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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女令:陛下请上榻第5部分阅读

    故,他一直以为,这个世界上,已经没有人会在意他了,

    最多最多,也不过是缺了口的碗里,半个铜子的怜悯,可说到在意……谁会去在意一个濒死的乞儿,甚至不惜以命相救呢?

    “姑娘,您为我费去心血,我剡远枫,定铭记于心!”

    他心中感叹唏嘘,双膝一软,便要跪下给眼前这位女子磕头,只是又被她用拂尘扫了开去,

    “你这娃儿,跪我作甚?也无须愧歉,这血并非为你而流的,我本便……罢……”

    身前女子一挥手中云展,银色麈尾飘落的同时,她忽在口中冷声叫道,

    “影卫何在?”

    033本君,玄女。

    苏璇心中抑郁不禁,抬头望,果真看见自己那白捡的师弟就立在桌前,四面已无他人,想来御子是要开始真正授课了。

    可昨儿那些个壮志豪言却被眼下这满桌的书简压垮毁灭,心中虽都明白那些个“学的多死的迟”的道理,可却依旧存有极多的抵触心理。

    御子却在此刻一脸肃穆的盯着她看,苏璇抬眼触见他那对死水般幽深的眸,也只得在面上安分下来,装模作样的拿起面前竹简。但她依旧存在那些不满情绪,抬手取的,是最底下的一卷,

    苏璇放弃自己所有的理智,是了,她或许,需要做她想做的……

    才历了那么几天,她便明白:玄女,那个被人高高所捧的玄女,原来她所生活的世界,一切都是虚假;她所涉及交往的人儿,个个都呆木刻板;她存在的这个圈子,多么可怕、诡秘、浮华亦空洞……

    而她苏璇……为什么,又凭什么一定要做这该死的玄女呢?便让她做一个拥有21世纪思想的寻常古人不可吗?让她做她苏璇自己,也不可吗?

    这些的所有,都值得苏璇将那一腔在穿越后无所发泄的怨恨全聚在抽这竹简的气力上,这一指尖使力下,也正如所愿,

    她眼看看着那些卷卷竹片成堆的坠落,紧接着耳蜗里接收到了竹简在空室坠地发出的极大的声响,噼噼啪啪的声,而苏璇心中也竟是浮出了几点欢愉:

    这,是她在古代的第一次反抗啊!

    御子立她极近,便杵在几案前,那些一束束鲜明古黄|色便滚落于他脚踝旁,其上印泥有些被摔碎,竹简散乱的扯开封线,片片零乱狼藉着……而他,便着一双素白的袜,脚下便是成堆的被掼的散乱的竹片,

    只是,他对着翻倒在玄色绒毯在上的那些古黄|色并无有何反应,甚至是他那双黧黑沉邈的眸子都不曾朝下方瞥。

    他的视线,只牢牢箍住那个始作俑者————苏璇。

    苏璇不敢迎向那人咄咄的视线,但屋里长久的缄默却使得苏璇渐渐窒闷,终于还是受不住,她偷眼瞥那人神色,但却只浅看了一眼,却竟是被御子眸中那股沉黑凌厉的空洞之力生生慑住……

    没有表情,与寻常一模一样,只是她心中却生出层层异样,胆寒瑟缩甚至都无法形容这般目色下的震撼与巨大的惶恐,哪怕眼前这人明明是人模人样的美男子,却比那些相貌诡异扭曲的鬼怪更为面目可憎,摄人心魄!

    苏璇咬着牙受那不知何来的压迫几近窒息崩溃,而正在此时,那御子忽朝她淡淡道,

    “师姊,法术,若是要练成,需秉其足够的耐力与诚心……只但望,您能谨习方是。”

    苏璇当下顾不得其他,只得点头诺诺。

    于是御子那咄咄噬人的目色渐放宽,直至全复了常态,而苏璇也才抚胸心中长叹那句,“欷歔矣,小命得保”。

    御子这番明显的威胁过后,才将目光垂下,略一扫地,将那些翻滚的卷卷宗轴睇入视线,他淡淡睨过去,开口缓道,

    “而这案上所置的,也并非习术之卷,吾等神门秘法,又怎会置于人间俗物之上。其上所刻,均是现今件件家国私通密文,还有一些师姊十载前所出贡献,而这些……”

    他凝目抬眸,神色沉而深渺,只略挑出一根白皙到的几近透明的手指,在半空中遥遥一划,地上那堆残骸竹片竟便似倒带一般恢复了原状,仍齐齐整整的码放在苏璇面前。而那些象征这尊贵的紫色印泥,还原封不动的映刻其上。

    苏璇呆神凝望那一枚枚刺目齐整的绛紫色,鼻中竟是不由得泛酸点点————

    是啊,那些印泥,将它打碎剥落又有甚么用处……反抗,又有什么用呢?

