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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乐夜未央第26部分阅读

    华仍然看到了女孩红肿地双眼。

    兮君挺直了腰,却仅此而已,对长御的问安,这个素来灵秀地皇后竟怔忡了好一会儿才终于出声回应:“上走了?”

    女孩的声音太过轻微,让倚华听不出她地语气,只能在短暂的揣测之后,中规中矩地陈述天子的嘱咐:“是,上升车前对婢子言,请中宫惜身保重……”说到这儿倚华犹豫了一下,有些担心----提及上官小公子会不会让终于有些平静的皇后再次悲伤激动呢?----最后,来不及多想的长御还是将天子的原话说了出来。

    ----隐瞒与欺骗并没有太大的差别,在宫中尤其如此。

    兮君愣了愣,随后缓缓点头:“我没事的。”

    ----逝不可追……

    她明白这个道理……

    ----这毕竟不是她第一次面对亲人的逝去……

    倚华长吁一声,再次伏参礼,随即退下。

    出了殿门,倚华对一直守在殿外的大长秋躬身行礼:“请尚食备膳!”

    ----皇后已经一天一夜未进食了。

    天子以下,死而相丧,虽然出嫁女应该当为其作为父亲后子的昆弟服齐衰一年,但是,兮君既然是皇后,便不需服此丧,自然也没有太多的禁忌,不过,这种时候,尚食也不会自讨没趣,呈上的膳食都腌笋、豆脯之类的清淡素食。

    侍奉的宫人看到皇后举箸进膳,都松了一口气。

    ----上一次,皇后暴病,自长御以下全部受笞,所有人实在是怕了。

    兮君的心情本就不是很好,再被周围人这么一盯,哪里还吃得下去?于是,她只吃了几口便推开食案,倚华等人亲近侍御也没有多劝。立刻让宫人将膳食撤下,随后悄声吩尚食再备一些精致小食。

    熬了一天一夜,年幼的皇后是真的累惨了,用过膳食沉沉睡去,虽然眉头紧锁,不甚安稳,但是,毕竟是合眼睡了。连宫人卷帷开扉都没有惊醒她。

    能吃能睡便不会有大问题,倚华等人这才真正放上悬了许久的心。因此,当掖庭令再次传召时,倚华也没有再推托。

    自从皇后病情稍好,掖庭令便传召过几次。每一次,倚华都已无法离开推托,张贺也没有二话,三番五次下来,倒是倚华自己深感过意不去。

    一路上都在揣测张贺连番传召的原因,待进了掖庭署,看到官署内端坐的皂衣官吏,倚华便知道自己之前所想地全错了。

    “婢子见过各位令长。”

    ----少府、大长秋下属各官署的令长居然齐聚一堂。

    ----想做什么?

    倚华垂下头。默默深思。

    坐在位张贺抬手指向自己左手边的席位:“长御请坐。”

    这个位置先把倚华吓了一跳。

    汉制尊右。以右位为上位,既在掖庭署。张贺居主位,他左边位乃是最尊的客席。

    “婢子惶恐!”倚华老老实实地表表惊讶。

    “今日之事必须长御分辨方能清楚。长御但坐。”张贺给了一个模糊的解释。

    看了看在座诸人凝重的神色,年轻的长御没有再说话。安静地在指定的席位坐下。

    ----太官令、东西织室令……

    ----中书谒、黄门、钩盾、尚方、御府、掖庭、内、宦八官令,内宫诸署长、中黄门……

    ----中宫署私府、永巷、仓、厩、祠祀、食官令长……

    这个阵势,宫中任何一个人见了都紧张。

    不过,倚华却是福至心灵,坐下地霎那间陡然猜到的一个可能性----内官出事了!

    “长御可知中宫用玺情况?”张贺开门见山,没有再多说一句客套话。

    倚华凛然:“中宫之玺在后寝,然中宫从未动用,其余诸玺,动用皆有记录,婢子岂能全部记得?”

    在场地诸人皆是宫中掌权之人,哪里会听不出长御话中的戒意?在为年轻女子的警觉而赞叹的同时,也不得不深感挫败。

    张贺淡淡地轻笑:“长御不必如此,我等只是询问。”

    倚华也微笑着低头,却没有说话。

    “诸位还真当中宫年幼,中宫诸人便都是无知之辈吗?”郭穰冷冷地嘲讽,“中宫用玺与否,各位心中有数,何必问旁人!”

