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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乐夜未央第9部分阅读

……”

    “诺!”倚华不敢多言,立即领命将两份玺书交予殿外的大长秋。

    七月癸未,在异样的气氛中,素来温顺的皇后以行动支持儿子的不驯决定。

    跽坐在紫红色的帷幄外,倚华深深地感觉到不祥。

    刚想开口,倚华听到中宫私府令骤然而起的哭喊:“皇后,此举不妥啊!”

    “我知道!”皇后以前所未有的决绝语气打断了亲信的劝谏。

    “我知道,这一切肯定不是陛下的本意!”皇后缓缓地露出一抹笑容,“要废后、废太子……陛下岂需如此大费周张?”

    “皇后……”倚华与所有人一起伏,为皇后莫名的决绝与自己内心的困惑。

    “可是――”皇后稍稍提高了音量,以一种令人心惊的平静,缓缓言道,“不能因为这样,我们就必须将自己的命运交给他赦令的使去裁决!”

    轻轻地笑着,皇后淡然而言:“最坏的结果,也就是……死无葬身之地……”

    “皇后!”殿中人不禁惊呼,却见皇后无所谓地笑着:“卫氏出身寒微,岂惧如此小事?”

    ――生男勿喜,生女勿怒,独不见卫子夫霸天下。

    ――若非事实摆在眼前,谁能相信,权倾天下的卫家曾经寒微得一如奴婢?

    ――死后有葬身之地……对那样的人家与奢望无异……

    仿佛想到了什么,皇后微微皱眉,随即,距离最近的倚华听到皇后喃喃自语:“……若是那样……就再不见到青弟与去病了……”

    ――卫家的两位大司马都陪葬在离帝陵最近的地方。

    ――那是两座起冢如山的大墓,铭记着当今天子最显赫的治世功业!

    第三十五章 纷乱的消息

    “太子起兵?!”

    绣着长寿纹的纯黑锦幄内,戴着通天冠的天子穿了一件皂色深衣,尽管黑色的缯帛外还罩了一层敷彩菱纹纨纱,但是,在殿内所有人看来,这一身凝重的颜色仍将天子本就不好看的脸色映衬得愈阴沉,待听到天子从牙缝间挤出的那么一句话,所有的宫人、宦立时跪了一地。

    当今天子虽然聪明睿知,但是,心性素来阴晴不定,对百官尚且没有多少顾忌,何况对这些宫婢、刑人?

    想到这两天,帝寝内外侍奉的中臣、宫人接连被责罚,所有人不禁更为自己的命运担忧。

    “呵……”不见一丝苍凉的笑声陡然划破甘泉紫殿之内的死寂。

    久侍天子的几个宦官、宫人面面相觑――为何天子的笑声竟透着几分欣慰与愉悦?

    虽然不解,但是,见彼此的感受一致,几人倒是稍稍安心了。

    “有几分大汉太子的气魄了!”天子轻扣玉几,指腹划过玉几上镶嵌的象牙、犀角,缓缓低语。

    就在殿中人稍稍松了口气的时候,天子扬袖抚开价值不菲的玉几,伴着玉石碎裂的声音,天子以骤然冰冷的语气大声斥喝:“他是不是以为朕死了?”

    惊骇之下,紫殿之中的所有人都立刻伏,胆小的甚至屏住了呼吸。

    谁也不明白,年迈的天子为何会勃然大怒。

    雕文刻镂黼黻的柏木门外,金日?死死锁住霍光的双臂,急切地在他耳边低语:“侍中擅入宫殿也是大罪!”

    金日?也没有想到,派去长安的使带回的却是太子已举兵的消息。

    ――如果仅是擅杀天子使,以天子对太子的信重,最多也就是一顿训斥,可是……举兵……

    ――意义就完全不同了。

    ――哪怕太子只是调动了宫卫兵卒,素来重视兵权的天子也会本能地感觉到威胁!

    金日?有种不详的预感――这一局还在天子的掌握之中吗?

    ――盛怒之下的天子……

    “子孟!”金日?眼见压制不住霍光的挣扎,焦急不已地道,“这个时候,主上能听得进你的话吗?”

    金日?的这句话让霍光停止了挣扎,皱着眉,一脸沮丧地平静下来。

    “翁叔,我该怎么办?”扯着金日?的衣袖,霍光不知所措地喃喃而语。

    听到他的疑问,金日?只能苦笑――他难道会比霍光更有主意?