    她明白啊,一直都明白的……那么为什么还要这般任性,她又在,祈望些什么……

    此刻,御子清冷嗓声亦入耳深深,

    “不可,不习。”

    这一句起,便像是有块寒凉噬人的赭色石章子,在她曾几何时执拗、稚嫩的,甚至直至此刻还在挣扎别扭心口,果决而狠烈的,磕上了一块朱红的封印。

    而这块封印,便像是血液一般,簌簌流淌间,俨然禁锢了苏璇的所有侥幸……

    苏璇只觉这古代的所有,都像是散着霉潮气的木头深林,而她苏璇是人,此刻来到这个不属于她的世界,便必须要把自己的所有,从血肉,转变为同他们一般的偶人,

    没有什么大不了,只是如此,而已。

    可苏璇此刻却还是觉得这里教她窒气无力,哪怕明心静坐着,唯唯诺诺乖巧安静,可却只觉身下那张雕花木凳,冷浸浸的,在沁寒人心。

    这一刻,她却是需要真正的,开始学着,做另外一个人了。

    可为什么要学会这些?为什么要成为玄女?其实她心中早有答案,而从前,也不过是在自欺欺人的自恃清高。

    因为,她还想要在这个世界上苟延残喘,哪怕失去来自二十一世纪的,自己仅存的,那个苏璇的本我人格……

    原来其实,她,还是怕死的。

    苏璇心下失落淡淡,却也明白御子可包容下她这番任性妄为已经是极限了,她今天本不该这般不识趣的,发了脾气又怎样,毕了仍要按部就班的习着怎般坐稳这个高位的,不是吗?

    心绪虽已万千辗转,面上却不敢透露半分的,眼下便也只可无奈,她伸手去拿那些沉重的竹简,哗哗抖开,伪作了兴致大好,扫视着手中那卷沉重的竹简……

    这一看到是真入了迷去。

    要说这一宗简子,讲得是个崇国一位现任大司马的传奇故事。据说他打小便认了个世外高人作为师父,二十岁那年才出师归国。他原身份不过是个小史官家的远方穷侄子,但这位奇才,能混到大司马这个位置着实是实至名归的。

    也不过短短三四年,这孩子竟是一件大事一件大事的干。

    先是呈了个折子将一个个法则法规的漏洞详细说明何谓漏洞,怎么补全……待讨得圣上赏识不过几日,他竟是与崇国皇帝负荆请罪,说自己“臣大罪,昨日与何老将欢歌燕舞,直到呕吐……却无能将身上这两油水搜刮给京城周遭的贫户们”

    竟是秉着各自乱七八糟的由头去向皇帝老子揭发贪官腐败,也不知什么原因,竟真的让一个个曾经文武百官们的下辈子在天牢里度过……

    再到治理难题水灾,他打领了这活儿,便冒着雨领人亲自动手,一木块一滚石的去修大坝。而这文书竹简上说,这次领兵攻打北疆,领军的,便是这位崇国第一大司马————公良宁溯。

    苏璇看着一卷似话本子般精彩跌宕的文书,顿觉一扫先前抑郁。甚至啧啧咋咂味,闲闲臆想起这崇国大司马的容貌……是否真像这书里所说:丈二尺八,腰阔十围,吼一声八里能闻,而一到夜里,那眼神便幽绿绿光亮似炬?

    她想想便觉得实在太夸张,捂了唇禁不住要笑,却在便刹那间想起些什么,

    那一刻,劈裂鸿蒙,迸泄明色天光,她亦僵坐在那,恍恍惚惚,看向手中竹简上那些密匝排列着的小篆字……

    ……明明她看每一个字,都像是鬼画符,可……她却每一个字都识得!

    苏璇目色沉黑而明浸,她呆神盯着手中攥紧的竹简,心中讷讷欢愁……

    玄女神君,这具自己强占着的身体,究竟还要带给她几多惊,几多喜呢?

