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凛凛佳人(下)第3部分阅读

    的双心玉是用来定情,那是她娘亲给她的,于她而言何其珍贵。

    他曾将半边掌握在手,然,那时的他心受桎梏,情生意动,却不能知。

    她对他示情太早,他顿悟得又太晚,导致他无意间伤了她一次又一次,还说什么要替她婚配、为她操办嫁妆……莫怪她难过到掉泪!

    那双心玉,她给了谁?

    她身边何时出现这样的对象,竟值得她将双心玉送出?是她口中的六子哥,还是那位斯文的账房先生?抑或尚有其他人?

    “……宫爷,怎么了?”夏晓清被他盯得有些不自在,浅浅红晕在颊面染开。

    这个混——不!不能骂她!她没错,所有的错都是他干下的,他才是混账!

    一切的惊疑不定全化作对自己的不满、不痛快。

    沉着两道墨眉,薄唇硬是磨出声音,沙嗄道:“我肚饿。”

    晚膳过后,宫宅大灶房里的炉灶便熄了火,只留小灶房的炉火,供宵夜给宅第内轮班守夜的人手。

    夏晓清不知为何宫大爷要一路黏着她,把她黏进小灶房里。

    他喊饿,跟在身边服侍的小厮又被遣去歇息,她只得亲自到灶房瞧瞧,看有什么可以端来给他大爷止饥,结果他跟了来。

    此时进小灶房,宵夜时候刚过不久,两班护卫也已交接,今晚负责煮食,但一想人家好不容易歇下了……

    “还有一些冷饭,我取些干贝丝煮碗粥给你吃好吗?”下面、煮粥等等简单的活儿,她还应付得了。她回眸朝像似闷闷不乐的大爷轻声又道:“宫爷倘是不喜,我去请厨子师傅过来。”

    宫静川摇摇头,直接在摆放刀俎的桌边坐下。

    他这是……要她煮的意思吧?夏晓清对他的阴阳怪气有些摸不着底,也不知他不痛快什么……啊!难不成是庆阳那边出什么事?

    她按捺心思,先取干贝丝泡软,再将养在灶里的火苗燃起,烧了些热水。

    她用一只陶锅煮粥,将食材放进锅中以文火煮着。

    宫静川原还沉在“自己是混账”的阴影里尚未走出,但见眼前女子洗手作羹汤,见她低头切葱、切姜丝,顺眉凝眸,额发轻荡,白里透微红的侧颜温润得教人挪不开眼,然后他原本也非真饿,喊饿仅是胡乱搪塞出来的理由,一嗅到粥香,肚子是竟打起响鼓了。

    “宫爷先擦把脸、净净手。”鲜粥起锅之前,夏晓清将剩余的热水倒进木盆里,再添些水降温,她打湿自己随身的一条素巾子,递给了他。

    宫静川安静照办。

    他接过巾子用力擦脸,又在盆子里洗净十指,再用她的素巾拭净。

    上大碗撒上葱花和细嫩姜丝的鲜粥摆在他桌前,她取来调羹送上,以为他会将素巾还来,哪里知道,他收了调羹,也把巾子很顺手地收进袖底。

    “宫爷,那个……”

    他没再瞧她,埋头喝粥,粥颇烫口,他又是吃又得吹凉,吃得很忙。

    ……欸,算了,不就一条姑娘家的手巾罢了。夏晓清脸发烫,决定不往心里去。

    收拾好灶头后,她从大茶壶里倒了杯水,陪在他身边。

    “还要。”他将空碗递给她,手里抓着调羹。

    她又舀了满满一大碗给他。

    见他继续一口接一口,仿佛那碗用冷饭煮出的粥是什么珍馐佳肴,夏晓清有片刻失神,脑中不禁浮现那日她向他辞掉“西席”—事,两人也如这样静静相伴,品着各自手中的那杯茶。

    他那时即将回北方松辽,而她满腹情怀已诉,渴望着,得不到,淡淡怅惘缠绕于心,却不感悲伤。在那当下,何曾想过还会有这样的一个宁夏夜半,她为肚饿的他煮食,陪在他身畔。

    就这样,也很好。

    “庆阳的事……都无事了吗?”碗底已朝天,他放下调羹,她倒了杯清水让他漱洗,随口轻问。

    他低应一声,表情有些古怪,似欲说什么,又吞吐不出,最后却叹了声道:“夏家主爷欲霸桑叶与生丝行市,继而挖丝绸盘,他将半数家业尽数投入,连翻好几番,只是最后押的那一注,他倾尽家产与手中所有现钱,行市却整个败落,他手中屯货巨量,无法脱手。”当然,行市之所以突然败落,自是有幕后黑手操弄,而黑手里谁……咳,她不用知道得太详细。

