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阴阳师第19部分阅读

门吗。”

    “对。”

    “刚才你谈到和歌什么的,所以我又回想起壬生忠见大人的事了。”

    “是那位吟诵‘恋情未露’的忠见大人吗? ”

    tt你刚才说的事,让我联想到忠见大人。真叫人无可奈何啊。“

    “我刚才说的事? ”

    “你不是说,和歌是咒吗? ”

    “是那个啊……”

    “歌会进行的时候,我也够狼狈的……”

    呵、呵、呵……

    晴明见博雅挠头,拼命抑制住笑声。

    “博雅,你当时把和歌念坏了吧。”

    “请你别提那事。”

    “是你先提的呀。”

    “我怎么就非提这事不可呢!”

    “这可别问我,博雅……”

    博雅扬起头,望向昏暗的庭院深处,仿佛想起了仟么事。

    “那个星光灿烂的晚上,我觉得已是梦中发生的遥远的事情了。”

    “所谓宴会,过后再看的话,即便是昨夜之事,也觉得好像是发生在遥远的从前的事。”

    “嗯。”

    博雅直率地点点头,自言自语般嘟哝道:“真的像你说的那样啊。晴明。”

    三

    天德四年三月三十日,宫内歌会开始于申时——下午四点左右。

    地点在清凉殿。

    自当日的清晨起,藏入所的杂役来到这里,忙着布置会场。

    清凉殿的西厢的七个房间一律挂新帘子,中央是圣上的御座,放御椅。御椅左侧放置屏风,有一张放东西的桌子。

    御椅左右是女官们的坐位,在连接清凉殿和后凉殿的渡殿,设置了以左大臣藤原实赖和大纳言源高明为首的、左右上达部的公卿们的席位。

    正式记录中表明。圣上出现并于御椅就坐,是在申时。

    《御记》有记录。

    首先是左右两方向天皇呈上和歌的沙洲型盆景。

    所谓盆景,是模拟水湾沙洲的盆景。

    盆景有两种,分别是书案型盆景和签筒型盆景。一是放置未朗诵和歌的盆景,另一个是放置已朗诵完毕的和歌的盆景。

    因为左右两方各预备了书案型盆景和签筒型盆景,所以共有四个盆景。

    放在天皇面前的,是书案型盆景,双方将各自的和歌放在上面。

    签简型盆景放已读过的和歌,在此次天德四年的歌会中。签筒型盆景放在两方各自的旁边。

    还有一点需特别指出,歌会时,左右两方的衣饰颜色是分开的。

    左方着红,右方着绿。

    甚至连所焚的香,也左右有别。

    关于这一天的歌会,许多人或作了记录,或写在日记中。

    左大臣写了歌会的裁判记录。

    天皇命人写下了正式记录《御记》。

    藏人私人撰写了天皇实录《殿上日记》。

    另有数种以假名撰写的《假名日记》。

    其实应该还有更多关于这次歌会的私人日记。记载之多正好反映了人们对这次活动所倾注的热情。

    各人根据自己所见所闻写下的记录,多少各有差异,有时。某人接触之事,是其他人完全没有接触的,所以有关这一天的诸多日记,共同反映了这一天的歌会。

    一位假名日记的作者,这样记述了当日的盛况:左方,典侍着红色樱袭唐表,配纱罗的褶裳。命妇和藏人着红色樱袭,配上淡下浓之紫裳。焚香为昆仑方。右方,着青衣,配相同之紫裾。焚香为侍从。

    日晴则歌会迟。左方既迟,右方先进盆景。盆景以沉木为山,以镜为水,浮以沉木之舟。银制河龟二。龟甲内夹色纸,上书和歌。花足以沉木制,金色。浅香木为座。覆以柳及鸟形之刺绣。垫浅缥绮……

    高贵华丽的情景仿佛历历在目。

    左方的典侍着红色樱袭唐衣,配纱罗的褶裳;命妇和藏人着红色樱袭唐衣,配上淡下浓的紫裳。而右方则一身青绿。

    左方的盆景台,是浅香材为底托,以沉香木做花足案承载,不是用单一材料做成。   与左方重视材质木纹及颜色相对,右方着重强调香木的珍贵。而且,材质的色调,右方以青色为主。

