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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女令:陛下请上榻第8部分阅读

    三尺间见不到一个男人,所以觉得这话俗不可耐,可如今再细想来,倒觉得贴切以极。原世间人以为大俗之话,都只是因为不曾见过那些大雅的事物来衬托证明它们是正确的。

    而墨柬筝的秀雅婀娜,更是最为名至实归的,毫无故作扭捏、虚假矫揉的水分在其中,目色纯澈如许,稍稍一流转便是阳春白雪般的旖旎动人……

    两人对坐,影也落成双。这场景,就像是一副画卷,徐徐展开在苏璇面前,也叫她不得不赞叹老天的安排,瞧人家那小夫妻两个,多么搭配……她似乎有些欢喜,有些羡慕,还有些……鼻酸难抑。

    苏璇在心中微喟,想着再呆一会便不动神色的离开吧,怎么说,自己也是个实实在在的外人啊……

    然这个念头还未转完,便听龙辇外一声微焦急的长喊扩入车中————

    “————襄阳城捷报,还请圣上明鉴!”

    “啪————”

    此刻,一粒白棋滴溜溜的落在纹秤之上,但见墨柬筝乌眸直直望着那颗棋,须臾微微嘘气,抿着淡赭色唇,抬了视线飞速瞟了容昕一眼。这才抬了腕上素袖,细细软软的朝他道了声,

    “陛下,您胜了。”

    “也不过半子,柬筝果然是对弈的妙手。”

    容昕随即抛下手中的几枚余子,和雅浅笑着在摇曳的淡薄灯火中起身,走到碎玉珠帘前,忽又像是想起了什么,于是漫不经心的挑了眉,附上了一句,

    “也不愧为墨家的嫡女,的确,善斗。”

    苏璇只看到那惨淡烛火下,墨柬筝的容颜刹那白了一白,这瘦弱女子竟是一时僵在了座上,面若素缟,虺尵惨白。

    苏璇看这宗政容昕走出了龙辇,心中微微焦急,方才听见那句“襄阳城捷报”便知是不同寻常的事。因着崇国将要攻陷大蔻的北疆,而他们这些人此行的目的地便是襄阳城。而此刻襄阳城在夜半,且还有刺客光顾的这时段传来捷报,必然重中之重,也是……疑点重重的。

    她心中焦急,便也不顾仪态的对墨柬筝不管不问,只跟着宗政容昕下了车,想了解这事实的始末以辨真假。

    049此情旖旎?不,杀机已现!

    夜色深渺,沧月如许,高旷殊凉的风自远奔来,一点点覆笼上人们的面颊。松脂燃烧的气息在浸染入了鼻腔,只因在低压的苍穹下,还有着成百杆的火把舞动在夜风中,

    于是这一刻,亮如白昼。

    而这些火炬擎举着的兵卫中,尚有一圈冷色铠胄的卫兵与之不同。他们捉了个异色戎装的年轻男子,那人的手臂明是被生生擒住,却不见他有丝毫惧色,仍直胸昂首,坚定的望向那龙辇上的宗政容昕。

    苏璇自舆中挨身钻出时,瞧见的,便是这样一幕。

    偏头望去,宗政容昕却是亦垂眼看向那男子,眼底显现出略略的思索的意味,随即他在那空阔的夜色中转了眸,朗声道,

    “小儿郎,你方才说……襄阳城捷报,以若何?”

    话落音,那年轻男子便掷地有声的恭敬答道,

    “属下本是襄阳城驻城护卫,城主命属下快马加鞭送至捷报,今夜扰了圣驾小的罪该万死。可这事态紧急……”

    诉到此时,那男子顿了顿,似乎是因着所报绝密之事不可公诸于众。他面有犹疑的难色,忽而又恍然道,

    “是了,末将怀中便有城主的亲笔信,他叮嘱小的务必亲手交予陛下,不得有误。”

    信当是不可他随意拿出的,且那男子手还尚被生擒,但自有小卒子伸了手摸入他怀,竟倒真是从他贴身衣间搜出一个黄浆纸制的信封来。

    苏璇这也才注意到在那跪于地的男子不远处,还有一匹枣红色的马驹杵在那,看模样倒也确属北疆盛产的滇马。而这马也定是奔徒已久,打响鼻流口水都是明显的征兆。

    的确,这男子的可信度实在很高,若不是装的太好那便是真的。可……他出现在今夜,却怎般猜量都觉不正常。且,今夜起,苏璇心底便总是聚集着那些烦躁不安的预感,它们缭绕徘徊,阴魂不散,仿佛是要告诉自己,有不好的事情,即将发生……