    夏晓清匀了一下呼吸,垂睫瞅着桌上那盏灯火。“桑叶与生丝之价常变动,若屯货巨量不能脱手,生丝或者还可多放些时日,但桑叶不行的,叶子不新鲜如何养蚕?不新鲜就卖不出去了……他们……”咬咬唇。“他们怎么样了?”

    “夏震儒因冒用江南秋家名号一事下了监牢,判刑十五年,夏家商已在庆阳除名,夏家一倒,夏崇宝在外吃喝玩乐欠下的大笔债务无法偿还,各路债主逼得他如过街老鼠,之后听闻,他已随夏家主母李氏回江北永宁的娘家避风头。”他嗓音平淡,锐利眼神却密密注视她。

    她眉眸间略怔然,而后端宁心绪,徐徐逸出一口气。

    “……也好,都散了,败了,也好。”

    “你希望重振夏家商吗?”

    她陡地迎视他。

    那男性目光如此深晦,又如许清明,矛盾却具穿透力,透进她心魂里。

    于是淡淡一抹笑综在她唇边,心这样满,这样暖她,已无所求。

    “这样就好了。”

    宫静川背脊陡凛,冲动一起,他忽地覆住她搁在桌上的柔荑。

    她吓了一跳。“宫爷?”

    他又出现那古怪表情,怪到清俊五官微微扭曲,好像有事梗在胸臆间,找不到法子一吐心中块磊。

    “是不是不舒服?膝腿又犯疼了吗?”她知道他很能忍痛啊……

    “晓清你、你是不是有——”等一下!不能乱问!有鉴于只要提到“倾心之人”、“喜爱之人”、“定情”、“成亲”等等诸如此类的字句,都要闹得她眼眶发红,默默淌泪,若澄心给的提点无误,这一次将极为凶险,所以不能出错、不容出错,得让他好好再想想……

    这一方,夏晓清等着他将话问完,谁知他“半途而废”。

    她迷惑着,掀唇欲语,一道身影却在此时急匆匆跑进小灶房——

    “爷、夏姑娘!肚饿了要吃宵夜怎不喊咱过来?唉唉唉,还让您们自个儿动手了,成什么事了这是——呃?啊?!呃……这……”

    三厨师傅看清灶房大木桌上相迭的两只手,看清主子爷握住姑娘家的小香荑,再看清那姑娘因他的莽撞闯入而忙将小香荑抽走,脸蛋红红……呵呵,呵呵,看清一切后,他只会傻笑。

    “那、那爷慢慢吃姑娘……不,是姑娘慢慢被爷吃……啊,不不!您们慢慢吃、慢慢吃,咱回去睡下,不打扰、不打扰……”退退退。

    隔日,三厨师傅这“姑娘被爷慢慢『吃』”的事儿自然传遍了整个宫家,谁都知道,只有主子爷和姑娘不知。

    关于“双心玉落谁家”,宫静川连几日明查暗访兼旁敲侧击,依旧没个准儿。

    他再问小澄心——要小小姑娘开绣口还得天时、地利加人和,而她给的答复就是摇头摇头再摇头,再三摇头之下,他终于明白她当真不知,只晓得她的清姐把玉送了人。

    但是,就是但是,如果事情当真如此,却瞒着他不告诉他,秋涵空……你这家伙也太不进道义!

    如今尚余两人能问——果儿跟大智。

    他先挑果儿下手。

    毕竟,这丫鬟比起大智伶俐不知多少倍,见事甚快,有什么风吹草动穿都尽收眼底、心里,之前迟迟不问,是怕她心到底偏依她家小姐,会在晓清面前泄了他的底。

    但此时一想,当初救下晓清、大智,还有她,果儿曾千恩万谢说要替他立长生牌,在她眼中,他是大恩人,常言道“施恩莫望报”,但他宫静川从来与“清高”、“仁德”这些词攀不上边,有利可图自然图,他会对果儿丫头晓以大义,要她知只图报,当时在庆阳欠下的恩情,就要她现下来还。