    左方盆景的遮盖,花纹与底托相同,是苏木红的浓淡混合的花纹绫,绣有紫藤枝和五首草书的和歌。

    右方的遮盖用与底托相同系统的青裾浓花纹绫,绣柳枝,也遵守花纹与色调的统一和对比。紫藤对柳枝,左右方均使用了与本次歌会题目相关的刺绣,可谓用心良苦。

    这些盆景的底垫,左方为紫绮,右方为浅缥绮,这里也维持了左红右绿的色调。

    左右方的盆景以埋石为山,以镜为水,这点是相同的,但左方的盆景中站立着银鹤,右方的盆景放置了银龟,旨趣各不相同。

    左方盆景的旨趣,是站立的银鹤嘴衔迎春花枝条,花朵以黄金打造;与之相对,右方的银龟夹着色纸,上书和歌。

    左右方都依据题意,将咏花的和歌夹在盆景的花木中,咏鸟的和歌衔于鸟嘴,咏恋情的和歌置于渔舟篝火。

    金、银、紫檀,用当时最昂贵的材料,极工艺之精妙,再加灵动的巧思,制作了这样的盆景。

    就这样,日暮时分,点起篝火,享用着美酒佳肴,开始了歌会盛事。

    歌会最高嘲时,发生了两件事。

    其中之一与源博雅有关。

    博雅是右方的讲师——也就是说,他被右方选为朗诵和歌的人。

    这时候,博雅居然弄错了要朗诵的和歌。

    以莺为题的和歌要朗诵两首,但博雅跳过了一首,朗诵了下一个题目的和歌,是咏柳的。

    和歌竞赛规定不允许重来。

    “失序者为负。”

    因为担心次序弄乱,读错的、漏读的,两者均视为负。

    殿上日记有载:白玉缺,仍可磨。夸日之谓也。

    《诗经》上有这样的话:白玉即便有欠缺,仍然可以打磨,但说话有错误,就无可挽回了。这话就像是说今天发生的事啊——博雅这样评价道。

    博雅此时一定相当狼狈,直冒冷汗吧。

    另一件事,发生在歌会最后对决之时。

    左方壬生忠见的和歌,与右方平兼盛的和歌实力相当。

    连担任裁判的藤原实赖也难分优劣。

    忠见所作的左方和歌为:

    恋情未露人已知

    本欲独自暗相思

    兼盛所作右方的和歌为:

    深情隐现眉宇间

    他人已知我相思

    题目是《恋情》。

    这是最后第二十首的较量。

    藤原实赖抱着胳膊沉吟之时,左方的朗诵者源延光又大声念起来:“恋情未露人已知,本欲独自暗相思……”

    于是。右方的朗诵者源博雅以盖过源延光的音量吟诵己方作品:“深情隐现眉宇间,他人已知我相思……”

    但是,无论怎么使劲,依然难分高下。

    实赖为难之下,上奏天皇。

    “两方所作和歌均极优秀,实非臣能断言一方为胜、一方为负。”

    但是,圣上毕竟是圣上,不会说“那你就判双方平手”

    这样的话。

    “实赖呀,我明白你的意思。双方的作品都很好。不过。即便这样你也要分出胜负啊……”

    “俱为佳作,仍须裁定。”圣上说,你还是作个决定吧。

    担任裁判的左大臣实赖被难住了,无奈之下,打算把裁决的职责让给右方的大纳言源高明。

    “高明大人,您意下如何? ”

    源高明大纳言一直弯着腰。脸上堆着殷勤的微笑。就是不吭声。

    这期间,左右两方的人此起彼伏高声朗诵着本方的作品。

    实赖一直在窥探圣上属意于哪一方,但却一无所获。

    一想到万一自己的选择与圣上的意愿相左。他就无法拿主意了。

    但是,此时圣上正小声嘀咕着什么。实赖竖起耳朵偷听,天皇似乎是在念叨着和歌。

    “悄吟着右方的和歌。”

    实赖自己记的裁判记录上写着。

    圣上是在念平兼盛的“深情隐现”句。

    源高明也听见了。

    “天意在右啊。”

