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印痕,伴随着数十道或深或浅的鞭痕。
“奥斯曼德利骑兵。他们被同僚所排斥,因为他们的行为即使在战场上也往往让人难以接受。我曾经被他们俘虏过,也见识过他们的手段。”
“有些人拷问你,是为了得到答案。而有些人折磨你,只为享受这一过程。德利骑兵就是如此,那被俘的一天里,我见识到了人间地狱。你以为这些伤痕不算什么?不,那只是唯一留下的痕迹,更多的创伤被岁月掩埋了,但记忆不会忘却。它教会了我一个道理,如果可以,抛出点让人想知道的信息,比什么都不说,而被转移到某些刑讯疯子的手里要好得多。”
他戳了戳奥托的胸膛,两张面孔凑得很近,两对眼睛直视对手。
“你现在面临一个选择。是在我的手下说出点东西,不必要全说,让我满意就可以,那样我会给你一个痛快,一个荣耀的归宿,对外宣称你是力竭战死。要么,你也可以选择自讨苦吃,硬抗到底,我没功夫来折腾你。但回到维也纳,有人会,那个人叫阿勒莱恩。”
“我想你应该知道他,锅匠阿勒莱恩。对吗”凯恩脸上满是厌恶,转头呸了一口。“该死的臭虫。但不可否认,搞间谍的人总是对刑讯很有一手,不是吗?虽然作为一个军人我无数次想劈死这个侮辱骑士荣誉的垃圾。哦,顺带一提,我想你应该知道他还是一个太监,阉人的心理,总是变态的,不是吗?”
奥托的眼神,已经多了些许迷茫。
“好好想想。时间还长。”凯恩再次拍了拍奥托,起身离开了。
————————
骑士疯狂奔驰,无视已经嘶鸣不已的战马。
直到他们吐出白沫,再也无法载着主人狂奔,一头栽倒在地上,把上面的骑士也摔了出去。
倒霉的斯芬克斯摔出去10米远,在地上滚了几圈,牵动浑身的伤痛,呻吟一声,爬不起来了。
在他身边,二十名骑士一同停下,但下马时候他们几乎都是踉跄着摔了下来。
即使有奥托不顾生死的掩护,活下来的条顿骑士,也只剩他们二十一个了。
伊凡靠着马喘了口气,这里已经是波西米亚境内,条顿的游骑随时可能出现,追兵已经露出了疲态,借他们个胆也不敢在这种状态下冒着与条顿主力交战的风险追入波西米亚。
伊凡装备最轻,也没有受伤,此刻体力最好。他走过去,抓住斯芬克斯的手,后者恰恰与他相反,是众人中受伤最重体力透支最狠的人。
“别碰我!”也不知道哪来的力气,斯芬克斯忽然甩手打掉了伊凡的手臂。
“嗯?”伊凡喘了口气,又有点疑问。
“我们不该放弃奥托的。”斯芬克斯悠悠地说了一句,伊凡看着他,才发现这个大个子的眼里隐隐有点泪花。
“他妈的,我们不该放那小子一个人呈英雄的!”斯芬克斯突然爬了起来,一把推倒伊凡。“我们出来的时候八十人,现在二十一个,好吧,我们活下来了!可他妈值得吗?奥托死了!那混蛋死了!”
“我不要走了……”他坐倒在地上,把头埋在膝盖中间。声音隐隐有点呜咽。“我不要再继续逃了。那里是我们舍生忘死奋斗过的战场,那里长眠着我们的兄弟,我不要走了。我要回去……回去……”
队伍中一片沉默,骑士们喘着气,说不出话来。他们被灌输过无数战场凶险的理论,他们自认为对刀剑无眼已经有足够的心理准备,但事到临头,他们才发现,没经历过,他们其实什么都不懂。
小毛奇走过来,拍了拍斯芬克斯,试图把他拉起来。
“别碰我!老子不走了!”后者一把推开他。
小毛奇待要再劝,却被一只手按住了肩膀。
他转头看过去,是一脸铁青的伊凡,后者冲他摇了摇头。
伊凡放开小毛奇,走过去,忽然抓起斯芬克斯的脑袋,他猝不及防,迎面就吃了一拳。
人熊一样的身体被打翻在地。伊凡走上前,毫不留情地又给了他一脚。
“我以为你学到了什么,从奥托他们的牺牲中。”伊凡蹲下来,对着斯芬克斯的眼睛,一字一顿道。
“可现在,我只看到一个连现实都不愿面对,连命运都不愿抗争的懦夫。”
斯芬克斯呸着吐掉一口瘀血,没有说话。
“我不知道你想要做什么。留下来,不走了,安心当个农夫,每天夜里在女人肚皮上战斗过后回想一下当年的事迹,然后在心里把仇人碎尸万段?我只能,你们波美拉尼亚人可真有想法。”
斯芬克斯忍不住了,破口大骂:“去的罗斯种,你又懂什么荣誉,该死的蛮子!”
