听说和谁闹过,就是董式,他都能处的和和气气的。”

    古绯听闻这话,娥眉一拧,细细回想了遍大京明姓之人,沉吟无果后,她声色偏冷的道,“明月这名字,是假的。”

    47、为什么要坐着

    烈日当头,刺眼白光让人眼晕。

    斗墨会一开始之前,小墨家就做了准备,整个比赛场地中央搭了棚,阴影覆盖,无论是判司还是参赛者都晒不到。

    古绯整个人笼罩在黑纱帷幔中,那帷幔很长,她坐椅子上连脚背都给盖住了,天气太热,她觉气闷,心头就起些许暴躁。

    封溥羽是实在的人,他也不多说,介绍完判司,示意边上的伙计猛敲铜面锣鼓,咚的声响后,他高声喝道,“请各家制墨师父上场!”

    话音才落,小墨家的墨玉华当先做第一人,他将手中折扇递给小厮收好,一撩袍摆,大步上前。

    然后依次是各家师父,轮到古绯之时,黄品元低头小声叮嘱道,“今日就看姑娘的本事了,姑娘莫要耍手段,老夫既敢让你出现在人前,自然有把握让别人认不出你。”

    黑纱帷幔缓缓转动,古绯冷眼瞧着黄品元,谁也无法看见她嘴角的讥诮,“黄老爷多心了。”

    说完,她挥手,立马就有两身穿短襟衣裳的大汉双手一抬,连同椅子将她抬上去。

    这一不寻常的动作,引得所有人注意,墨玉华更是眼神瞬间一沉,他眼也不眨地盯着黑纱帷幔,似乎想透过帷幔看清黑纱下是何人。

    比赛的场地搭了一层台子,不太高,可却能将场下看的清清楚楚。

    旁人的眼光古绯向来是不在意的,黑纱轻薄,她也能看得清清楚楚,目光移动,在场外某坐楼阁之上,打开的木窗边,一抹胜雪白色撞击进她的眼帘,让她握扶手的指关节倏地一紧,连同呼吸都窒了。

    似乎感受到她的注视,那抹白影动了下,如瀑的黑发从窗边流泻而下,和着衣袂纠缠,且有隐隐的银光闪烁。

    古绯眼尖,她知晓那人是九先生,隔的远,她看不清对方的表情,只得深呼吸几次,按捺下自己波动的心绪。

    那日九先生的话言犹在耳,她心有无力之感,从前她一直以为只要自己在任何绝境面前都不绝望,不放弃心头执念,努力的去算计走好每一步,那么便定然是能有所收效的。

    可九先生却用一把所谓的权势锤子狠狠地砸碎她那点坚持,即便她运筹帷幄,即便她技艺天才,即便她不畏生死……

    “你赢,易州琳琅阁日后你说了算,你输,那么你的身份,便会天下皆知……”

    不算血淋淋的威胁,却恰好掐在她的命门,即便她再心计深沉,在九先生面前一切都是虚妄,他只需用一根手指轻轻的那么一戳,她的全部利爪尽数断去,困兽尚且犹斗,而她,连这个垂死挣扎的机会都没有。

    再没有任何时刻比现在让古绯更为清晰地认识到自己的处境。

    若连九先生琳琅阁都轻易地致她死地,那么比之庞大的大京墨家,她又能拿什么去倾覆抗争?

    “比赛时限唯有半日,后有三日阴干墨丸时间,第五日将角逐出此次斗墨会的决胜者,现在——”封溥羽嗓音矍铄又精神,长长寿眉下的眼很亮,他看着每位参赛者,眼见鱼贯而入的婢女将案几上场,且每张案几上都有同等份的松柏烟炱以及一些制墨物什,他才落音,“斗墨开始!”

