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度书院 > 其他小说 > 司马失鼎,刘宋代晋 > 司马失鼎,刘宋代晋第13部分阅读

司马失鼎,刘宋代晋第13部分阅读

    哑然失笑,不屑一顾,道:“权仆射、赵令史等尽皆亲见,岂独孤一人眼误?”

    苻融不言,默然遥观。铜壶滴漏,时辰缓走。卯时过尽,日头登上山头,亮耀四周。须臾,云开雾散,烟收气敛,淝水河上、八公山中一片空灵,景观尽收眼底。

    苻融复叩苻坚:“陛下所见,何处设有伏兵?”

    苻坚扬袖东指:“只那坡谷树林之后,皆藏伏兵。”

    苻融顺指窥探,良久摇头:“唯有树影婆裟,哪有人影绰绰?陛下必是看错!”

    方在言语,忽有微风生起于淝水之上,风走树动,枝摇叶舞,果然有物坠落,不甚了了。秦王眼尖,失声惊呼:“兀那坠物,便是铠甲!若无伏兵,何来此物?”

    苻融睹物生疑,默然沉思,忽然醒悟:“此系疑兵计,林中实无伏兵!”

    秦王狐疑:“何以见得?”

    苻融道:“若有伏兵,铠甲本当披挂在身,缘何坠落谷底?”

    苻坚道:“理虽如此,只是近秋反季,秋老虎逞威,天气炎热不逊夏日,伏兵卧于谷后山林,难耐酷暑,卸铠纳凉,亦是人之常情!贤弟须要记取洛涧教训,用兵务必小心!”

    苻融闻旧事重提,未免伤心,慌忙谢罪,争辨眼中所见:“洛涧之败,败在二梁轻敌被袭。今日所见,对岸必无伏兵,当系刘牢之兵力寡少,恐秦军渡水攻袭,设此疑兵。退而言之,淝西二百里堤岸,皆在寿阳城南,八公山果有伏兵,渡河时亦可绕过八公山,自南路东进,伏兵岂能奈何?”

    苻尘颔首:“贤弟执何主见?”

    苻融道:“这厢哨探不止,大军须作渡河准备,果无伏兵时,陛下一声令下,大军便可立时渡河,须不费时废事!”

    秦王思忖犹豫,良久点头,道:“孤允所请,便依贤弟!”

    苻融转喜,将行辞去大礼,忽闻对岸人声鼎沸、马鸣嘶嘶,号角应天、鼓声动地,尘土铺天盖地,飞扬不止。苻融扬袖张望,不觉迭足叹道:“憾事,憾事,对岸喧闹,必是谢玄大军赶到!”

    秦王寻声张望,言无一语。便有骑探入城,登楼禀报:“晋军援兵已到,正与前军会合!”

    苻融问道:“夜探如何?”

    探者道:“山中果有伏兵,人数不多,料是疑兵。”

    苻融叹道:“陛下若不下缓渡旨意,臣弟与大军已在河东。谢玄行路匆匆,必无详备,予其迎头一击,或能挫锐斩捷!战机稍纵即逝,马后用砲,到此已迟,陛下有无悔意?”

    秦王掩袖藏羞,急问探者:“谢玄引来多少人马?”

    探者道:“遥望晋军,浩浩荡荡,士气高涨,不知多少人马!”

    秦王眼观对岸,愣神呆看,只是不语。

    苻融故意请旨:“事已至此,如之奈何,叩请旨意?”

    秦王道:“此番伐晋,开局不利,天意在晋不在秦,非贤弟用兵失计!‘知己知彼,百战不殆’,今晋军士气复振,不可急战,莫如屯驻西岸,与其相持对峙,观看动静,伺机再战!”

    苻融口称“遵旨”,心内不平,当即辞去。抹过牌楼,走下阶梯,苻融回望城楼,不由得摇头叹息,自语不平:“刚愎而仁慈,优柔而少断,既欲作仁主,又不纳诤议,为兄为长尚可,作君作主不宜!过问太细,将帅难行主见;朝令夕改,一夜频四;未知多少战机,一夜丧尽。此番伐晋,安知福兮、祸兮?”

