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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兵第36部分阅读

    孙遥,带几只猴清理仓库;贝小路,带几只猴把地上的落叶给我清干净,记得别随地大便啊……”

    杨仇飞行事随意洒脱,懒得替兵器、猴子部下取名,因而百兵之中的武器大都无名,仅以“兵一”、“兵二”称之,一干猴部下的名号也是“猴一”、“猴二”以此类推。

    卫靖开始与这些猴儿相处时,便替一些较聪明、猴群之中地位较高的猴儿取上姓名,大都是他以往的朋友姓名。

    那些猴樊军、猴公孙遥、猴贝小路等一只一只领了号令,歪头歪脑领著部下赶往洞屋旁的小储藏室里,找抹布、扫把,准备打扫他们的故居。

    “外公,今晚月色美,你在这儿和茶老板聊聊,我让猴儿把屋子里打扫一番,整备干净再让你进屋。”卫靖和工人将板车上那一箱箱、一篓篓的兵刃、杂物卸下。

    茶水店老板看了看杨仇飞,沉声地问:“老先生,那英雄会订在五月,离现今尚有四个月,您去不去?”

    “我去凑个什么热闹。”杨仇飞淡淡地说:“我还得修订《百兵》、打造天下第一剑呢。”

    卫靖扛著一只木箱要入屋,来到门边却见那洞屋木门竟破了个大洞,里头黑沉沉一片,他气恼地嚷嚷:“哪个家伙将我家门给拆了?”

    几只猴儿早已进了洞屋,在里头吱吱叫著,像是受到惊吓,卫靖怔了怔,他听得洞屋深处几只猴儿不知在和什么玩意儿争斗著。

    突然一声低沉兽吼自洞屋之中传出,卫靖正觉得奇怪,取出八手想入屋一探究竟,那茶水店老板已经高声叫了起来:“小剑王,别进去,那是熊叫声──”

    “什么?”卫靖又惊又气,朝里头吼著:“里头的熊,给我出来,这儿不是你家──”卫靖以往便有与阿喜说话的习惯,在山中三年,每日和猴子说话惯了,他便理所当然地认为所有动物都听得懂他说话。

    卫靖叫嚷几声,听见了几只猴儿发出的惨叫声,惊愕地推开门便想入内,但右臂让那茶水店老板一把抓住,茶水店老板叫著:“别进去,你没听我说里头有熊吗?”

    “熊很厉害吗?”

    “熊直直站起,你只到它的胸腹,它大掌一挥,大概也只有闯天爷在世时能接得下!”茶水店老板嚷叫著,架著卫靖的肩要将他提起拉出,但觉得卫靖力气甚大,全然拉不动。

    卫靖久居山间,长年持重锤打铁,每日不是与杨仇飞习武练剑、便是与猴子比赛爬树,不知不觉也练就一身怪力,卫靖还在幻想那熊长得什么样子,听见茶水店老板不住骂他,这才回神,退到了院子,他已听不见洞屋之中的猴儿叫声,知道猴儿已让那熊给咬死,便忿忿地转身来到那堆杂物箱中翻找,他打开一只大箱子,里头是一堆护手、铠甲等家伙。

    他翻出了自己亲手打造的家伙──卫大爷爪。

    这是一双钢制护手,这护手分为两个部分──前臂与掌,前臂外侧有著弧形护甲保护,护甲结构有数层,抵著手臂的内层是柔软的棉布垫子,中层是竹片,外层则是指头粗厚、防御刀劈剑砍的乌钢片;掌的部分则是手背、指节外侧皆有内衬棉布的钢片保护,拳头握起时那四个突出指节处,造得尖锐外突,有如指虎一般,掌缘、手肘、虎口处都有著大大小小的突出棱角,便连指尖处,都造得尖锐突出,如同兽爪一般。

    洞屋之中那低沉兽吼更加响亮,一只大熊撞开了门,步了出来,口中还染著红血,神情凶暴,似乎像是让猴儿们吵醒,十分愤怒的样子。

    “你这家伙,霸占咱们的家,还杀我手下?”卫靖哼哼说著,抖了抖双臂,使得“卫大爷爪”发出喀啦啦的声响,他身子低伏,模样好似要与熊角力一般。

    “小子,不要命啦?持长剑远斗!别跟它近身肉搏,野熊比你更善于近身搏斗!”杨仇飞高声呼唤,身子微动,便要出手。

    “老先生,您身子有恙,别轻举妄动!”茶水店老板抢先一步,从一名工人手中抢过一支火把,持使弯刀攻向那熊,但他弯刀比卫靖八手长不了多少,他虚砍几刀,不敢靠得太近,只盼以火把吓退那熊。

