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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马失鼎,刘宋代晋第3部分阅读

    论逍遥自在、衣食无忧,倒是都下四大家族,世居显位,上下相承;子孙纵酒狎妓,声色狗马;若苻坚今日打来京口,三日后打往建康,世族必先乐得两三日醉生梦死,放纵声心,哪堪为三日后生死耽忧?你我享一日此间乐,早死三十年那才无憾!大郎拿坊下说笑,在下能不黟然大羞?”

    刘寄奴慌忙陪罪:“在下实是无心,一时口误,不必在心。方今世道,贫富高下三六九等,富者不仁,贫者不平,此乃乱源。为政者不知防危杜渐,听任不顾。若苻坚来攻,流民有失地之恨,还可为朝廷所用,富人无杞人之忧,谁肯为国家出钱出力?至于本地世家,见利忘义,贪生怕死,几人肯为天子奋命,几家愿为社稷义捐?若逢别有用心者乘机扇乱,鼓惑佃奴造反,斩杀官府吏员、焚毁奴身契约,佃奴多半一呼百应,江东必然大乱!苻坚乘机攻过江来,江东地面则非晋有!”

    张膘勃然色变,连连摆手,道:“大郎口无遮拦,信口乱说,小心祸从口出,害了身家性命,置一母二弟、一妻一女何地?”

    刘寄奴说得兴起,愈觉不甘,径自不顾:“你我置身天子脚下、皇城边上,求生且如此艰难,想那天高路远的乡村里弄、寻常人家,不知其难又至何等境地?刘寄奴家无余财、身不满贯,不惧言语招祸!休说愤泄几句怨言,倘有人登高振臂、揭杆造反,刘裕便弃家响应又有何妨?”

    张膘赶紧跳下版面、冲出铺外,当街捂住刘寄奴嘴巴,连哄带激道:“大郎疾言愤色,虽能解愤,与事无补。料想大郎夜织草履、白天挑卖,夜以继日,劳作不辍,却攒不得几文余钱,也是辛苦!果有是心,兖州新任刺史谢玄广陵开府,招兵买马,大郎不如过江应召,投身行伍,赴襄阳、顺阳杀贼建功,或可混一军职,享国俸禄,岂不胜过结履辛苦?”

    刘寄奴顿时哑然,思忖犹豫,颇显为难:“非寄奴不有此想,实家下母老弟小、妻弱女幼,就此一去,母弟妻女顿失护持,幼难成立、老不善终,如何割舍?”

    张膘复又激道:“既然无心投军,何必慷慨陈词?大郎平日手气吉顺,今日行市获利不多,不如与在下往博舍凑个热闹,倘时运相随,兴能一钱百利赢个数万,足抵半年买卖,岂不消停?”

    刘寄奴心动,略显顾虑:“母钱不多,难有凭恃!”张膘便窜掇道:“大郎赌场素来得意,摴蒱一掷百千,赢多败少,极少失手。在下仰敬大郎,正因大郎负有博赌天赋,是天造地设白手起家上等材料,在下有意沾些吉气,稍补买卖失意,大郎不肯赏光,却是何意?平日吆五喝六、意气风发的刘大郎,今日如何犹豫不决、优柔寡断?若忧母钱不足,张膘多带便是!”

    刘寄奴难捺窜掇,顿时忘了家中一母二弟、一妻一女望谷下炊,兴致喷发,担了草履担儿,随张膘往南行来。

    第三回 点校场枭雄粉墨 沾月舍巧结恩仇(三)

    京口镇南首,有一繁华所在,名曰沾月舍。此舍虽在城内,去南门不远,适逢官道通衢,南北东西,相与交汇。官吏入京,经此道南下,可至建康;钦使下临,由石头发驾,由此道而北,于城内行数箭地,便是(丹徒)官署所在,亦甚繁华;向北而东,亦复数箭行程,乃北府新军大营。新军开拔,不经官道,或自东而西,或自西而东,然后登舟,由水路南下北上。军道专为军旅开辟。官宦车马、流民游人,不得占道行走,阻塞军道,已成定例。

    这沾月舍,恰建于二道交汇之处。其后有山,临坡而建。过往客商、文人妓娼,纨绔子弟、官府置事,行道至此,往往下马歇足,寄酒怡情,吟咏诗句,买欢商女。然极致所在,却不在此,乃在赁筹聚博、白手起家。舍中建堂,堂分等次,好中差因人而异,优平劣量力而行。其中攧竹藏阄、摴蒱射覆各式博具一应俱全,随宜取戏。