    晓清一大早已到盐场去,他故意拖得晚晚还不出门,据他所探,这时候果儿应在洒扫院落、洗涤衣物。

    他往晓清的院落走去,刚下回廊,在进院落的月洞门前瞧见来回踱步的大智。

    后者不仅走来走去,口中还念念有词,两手一下子搔头、一下子抓耳,一向憨直的表情难得出现焦躁神态。

    他走近,粗壮的大个子险些撞上他。

    自从进“松辽宫家”,大智就跟着府里护卫们一起练武,事实证明,这小子的确是习武之材,只可惜起步甚晚,二十岁才跟着师傅学扎马,但这么一练,身长硬是往上飞窜,体格更加魁梧,但……性子仍一样憨直。

    乍见主子爷现身,他张口、闭口三回才挤出声音——

    “……爷,是、是您啊……我那个……我把小姐载去盐场了,我……我载小姐去,又、又赶回来了,等会儿我……我还得接小姐回来……然后我跟武师傅说我等会儿再去练武,我、我有重要事情要做……”加强意念般用力点头。“对,我有很重要、很重要的事要做!”

    当家主爷问都还没问,二愣子已经和盘托出。

    “什么事这般重要?”问这话时,宫静川觑见且洞门内、果儿丫鬟正抱出刚洗净的衣物,架起竹竿打算晾衣。一时间,他其实想抛下傻大个儿,抓紧时候进去问个明白,但大智的答话却让他顿住脚步。

    “爷,我……我要求亲。”

    “噢?”这可引起他好奇了。

    “爷觉得我求得成吗?”彷徨大脸充满期望。

    “只要有心,一次不成再求第二次,总有所成。”

    “那……那、那好。”深深吸气再重重呼出,鼓足勇气,傻大个儿从怀里掏出一物,怀着壮士断腕的气魄。

    “爷,我求亲去!”

    “站住!”主子爷神情异变,不等大个儿回过神,揪着他急退。

    一退再退,远远退离月洞门。

    “你怎会有它?!”主子爷震惊,死死瞪着对方抓在粗掌中的圆圆白白的玉佩!

    “呃……小、小姐送我的……”继续紧抓不放。

    “把它还给我!”主子爷很蛮横。

    嘎?!“它、它又不是你的!”一惊,忘记用敬称的“您”字。

    “给不给?”持续纠缠。

    “不给!”

    “啊!快看!那是谁?”主子爷使贱招,一袖平举,食指指着大个儿后方,大个儿愣愣回头,下一瞬,手里的双心玉就被夺了。

    “你还给我!那是小姐给的,小姐要我拿它跟果儿求亲,这是定情玉佩!小姐说果儿要是收了,亲就求成了,这是咱和果儿的定情、订亲的信物,你还来啊——”紧张大嚷。

    宫静川让大智追着跑,故意透他一路追回主院落,弄得左膝旧疾险些再犯。

    “看上什么全都拿去,跟你换这块双心玉!”

    第七章

    进了主院落前厅,他将一匣子平常轮流佩带于腰间的玉佩摊在大智面前,有刚玉、玄玉、青玉、黄玉、血玉,当然少不了羊脂白玉,每一块皆价值连城,任君挑选。

    “爷有那……那么多玉,干么抢我的?”大智胀红脸,不依不烧。“那是小姐给的,你还来你还来啦!”

    “你不要玉,那我给你黄金白银。等会儿我让人开银库,你能搬多少就搬多少,有了那些命银财宝,你跟果儿可以逍遥一辈子,不愁吃穿,如何?”硬扣着双心玉不还,怕对方仗着人高马大上前来抢,他双目凛冽,硬把大个儿逼出几步之外,教对方不敢轻举妄动。

    大智拚命摇头。“不要!我不要不要——小姐给的,就是小姐的,就只要小姐给的,那个就是小姐给的,你还来还来,把小姐的玉佩还来!”

    “不还!”宫静川败了,来软的不行,只好硬是强占。

    被惹恼的大智哪管三七二十一,管他什么主爷不主爷,不满嚷嚷——

    “你这人怎么这样?小姐给的玉,我要求亲用的,你这人怎么这样?!”

    “我也是求亲用的!”他冲口而出。

    “什么?”大智一脸惊吓。“你不可以跟果儿求亲!”