    摇了摇头,金日?只能用沉默表示自己同样束手无策。

    “阿母,太子哥哥惹阿翁生气了吗?”一个天真的童音忽然传入两人耳中,霍光与金日?同时变了脸色,循声望去,却见钩弋夫人抱着儿子站在东厢与正堂相连的帷帐边,一脸诚惶诚恐的尴尬神色。

    同时看向这对母子还有天子。即使是看着一向宠爱有加的爱姬与幼子,天子的脸色依旧肃然得令人心惊。

    “你怎么在这儿!”天子的语气颇为不耐。

    “弗陵想阿翁了!”脆生生的稚气声音立刻响起,为自己的母亲解决了难题。

    天子微微皱眉,将目光从宠姬身上移开,看向自己稚弱的幼子。

    皇子弗陵出生于太始三年,今年不过四岁,但是,身量却远胜于同龄稚儿,看上去至少有六七岁。

    天子在某些方面与普通男子并没有多少区别――年过花甲又得少子,还如此健壮,自得之余,自然是十分欣喜。

    虽然因为同样的原因,朝野内外对皇帝幼子的血统出身不无猜疑,甚至不乏恶毒下流的说辞,但是,这一切都丝毫不影响皇帝对幼子几近炫耀地表示喜爱。

    当然,那些猜测对天子近臣来说只不过是庶民无聊之下的荒唐想法――诸皇子中,反而是刘弗陵的容貌最像当今天子。

    ――不能不说,这其实才是赵婕妤最幸运的地方!

    ――若非如此,一向猜忌心极重的天子不可能对幼子的血统毫无怀疑!

    向钩弋夫人招了招手,待其走近,天子便伸手接过幼子,将他揽在怀中,神色也稍稍缓和下来,露出稍显勉强的淡淡笑容:“弗陵知道你的太子哥哥做了什么吗?”

    刘弗陵正在认真地整理父亲腰间黄赤六采的绶带,听到父亲的问题,也没抬头,便不假思索地回答:“太子哥哥一定做了错事!”

    “为什么?”天子从幼子手中扯出自己的佩绶,示意他认真回答自己的问题。

    刘弗陵仰起头,看着父亲严肃的神色,眼中却毫无畏惧,瘪了瘪嘴,不甘心地道:“阿母与阿姆(对||乳|母的称呼)都说,弗陵若是做了错事,阿翁就会很生气很生气的!弗陵第一次看阿翁这么生气,就连上次弗陵打翻了阿公的墨盒,阿翁也没有这么生气!”

    虽然看上去年纪稍大,但是,毕竟只有四岁,这么长一段话说完,刘弗陵便有些脸色白,让天子不由怜惜地轻摩他的头顶。

    “是的!阿翁很生气……很生气……”天子低声轻喃,“你的太子哥哥让阿翁很生气啊……”

    恍然失神的天子却让不晓事的刘弗陵有些困惑了,但是,接到站在一旁的母亲的示意,他仍然不得不贴到父亲怀里:“……阿翁……”

    “陛下,丞相长史宫门请谒。”公车司马令的急报打断父子间的温馨时刻。

    看着一身狼狈的长史跌跌撞撞地奔入紫殿,金日?微微皱眉,对霍光轻声耳语:“装的!”

    霍光一愣,就听金日?冷笑:“他的步子极稳!根本不是惊惶无措!”他是匈奴休屠王的王子,对这些行动上的判断是极有把握的!

    霍光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脑门,手足冰冷,僵硬得无法动弹,直到天子的怒吼让他一个激灵彻底回神――“丞相在做什么?为什么不立即调兵平乱!”

    天子几近暴怒地质问可怜的长史,让那个本来只是装出三分惊惧颤栗的大吏真正哆嗦起来,血色尽褪的双唇颤动了半晌,才结结巴巴地说出一句完整的话:“丞相未敢声张……太子……太子奉诏省政,丞相不敢言乱……更不敢兵!”

    火上浇油的回答让天子一把推开幼子,拂袖而起:“情急若此,还秘不声张?丞相无周公之风矣,周公不诛管、蔡乎!”