    摇曳火光下,那薄薄一纸信封被呈上来,握在那对细腻如瓷的手上,

    她盯着自己身旁的男子雍和从容的端详面前的黄浆纸,眼前却似幻象一般聚拢了紧张气焰而形成的场景————那些鲜艳的毒粉自信封中散落,而她喜欢的人,也这般,直直后仰,倒下。

    “陛下,由我来吧。”她霎时笑的朗然明媚,不待他回答便将信封捏在手中,而后又在那人沉深凝视中,故作轻松的扬起唇角低声道,

    “可别忘了,风洛还是个女仙娥呢。”

    信纸被撕开的那一刹,身旁那人却倏而捉住她的手。

    他手掌细腻的轻拂像是羽尖掠过湖心,于是那些温温软软的触觉便覆上了心扉,心脏一点点的开始不规律跳动,那人身上好闻的薄淡木香随着徐徐的夜风飘散开,它是属于容昕最为明柔纯澈的气息。而那点心动最后却触发了强有力心室震动,这一刻的感触,却不再是因为那人的那点芳香柔雅……

    此情旖旎?不,杀机已现!

    这短短的目光流掠的速度,却俨然可以让苏璇经历过人世间最为长久的颠倒折磨,这是冰冷与温暖交错的刹那,暖心与死灰并存的刹那,

    而当这一刻渡过,所有人都不再是自己,所有人都放弃了情感,回归至自己的生命中的必然。

    “叮——当————”

    苏璇坐倒在地上,那具失去灵魂的躯壳正僵硬的旋首,将视线努力对上那帝辇之上的人,绚烂又冥蒙的火光下,她看见那个女子身上坠落下一枚银铃子。

    墨柬筝倒在容昕的怀中,像是折翅的雀儿,虚弱的喘息,她嫣红的唇瓣微蠕,似乎在喃喃些什么……

    可明明他们离得这样近,苏璇却听不清了,那些微弱的视觉中,她只瞧的见殷红的血液,大片大片的浸染在那女子的衣衫上,那支白羽箭,便插在墨柬筝的心口。

    恍惚迷离————

    一滴滴的血液,流淌成江河。它们簇拥着,前赴后继的奔向终点————那里似乎只有无穷无尽的暗黑,轮番往复的都是那些凄迷的月白色。那里拥有着世上最为正红色的花,那些花儿汲取着河中的黏稠腥甜的液体,品尝那些新鲜的滋味。而后最为回报,大片的盛放,它们摇曳婀娜、娉婷妖娆,浓浓烈烈的延展开去,

    如果它们盛到自己的颊边,那么唇瓣紧抿后,蜿蜒下的便是心脏中时刻流动着液体……

    作为这世上最美的花朵,曼珠永远都不会告诉你:死亡,原来是这样近在咫尺的。

    幻象,不过都只是幻象。苏璇挥了挥手,赶走那些扰人心烦的事物,面前的轮廓渐渐清晰,仍旧是那些摇曳的火光,只是车下的那些的护卫们,此刻却踏着纷乱的步子,面上满满的都是不敢置信。那地上还有一滩血液,黑色的毒血,是那个告“捷报”的护卫的。

    自己手上还攥着那张薄凉的纸————空白的。

    其实自苏璇发现纸是空白的那一瞬间,有一只尖锐的白羽箭,正划破流动的空气,迅速朝自己射来。于是宗政容昕推开了她,墨柬筝又不知为何护在容昕身前,为他挡下这致命的一箭。

    事实已经很明显,这是有人精细策划的一个局。这夜半的刺客、捷报……原都只不过是圈套中的幌子,而真正的武器,便从来是那支暗箭罢了。

    极妙的部署,当所有人都在提防观察着那封空白信时,却松懈了对事外之物的察觉,所以没有人怀疑甚至发觉,其实真正的威胁其实是那只白羽箭。

    苏璇就着那些清冷的子夜东风,她愣愣的,任那些悲伤一点点缓缓将自己覆笼,直至喉头哽住,视线模糊,那些闪闪烁烁的火光纷乱在眼前。

    龙辇上的人们来来往往,苏璇便就这样坐在一旁,呆呆看着那些束了丫髻的婢子与身着玄色官服的御医们一齐行色匆匆。

    车延上还有一滩被纷沓鞋履踩坏的血泊,她眼看着那些冒着热气的清水被端进,铜盆中和着碎布衣料的血水再被捧出……婢子们小心的绕开她,绕开自己这个“惊吓过度”的主子,而它们,其实都在静静嘲笑着自己,