    034但愿无知是福报。

    “术,法之道也,始为符、咒、印、斗,阵法与冥想,待到大成之后,便攀杂附术,层层叠加……掌这些本领,才算是初出茅庐……”

    御子的这些课程都是由密语一阵阵魔音灌耳的,苏璇想着自己上辈子学校上课时候,自己却是可以舒舒服服的睡大觉。原因是一则成绩倒数老师自动忽略,二则听了白听反正也学不会……

    但这次穿到古代,境况却翻了个身,御子就一对一死死盯住她一个人,这也无甚怪异的。

    可,御子曾说过,玄女道法高深,而如今苏璇才真正明了,这并非虚妄……

    教画符时,也不知怎地,柔滑的朱砂笔一触那黄表纸,脑中竟是能浮出各种怪异形状的图案,不觉间已是顺心游走,手腕由此刷刷不停,即刻画成时,自己都叹和御子所画做样的图相似度极高,甚至自己画的比他要更柔润、清晰一些……而天晓得,这是苏璇第一次抓着笔杆鬼画符啊,甚至这……才是首张。

    而后甚至用不着御子再教,苏璇竟是好似本能反应般将各种符文一一勾画出,甚至迅速可以辨识出那些那些咒文的名字。

    再说那些稀奇古怪,把双手捏得各种弯折扭曲的繁杂手诀,苏璇才观一遍即行云流水般迅速而准确的捏攥出,那就更不要说步罡与咒语了……

    或许只因着她用了玄女的身子,于是在道术之上,可谓轻车熟路,而那些步罡与咒文,她竟是一遍过。

    苏璇紧抿唇,凝视自己做出的这些动作,似乎,也太过简便了吧?玄女的身体……她想着,或许果真是好用的。

    御子静静教授着,对她这些一学即会的本事,面上无异色荏苒,只是缄默的加快了授课进程。

    可到得最后,他却弃了教授,从袖中拿了一只堇色若石似玉的小颈瓶,面无表情的揭了瓶身上的符文封条。

    只一刹那,整个屋子便倏而似是落了层层冰霜,入肌骨的透心寒意簌簌丛生,几乎同时,苏璇便看见砚中的朱砂俨然结成冻裂的薄冰……

    “这是我自冥落山捉的一只雪魂妖,千年驻于冰岩洞中,擅隐其身型,匿于无形之中……极难捕获————师姊,你且试试。”

    苏璇很明白这番话的意思,便是让她使了今天所学,示以他眼前。简单来说,这算是对这昏天地暗的一天来一个总结考核了……

    苏璇心中虽也无甚底气,然在这人面前也不敢踌躇推脱,也只得阖了眼,潜默汲气……一霎,她轻抬羽睫,素白指尖飞速游弋,掐上各种弯折扭曲的繁杂手诀,

    足尖轻悄点地,依着某种韵律轻盈抬步跨下,口中念诵饶舌的文言文,挽在袖中的浮荆云展亦随主而震,甚至散出一股柔和的纯白,不知为何,只觉它萌发出一种力量,磅礴却圣洁。

    掌中结出的浅白色法印,悬空在苏璇的眉心处,她只觉时机已到,喉中咒语声调一刻拔高,

    “……神兵降世,层层焰焰急急如律令,破!”

    不知为何,她只觉这一霎清台明澈,似乎已经看见那团微发灰的雪魂妖在快速掠动身形,然而在她的感觉中,时刻似乎一分一秒都缓慢以极,甚至于她可以看见那团东西上细小的绒毛在顺着风晃了那么一晃……

    “嘭————”

    苏璇手中的不规则光亮已然撞向那妖精,只一击,即中。

    那只苏璇被击落及地的妖精蹬着腿挣扎,片刻化为一团略带灰的雪球,又吱吱嘎嘎的融化成了一滩无色水……

    御子淡淡看着,依旧僵着肌肉面无表情,他似是在思索些什么,默了半晌御子方才幽幽道

    “师姊,我欲让你做的事,是捕捉,并非杀戮。”他遥遥指了指屐下的那滩渗入玄毯的暗色水渍,轻道,“术法练的极好,只是这功法却运的不巧妙,这一招,实无须下手这般力重……”

    御子伸了手,五指舒展,掐了个诀做出示范,

    “神火咒太烈,用来实在大材小用,玄焰咒即可。捉这种小东西,大多练的都是门宗弟子的耐力与掌控力,玄焰咒不过细小一束,盯得细些,也只须伤它了的腿,便可为师姊的掌中物了……”