    “御史何在?书诏!”天子厉声大吼,侧厢等候的御史踉跄着奔到天子帷幄旁的书案边,一手提笔醮墨,一手抽了一块空白的尺一板,准备听皇帝口述,记录诏令。

    “诏:三辅近县兵,司隶部二千石以下,丞相兼将,速平……长安反乱!”天子满腔怒火,每一字都仿佛是从嗓子眼挤出来的,书写诏令的御史颤抖着身子,记下皇帝所说的每一个字。

    天子的话音方落,殿外骤然响起一个尖利的声音,陌生又熟悉,伴着重重叩的闷响:“陛下,太子断不会行大逆之举的!臣请陛下三思!”

    第三十六章 霍光的抉择

    “陛下,太子断不会行大逆之举的!臣请陛下三思!”

    当听到天子将太子与管、蔡联系在一起时,金日?如坠冰窟,根本没有听清天子接下来的诏令,更没有注意到霍光的脸上,神色骤变,直到听到石破天惊的恳请,他才惊觉霍光终究做了最不利己的选择。

    金日?几乎是恨铁不成钢地瞪了霍光一眼,随即跟着跪到他身边:“陛下,太子固然擅行妄为,然终是事出有因。请陛下三思!”

    见两位侍中俱为太子恳请,殿内侍奉的尚书、御史也跟着跪下,叩请天子三思而行。

    虽然陪着霍光一起为刘据求情,但是,金日?并不认为,这种做法能起什么作用――天子从不是听得进谏言的人,更何况,此时钩弋夫人也在场。

    金日?很清楚,天子的这个宠姬虽然年轻,但是,心机、图谋都绝对不简单,更何况,霍光之前就说过,李家与这位赵婕妤勾结了。

    ――她会让天子冷静下来三思吗?

    ――而被太子擅自调兵激怒的天子又真的能够三思吗?

    果然,搂着被天子推开的儿子,钩弋夫人柔柔地开口:“陛下,霍侍中所言甚是,太子素来谦恭守礼,岂会做大逆无道之举?就算擅自调了一些兵,就像金侍中说的,必是事出有因……”

    “闭嘴!”天子狠狠地扬手,丝毫没有顾忌宠姬怀中的幼子。

    宽大的黑袖甩在钩弋夫人的脸上,虽然并不是很疼,但是,钩弋夫人仍然觉得脸上被天子广袖触及的地方火辣辣地烫。

    刘弗陵被父亲暴躁的举动吓着了,怔忡着望着父亲,竟连哭都忘了。

    “霍光!金日?!”天子走到殿门前,厉声喝斥两个亲信近臣,“朕三思?他刘据起兵前可三思了?”

    ――也许是少年即位之初,吃过军权不在手的苦头,自从掌握了兵权,天子便从未轻放。

    金日?明白,霍光也明白,但是,对两人来说,明白的意义并不相同。

    因此,天子喝斥之后,金日?默然起身,退到一旁,霍光却固执地跪在原处,前额死死地抵在光鉴照人的地面上。

    “霍光!”天子没有料到素来谨小慎微的近臣竟会如此固执,不由更加暴躁,“期门何在?”

    “主上!”霍光猛地抬头,双手合拢前举,再拜叩请,“太子绝对不可能反的!臣愿用性命担保!”

    明知道未必有用,甚至会让天子更加恼怒,霍光仍然坚持着。

    金日?叹了口气,抬眼看到殿内卷起的帷帐旁,张安世神色复杂地望霍光。

    ――同受大将军照拂的两人,在这些事也未必同心合力啊!

    在心中暗暗叹息,金日?向看向自己的张安世轻轻摇头――不是不愿帮大将军的外甥,而是,在这件事上,一人求不得,三人求同样无用!

    张安世收回了刚欲迈出的脚,紧张地望着殿门前的天子,不知他是否能听得霍光的话。

    “霍光,你的命够资格为皇太子担保?”天子冷冷地嗤笑,“霍去病还差不多!”

    霍光没有被天子的讥刺吓到,相反,他立即抬头,很冷静地回答:“臣兄病重之际请封皇子,大将军弥留之际唯念太子,臣不肖,二位先人岂不知太子?臣死不足惜,愿再入长安……”

    “闭嘴!”听霍光提及已故的两位大司马,天子脸色遽变,断然下令,“期门何在?将他押下去!”

    天子的反应让金日?与张安世的心中同时一寒。

    ――以霍去病与卫青的名义都无法让天子重新考虑此事对太子的影响……

    金日?的心中陡然一紧――可是霍光弄巧成拙了?