    高明向实赖悄语道:似乎圣上喜欢右方的和歌。

    于是,实赖终于下了决心,判右方获胜。

    结局是——左方十二首获胜。

    右方三首获胜。

    平分秋色的五首。

    即便没有源博雅读错两首次序因而判负,左方仍获大胜。

    比赛结束,盛大的宴会开始了。

    美酒佳肴,欢歌笑语,能够摆弄乐器的人都一显身手。

    某假名日记的作者写道:夜深,胜负已定,乘兴玩乐。众人欢聚一堂,管弦之声不绝。

    左方。左大臣弹筝,朝成宰相吹笙,重信大人舞蹈。藏人重辅吹笛。之后实利朝臣唱歌。琵琶伴奏。

    右方。源大纳言弹琵琶,雅信宰相跳舞,大藏卿伴奏。博雅大人吹筚篥,之后繁平弹筝,公正唱歌c 笛子伴奏。

    博雅此时还弹了和琴。

    博雅的音乐才华出类拔萃,因为他作过《长庆子》的曲子,颇得女官们的好评。

    没有不散的筵席。

    《殿上日记》这样记述宴终的情景:东方既白。仪式结束,大臣以下,歌舞退出。

    宴会持续到黎明时分,天皇已回深宫。不久,大臣以下。众人载歌载舞地离开了。

    就这样,一场名留青史的歌会就结束了。

    不想后来发生了一件事。

    因为这一件事,这次天德四年三月的歌会。就更为深刻地铭记在历史上了。

    左方进行最后一个回合的赛事的作者,与右方的平兼盛一争高下的壬生忠见死了。

    忠见的“恋情未露”和歌,与兼盛的“深情隐现”和歌比拼胜负,失利之下遗憾万分,郁郁不解,转成“拒食症”,以至衰竭而死。

    壬生忠见变成了鬼,夜夜出没于宫内。

    四

    “所以说呀。晴明……”

    博雅边饮酒边说:“一到这个时候,我就必定想起那次宴会和忠见大人。”

    虽已时隔两年,但似乎博雅仍未能与过去的岁月拉开适当的距离。

    只有些微的风。

    夜色中,庭院的杂草开始轻轻摇曳。

    博雅贪婪地呼吸着充满植物芬芳的大气,浅斟慢饮。

    “竟然还有那样的鬼啊……”博雅叹息。

    “鬼? ”

    “忠见大人的事嘛。”

    “忠见大人嘛……”

    “圣上知道忠见大人鬼魂的事,是在什么时候? 也许是一年之后吧……”

    “他那种地位的人,对那些无聊事——像宫内闹鬼那样的事,在乎得很吧? ”

    “‘他’是谁? ”

    “圣上啊。”

    “喂,晴明,我以前不是跟你说过,别管圣上叫‘他’吗‘”

    “是吗? ”

    晴明无所谓地微笑着。

    最先因为壬生忠见的鬼魂而闹事的,是那些工匠。

    五

    源博雅为壬生忠见鬼魂之事拜访晴明,是在应和元年春天。

    也就是距天德四年那场宫内歌会约一年之后。

    像往常一样,博雅和晴明在向着庭院的外廊内相对而坐。

    距八重樱开放之期尚早。

    而庭院深处的山樱已是花团锦簇,花压枝低。

    淡桃红色的花瓣,无风之时也一片片悄然坠落。

    一片飘落,尚未着地之时,男一片已离枝。

    这是一次不期而至的拜访。博雅不带随从,独自步行过来——他虽为朝臣,偶尔也有这样率性的举动。

    时值上午。正是院里杂草叶尖凝着露珠,还没有干掉的时候。

    “不碍事吧? ”

    博雅同晴明。

    “中午有一个客人来,在此之前有时间。”

    晴明望望博雅,后背往柱子上一靠,接着说:“有事的话,说来听听。”

    “忠见大人的怨灵出现在宫内,想必你已知道? ”

    “就是壬生忠见大人的鬼魂那回事吗? ”

    博雅点点头:“没错。”