    只因苏璇还觉得,这风中恍惚还有那人薄凉的沉木气息,可她却明白,自这刻起,

    她与宗政容昕,再无可能了……她————失恋了。

    如果说以前自己还抱着渺小或是故作糊涂的希望来对待容昕,

    那么,此刻她却真正的,该死心了。

    对于感情的事,苏璇并不愚蠢,她知道,如果一个人要让另一个人深记于心,用的是什么。就像是前世邻班的那个男生,他如今还在羁绊着苏璇,只是因为得不到,所以才会化为最美妙的情感,珍藏入心隅。

    苏璇是欠墨柬筝的,容昕亦是,所以他会愧疚。如果柬筝逝去了,那么自己便始终会无颜面对容昕,哪怕他们在一起,也会有隔阂。

    而墨柬筝生还了,那么容昕的歉疚便有地方可以安放了,他会对墨柬筝很好,而对自己的那点复杂的情绪仍在。

    于是无论何种结果……至此,他们,都不可能了。

    苏璇仰起面颊,望向空中那抹皎色凸月,丝丝缕缕的雾气凝聚。极远的遥处,几棵零落的枯树犹矗立在荒芜的道途上,

    她看这世界辽阔,看这人马纷沓。可实则,这世界原是苍白枯颓、阒寂无声的,只是这空洞与缄默都被人们抛掷脑后,他们甘愿躲在那些伪作的浮华之中,领着那些虚虚做派,独自喜乐。只愿,不被人群所丢弃……

    于是这薄凉夜风中,吹来些温热湿咸的气息,背后幻似升起巨大的羽翼,扑腾着跃跃欲试……耳际鬓发间,又有谁的唇瓣张合,低低轻喃,

    “你有你的因果,我有我的宿命……你将会似鹊儿一般,生出巨大的翅膀,自南北飞……而我,依旧独守这片土地……最终为一个人,失去心脏……”

    “失去……心脏…………”

    当雅木找到她的时候,苏璇卧倒在璀璨却冰凉的龙辇的车延上,她瞪着眼睛望着夜空,脑袋像是失了供氧。在这个纷扰的、干戈缭乱的世界里,她俨然忘记,接下去,应该做些什么了……于是她就这样被搀回了自己的舆马上。

    雅木不动声色的缄默着,细弱的腕子取了热帕子捂暖她僵硬的面颊,咸咸湿湿的气息逐渐蒸腾开,

    苏璇的思绪微复,旋首看向马车外时,夜也终是渐渐的薄淡了。朝阳升腾起,千丝万缕的光芒扣住这个不寻常的清晨,天空逐渐露出蔚蓝的模样,红云成片的游移、远奔……

    她呵出一口暖气,眸子顿在自己的影上,看它们昏暗的车厢中一点点变得稀薄淡化。而后,她轻轻的,牵起唇角笑了,

    终是有透明的泪滑落掌心,湿湿热热着……

    050所谓爱,所谓恨。谁胜谁败?

    “风洛,我想,这北疆,我是去不得了。”

    室内的窗户紧闭着,灯烛摇曳开晕黄的光,红泥罐中飘开满室的甘辛药味,亦有刺鼻的血腥气息蔓延缠绕上鼻腔。面前的男子静静看着苏璇,道出这句话。

    容昕的眼下有圈浅淡的青紫色,面容是疲倦的苍白色,这话的语气淡且轻,

    他的视线微微垂下,游弋上软榻中紧阖着眼帘的女子,这一刻,苏璇望见的容昕,面色竟复杂的柔和,他的侧影宛然,神态却浸在灰黯中。

    苏璇盯着他的面颊细细的看,可却早已料定,他的心,或许连容昕自己也难以明晰。

    “恩,我知道。”

    苏璇颔首,语气轻和,然却是连她自己也不曾注意到的,那声调,只是一些没有起伏的短音。

    容昕微微一叹,他重对上苏璇的眼,他的双瞳那些琉璃光彩不再,盛的,只是细细的血丝。而这一刻,他的眸子收缩,神情恍惚遥远,

    “她,其实,是愚傻的”那人的嗓声邈淡,视线再次瞥向榻上之人,“那支箭,推开你便已张示了,我有把握躲避。甚至,被重伤也并无什么所谓……”