    “茶老板,你退开!”卫靖摸出八手,上扳出一截铁支架,下扳出一截铁支架,那两支架之间连著一条弦线,竟成了一张小弓,他俯身一摸,自绑腿处那小挂袋里拈出一枝箭,搭上弓便朝著熊射去,射中熊的肩头。

    那熊中箭吃痛,猛地站了起来,抡起一掌便往茶水店老板脑袋上打,茶水店老板向后弹退,抡动火把护身。

    卫靖奔冲而去,又射一箭,射中那大熊后脚掌,那大熊晃了晃,就要倒下,卫靖动作极快,射出箭的下一刻便将弓收上了,转而扳出小刀,低身窜近熊的腰侧,低身刺去,刺进熊的腰腹。

    只听得熊嚎叫一声,挥掌一打,卫靖抬手格挡,轰地一声给打得腾空向后飞弹,他落地之时捂著左臂,甩了甩,嘿嘿笑著说:“茶老板,谁说只有闯天爷挡得下熊掌?”

    那熊朝卫靖奔去,卫靖弓身弹起,连连后退闪避熊击,同时将小刀合上,扳出铁钩,忽然一团焰光闪来,打在那熊的脑袋上,是茶水店老板掷来的火把。

    那熊再度站起,吃痛吼叫,卫靖趁这机会,挥手一钩勾在那熊的右前掌上。

    “喝──”卫靖大喝一声,伸脚拐在那熊后腿中箭处,使其站不稳,同时以八手铁钩扯动大熊前掌,另一手猛击在那大熊前臂关节处,这三个动作几乎同时完成,将那大熊拐摔在地。

    但大熊皮肉筋骨终究比人粗壮太多,倒地刹那一个翻身张口乱咬,挥掌乱击,一掌划过卫靖大腿,登时在卫靖大腿划出数道口子,鲜血长泄而出。

    “哇!”卫靖一个不稳向后仰倒,跟著又翻身弹起,朝著扑来的大熊猛踹一脚,踹在那熊鼻子上,那大熊鼻子让卫靖一踹,痛得在地上打滚。

    卫靖那八手还挂在熊的前掌之上,他终于反手要抽拔长剑,但熊再度起身朝他冲来,卫靖只得回手抵敌,双手抬起,受那大熊一掌,他虽顺势翻腾,但双臂仍疼痛欲裂,恨恨地喊:“力气比樊军还大!”

    “小子,闪一边去!”杨仇飞一声高喊,身形已拦在卫靖身前,长剑一出,直直穿入那扑来的大熊颈子,跟著身子后仰,避过了大熊临死前的一掌。

    但杨仇飞终究病了,没完全避开大掌,脸颊给划出一道血痕。

    “啊,外公!”卫靖大惊,连忙扶住杨仇飞,见他脸上那血痕并不甚深,这才松了口气。

    杨仇飞站定身子,连连喘气,他挥手在卫靖脑袋上狠狠敲了个爆栗,怒叱:“小子,想当剑王,再等几年吧!”

    卫靖吐吐舌头,想抬手揉揉脑袋,怎知双臂却难以抬起,竟是给那大熊打得麻了,他喃喃地说:“要是我这在卫大爷爪的护臂处造几枚尖刺,那大熊便讨不了便宜了。”他边说,边走到大熊尸身边,将挂在熊掌上的八手取下,他见那大熊身上多处创伤,死状甚惨,不由得叹了口气,喃喃说著:“啧……在这山上便如同野兽一般,互相厮杀才能存活……”

    “人和人之间,也是这个样子。”茶水店老板缓步走来,拍拍卫靖肩头,又在那大熊脑袋上补了一刀,确定它死得透了,这才招呼那些看傻了眼的工人,将这大熊尸身捆绑,准备搬下山卖钱。

    数日之后,卫靖大腿伤势差不多好了,在百来只猴儿的协力之下,洞屋内外也整理成当初原貌。茶水店老板带上了几只鸡,让卫靖饲养,杨仇飞每日在洞屋之中养病,渐渐感到不耐,他见卫靖忙进忙出,拿著那些钢铁块把玩,心痒难耐,数度要上打铁工房,都让卫靖劝回。

    “剑神大老爷,你心急什么,等你身子好了,再起来打铁,这几天让剑王我先玩玩。”卫靖倒了杯茶奉上。

    杨仇飞哼了哼说:“你拿其他精钢玩,别拿咱们造出的月儿铁来玩,要搜集足够的炼钢材料可不容易,这两年你跟我东奔西走应当知道。”

