处理场。现在我担心，它的结果是一些杰出的思想给覆盖了淹没了，使整整一个时代变得庸常，提供不出真正有价值的东西，比如提供一个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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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九
读书读得太花不是博览，那样只是“博览”。对一个作家，特别是大作家，不深入进去，只是翻翻看看，看一篇一部就算懂了，议论横生，这绝对不好。当然，我以为一个写作者不仅要读得精深，还要读得广博。不能说现在就不是一个读书的时代，读书的国家。你看看每天铺天盖地的印刷品就知道，读书的人还是多极了，有很多人在把大量时间花在阅读上。当然电视对人也有冲击，不过电视能够取代图书的魅力吗？我看永远也取代不了。还有，不少人预言书籍消失的日子简直就在眼前了，那显然是危言耸听。什么电子图书，音像图书－－－这些可能都是一个品种，丰富我们的精神文化生活罢了。它们不可能完全取代现在这样的阅读，尤其是它们不可能抵消图书的魅力。
关键问题是要看看大家读什么，而不是读不读。读总是要读的，怕就怕全读了武侠传奇，更甚者专读什么低级趣味的东西。现在的不少书商都发了财，但他们不是依ko那些名著，高雅的读物，而是另一类大家熟悉的一类。一个十几亿人口的东方大国，连一本发行量在上百万的大型纯文学都站不住脚，这才是不正常的。开发应该引起人的真正激动，刺激起人的，特别是创造的。而文学创造是一个生命现象，文学是最能接近生命奥秘的形式之一，它并非仅仅是一门专业和职业。
我听人谈论文学，说某人爱好，特别是有这个业余爱好；某些人能写一手好小说等等，就觉得这是对文学都是很可笑的理解。文学不是一种手艺。一切从手艺的角度去理解文学的，都是很荒谬的，不着边际的。连有些作家也标榜自己不过是个手艺人，说自己的行当与上马蹄掌等工作是一样的；与理发，搓澡工人，打铁的等等，都是一样的。看来这种理解非常可笑可爱。实际上矫情得很，实际上他弯不得腰。
我从来不看乱起哄的书。因为有风度，有自尊的作家不可能跟着哄来哄去。不要说这样，一个好的思想者，专门家，艺术家，有时就是要回避那种和外向的活动。
说到人的自尊，一个写作者尤其要如此。一个写长文歌颂某些人物的所谓作家，大概从来没有这样的意识，他们为了几个钱或其他而去颂扬的那些人，为之激动不已的家伙，如果去接触一下，往往会发现是一些很粗鲁的人，连基本的教养都没有，这样一类人怎么能吹捧。我永远不会去写这样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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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
不能为了表现自己的质朴和谦虚而诽谤了崇高的精神祭坛。中国作家关心的事情：人民要求他们关心的事情太多了。常常有人要求我：你为什么不去写写这个那个？好像写了就有用，好像作家专门是干揭发工作似的。他们只理解作家工作中的一部分。作家主要是揭示心灵的奥秘的。他在生活中有愤怒，但最后是通过艺术展示开来的。一个写作者在社会责任方面的压力是非常大的，他所能体现和表达的只有那么一点点。他们在解决人们所渴望的现实问题上，力量是相当微弱的，他们与记者不同。他们的影响在心灵方面，这是必须一再提起的。
由于这个内向的，长久的，极其艺术化诗化的特征又往往逼使一部分读者和作者从另一个极端去理解作家和他们的文学，即文学艺术完全是纯粹孤立的，是无关于训诫教导道德政治意识形态等等，这就走入了另一种荒谬。
一个生命的全部感知，也包括了那一些。一个质朴的，有责任心的作家艺术家也不会对那一切忧愤纷争等等无动于衷。好的艺术是艺术家对生命的一次综合体验和表达。
艺术特别具有回忆的特征。记者只是报道。有时作家也要求自己的作品，自己的创作活动有报道的特征，但那只是一种品格的追求，实际上骨子里还是回忆。一个开放的社会，一个思想上的多元竞争的社会，才会有大艺术家的产生。这是显而易见的。所谓的混乱恰恰给了创造和幻想的自主，但是竞争的社会失去了某种理想主义的基础，给那些理想主义色彩，浪漫主义色彩很浓的艺术家以极大的痛苦。真正的艺术家无论选择什么样的创作风格，骨子里的理想主义也还是非常重的。
但是现实生活中没有竞争没有各种的展现，甚至是没有混乱和苦难这一切，而代之以另一种东西：理想主义，条理化规范化的生活，又容易走向集体的盲目，出现很窒息的生活和政治。那时候不仅是物质上的贫乏，也会带来精神上的贫乏，艺术肯定也没有前途。在一个思想，哪怕是很好的思想整齐划一的年代，也不会有大艺术家的位置的。