“对!”伊凡忽然瞪大了眼睛。“老子就是蛮子,就是罗斯人。那又怎么样!按照我们罗斯人的办法,从来就没有退缩这个词。只有隐忍,只有潜伏后的复仇。蒙兀人来了,涅瓦河英雄用卑躬屈膝保住了我们,现在我们又反过来走上了复仇之路。这就是罗斯人的方式。用尽一切手段,撕碎你的仇人!不计代价,不问时间。”
他说着站了起来,再度对斯芬克斯伸出手。
“现在,你是要作一头狼,还是一头只会发泄力气的蠢牛?”
第一百三十二章 俘虏
更新时间:2013-02-20
一个清晨,条顿主力军大本营,在众人意义难明的眼光中,满身烟火伤痕的二十一名条顿骑士步行走入了营地。
没有人拦着他们,二十一个小伙子身上的条顿味道太重了。正规军老兵们只是用一种略带同情的眼光看着他们,他们是新兵,他们刚经历了战场生涯的第一道难关,战败,以及……战友的死亡。
塞德利兹站在大帐门口,等着他们。
伊凡领头,二十一名年轻的骑士,尽管伤痕累累,尽管精疲力尽。在塞德利兹的面前,他们依然站直了身体,沉默着,面容肃然。
“去休息吧。”塞德利兹叹了口气,他见惯了这个情景,但绕是经验丰富也难以谈得上波澜不惊。
送走伊凡他们的小队,塞德利兹铁着脸走进了另外一个营帐。
那里面早已坐着一个人,卡尔?冯?克劳塞维兹,来自中枢的前线协调员。
“那些孩子是你埋的棋子吧?不去看看么?”塞德利兹脱下铠甲,在克劳塞维兹对面坐下。
克劳塞维兹停下手中的笔,沉默了一会儿。随后抬起头,扔掉笔,叹了口气。
“他们总要经历的,不是吗?在骑士学院里,他们就应该做好心理准备了。条顿骑士,必然会与死亡为伍,不论是敌人的,还是战友的。”
塞德利兹没有答话,很认真地盯着克劳塞维兹看了许久。
“不说这些了。”他放下目光,说道:“王国连受了两次损失,陛下有没有什么动意?先破骠骑军,又收复东郡,不仅在军事上给了我们一次沉重打击,我更怕,卡尔借着这股威望,能够暂时压服帝国内部一切的反对声音。统和奥斯丁他已经在做,而且快做到了,下一步,会不会就是残余的帝国?”
“你的意思是?”
“突袭!给奥斯丁人一次打击,我记得这也是我们的初衷。”
“塞德利兹。”克劳塞维兹很郑重地摇摇头。“不可能的,我相信你明白王国现在的短处。资源不足,纵深太少,卡尔在整合消化奥斯丁全国的力量,我们何尝不是在整合全条顿联邦?王国现在无力大举发动攻势,作为前线统帅这你再清楚不过。原本……”他说着,停顿了一下,但面对塞德利兹的炯炯眼神,还是说了下去。
“原本可以用骑兵袭扰。可你也明白,齐腾搞砸了一切战略布局,现在王国的主力骑兵除了你的部队就是黑衫骑和雇佣军,后者的剿匪工作已经到了收尾阶段,不可能动用。”
塞德利兹敲了敲桌子,抿着嘴,略有些愠怒。
“真的没有办法了?我实在很难再忍受那些奥斯丁新兵在我的眼皮底下耀武扬威了。”
两人沉默了,同时垂下了脑袋,陷入了僵局。塞德利兹明白对方的难处,作为军务大臣,他需要从全局考虑。可自己,虽然心刚如铁,但齐腾毕竟是自己多年袍泽,报仇的火焰一直在他胸膛中燃烧着,从未熄灭。
“或许有办法。”克劳塞维兹低声说了一句。塞德利兹抬起头,眼中满是期冀。
“好吧。”前者叹气道:“我会跟马扎尔人的首领沙钵略联系,承诺放弃部分的南方利益,让他们出兵袭扰那支在东郡游弋的白衣军团。他们本来就掠夺成性,现在无非就是等我们的利益承诺而已。”
“但是。”他陡然加重了语气。“我们可从来不是那么好说话的人。既然付出了代价,我希望你能做到你应该做的。现在就去集结部队,等到马扎尔人分散了凯恩的注意力,我希望你能给新白衣军一次惨痛的教训。”
塞德利兹忽然起身,拿上铠甲,出帐而去。
———————
“快走!”