    第十一回 三谢合军淝水 二苻明心寿阳(一)

    单说谢玄忽接晋帝催军诏命,要他速赴淮南,出淝水收复寿阳,进逼襄阳,控制上游水道。谢玄不敢怠慢,忙令刘牢之前部先行,自率大军随之继进。

    刘牢之行去未几,便有书信投到,报称已与胡彬合军,正往寿阳追击余寇,恐孤军远出,后军不继,为秦军所乘,乞都督速发后军驰援。

    谢玄大喜,当即分兵两路,奔赴寿阳增援。

    途中宿营,谢玄秉烛伏案,将西进路线绘成文表,与洛涧报捷书信合函驿传,拟要呈报录尚书事谢安审看。书成,谢玄投笔悬想,不得投书之人,正在若恼,忽有帐下从事入帐叩见。谢玄喜出望外,连呼“快请”,越案趋席,弃座来迎。

    晋时军中从事,盖如今行军参谋、秘书一类。从事张姓,讳“玄之”,吴郡人氏。张玄之颇善琴棋,兼擅清谈,最工行棋论兵,名动江表。谢玄起兵之前,亲赴吴郡请出此人,拜为从事,随于帐中候问。

    太元二年(公元377年),大秦王苻坚初次犯晋。秦国兖州刺史彭超率军七万,进逼彭城(今江苏徐州);后将军俱难、右禁军将军毛盛、洛州刺史邹保合军七万,三路并进,突入淮阳(今江苏清江)、盱眙。晋沛郡太守戴逯、右将军毛虎生不敌秦军,节节后退。秦军前锋直趋三阿(今江苏金湖),逼近重镇广陵,几与京口隔江相望。消息传至京都,朝野震惊。百姓荷担而立,相顾失色。亏得丞相谢安,向朝廷力荐谢玄,令他起兵迎击。此时北府兵组建不足半年,士气、军心、战力不得而知。谢玄临危受命,率万余北府健儿火速挺进泗口,真假并用,虚实兼施,果然不负众望,杀退来犯秦敌。

    谢玄一战成名。百姓安居乐业。三吴之地、八郡士民,感戴谢玄可想而知,因称谢玄为“北玄”,吴郡张玄之为“南玄”,并有“二谢一出,无事不成”之谓。

    张玄之入军果然用心,每遇事急,常献奇策,多与谢玄不谋而合。幕府闲暇,谢玄常引来赌棋博酒,赢少饮多,知他颇有机巧城府,更加刮目相看。谢玄寻思,此次投书朝廷、请命中枢,使者须能言善道、洞察玄机。军中多是莽夫,皆不中意,谢玄竟把张玄之忘得干干净净。此时闻他入来,恍然想起,谢玄焉能不喜?

    于是迎入帐内,不待礼毕,谢玄便将心思向“南玄”道尽。

    张玄之何等样人?都督言语,一点自明,果然了悟都督心意,当即引袖拜揖,口称“领命”。

    谢玄唯恐不逮心意,又将丞相心性、朝都人情,对张玄之一一详道,少不了耳提面命,便连见了宰相如何进言、如何回避,也皆面授机宜,嘱他小心。

    张玄之默记于心,返去治装,心知投书京都,乃是都督推信抬爱,须知面觐当朝丞相、江表名士(谢安),该是何等荣耀之事?返营之后,张玄之一宿未眠,治装果然用心。

    天明之后,张玄之复来帐中拜别。

    谢玄便于帐中,为张玄之饯行,令他奉了军函书信,乘快驿传送相府去讫。

    参将何澹之,与刘牢之、孙无终同时参投北府,同被谢玄擢为参将。何澹之权谋不逊二人,胆识略低牢之,因不服刘牢之妄自尊大,言及牢之往往义愤不平,常有贬抑。

    闻刘牢之洛涧获胜、不请西行,何澹之心中不平,乘机于谢玄面前参毁发泄,意要诋毁刘参将。谢玄闻他言语,知他胸襟不广、气度不平,猜他必因未有机缘建功立名,便有成全之意,遂将何澹之唤来帐前,嘱以西去之意,令他也引水兵五千,自白首发舟,沿淮水西行。

    何澹之喜不自禁,拜揖于地,当即领命,便要辞行。

    谢玄唤住,仍不放心,嘱他须在某月某日之前,会齐于寿阳城东、八公山前。

    澹之连连称谢,领军将行。谢玄登岸送行,又嘱:“途中偃旗息鼓,小心戒备,胡人或由水道东行偷袭。万一遭遇,有备战无备,必有收获!刘牢之洛涧建捷,何忧不及?”

    何澹之言辞慷慨,壮怀激烈,少不了慷慨陈词,表明心迹,于是引兵登舰,与都督挥袖辞行。澹之于楼船之上,摇旗发号。众军擂鼓扬帆,往西便行。

    驶出港湾十余里,忽见商船十余艘,自东向西,鼓帆而至。

    将士请命:“是否截停?”