    “私府令言重了!”坐在郭穰上座地宦令不由干笑两声。

    中宫诸人都露出一丝冷笑。

    倚华不是很明白眼下的状况,但是,很明显,少府想找中宫的把柄……

    中厩长一摆衣袖,淡淡地道:“不管言重还是言轻,不知诸君是否还有异议,若是还有……我以为诸君可以直接请谒中宫,由中宫亲自作答!”

    倚华一怔----这话……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交涉了吗?

    禁中诸吏没有开口,开口的是太官令(注1):“无论如何,令史的记录上,那些征调都是奉中宫令而办的……”

    “既无中宫玺书,又无大长秋画押……”郭穰冷笑着打断对方的话,“便是有中宫上下任何一人的画押都勉强能算……如今,要中宫认下那些用度……各位……欺人太甚了吧?!”

    少府诸人哑口无言。

    倚华开始有些明白眼下地状况了。

    ----汉制,八月算人,案户比民,九月计断(注2),宫中自然也不例外。

    ----人员、收入、支出,所有情况都要在九月上奏。

    ----如今已是七月,应该已经开始。

    想到这点,再联想方才所听到地话,倚华心中思忖----应该是算簿与实际情况有所出入……

    就在她思忖的时候,尚方令(注3)暴躁地跳起来:“大家都清楚那些支出是怎么回事!外戚宗室征调地东西,中宫不认,谁认?总不能让我们担贪墨的罪名吧!”

    倚华凛然,刚要开口,就听中宫私府令慢条斯里地把话驳了回去:“你们是少府属吏,我们是中宫属吏,秩禄都不是外戚宗室所予,没有人要你们听命外戚!”

    注1:太官,掌皇帝膳食及燕享之事地官署,属少府,有令、丞。

    注2:汉律规定,八月进行人口、户口的调查,计算应有地事算(徭役与赋税)、复算(免除算赋)数字,算赋统计上报则是从前一年的十月截止到本年度九月,可以看作全年财政统计的一部分。因为汉宫选良家子入宫就是在八月算人时进行的,我个人猜测,汉宫之中应该也在同一时间进行相关人、财、物的统计。

    注3:尚方,掌制造帝王所用器物的官署,属少府,有令、丞。

    3、期望

    (更新迟了……不好意思,昨晚不太舒服,抱着本本就睡着了……老妈看到就把笔记本放到一边……一直到凌晨才醒……)

    “究竟是怎么回事?”

    一路无语,但是,回到诣宫,倚华立刻将疑问问了出来,极度冰冷的语气充分表明了她的不悦心情。

    中宫诸令长面面相觑,不敢确定触怒这位素来冷漠的长御会有怎么样的后果,于是,看上去似乎与倚华有些交情的郭穰被众人用目光推了出来。

    众望所归,也就是众怒难犯!明知道自己在这位长御心目中的印象就是阴险、恶毒、小人……一类的词语,郭穰也不得不硬着头皮出来跟她解释。

    “长御应该也猜到了……就是少府簿册中有些帐目与实际对不上……”郭穰方才便一直注意着倚华的神色,自然看得出她多少都猜到一部分了,毕竟,她也不是才开始当长御。

    见郭穰故意停了一下,倚华也点了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但是,神色却没有松动半分。

    她在宫中的时间不短,曾是卫子夫的长御,也曾在暴室历经磨难,岂会不知道宫中根本不可能有人清白如水。

    ----若是只为中宫,他们方才会那么坚决?

    ----就像尚方令说的,外戚私调中宫私府、私仓,甚至是太官等官署的物品,一直都有,一般宫中各处也不会拒绝,到月时,或由中宫补书令,或从私府调平帐目,从不会起冲突……

    倚华怀疑的目光从诸人身上扫过,让所有人都不由一颤,郭穰更是苦笑:“我等在宫中的时间并不比长御短……”

    倚华一愣。就听郭穰轻轻地道:“若是太官、汤官、胞人之类地用度。不管其它诸君地意思如何。我是绝对敢担下来地。可是。长御……还有尚方、黄门等署地用度……”

    “我明白了!”倚华打断他地话。随即打量了他一番。慢条斯里地问道:“这么说。诸君已有决断了?”