    古绯回神,她收回视线,看着面前白纸上那撮烟炱,敛了敛神,不管那些影响她制墨的事,专心起来。

    她并未当先动手,而是看向斜对面的墨玉华,只见墨玉华动作熟练,先是检查了烟炱,确认没问题后,才慢条斯理的去杂。

    他今日穿的蜜合色长袍,宽大的袖子高高挽起,露出肌理匀称的手臂,那肌肤颜色带着小麦的色泽,加之俊逸的皮相,以及写意如水墨的风姿,这才一开始,就引的场外看热闹的闺阁姑娘家芳心暗许。

    古绯无声地笑了笑,她又看向其他人,光是从制墨的动作上,她就能分辨出技艺高低,看一圈下来,她心里有数,知晓这斗墨会,如无意外,也只有墨玉华堪堪能成为她的对手,其他人皆不足为惧。

    而古绯尚不知的是,她在观察别人,墨玉华同样余光在瞟她,眼见她半天没动静,眉心轻拢,手下动作都慢了几分。

    就在他将手上烟炱去杂完毕,古绯才开始动作——

    一双手从黑纱帷幔中伸出来,葱白纤细,手背甚至能见淡青色的筋脉,剪的圆润又整齐的粉透指甲,无疑,这是一双女子才会有的手。

    墨玉华一愣,手下铺陈一方细绢的动作顿住,制墨行当,本就是男子居多,女子见不得黑色脏污,且锤初坯,那也是需要一定力气的,哪里有女子能吃这样的苦,所以至今,他见过的会制墨的女子,那是五根指头都数的过来。

    而在易州,他无比确定以及肯定,此前并没有会制墨的女子,要说懂墨的他倒知道一个。

    想到此,某道坐轮椅的影像从他脑中划过,只是初初清秀的面容,却有一双让人见之不忘的黑瞳眸子,他摇头暗叹,觉得自己是想多了,遂不再多关注,转而开始用细绢将烟炱滤到一小缸中,去除草渣。

    古绯制墨,注重最开始的几道关口,她对烟炱的精细程度要求非常高,且她本身就是个追求极致的性子,烟炱若不够精细,还就非得捣碎数遍,直至满意了,她才开始进行下一步的动作。

    这也导致,两排相对而立数十人的斗墨会上,她的动作最慢,有那些制墨师父都开始在铁臼中搅拌了,她还在碾磨烟炱。

    封溥羽抚着胡子,偶尔和其他判司耳语几句,多数时候,他的注意力都放在了古绯身上,自从发现古绯一直在重复处理烟炱,他就起了点兴趣。

    混在人群中的封礼之,瞧着没人注意的时候,偷摸上抬,站到封溥羽身后。

    封溥羽瞪了他一眼,便随他,只要不碍到斗墨会就可。

    封礼之先是瞧墨玉华制墨,他面带正色,眼不带眨。

    他还有墨玉华加上古家的古?f,也不知是哪个好事之人,硬是将美玉公子的名头安在三人头上,他其实不喜的人是古?f,可古?f和墨玉华又走的近,因着一些陈年旧事,他便连同墨玉华一起不待见了。

    但这心里,那也是存了比斗的心思的,他出身制墨名家,头上顶着光环,便不想被墨玉华给比了下去,至于古?f,擅长的是行商,他更不屑。

    可紧接着很快他便发现了古绯,一袭从头到脚的黑纱帷幔,白皙葱白玉指,不断重复的碾磨动作,他轻咦一声,莫名的就从那身黑纱上瞧出古怪的熟悉感来。

    终于,烟炱细到让自己满意的程度,古绯抬头想擦额际的薄汗,哪想,手才一抬就碰到碍事的帷幔,她颇为恼地挥了下黑纱,定定心神,也不管他人如何了,自己开始处理鹿角胶、麝香、珍珠粉等。

    接下来她的动作便快了,三两下将所有的辅料配伍好,将烟炱和处理过的鹿角胶泡入石檀木树皮水中,珍珠麝香等进一步的碾磨成粉,撒入铁臼。

    那放的先后顺序也是有讲究的,旁的人只能见着古绯手下飞快动作,十指翻飞如蝶,长袖拂动,恍若浮云卷舒,光是那一双手,都是赏心悦目。

    封礼之瞧了半晌,他弯腰低头凑到封溥羽耳边,小声的?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