    于是行商闻风而动,又于沾月舍四围另起庐舍,各取显赫名号,所谓“分月阁”、“得月轩”、“沾露亭”、“泻月榭”,不一而足,文雅清新,但豪华不究、铺设不比,专为平民百姓、过往流民起造,开门迎客却也生意兴隆、喝声响震。

    独有那沾月舍,车马喧阗,身影婆娑,来的都是大族世家,去的必是富贵权豪,珠光宝气交映,仆从爪牙横行,自非周遭小舍可比。

    适有京口豪族、纨绔子弟刁逵字伯道者,乃前朝大臣刁协嫡长孙,当日携二弟刁杨、三弟刁弘与诸多门客奴仆,亦来沾月舍取乐,停马舍外,在馆豪赌。

    又有北来文士刘毅字希乐者,当日携友亦来沾月舍沽酒吟诗,抒怀言志。刘毅祖籍彭城小沛,祖、父两世皆朝廷故吏,为避兵乱,随祖、父迁来建康。祖父略有宦资,赁房居于都中,又为两孙刘迈、刘毅各自捐了官儿,令作体面衣冠。

    刘毅署得清闲小吏,得于官场宦游,能与文墨交结。时年二十,生得面白口红,髯须垂面;喜畅游诗书经典,好临轩把盏推杯;仰慕忠良英雄,推戴文人义气;言必举《尚书》,诗必理《春秋》;常自比卫青灌婴之流,恨不遇齐桓晋文之君;仰爱王谢世望,不平大族显宦。

    刘毅与刁逵同在沾月舍中,呼朋引伴,一个沽酒吟诗,叹岁月稀少,时运不乘;一个滥醉豪赌,骂赢钱不多,手气不顺。二人各自为乐,隔室分厢,互不相知。

    刘寄奴、张膘二人,行至沾月舍外,释担停步。张膘道:“‘沾露亭’与‘得月轩’,且入哪一家去?”

    视宝马香车,睹奴仆爪牙,刘大郎不觉心虚,逡巡不进,默然良久,忽孤注一掷道:“坊主携来多少钱物?”

    张膘道:“一万有余,两万不足。”

    刘大郎诡秘一笑,低语道:“水不探不知深浅,金不博不晓利多。在下得坊主撑腰,今日便去那‘沾月舍’探探深浅、开开世面,万一运至,怎知那广寒宫中、金玉榻上,你我不能与嫦娥共枕同眠?”

    张膘大惊,顾虑再三,道:“‘沾月舍’乃公子王孙取乐之地,豪赌狎妓,一掷巨万,不为所动。你我只配周遭那小馆小舍一博手运,幸许运来,获子母成倍,愿便满、心亦足,何必挺而走险孤注一掷?况倾你我所有,凑足不过两万钱数,悉数将去,须不入公子王孙眼界,万一背运输得精光,岂非身在阳关道忽堕万丈渊,债台高筑,生不如死,如何了得?”

    第三回 点校场枭雄粉墨 沾月舍巧结恩仇(四)

    刘大郎竟无顾忌,径直去当口寄了草履担儿,拉着张膘便往里闯。张膘执拗不过,只好随了大郎且往里走,口上不住说道:“看那车马奴仆、王孙公子,在下心中便虚,了无仗恃,哪敢呼卢喝雉?”

    护舍奴仆个个凶神恶煞、虎背熊腰,争如蒋王庙里泥塑鬼怪一般,见来者衣衫褴褛,大为不屑,便欲拦阻,及见张膘乃北首坊主,虽非富户,常在镇上行走、市面碰头,谁不认识,略挪一挪身体,便放二人入来。

    未到里间,便闻呼声喧嚣、酒臭冲天,略行数步,忽见一撮人围着矮矮一张几案,或坐或立,里外相拥,皆伸长脖颈踮着脚尖向里张望。案置一盆,盆纳五木。木以樗质雕制,纹牛饰雉,或黑或白,端圆中平,杏仁大小,于盆中滴溜溜乱转。

    刘大郎一见,兴奋不已,心知这便是五木樗蒲之戏、人称五禽戏的,乃是他平日极喜爱且又极擅长的一种博戏,于是觅一空座,默默坐着相看。

    张膘立于大郎身后,面带惧色,提心吊胆。众人只顾呼“卢”喊“雉”,竟未觉察他二人在后。

    中有坐客,庄前筹码堆得小山相似,冠也歪了,巾也散了,披头散发尚呼号不止。

    其后有一立者,年齿稍幼,窜掇道:“大哥今日运吉手顺,一呼便成,赢得多时,须为小弟捐个将军!”披发者应道:“无妨,我刁逵须不是惜金如命、一毛不拔的吝啬之徒,再赢时,便为刁扬娶个谢家小姐,再为刁弘捐个车骑将军,老二老三同沾今日佳运!”