    苏璇默然,面上没有情绪,视线随着那人的流转而望那女子的面颊,她那张曾犹如风中莲荷的面颊,这也不过才历了两天,却灰败若纸。

    她的长睫覆下,像是一只墨羽蝶,却兀自停滞着,失去了该有的声息。犹是她左眼角下垂的一颗褐色泪痣,恍惚与眉间那点胭脂印相映成辉。于是此刻,在苏璇看来,却愈发像是一滴细小的血珠……它凝在那张素白的面颊上,迷离倘恍后,空余下的情绪,便也只是凄芜的叹息。

    片刻她抬起脸庞,目光闪烁着意味难明的情绪,她郑重其事,问向面前的男子,

    “为什么?”

    这一句为什么,连苏璇自己也不能明晓。究竟是在问谁,也终是不知,问的又是些什么。

    他能明白吗?可即使答非所问又能怎样呢,自己也不知道啊……

    宗政容昕没有闪躲,反之对上她的视线,眼中光芒一凝又散,那如梦似幻的脸廓便在眼前与她对望,可他却始终不属于自己。苏璇多想伸出指尖,触一触他光洁的额头,再慢慢划向他的唇瓣……可这终究只是无可实现的臆想,

    这屋子里躺着的,还有他的妻子,愧疚,或许还不止愧疚……

    总之,她不能。

    “那夜的劫难,是御子所为……你信吗?”

    “我信,你说我便信。”

    这话说来好似虚假又怪异,可却是苏璇脱口而出的。她信面前这个男人,甚至已经用不着思考便可以确定。

    而若要细细思量,那么所有的牵连便已能够说通:御子遇上刺客,伪作受伤后便无法再护驾,只因他知道那夜会发生些什么事情,这便巧妙的给人们种下了思维盲点……

    甚至他曾经对自己明确的表述过,他希望自己做得蔻国的国母。而这一支箭,虽是朝自己而来,但凭御子的脑袋,很明显便能推断出容昕会把自己推开。也不论射到的是自己还是容昕,每个人都将可能自对对方的照顾中获得感情,那么离自己当皇后的这个想法,自是不远了。

    想来也可笑,或许御子从来也不曾预料到,那支白羽箭射中的人,却是真正的皇后……如此,适得其反,倒是害的他们,再无可能了。

    苏璇垂下眉睫,脑中纷乱的念头不过转瞬而过,心间淡淡惆怅的同时,疑问也泛起不小涟漪……

    “你又是怎样知晓的?”

    许是听闻到了那句我信,曾在刹那间,容昕眼底深处的明光,似乎浅短的一瞬盛起过,可而后又快速的黯淡下。他流转的眸色在她眼前停滞住,倏而微阖了眼帘,低声道,

    “前夜那具已亡的兵卫尸体,那夜我曾秘密检查过那人的尸体,而第二日再去瞧时,他的身上忽多了某样崇国的事物。御子虽不曾摸过那具躯体的半片衣袍,可京中密阁却已查出,御子是最有嫌疑的。”

    密阁,是蔻国皇家的秘密势力,所托予他们调查事件,从无出过差错。

    “而其实,我早已对御子做好防范。其实这次的北疆之行,哪怕不是柬筝受伤,我也没打算真的要去,御子亦是不可能会让我奔赴前线。我这个皇帝,在众人的眼中,必须是昏庸无能的。诚然,哪怕受了伤也是无谓的,或许这般才能让御子,更安心些做他的辅国神君……”

    “呵,此不能去北疆,用的理由或许倒是更是好了,为美色而弃国家于不顾……”

    “可柬筝她,竟这般痴蠢……她不欠我的,我也用不着她用命来还。傻姑娘,这伤,怕是又要在京城中闹出什么大事来了。她是嫡女,我那时也才提醒过她,她却仍旧这般健忘,不顾身份……”

    苏璇望见宗政容昕禁不住流露出的情绪,那些凄切哀婉的神思,她看得出,并不是在佯装。眼前人的流溢的目色始终徘徊流连在那女子的腮上……而这一刻,苏璇却能清楚的望见,他面上的神情,不再是怜悯与愧疚,而是空洞虚弱的悲伤,

    “风洛,如今我方才明白,为什么当初你会害了命去救我……原来看着一个曾朝夕相处的人一点点死去,是这样的感受。”

    宗政容昕好似忘记面前这个人,只是一缕孤魂野魄。这话,竟是从他唇边不经流露,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