    何澹之手搭凉棚,立舟眺望,道:“两国交战,不扰百姓;攻城为下,攻心为上!商船但无恶意,由它自去。”

    将士得令,遂听之任之,视若未见。

    此时正值退潮时节,商船顺风顺水,须臾驶近。水兵倚船观看,秋毫无犯。原来却是秦人贩马入晋,行货变卖一清,自晋都贩回江南物产,无非三吴织丝、八郡青瓷、越地茶叶,样样名贵,件件宝气,此时由淮水西返颍口,要折回大秦国获利。

    船上水夫见遭遇晋军,皆提心吊担,纷纷避入舱中,任舟自行。亏晋将何澹之心怀仁慈,不曾拦截,商船得以全身西行。

    此后商船行至淮南,商主欲去寿阳城内贩卖青瓷织丝,遇见本国水师,遂将途中遭遇晋军一事,悉数报于秦将得知。秦将又报苻坚。苻坚遂有准备,令水师不得东行,等待后军驰援。何澹之初次统军,以仁待敌,本意欲收人心,不料反被秦商所误,将到手功劳,唾手弃之,始料不及。

    第十一回 三谢合军淝水 二苻明心寿阳(二)

    谢玄自率步军四五万,沿陆路西行。路遇东逃百姓,手指口说,皆称秦军满山遍野,盖地铺天,一时间全都涌来淝水西岸、寿阳城边,后军又在源源不断向南开进,皆劝谢都督好自为之。又有长安父老,渡河(黄河)涉淮(淮水),由西路南逃,路遇晋军,皆言秦国铁骑兵十分了得,一旦对阵,步军绝非其敌。

    谢玄唯恐有失,遂遣出信使驰赴京口,乞大都督(谢石)速遣骑兵前来会齐。为安军心,谢玄身披斗篷,腰挎重剑,威风凛凛,一马当先,行在队伍最前。孙无终等一班北府将领,也皆重铠重甲,紧紧随行。

    大军涉过洛涧,越过硖石,沿淮水南岸西上,看看逼近八公山地面。

    梁成败得好惨,梁云死得可怜。战事已过,硝烟散尽。硖石、洛涧二处地面,此时已风平浪静。道上仍随处可见胡人尸体,惨不忍睹,触目惊心。粮草、盔甲、兵器丢得满地皆是,望之扼腕,见也叹息。

    晋军在道急行两天一夜,第二日午夜,终于抵达淮南。谢玄遣人哨探,令就便报信于胡彬、刘牢之,传他二人来见,一面安营扎帐,令大军就地休息,等待主帅号令。

    刘牢之闻大军赶到,喜不自禁,率儿子、女婿、外甥离帐远迎。五千将士闻援军已在淮淝安帐立营,也皆振臂欢呼,举手称庆。淝水东岸,喊声震天动地;牢之大营,战骑穿梭不停。晋军欢欣鼓舞,士气大振,果无惧心。

    谢玄见牢之来,频道“辛苦”,连夸“佩服”,抚慰已毕,不禁又赞:“刘参将洛涧一役,震慑敌胆,挫敌锋锐,令秦胡不敢轻我战力,江东人心大定。尤其斩杀秦将梁成一事,苻坚惊惧交加,泄去不少骄势,行军已是小心翼翼。参将威名,洛涧横空出世。江表地面,老幼皆知刘牢之大名。参将功劳,本帅已奏报朝廷,奏表嘉奖,以励后进。传天子闻参将立功,后悔不尽——”

    牢之大惊,急问:“后悔何事?”

    谢玄笑道:“皇上只闻其名,不识其人,是以后悔!”

    刘牢之恍然大悟,黑脸失羞,骄矜之气顿现紫面。

    谢玄继续道:“圣心欢喜,举酒夜饮,通屑不眠。人传一连数天,皇上常醉不醒,口有言,必言洛涧败苻坚;酒有敬,必敬参将刘牢之。封赏之来,不久必至!”

    刘牢之黑面变紫,不掩欢喜,手向西指,大言不止:“若不是淝水阻拦,末将早已攻过西岸,为皇上、都督再献一个洛涧大捷!”

    谢玄含笑连应:“相信,相信!不过参将能候大军来会,更是稳便。”言语时,若有所悟,“梁云最惨,死失首极,不知又是何人所为?”

    刘牢之便于身后牵来刘敬宣,当众戏谑:“犬子敬宣,行事有始无终,梁云虽他所杀,可惜遗失人头,不足取信,虎头蛇尾,便是一例!若不是梁云生不见人、死不见尸,众将眼见为实,破指为证,谁肯相信?”

    谢玄含笑颔首,大赞刘氏父子:“参将身怀古风,不逊翼德(张飞)威猛;舍侄隐现父风,与父同建奇功。将门虎子,古往今来莫过我刘参将父子!了得如此,佩服不已,佩服不已!”