    壬生忠见是壬生忠岑的儿子,后者作为《古今和歌集》的编者之一闻名遐迩,他作为歌人,死后被列为三十六歌仙之一。

    天历三年——从天德四年的歌会算起,七年前举办歌会时,忠见也为多个题目创作了和歌,两次歌会之间的时期内。他还好几次在其他歌会上推出作品。

    称之为歌会专家有点难听。但这样的歌会人才,相应的名气也不小吧。

    他年约三十出头,是个小官,任摄津的大目,属于地方职位。以官阶而言,是从八位上。

    他没有钱,上京参加歌会时,住在朱雀门的曲殿。所谓曲殿,是大门警卫睡觉的地方,说白了,就是门卫的值班室。

    他以暂借一席之地的方式,栖身在那里。

    这一点。正好说明壬生忠见在京城里连个把熟人也没有,没有人照应一下他的落脚点。

    金钱方面肯定也相当困窘。

    他一定是在摄津听说了歌会的事,饥一顿饱一顿地赶到京城,推销自己的和歌。

    对于像忠见这样的低级官员,歌会正是难得的机会,让他们获得公卿大臣们的认可,争取额外的收获。

    壬生忠见的怨灵出现在宫内,是去年春天宫内举办歌会活动结束后不久的事。

    忠见自歌会结束的第二天起,就病倒了。

    他患了拒食症——食不下咽,日见消瘦、衰弱。

    如果硬把食物塞进他的嘴里,就会呕吐。

    即便好不容易喝了一点稀粥,还是马上就吐出来。只有两眼闪烁着异样的光芒。   人们纷传。原因在于他的“恋情未露”和歌负于兼盛的“深情隐现”和歌,使他心气难平而致病。

    兼盛和忠见年龄相差无几,都是三十岁出头。

    兼盛特地去探视此时的忠见。

    忠见看上去已瘦成皮包骨的模样。

    兼盛到访时,忠见正躺倒在铺稻草的地板上。

    “恋情、未露……”

    他缓慢地欠起身,小声吟诵着自己的和歌:“……人已知。本欲独自暗相思。”

    忠见的脸向着兼盛的方向,眼睛却没有看兼盛。

    看样子他没有换过衣物,也没有洗过澡,身上散发出动物般的臭味。

    “他简直是要变成鬼了。”

    据说兼盛从忠见处回来后,这样说道。

    歌会后过了半个月,忠见死了。

    说是他瘦成了幽鬼的样子。抱起他的遗体时,身子的重量还不到病倒前的一半。

    不久,忠见的怨灵变成了鬼,出现在宫内。

    夜半三更之时,忠见之鬼便出现在举办歌会的清凉殿附近。

    “恋情未露……”

    他用沙哑、凄楚的声音吟咏着自己的和歌。

    边吟边走过仙华门,穿过南院,在紫宸殿前消失。

    忠见的鬼没有干什么坏事。他出现、吟诗、轻飘飘地走过,然后消失。

    仅此而已。

    看见过的人不多。

    值夜的人偶尔看见罢了。

    害怕是害怕,但因为出现也不多,甚至某种程度上,这件事被当成了玩笑。

    “忠见今晚有何贵干呀? ”

    “是在苦吟新作吧。”

    在知情人中间,对忠见一事有默契:只要不传到天皇耳边就行。

    “结果,圣上最终还是知道了。”博雅说道。

    “好像的确是这样。”

    晴明右手托腮,点点头。

    “怎么,你也知道了? ”

    “是因为工匠们看见了,对吧? ”

    “没错……”

    博雅点点头。

    谁都知道,此时清凉殿来了很多工匠,在那里干活儿。

    因为打雷起火,烧着了清凉殿。这是去年秋天的事。

    修复工作从去年起就一直从早到晚地在宫内进行着。

    “可是。圣上急于把它修好……”

    约十天前起,好几个工匠深夜仍未离去,要把能赶出来的功夫都用来赶工。

    现场燃着篝火,有时要赶工到深夜。

    那一次——据说在六天前的晚上,偶尔留下来的三名工匠看见了忠见。

    不知从什么地方传来了声音。

    开始以为是幻听所致,再侧耳倾听,的确是人的声音。

    一个男子用沙哑的声音吟诵着:“恋情……”

    随之。从仅修好一半的清凉殿阴暗处,出现了一个身上发着惨白磷光的人影。

    人影吟着和歌,缓缓地从黑暗中轻盈地走过来。

    人影好像完全没有察觉三名工匠在场一样,通过了那个地方。

    “……未露人已知……”

    人影边吟边转向左边。

    “本欲独自暗相思……”

    折向紫宸殿方向后,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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