    这一次。郭穰没有回答。旁边地中宫仓令陪着笑道:“长御言重了。我们这些刑余之人哪里能有什么决断?不过是不该碰地东西绝对不碰罢了。”

    ----其它不论。尚方署诸工器中可是包括甲胄刀剑一类地武器地……

    倚华点了点头。说出了他们最想听地话:“我会转致中宫地。”

    诸令长同时松了一口气。向倚华郑重道谢。

    ----有些事不能沾,但是。若是年幼的皇后沾了,他们便无论如何都无法撇清了……说不定,以后,皇后可以用年幼撇清自己的一切罪名,那时,所有的罪名便都落在他们头上了……

    ----怎么能让这样地事情生?!

    丞相府中素来只用香气如蜜的五木香,日见年迈地丞相虽然素来不喜薰香,但是。面对繁琐的公务。也不得不借助具有辛温行气之效的薰香保持自己的敏锐思维。

    袅袅香烟中,对女婿地苦恼。丞相田千秋微微叹息。

    “这么说,少府的计簿有麻烦?”

    “是……”

    “少府掌供养之资。数目最是清楚,何来麻烦?”

    因为是在听事阁。田千秋也没有办法将话说得太透,只能暗暗提点。

    徐仁刚要抱怨,便看到妻父的眼色,连忙咽下原本要说的话,转而低头请罪:“君侯恕罪!”

    田千秋轻拈胡须,颌而言:“你不是初任少府,不当如此。”随即便又是一番微言大义的教诲。

    徐仁端正姿态,认真地听丞相的训言,心底却是越没底。

    ----他是始元三年接的少府之印,可是,接印那会儿已是岁末,去年的计断按着旧例,顺顺当当地便完成了,怎么会知道今年会出这样地麻烦?

    ----本望妻子地父亲能替自己拿个主意……现在看来……

    “大汉律令齐备,规制甚全,按制按例而行,岂会遇麻烦?”田千秋说得很慢,与田边里口任何一个历经岁月风霜的老人没有一丝一毫不同,一点也不像执掌相印地百官之。

    徐仁苦笑----若不是“按制按例”,他岂会有这些麻烦?

    “少府先回吧!专心用事!”田千秋淡淡地结束了训言,徐仁立即行礼退下。

    出了丞相府,徐仁深深地叹了一口气,一时竟有前途茫茫的感觉。

    “少府为何在此?”一声询问让徐仁陡然一惊,待看清来才重新放松了精神。

    ----光禄大夫邴吉。

    “光禄大夫来见君侯?”徐仁与邴吉见礼后,随口问了一句。

    “正是!”邴吉轻笑,没有隐瞒,“大将军命人请君侯前去议事,仆不才,领了此命。”

    徐仁心里有事,一听便立即追问:“邴君可知所议何事?”

    邴吉一愣,古怪地看了他一下,才道:“应是与谏大夫地那道奏记有关。”

    徐仁见他神色有异,也不敢再追问,又敷衍了两句,便相互告辞。

    邴吉有霍光的手书为凭,立刻就见到了田千秋,说明情况,奉上手书,田千秋也没有二话,立即便起身。

    看着丞相老迈,出了听事阁,下阶时,邴吉便伸手扶了老丞相,让田千秋不由一愣,随即又细细打量了他一番,那审视地目光让邴吉心里隐隐毛,幸好,不一会儿,田千秋便收回目光,轻轻点头:“邴吉少卿……鲁人……嗯……我记住了……”

    邴吉并没有听清老丞相含混的话语,也没有真的放在心上,扶着老丞相走下台阶时,他沉吟了一会儿,还是轻声对田千秋道:“方才吉在府外遇徐少府,徐君心事重重……似乎连杜大夫的奏记都不清楚……”

    田千秋不由一颤。却没有应声,脚步停了一步,便若无其事地继续前行。要生的一切,兮君都没有任何察觉的觉悟,当然,也没有人真的关心七岁的皇后是否察觉了一

    倚华说话时,她安静地听着,没有异议。也没有疑问。

    “中宫……”对皇后的这种态度,倚华隐隐感到了心惊。

    年幼的女孩对她颤栗地呼唤报以微笑:“长御说过。远离上官家,不是吗?”