    年幼者暗撞身旁立者,道:“二哥不言不语,沾光有份,恼人话语全让三弟来说!”

    张膘不敢再看,暗扯衣襟示意大郎离去。被撞者愁无所言,恰好察觉张膘、大郎,向张膘道:“坊主何故来?枉作看客,宁不手痒?”

    刁逵举目,适见刘裕褴褛衣衫,鄙夷之余,顿起歹意,遂投木移座,傍刘大郎问:“在下骠骑将军府咎议参军刁逵,公子面生,敢问贵府吴下哪家?可否赏光,允在下陪公子一博?”

    刘大郎面红耳赤,默然不语。张膘匆忙劝道:“大郎与某约好看看便去,既已看罢,便应同去!”

    刁逵口喷酒臭,得寸进尺,不屑道:“不与博戏,来此何干?原非王孙公子,莫非乡野村落泼皮败落户,想来见识世面?但闻驴恋春草、犬贪肉骨,所图富贵,不意人有此僻,借皮作相!”

    刁扬、刁弘兄弟并众门客,哄然大笑。刘大郎被羞不过,拍案愤起:“是何言?安知不为博戏而来?”

    刁逵大出意外,指所获筹码,颇为挑逗道:“在下子母不多,金山银丘为凭,过博无恃!”

    刘大郎既出豪言,乃硬着头皮道:“金山何惧,刘寄奴半山博卢!”张膘吓得面无人色,有心阻拦,张目结舌。

    众博客见二人较劲,皆投木围观,及闻褴褛后生“半山博卢”时,也皆惊住,鸦雀无声,半晌醒转,发一声喊,一齐击掌欢呼,响震四座。

    俗语道:“隔墙有耳。”间壁,髯须公刘毅适与诗友举酒相属、抒怀言志,忽闻呼声响震、掌声雷动,大奇,与诗友越壁来观。

    第三回 点校场枭雄粉墨 沾月舍巧结恩仇(五)

    刘大郎口衔发巾,就盆内捞起五木,向掌轻呵神来之气,呼一声“来卢”,将手中五子拼力掷向盆去,但见四木略转一转,即于盆内打住,果然清一色皆黑,唯有第五木黑白轮替,尚在滴溜溜打转。

    围观者众皆禁口,鸦雀无声,二目圆睁盯看那转动不止的博木,设若发丝坠落,便能听得轰然响动。刘大郎顿怒,冲博木断喝:“停卢!”博木如闻号今,戛然而止。

    众人看时,又是黑色。五子皆黑,乃是卢成。樗蒲戏法,五子皆黑乃为卢,可通天;四黑一白乃为雉,其威次卢,亦可大杀。

    众人叹道:“如有神助!”刁逵酒醒一半,亦不食言,乃于金山银丘中取其半,推送刘大郎前,指所余半山,道:“余亦无用,公子一并赢去!”

    张膘见大郎一掷巨万,果然白手起家,尚在梦中,并不敢信,见要再博,豁然醒转,又扯大郎衣襟,催促提醒:“心愿已足,大郎当走为上!”

    刁弘闻言大怒:“败者不言去,胜者安敢去?”

    张膘吐一吐舌头,不敢再言。

    大郎为难道:“适呼‘停卢’,卢已不敢再来,如何再博?”

    刁逵道:“便是‘雉’时,刁某不相追,也算你赢,众位烦做个中保,刁某必不食言!”众人一齐附和。

    大郎掇过博盆,将适才博法如法炮制。又是四木先定,皆成黑色,唯有第五木黑白轮转,旋转不止。

    大郎又怒,大喝:“停雉!”

    博木如闻号令,戛然又止,却是白色。四黑一白,果然雉成。樗蒲戏法,卢可败雉。

    刁逵有言在先,明不相追,此际酒意顿醒,不好反悔,只好认输。

    众人又叹:“必有神助!”

    张膘助大郎收拾子母,便要行去。岂料刁逵反目,阻道:“刁逵败北,且未言去,汝是赢家,如何去得?”

    大郎道:“奈何?”

    刁逵道:“再赌!”

    大郎道:“卢雉业已喝停,断不再临,如何博得?”

    刁逵道:“富贵由命,输赢在天,休要装神弄鬼,且看各人手运。便输,刁某自认倒霉,须不亏你金银,来来来,再赌!”