奥托被推了一把,身体的虚弱让他差点被这无力的一击推倒在地。踉跄着走了几步,借助手上绳索的帮助,他才恢复了平衡。
转头看了一眼那个推了自己一下的白衣军士兵,他没有说什么,依言缓步前行。
“妈的,还敢看。条顿佬……”
“行了,行了。元帅有过命令……”
奥托没有理会闲言碎语,他现在双手被绳索绑着牵在一名骑士的马上,随着大部队一起行进。
凯恩言出必践,奥托不说,他也没有多加折辱奥托。从每日的食物补给上,奥托的待遇和一般的白衣士兵一样,这简直是超出了后者的一切认知。
与此同时,白衣骑士们对奥托也没有多少言语,他们心中对这个枪法高超又独力断后的条顿同僚也心存佩服,虽然眼下他只是阶下囚,却不曾有过任何侮辱。
可占着部队总数大部分的士兵们不这么看。或许奥托当日的表现的确折服了一些人,但这在他获得如此优遇之后发生了改变。士兵们嘴上不说,心中的不满与愤怒清晰可见。平日里没少找机会侮辱这个有血海深仇的条顿佬。
奥托没有反抗,或许他心中也隐隐有赎罪之感?抛去这可笑的念头,至少在他看来,战争的性质在条顿军入侵东郡后就改变了。之前,那是一场条顿王国为了公道与自由而战的圣战,但之后,那只是一场谋求霸权的战争。谈不上残忍无道,但也绝非正义。
那么,事情就不该存在太多感性的因素。他被俘了,被羞辱,被拷打,那是活该。现在有次礼遇,他应该感到幸福。
可虽然怀着这样的念头,他依然很迷茫,被俘超过五天了,尽头在哪里?大部队已经基本平复了东郡的乱局,很快就要班师南归。那同时也意味着,审判的日子,将近了。
这种惶惶不可终日的感觉,可真是难熬,它让奥托睡不好,也难以休息。
行进着,渐渐进入了夜晚。部队停下,安营扎寨,奥托当然不用动手,或许他是整个队伍中最轻松的人。早有人给他搭好了临时监牢,再把绳索换成更高一级的手铐脚链。个壮汉把他往木制的小监牢里一推,两人留下站岗,限制食物,限制休息,不让他有回复战斗力的机会,奥托想过逃跑,但这样的条件下,难如登天。
他也不恼,或许已经渐渐接受了命运的安排。很顺从地结果食物和水,在看守的牢马蚤咒骂声中微微一笑,很有风度地自己走进临时监牢里,躺下,享用晚餐,倒头就睡。
“该死的条顿佬,那么清闲。杀了我们这么多同胞,居然还能睡得这么香,真是恶魔。”
“我早就说过了,对这种恶棍,就该给他脑袋上来一刀,也不知道元帅大人怎么想的。居然对他那么好……”
“嘘……别让人听见了,我偷偷告诉你啊,这恶魔的好日子就快要到头了,过两天我们就启程回维也纳,元帅可是打算把他交给阿勒莱恩爵士呢……”
“原来是这样……罪有应得!这种人就该让他在黑牢里没日没夜地嚎叫,看他还敢不敢逞英雄。”
奥托闭着眼,还没睡着,闻言只是笑了笑。
他靠着地面的耳朵忽然动了动。
眉头一皱,他睁开眼,警觉地扫视周围。
一片忙碌,新兵们此行还是第一次野外奔袭,对于扎营,依然属于刚起步的水平。此刻营地中吵嚷嘈杂声一片,在奥托这样的内行看来就不免冷笑。
他想冷笑,因为,这些人还没发现,正有一支骑兵,隆隆奔来。
大地渐渐有了些许颤抖,他重新合上眼,带笑。
来了。
第一百三十三章 逃生