    女孩手抚过朱红色的衣裾,锦绣之上,苍白的肌肤毫无血色。刺目得让人心惊。

    倚华深深地低头,不敢辩驳。

    仅仅是这么一会儿,年幼的皇后已经很疲惫了,她摆了摆手让长御退下,同时示意宫人将卷下的锦帷放下。

    倚华犹豫了一下,还是道:“盛夏酷署已过,早晚之时还是宜人舒适的,中宫……”她斟酌着用词。不敢轻易说出口。片刻之后才将话说完:“可以游幸观景……”

    女孩足不出户已经太久了---这样是很难保证健康的。

    看着女孩一脸敷衍地点头,倚华也不好再说。叩退下。

    系带解开,锦帷被宫人托着。缓缓放下,隔绝了内外。让倚华无奈地叹息。出了殿门,清爽的感觉让年轻地长御不由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心中愈地无力。

    远处有零星的歌声传来,欢快无忧,与中宫地肃穆截然不同,倚华抬头远眺,自然是看不到,却分辨出那是天子所作的诗歌:

    “秋素锦兮泛洪波,挥纤手兮折芰荷。凉风凄凄扬棹歌,云光曙开月低河。万岁为乐岂云多?”

    招手示意一名年纪不大的宫人过来,倚华低声吩咐:“去看看是谁唱歌。”

    青衣宫人很快去而复返,在转角庑室外对长御禀报:“上与长主在琳池行舟,舟上宫人在唱歌。”

    倚华点头让宫人退下,随后看向皇后寝殿紧闭的殿门,不由皱眉,隐隐有些担忧。

    宫人尽退地寝殿内卧,同样有一个人在深深地担心。

    “兮君,你不能这样……”悄悄跑来探望的刘病已从侍婢出入的小门进了寝殿,紧闭多日的宫殿有一种让人窒息的气闷感觉,“在这里待久了,会生病的!”

    ----这种感觉让刘病已想到了曾经误入的暴室狱。

    在那里,从没有人能活下来。

    ----不必刑罚重役,仅仅是病,便足以夺去那些曾经的贵人地性命。

    女孩伏在玉几上,很难过地说:“我想阿弟……”

    刘病已在宫外学习,当然知道桑乐侯之子夭折地消息,虽然是无服之殇,但是,仍然有无数人前去吊唁、安慰……这种与礼不合的状况也被他地老师讥刺了多次。

    “于是,你想与他一样生病……?!”少年恼怒地质问。

    兮君一怔,不敢确自己是不是真的有这样地心思。

    “所有的亲人都会希望我们好好活着地!”少年恨铁不成钢地教训忽然变得不清醒的糊涂女孩。

    “……真的吗?”兮君轻轻低喃,“阿弟还那么小……”

    刘病已不明白她的意思,便只按自己的意思对女孩道:“不管多大,他都不会希望你去感受一样的病痛的!……只要他在乎你!”

    “阿弟当然在乎我!”女孩抓着他的衣袖,潸然泪下,“在上官家的时候,他都要我哄着才能睡着……一定是我不在家了,他才病重的……”

    字字句句都痛惜自责,让刘病已不由恍神,抬手抱住女孩的同时,心中却不由想到自己的亲人----他们会是什么样子的呢……

    轻抚女孩的后背,少年喃喃低语:“怎么会呢?亲人只会希望你平安快乐,不会怪你的……不会……”

    4、议论、遗忘

    汉承秦制,设丞相,金印紫绶,掌丞天子、助理万机。秦有左右丞相,高帝即位,只置一丞相,十一年更名相国,改为金印绿绶。曹相国薨后,孝惠皇帝又改为分置左右丞相,却改秦时两相地位相当的旧制,以右丞相位次第一,左丞相位次第二,直至文帝即位,绛侯周勃谢病,请免相,陈平专为一丞相,汉再未有两相在朝的情况。

    陈平曾对孝文帝说:“宰相,上佐天子理阴阳,顺四时,下育万物之宜,外镇抚四夷诸侯,内亲附百姓,使卿大夫各得任其职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