    “谁说我要跟果儿——”宫静川闭了闭眸,匀过气息才道:“你放一百二十万个心,果儿归你,我要求亲的对象绝非是她。”

    “那、那是谁?”不问个水落石出不罢休。

    “你家小姐。”

    大智怔住,单纯憨厚的脸庞罩上迷惑,跟着想了想。“噢……”有些想明白了。“好吧……让给你。”再想了想,很不放心地交代。“但爷要是求不成亲,玉还得还给我,那是小姐给的。”

    宫静川见他愿意割爱,内心一喜,但听到最后一句,眼角不禁抽了抽。

    “放心,一次不成就再来一次,总要求成!”微微咬牙切齿。

    “好,那我也我……也总要求成,对,一定求得成!没错,一定求得成!就是这样……”喃喃自语,连声招呼也不打,转身就要离开。

    “大智——”宫静川唤住傻大个儿。“你要给果儿的聘金在我这儿,别忘了。”

    “……聘金?有、有吗?怎在爷那儿了?”不明就里地抓抓大耳。

    宫静川颔首,嘴角淡扬。“有五百两,让你娶果儿用的。”

    “噢……”继续不太明白地搔着头,但听到“娶果儿”三个字,脸上又出现大大笑容。“好!”

    “去吧。”

    被主子爷如此这般地“巧取豪夺”,追进来讨玉佩的大个儿终于甘心退场,主院落终归宁谧。

    手握温润白玉,高悬的心似也沉回原来的地方,然,仅是暂时定了心。

    他不禁要想,那姑娘是用何种心情,放开这块双心玉……

    两日后,宫家马车出了城,不往井盐场去,而是一路往东走。

    这一趟是为到临海的大盐场视察,海盐场近来的盐船全汰旧换新,新式样的船既轻且巧,当初是汇集不少老师傅的巧思才打造出来。

    寻常时候,宫静川每隔五天就会接到海盐场大管事汇报过来的事务,若事态紧急,则每日皆有书信送至,今次亲自走这一趟,算是例行之事,亦是去瞧瞧新款盐船下水后状况如何。

    而夏晓清也跟来了。

    主要是为海盐场理帐之事,要与那儿的账房总管事见个面,也好当面请教。

    又因离家较远,一日来回不易,遂明玉与澄心也都一块儿跟来。

    主子们、姑娘、小厮、丫鬟,一行人共两辆马车,策马随行的护卫则有六人。

    他们在近海盐场的小别业过了几晚,办完正事后,选在一个风和日暖的晨时启程返回。

    回程路上气氛轻松,经过之前走过的一片山坡地时,这一日,坡上竟开满不知名的小花,白的、黄的、紫的,如毯子般铺就而去,在和风中摇曳,美不胜收。

    明玉攀在窗边,嚷嚷着要马车停下,宫静川见大妹露出近日来难得的笑颜,又见一上马车就捧着从海盐场带回的旧账册猛看的夏晓清,亦抬起柔润脸蛋朝窗外瞧去,唇角浅浅扬弧,他心湖一荡,遂吩咐马车停下。

    一下马车,小姐妹俩冲作第一,立即奔上那片及膝高的花海山坡。

    有无惑盯着,宫静川并不担心姐妹俩跑远,他慢条斯理跨下马车,回首朝仍在里边的姑娘伸出大掌。

    他这举动瞧起来极自然,夏晓清却怔了怔。

    “下来走走。”薄唇隐约有笑。

    她玉颊陡地红了,觉得近来的他甚是古怪,但要她说出哪儿怪,却又说不清楚。总之……就是……他好像太常握她的手,害她越来越熟悉他的掌温,惹得一颗芳心再次蠢动起来,实在不好……

    “宫爷需要手杖吗?我取给您。”她想去拿那根收在角落的乌木杖。

    “不需要。你下来吧。”

    她好像听到他话中的笑意,暗暗咬唇,她到底抵不住他的亲近。

    刚将手放上他的掌心,那修长有力的指随即一收,让她扶着跨下马车。

    周遭有其他人在,晓清两脚方站稳,就想抽开手,幸好这次宫大爷没有为难人,袖中五指一松,让她撤开了。

    另一辆马车的车夫是大智,他那一头载着如喜、如福和果儿,还有一些整理好的包袱,见三个丫头也都下车伸懒腰,又见大智偷偷摸到果儿身畔,夏晓清绽在唇上的笑不禁加深。

    希望有情人终成眷属,希望身边的人一切安好……

    她收回眸光,陪着身边男人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