    刘牢之、刘敬宣父子二人,闻都督赞不绝口,心里受用,一个洋洋自得,唯我独尊;一个眉飞色舞,初生牛犊不惧虎。人道是有其父必有其子,果然目中无人,眼高手低。

    谢玄口夸牢之,眼寻胡彬,见胡彬未至,忙问牢之:“刘参将已解龙骧之围,又与龙骧将军合军,自当同在军营,胡龙骧何故不来相见?”

    刘牢之北望八公山,手指青山叠障,口不忘戏谑:“都督欲知龙骧身在何地,牢之心知肚明,只是不好明言——说来时恐有不敬之谦!”

    谢玄笑问:“此又何故?”

    刘道之道:“都督既问卑职,卑职便如实报禀——”说话时,步行于众将之前,引袖北指,“都督且观北面八公山景,可与别处有何两样?此时龙骧将军当与将士解盔卸甲、提裤引襟,兀自藏身树后,缩首谷底,宛如八公(乌龟)一般缩头缩脑、闪闪避避,哪里敢于坡下山前大口出气、招摇过市,遑论来与都督见面?末将所言皆真,实非戏言!”

    第十一回 三谢合军淝水 二苻明心寿阳(三)

    谢玄微露不快之意,婉言责备牢之:“苻坚纠集秦军百余万卷土来犯,贼寇陆续已到淮南,目下全在对岸。天子震惊,百姓恐惧,人心所系,全望我等为兵为将者协力同心,以济国难!大敌当前,参将于本帅前戏谑同僚,委实不宜!”

    牢之闻言,慌忙敛容正色,谢罪婉陈:“末将言虽可笑,所陈全是真事,却无一丝不敬之意。都督不信时,乞等候片时便知!”一语方毕,刘牢之大袖一挥,即有随行军卒一名,走来领命。

    刘牢之吩咐道:“快马加鞭驰去八公山中,告知龙骧将军,只说大军已到,不必遮遮掩掩!面告龙骧,都督身在大营,唤他来见,不宜拖延!”

    军卒引袖拜揖,声喏频频,策马便去。

    谢玄不明其意,复来问讯:“胡彬藏入深山、躲去老林,意图何为?”

    刘牢之紫面绷紧,须髯不扬,正色道:“都督休急,允牢之暂不承应,稍后龙骧来营,来龙去脉、后果前因,龙骧将军便会一一告知!”

    谢玄又不悦,只因刘牢之大功在身,不便拂意扫兴,故暂时忍住不言,大手一挥,道:“既如此,刘参将一门四将,且随本帅入来帐营!”不待刘牢之允与不允,只顾迈开脚去,在前先行,径入中军大营。

    刘牢之恋功自喜,犹未察觉,闻谢玄言语,于是轻拂斗篷,随后便行。

    高雅之微有察觉,连忙赶来牢之面前,附耳提醒道:“大人与都督再言,烦请小心,免犯不敬!”

    刘牢之恍然惊觉,黑面转紫,紫面泛红,言露不欢,语出不敬道:“江山易改,本性难易!我刘牢之生来如此,便皇帝老子降驾前军,老夫断难奴颜卑辞,藏藏匿匿,谨慎小心!”

    雅之被叱,不敢再言,遂与敬宣、无忌默默随行。到得辕门前,刘牢之翻然悔醒,笑对雅之,语带歉意道:“贤婿提醒,乃翁自会在意用心!身为下吏,闻人号令,大事不乱节度,小事自不可件件全听,须有自家个性!”

    雅之亦含愧歉,展袖拜揖:“大人当世英雄,何人不知?都怪小婿多言!”

    牢之回观雅之,圆眼变细,微笑不止。

    行抵帐前,忽见孙无终出帐来迎,二人把臂言欢,互问寒暖,挽袖同行。众将闻刘牢之将至,一起涌出大帐,围住刘牢之父子,夸赞洛涧大捷,又见刘敬宣年方弱冠,竟能杀得秦国名将,不由得啧啧称奇。

    行来帐内,众将领散立两边,依次站列。谢玄坐于案后,笑问众将:“刘参将身建大功,今非昔比,众将竟无一语恭贺之辞?”

    众将果然又来夸比,啧啧称羡,自叹不如。

    刘牢之眼观众人,本欲再夸海口,炫耀父子功绩,忽然想起高雅之提醒之言,顿时收住话题,频频自谦。

    众人方在言语,忽有侦骑驰来报禀:“大都督率领中军已至。”

    谢玄喜出望外,急不可捺:“大都督身在何地?军旅驻屯何地?”

    侦骑再揖:“军驻八公山正东偏北,距山二十里下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