    “啊──”卫靖当然是极不甘愿,他从早到晚、嘟嘟囔囔地抱怨不休,杨仇飞拗不过他,便答应让他拿一块月儿铁打造,剩余两块如何也不能碰。

    卫靖兴奋极了,但接下来几日,他显得心不在焉,时常倚著树干发呆,他在犹豫要将自己那一块月儿铁,打造成什么样的武器。

    这一日,杨仇飞大清早便拿著他的百兵草稿,在院子之中走来晃去,卫靖在树上见了,翻身下树,急急嚷著:“外公,你病还没好,别出来啊,外头很冷啊!”

    “我病好了。”杨仇飞哼了一声,往打铁工房走去,卫靖拦他不住,只得赶紧备了早餐,端入工房要他快吃。

    “外公,你便是要打造一把胜过兵九十九的月儿铁剑是吧。”卫靖随口发问,他甚早之前便发现,杨仇飞近年的几本《百兵》修订本,里头大都只记载到兵九十九,那柄兵九十九月儿铁剑,也是杨仇飞所铸兵器之中,最厉害的一柄剑,能劈钢断铁,但杨仇飞对这把神兵却不甚满意。

    这是因为兵九十九之所以厉害,全来自于铸材本身绝好之故,杨仇飞每每想到即便由任何一个铸剑师使用这月儿铁打造长剑,便都能胜过他《百兵》之中的神兵利器,便觉得不快,这也是他晚年之后费心钻研炼制人工月儿铁的原因,他想凭一己之力,造出绝顶钢材,这便不是坊间那些二三流师父能办得到的事了。

    也因此,杨仇飞之后的《百兵》修订版本当中,在兵九十九之后,便始终空缺,为得便是留给那兵一百──使用自己炼制出的绝顶钢材所造出的绝顶神兵。

    “什么兵九十九,是兵九十八!”杨仇飞瞅了卫靖一眼。

    “啊?”卫靖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

    “我说那柄月儿铁剑,是兵九十八,不是兵九十九。”

    “明明是兵九十九……”卫靖翻开一本《百兵》,指著上头那记载著兵九十九月儿铁剑的页面这么说。

    “我不是开始重新改写《百兵》了吗?那把月儿铁剑,我改成九十八了。”杨仇飞嘿嘿笑著说。

    “啊,我知道了。”卫靖哼了哼,说:“外公,你给我一块月儿铁,自个儿留两块,你想打造两柄兵器,所以将兵九十九降为九十八是吧。”

    “不。我要造出新的兵九十九,至于那兵一百,我不打算造了,那并非人工锻造得出的东西。”杨仇飞起身来到桌边,抚摸著木桌上摆著的那三块月儿铁块,淡淡地说:“这一次,是我最后一次修改《百兵》,以后不会再修改了,即便修改,也是让你这小剑王去修改,杨仇飞的《百兵》,应当已经齐了……”

    “咦?外公,我不懂,你说什么?为什么你不造那兵一百,那是什么兵器?为什么无法以人工锻造,你已经设计出来了吗?”卫靖连连追问著。

    “我杨仇飞……为了追寻这天下一百兵器,耗费了许多年、许多个日子,现下想来,却也十分可笑。”杨仇飞闭目不语,好半晌后才睁开眼睛,说:“前些年我仍然十分自负,这几年想法却慢慢地改变了,我常常想起那些老友,你爷爷、李闯天、王八蛋贝绿……”

    杨仇飞顿了半晌,继续说道:“兵刃终究是死的,人则是活的;兵刃伤了、断了,生把火便能修铸,人死了却不能复生……在许多年前,我杨仇飞、那号称天下无双的李闯天、王八蛋贝绿,我们手中拿著的可不是什么神兵利器,我的长剑是抢来的、李闯天的破刀是捡来的、贝绿那王八蛋更好笑,他小时候专捡石子掷人,之后掷得准了,便掷飞刀,但他的飞刀也是偷来的。哈哈,哈哈!”

    杨仇飞忆起往事,不由得朗声大笑了起来,但随即神情转为严肃,看著卫靖说:“但你知道,咱们凭著那些破铜烂铁,干下了什么好事吗?”

    卫靖喃喃答腔:“杀土匪?”