不过，如果任凭一个时代一个社会的混乱，竞争愈演愈烈，苦难就会蔓延得无边无际。这样的环境形成了制约的力量，理想主义的力量，就要在艺术等方面，在意识形态等方面全面地加强。看来时代要塑造一个伟大的艺术家，付出的代价是太大了。这可能就是所谓的“国家不幸诗人幸。”
当一个时代过去了，人们在精神方面要总结和保存一些东西。因为这是一个时代的最重要的收获。这种保存既然太重要，于是就得非常慎重。讲到慎重就不是匆忙和草率，而是要好好思索。面对精神产品，最能引起思索的是什么？当然不是电视片，电影，甚至也不是戏剧，而是哲学，历史著作和文学著作。这是思想和精神的最好最方便的表达形式和存在方式。它们本身就是引人思索的特质。要娱乐，看看影视可以，要搞学问，要非常严肃地探讨，就得离开影视一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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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一
这个时代在任何领域，都是一个加速分化，加速成长或堕落时期。做个评论家比做个作家，从某一个方面看更难一些，更直接地说出判断。可是在内里是一样的。一个作家在作品中即便是这部作品挺花哨，挺现代，它要掩盖作家本人，能做得到吗？作家的精神实际，对时代和人民，人类的态度，还要暴lou无遗。那些指鹿为马，相互吹捧让人厌恶之极。
可是我们应该注意一下，有的评论家还是相当感人的，勇敢，纯洁，有精神。这是思想界知识界的一个希望。这样不妥协有风骨有学养的人再多一点就好了，很可惜还不多。一般来讲，在任何时代都不会特别多，太多可能也不正常。
个别评论文辞不错，口气挺迷人。不过这只是一个优点，如果没有原则，再迷人也没有多少意义。人要有原则，搞评论而无原则，就是极有害的人了。讨论艺术和真理不能总是影响如何如何。“影响”一般而言说明的问题不大，有时说明的问题还恰好相反。真正的艺术和真理要产生广泛而深远的影响需要个过程，有个条件。一部作品，一种思想，省略了过程和条件直接进入人堆里去，我就捏一把汗。我们不应该太在乎影响。门外汉听声音，专家看质地。同样是文字写出的书，质地差别大了。好的书仍然是极有魅力的。当然，人的享受能力不同，要训练自己，有人就是没有能力享受高雅的精妙的东西，没有能力听音乐，这也没有办法。要与自己身上平庸的东西作斗争。
人应该战胜自己的遗忘。人类付出了那么惨重的代价，是不应该全部遗忘的。只是记住其中的一小部分，人类要进步也是快多了。西方人对东方人的歧视也不是个含糊而不lou的问题了。一个民族是否有文化，是个复杂的问题。它与在一个时期国民受教育的程度有联系，但还不是一回事。民族文化需要积累，民族的文化不是一个时代完成的，它的主要部分总是深埋在历史中。
推崇远处的，贬低就近的。这是人的一个通病。承认眼前的东西更需要勇气和良好。
聂鲁达说，一个真正的民族作家是任何国家的人民都不可缺少的最纯粹的英雄。世事的变幻，作家为其劳动付出牺牲的程度，年轻一代急急忙忙强做出来的冷漠以及评论界的恶意，偏颇和浅见都不改变这一事实。
现在自吹自擂和慌慌张张都不多，其实大可不必。商品经济把一个知识分子吓成了这样，吓得急于兜售自己，这太有失风度。
聂鲁达又说，那些被一个残酷时代的商品环境逼得走投无路的作家，时常拿着自己的货物到市场上去竞争，在喧嚣的人群中放出自己的白鸽。残存于昏暗的傍晚和血红色之间的那一丝垂死的光，使他们处于绝望之中，他们要用某种方式打破这令人窒息的寂静。
30多年过去了，文学仍然没有死亡，诗仍然没有死亡，现在面对这样的一种环境，不是有人一再地宣布文学死亡吗？如果再过30年，就可以印证一下了。文学是一种生命现象，它必然与生命同在怎么会让人看到消亡呢？
一个写作者只能自信，但不可以崇拜自己。自我崇拜就是艺术生命完结的开始。我们应该寻找的崇拜者有的是，他们的伟大身影是永远不会倒塌的。
有人说写作作为一门职业，最好由女来干。在家里工作就行，卖文为生，旱涝保收，多么惬意，而且不会有大的跌宕。看上去好像说得一点不错。实际上这样讲的人连文学是何物都没有弄懂。文学对于男和女，都是一次极大的考验和陶醉，都必须用生命的全部去拥抱。它能耗尽你的一切：才华，青春，。它绝不是绣花之类的软手工，不是细小的针线活儿。它需要你付出，而且不是一般的付出，而是生命之汁一滴一滴地付出。
艺术不属于那些饱食终日，搽脂抹膏的女人。艺术史人生的一场战斗。不过那时没有另一个可怕的，无所不在无孔不入的东西，它就是文学等严肃艺术的强大对手－－－－电视艺术。