    苏璇潜默盯着御子掌心现出的光线,一副唯唯诺诺的恭敬模样。

    她倒觉着,且不管这第一次发功自己究竟是成是败,终是也算还像些玄女的模样了,想来御子虽嘴上这般说着,但心中……对她也该是满意的吧。

    这一日,直到得天微微黯淡时,御子才罢了课。临去时,他微垂长睫,抬起指尖轻揉了眉心,那无起伏的直线声调便又在她耳边袅袅盘亘起,

    “师姊,初始道法已略成,其余我无得教授,若想涉深一层,可返你的书屋子习‘预知’‘救治’二法……”

    御子又动了动眼珠,略略现出几分淡薄的苍白与疲倦,甚是音色也覆了几成惰性去,

    “明日,授史学与政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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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归时,苏璇被雅木搀着,回想这一天学的东西,毫不夸张,可以说几近比苏璇前世的所有学识还要庞杂繁多并且深奥不止一个层次……她能一次性全部接受已是奇迹。

    诡异到极点的是她竟然到此刻都全部记得,甚至,一副历久精通的模样。况且,似乎对这些东西,她不憎恶,反而很感兴趣,如果可以,全神贯注到以至于忘却饥劳,许也是成的。

    真的便是玄女的身子搞的鬼那么简单吗?她倒是从中嗅到了一丝不正常,但也只是一掠而过的疑问,想不出来的事情有很多,于是她很快放下,安心做好自己这个笨肚肠的玄女神君。

    035若说此刻殇,倒也实无憾。

    这一夜,苏璇却安眠不得,她只觉脑中思虑的东西多如毛絮,乱似杂麻,明已嗅到端倪,却寻不出答案,这叫她心中始终难以释怀平息。

    僵卧在床上的她,对着昏暗光线下葳蕤盛开的九华牡丹玄顶帐子,阖了眼,低低长叹,

    只觉此刻,心中孤寥空乏,莫名窒气酸涩。以至于对着这那单寂的屋子,眼眶几番潮湿,心中难平。

    其实初到这个无依靠的时空时,她很安静,一年的孤魂游荡生活,她虽记忆不得复,却早早的习惯了清静。可今夜,许是磨难太多,思虑过甚,于是所有的坚毅却都被轻巧摔破,那些不值钱的温热液体顺着她的容颜滑入鬓角,恍若有头巨兽在吞噬自己的六腑胸脏,一点点把那些渗了寒气的齿间,研磨上她的血躯肉骨……

    明是难受以极的,却执拗的不想分辨对错,强迫自己逃避心中质问,可是或许,她也只是胆小的不想让自己……后悔。

    后悔曾经年少无知,后悔自己举动可笑。

    在这冗长的十七岁年华中,苏璇却从来没有像今夜、此刻一般,想家至泪落。

    又平翻侧卧的躺了会,遂掀了被起身,摇晃着身子披衣点灯,松松趿上双绣花鞋便将烛灯护在掌心,直行去这幢屋里玄女的藏书私阁。

    她只是忽而想起,御子今日所说的,其余法术之习,置了她的书房。

    蔷薇红的裙摆轻拂及地,她蹑脚轻轻,一步步,稳而浅的,护着手中灯盏。那幽幽一握混沌微光,伴着悄缓点足的纤小身形,直行至书房门前。

    只是不知为何,苏璇在那门前立住,竟是隐隐积了几点不安在胸中。她却也不甚在意,只长汲一口寒气沉入肺腑,淡散去那些郁沉,还是垂眼伸了腕子除去门栓,推开了面前那扇厚重的梨木雕花门。

    冗长的木门喀喀嚓嚓嘶哑声漾在书屋中,苏璇立在门前,看这一芒昏黄淡光所映出的书房————这可真的并不算多么雅致的书房。

    这儿,不见寻常人所摆的屏风、竹帘、帷幕,碧纱橱之类的静趣物件,甚至连一两副对联、书画都不存其室。

    只那一排排书架延伸至黑暗深处,那些或竹牍或纸质的书本,卷卷本本的齐整安置在高架之上,寒凉绝阴的气息散在晦暗的空气中,丝丝缕缕都泛着陈旧与沧桑……

    漆木书架的那头,是极高的一面悬窗,纸糊的窗面早已破落斑驳,于是空中便有待满凸月的清淡明色流泻入室,游弋上封尘古朴的卷卷书籍上……

    这般意境,却教得苏璇在午夜辗转的心思,在这里得到一瞬莫名的静谧安详。

    女子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