更新时间:2013-02-24
起风了,来自东方草原的旋风。
奥托躺在地面上,闭目蓄足精神,一只耳朵紧紧贴在地面上。
马蹄震撼大地的隆隆响声一点点接近,一点点变大。
心脏咚咚地狂跳,奥托努力屏住呼吸。
终于,营地那头传来了一阵嘈杂的声音。先是风声,然后是营帐倒塌的声音,人的呼喝声,其中隐隐参杂着异国语调。
奥托睁开眼偷瞧。那一头旌旗有点杂乱,胡乱飘摇,不断有人听到声音停下手中的活计赶过去。
白衣新军不知不觉暴露了他们缺乏训练的本质,一旦在非战时刻松懈下来,组织能力就难以得到保障。此刻只是营地的一头出了情况,主帅命令不至,那么多中下级军官就不知该如何处理。士兵们自发随性地闻声赶去,这在条顿军中,就是大忌。
而奥托更是用余光注意到,那两个看守自己的卫士,已经略带慌张地对视了好几次。他想了想,再度闭上眼,假作熟睡地翻了几下。
两个守卫听到身后的响动,不约而同地看了眼奥托。再次对视。
“我去看看?”其中一个人问道。
“快点去,看完了就回来。队长要是看到你离开了,又要罚你鞭子了。”
“你一个人在这看好他。”守卫临走时又瞥了一眼正仰躺在干草上一脸幸福的奥托。“要是有异动就砍他几刀。又解恨,事后队长问起来就说他想趁乱逃跑。”
“轰”从远处传来的热风让两人同时一缩脑袋,片刻间火光冲天,赤红色如艳阳,在这黑夜上风外显眼。
“出事了!”守卫再次看了奥托一眼,便头也不回地向那一头赶去了。
无数人马涌动,喊杀声和火光搅得人心绪不宁,新兵们到底是新兵,再也顾不得纷乱的号令。他们只知道营地另一边的兄弟们正值危难,抄起武器就欲赶去救援,却全然忘了没有组织的援救只会乱上加乱。
乱,也给了奥托一个机会。
看守奥托的卫士是个约莫二十岁的小伙子。他此刻正忐忑不安,不时有相熟的伙伴从旁经过,喊他一同去援助战友,但职责感又让他迈不动腿。双脚挪了又挪,满面都是犹豫不决的神色。
先看看那个条顿佬再决定吧。他这么想着。
谁知回头却看到了奥托正笑吟吟地把头靠在栏杆上,对着他。
“喂,你干什么?”他吓得向后一跳。“快退回去,不然我不客气了。”说着拔出剑来,只是锋刃颤颤巍巍的,毫无说服力。
“别紧张。”奥托笑笑,举起带着镣铐的双手,做了一个放松的手势,手铐脚镣响成一片。
“那边打得火热,我也不可能睡得着,不是吗?”
“睡不着?睡不着就乖乖在那蹲着,老实点。”守卫敲了敲牢房的栏杆,长剑伸进去驱赶奥托后退。
出乎他的意料,奥托没做任何反抗或是推脱,很老实地依言走到了角落里,蹲下。
火还在燃,战士们的呼喊声越来越响,隐隐有刀剑相交的碰撞声传来。奥托和守卫就这么望着那里,眼神却截然不同。
“你知道吗?我在条顿骑士学院上的第一课。”奥托忽然开口了,他没有转头,声音异常的平静。
“嗯?”守卫下意识地应了一声。
“我们条顿骑士,要学的第一条,就是永不放弃战友。”奥托转过身来,笑吟吟地看着守卫。
“不论何时,不论何地,与战友们并肩作战,直到死亡。”
年轻守卫的脸上一阵青一阵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