    “是,杀土匪,咱们杀了很多很多的土匪。”杨仇飞笑著说:“不但杀土匪,还造神兵──我们三人,只花一夜,便造出了兵一百,我后来却忘了这事儿,直到这些年才渐渐想起、渐渐领悟,哈哈!老糊涂啦。”

    “只花一夜造出兵一百?那到底是什么?是刀还是剑?”卫靖听得茫然,不停追问。

    “是。只花一夜。先杀土匪、再铸神兵……”杨仇飞又闭上了眼,缓缓地说:“在那黑风冈上……”

    这一天晚上,大风无云。杨仇飞喝了药汤早早入睡,卫靖尚在大院子之中看著天上月色,他抚摸著八手,扳出乌钢刀,闭上眼睛,缓缓地使动,心中遥想今日杨仇飞和他说的故事,是在那数十年前,在动荡飘摇的海来市里所发生的一些往事。

    是关于“兵一百”的故事。

    在那一年,土匪纵横,杨仇飞与李闯天为了从土匪手中解救那闯下大祸的好友贝绿,所干下的一件惊天动地的事。

    “兵一百……”卫靖一面缓缓使刀,一面背诵著杨仇飞白昼和他所说,李闯天生前讲过的那些话──

    “别看我手上这刀平乏陈旧,拿在土匪手上,只是把污秽恶刀,拿在我手上,可要大放光采。今晚看我,斩人脑袋,斩开人心,我要斩的不只是土匪的心,也要斩开海来那千千万万百姓们的心……”

    于是,那一晚,杨仇飞与李闯天摸入了黑风冈上的土寨,凭著一把破刀、一柄烂剑,不但救出了那个专门惹是生非,后来的飞雪山庄庄主贝绿,也将黑风冈上的土匪杀尽,砍下了两百一十七颗脑袋,在太阳升起之前,快马运送回海来市,高悬于城门之上。

    消息像狂风一般传遍了整个海来,海来市的百姓终于醒觉,即便恶如土匪,却并非打不倒的。那一天,霸占海来市数个月的十八路土匪们,遭到了海来居民前所未有的起义抵抗。

    李闯天三人,只花了一夜,便替海来市数百万人,造出了天下第一神兵利器。

    “百兵之首,是为人心。”

    卫靖喃喃祷念,缓缓睁开眼睛,看著天上那又圆又大的月亮,静默半晌,这才开口说:“月神呀月神,我外公时常说月儿铁是从月亮上落下来的钢铁,他常说他能炼出这月儿铁,便是神了,所以自称剑神,若是触犯了你,你可别介意,我外公脾气古怪,但人却不坏。”

    “你总是在这深夜发光照耀著大地,想来你都白天睡觉吧……你在那么高的天上,你应当看得见我爹,他现在做什么呢?你应当看得见公孙遥、樊军、牛大哥、老许、水半天、张大妈……还有飞雪山庄那些人,他们现在做什么呢?”

    “我又做了什么呢?我认识许多朋友,他们都是很好的好人,我听说过许多昔日英雄,他们干下了一些可歌可泣的事。三年之前,小母猴贝小路还只是个黄毛丫头,但她已经懂得行侠仗义了;公孙遥只大我一岁,当我带著阿喜四处溜达闯祸时,他便有了牺牲生命以报故人之恩的觉悟了;樊军为了照顾我,莫名其妙地和我去大扬府闹事,我能有他那般的义气吗?”

    “卫靖呀卫靖……”卫靖从向月亮说话,转而向自己低语:“何年何月,你才能打造出自己的兵一百?”

    “你能赶上他们,成为一个在许多年之后,仍然受大家尊敬的英雄吗?”卫靖昂头看著月光,缓缓闭上了眼睛。

    第二十九章 重聚

    地下海来二层比三年前热闹许多,甬道之中聚积著不少人,但他们的脸上大都挂著漠然或是仇苦的神情。

    许多小地摊胡乱堆摆,很多人随地卧睡,四处都是垃圾,甚至是便溺秽物。

    两个身披黑色斗蓬的人穿过那些横七竖八,睡卧在地上的人,前面那人低著头,斗蓬帽沿压得极低,默默前行,后头那人身形摇晃,不停与其他侧身而过的人发生推挤,不时以低沉沙哑的声音碎碎咒骂,他含糊不清地问:“到了没,到了没?”

    “我问你话!”那人连问数次都得不到回应,突而大步向前一跨,抓住前头那人手腕,将他拉近身旁,怒吼:“我问你话──”

    “我……我没听见……师父……”前头那人惶恐应答。

    “没听见?”那怒骂之人,猛地一巴掌打在应答之人脸颊上,将他打得扑倒在地。

    那挨打之人缓缓挣扎起身,头上的斗蓬覆头已经脱落,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