    ――此时提及两位大司马,岂非会让天子联想到卫氏所出的皇太子,可能对军权拥有超过其预计的影响力?

    张安世同样想到了这一点,然而,惊愕焦虑之下,他只能死死将两只手紧紧地握成拳头,以此压抑心中莫名的愤怒与悲凉。

    这个结果,霍光并非没有想到――他很清楚,卫青与霍去病的一切在天子这里永远是一柄双刃剑。

    ――可能伤人,亦易伤己!

    但是,霍光别无选择――就像天子说的,他只是霍光,诸吏、侍中、奉车都尉……这些官职有七分是因为他是霍去病的弟弟才得到的,他对天子根本毫无影响力!

    期门卫士不敢怠慢,立刻有两人上前挟制住霍光,强拉着他起身,准备将他带走。

    被迫站起的瞬间,霍光一眼看到立于玄幄旁的钩弋夫人,然而还没有来得及看清天子宠姬的神色,期门已押着他离开。

    步下台阶前,霍光猛地转头,正好看到钩弋夫人眼中尚未敛去的得意,而钩弋夫人也正好看到了被卫士强押离开的霍光仍然不忘回头,冰冷如刀的目光直直地投向自己。

    一瞬间,钩弋夫人知道,霍光已经看透了自己在这件事中所扮演的角色!

    ――幸好……

    还没有得来及为之庆幸,钩弋夫人听到了一个令自己浑身僵硬的声音――天子疲惫倦怠地叹息:“放开他吧!”

    期门卫士面面相觑,不知道天子的意思究竟是不是让他们放开霍光。

    “子孟,你也不必去长安了!”天子缓缓转身,没有在意卫士的行动。

    期门卫士立即松手,放开霍光后,便退回原位,霍光却怔怔地立在原地,不知道天子为何改了主意。

    金日?同样不明白,但是,他立即走到霍光身边,推了他一把,提醒他回神――无论如何,都要先谢天子宽宏。

    霍光重回玄墀之上,长跪叩谢,却听重新坐回独榻的天子淡淡地道:“陪朕一起看看大将军的外甥能做到哪一步吧!”

    意味不明的话语让所有人再次惊诧不解。

    天子仿若未觉,平静地开口:“朕倒是真想知道自己的儿子是否能及冠军侯的一半!”

    第三十七章 任安与田仁

    (大风……停电……这是补更。下午或晚上还会上传一章。)

    “君以为太子如何?”

    “既选北军,太子见识不下绛侯!”

    “比大将军、骠骑将军如何?”

    “呵……少卿明知故问!”

    北军中垒的大帐中,两个身着皂衣、腰佩银印青绶的男子立于帷门旁,一边望着军门外的太子,一边随意地交谈叙话,完全是置身事外的架势,自然更不会注意大帐正席上的中垒校尉(注1)是怎么样的脸色了。

    “护军使!”

    中垒校尉按剑跽坐,右手狠狠拍上身前的漆几。

    气势汹汹的怒喝让帐门边的两人立时住口。相视片刻,其中一人干笑着转身:“校尉有何指教?”

    中垒校尉皮笑肉不笑地回答:“岂敢岂敢……是仆想请任君指教!”

    “不敢不敢……安无才不肖,只负责监督北军营垒之中,日常诸事是否合乎律令,岂能指教校尉?”任安是文吏出身,一句话便把问题推回给了中垒校尉。

    不过,恶人自有恶人磨,粗人自有粗办法!

    中垒校尉闻言便笑得更加灿烂:“既然如此,仆便自行决定了!中垒丞,中垒司马何在?传令――开垒门,受节,听太子……”

    “慢着!”任安大惊失声,立时疾呼阻止,几乎是同一时间冲到中垒校尉的身边,强硬地夺下了他手中的令符,“校尉三思!太子前日已宣言百官:‘帝在甘泉病困,疑有变;j臣欲作乱。’明知太子节、令非出上意,校尉受即非法!安职责在身……”

    听凭任安从自己手中将调军令符夺走,中垒校尉翻了个白眼,不等他将那些义正严辞的大道理说完,便径自道:“我是看不惯丞相跟水衡都尉!”

    “我也看不惯!”任安没好气地道,“但是,军法律令就是军法律令!”

    之前与任安说话的那人也附和道:“令行禁止方可成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