    刁扬、刁弘附和道:“休走,再赌!”

    众人围观,乐得热闹,亦皆怂恿。

    刘裕红着脸,将子母送还刁逵,道:“再赌,寄奴必输!公子既悔,子母悉数奉还?”

    张膘不愿,道:“一掷乾坤,阿堵须有在下一半,说弃便弃,如何使得?”

    刁逵也怒:“胜败既定,彩头各归其主,汝敢羞辱本参议,休怪反目?”

    刁扬、刁弘意亦不平,皆有怒色。

    刘大郎叹一口气,自语道:“今日之势,刘裕难免不败!”刁逵不理,重开博戏。

    刘大郎佳运果然不再,方才两博,皆是恶采,已将子母输干殆尽。大郎耳红面赤,恍惚失智,复又一掷,乃是一黑四白,虽略强五白恶彩,却是樗蒲中极小的一个彩点。

    刁逵忍俊不禁,讥道:“神能助尔,亦能坏尔!本公子适言‘富贵由命,输赢在天’,只信各人手运,不爱装神弄鬼,只这一掷便见分晓!”说话时,捞五木在手,“果要追掷?”

    大郎只好自认倒霉:“悉听尊便!”

    刁弘不耐烦道:“取子母来!”

    大郎无奈,羞着面皮向张膘道:“坊主金银且借一用!”

    张膘亦不言语,就怀中摸出拳头大小包袱来,送入大郎手中。

    大郎看也不看,推送刁逵。

    刁逵不看则已,一看大怒:“庄上金山银丘,少有七八万,此数何足抵?”

    大郎无奈,遍搜衣囊,摸出十余枚鸡目五铢(钱币),送予刁逵,腆着面皮道:“倾囊而出,止有此数!”

    刁逵怒道:“本待一博获利,为刁弘捐个将军,果遇泼皮无赖,妄图一本万利白手起家,子母且未足数,利又安在?”

    刁弘裸袖喝道:“先打折他腿,然后送官!”说话时,来抓大郎。

    大郎理亏,并不闪躲,被刁弘抓个正着。正在闹腾,忽闻坊外喧哗,间有妇人啼声。

    刁逵大恼,喝问:“何故喧哗?”

    便有奴仆禀:“老婢寻儿,寻来沾月舍,仆等拦住,因而啼哭!”

    张膘道:“知寻何人?”仆道:“称来寻刘寄奴,乃结草卖履破落户。仆纵不识此奴,须知破落户不敢来此,是故阻她!”

    张膘向大郎道:“不妥,大郎,必是汝母寻汝!”

    刘大郎惶恐羞愧,便欲出迎,奈何衣襟却在刁弘手中,挣脱不得。

    大郎告饶道:“博资定当奉还,乞公子宽缓两日,容先会母,再作商议,如何?”

    刁逵击案道:“汝是何物,一无产业,二不闻名,却要欠我博资?本公子日后何处觅你?”

    刘毅与诗友一旁观望,良久未语,此时代为开解道:“彭城刘毅,寓居都中,薄产不敷,抵押赌资略略有余,愿为壮士起保!”

    刁逵道:“他与你有何亲旧?日后不与博资,须是你还?”

    刘毅道:“当是!”

    刁弘闻有人保,便放了大郎。

    大郎谢刘毅道:“彭城刘裕,栖身京口,壮士担保之恩,日后容报,誓不相负!”言罢,出舍见母。张膘见大郎要去,慌忙呼道:“膘所携赌资,却被大郎输去,奈何?”随后追去。

    第三回 点校场枭雄粉墨 沾月舍巧结恩仇(六)

    众诗友围住刘毅,齐来抱怨:“泼皮无赖,希乐不曾识遇,何必惹事上身替他担保?”

    刘毅道:“此人目光沉毅,思悟明哲,瞻望悬远,谈吐不俗,虽然贪心厚重,却能临事决断,果决锐利,适才樗蒲为戏,呼卢得卢,喝雉成雉,已见分晓。吾料他未必久居人下,诚如樗蒲之戏,时运若至,定会乘运而起,大手一搏!诸友不信,可记下刘毅言语,日后校验!”

    刁逵骂道:“但观皮囊,便知他泼皮之相、无赖习性!想那朝廷大权、宰相高位,王、谢、桓、庾世家轮替,未尝易人,休说贫户泼皮,便是寒门世宦,几人擢进中枢台省,几家得入尚书录事?阁下读书之人,理应视瞻高远,与众不凡,误将泼皮无赖视为贤能,夸耀不已,阁下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