这样一来，纯艺术就给挤到了比较狭窄的地方了，但电视艺术由于本身的普及和总体上的显现，在文化的核心部分起不到领导和左右力量，所以它自己也有天生的尴尬。我想，正是在与各种压迫和制约的反抗之下，严肃艺术才会得到新的磨练和成长，进一步显示出它顽强的生命力。
对于一部艺术品，一个艺术家的评价当然会有不同，但各种评价都要是朴实的，必须出于真诚之心。文学艺术在文化积累中的比重是很大的，而文化制约着一切，在社会生活中表现为强大的，难以挣拖的力量。文化是一种土壤，无论你喜欢不喜欢，都要在它的培植之下；所有的生成的东西也要依赖这种土壤。经济、政治许许多多的一切，都由文化决定着。一个人的重要，表现在他与一个时代的关系上。他必须与所处的时代构成某种关系，而这种关系又具有某种深刻和不可替代。特别是一个思想家，应该这样。作家如果没有这种特征，就是徒有虚名。作家作为一个时期的记录者，目击者和启迪者，表达者与他的时代必然有一种对应关系。研究这种对应是有趣的。有时一个作家看起来极少变化，特别是风格等等，但仔细研究一下就不是，他的思想会在一个时期侧重到某一方面，而且还会发生重大的转折变化。这是真诚而深入地生活着，思索着的必然结果。大部分文化人都是与一个时代和合拍的，起码外在节奏是一致的。这样的文化人只有一个或几个可以留下来，作为时代另一个方面的代表者。可是其中大部分毫无大的价值可言。一小部分文化人是很自觉很自主的，他们才会有一个生命的独立色彩，即敢于面对自己的时代，而绝不是盲目跟随。这样的人就与时代有了特殊的关系，他在某一点上找到了一个对应。这就变得很重要。所以这样的作家，都要思想家。在本质上既是诗人，又是哲学。这是真正的作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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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二
大学应该是现代思想的发源地，大学应该远瞩。大学尤其不应该是个时髦的地方。太时髦了就容易遮盖真正的见解，淹没清晰的思路。有独立见解的人，从来不随便学着说话，而是思考之后，辨别之后，再用自己的语言表达出来。
一个知识分子到了一个非常时期，他内心深处开始忍住各种压力，这种种压力越来越大，最后让他绷紧的心弦终于断掉了。心弦即便坚硬如金属，也会疲劳。知识分子正等待一个转机，有时似乎有了，后来又是一次失去。一个社会不让人们强烈地羡慕知识分子的处境，这个社会就不会有希望。
大学期间应该涉足一些高深的领域，美学的，哲学的，重要社科文学作家的世界等等。因为这个人生阶段是入门的最近时期，身边找到重要的老师和同伴。毕业了，往往就失去了这个条件。即便是学理工的，学经济管理的，在大学阶段都要涉猎比较重要深邃的思想文学体系，这种开阔思路，视野的过程，对一生都非常难算，也算没白上了一次大学，大学就不能满足于学些雕虫小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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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三
现在的人普遍有一种奇怪的盲目的自大和傲慢。他们瞧不起外地人，研究一下，不过是钱多了一点。钱是不值得骄傲的东西。因为钱多并不使人更懂事，也不能使人崇高。钱还可以腐蚀人。
那个地方这几十年里几乎没有没有培育出真正有价值的人物。这说明一个地方和一个人一样，都有气质，有个。我们尊重的是淳朴的土地，是劳动。新兴的很多地方伤害了劳动者和劳动精神，所以非常可惜。艺术的一个功能和任务，就是与这种伤害斗争，并且要不知疲倦地斗争。
金钱对人的腐蚀是任何时代都有的，但是现与过去不同，与大多数时代不同。现在有人在公开地，堂而皇之地歌颂腐蚀本身。这才是让人吃惊的事情。
现在各种人都在表演。那些低劣的表演真让人厌恶又难受，让人替他不好意思。没什么好说的，这就是这个特殊时期。既允许一个人去丢人现眼，又允许一个人去默默地坚守。这样也好，总比统一的强求一致好。这样寻找自己的道路容易，选择容易，鉴别也容易。
这个世界上人口最多的国家，所谓的文化人队伍，大概也是世界上最庞大的，当然会鱼龙混杂。从其中寻找丑恶是必然的，但不要因此而对文化界本身失去希望。现在先要干的是最重要的一件事，就是先盯住自己。盯住自己，至少是不让自己变得那么可怕。这并不简单。这时候的人心弦稍稍一松就得滑到一边去。各方面对人非常大，除此还有欺骗。引诱有时是没有力量的，那么就要加上欺骗。
现在是个金钱角逐的时期，很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