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度书院 > 其他小说 > 如意菁华锦 > 如意菁华锦第29部分阅读

如意菁华锦第29部分阅读

    小草在后宫中扎根成长了。

    当如意顺利出现在丽景轩时候,已经是日落西山,斜阳高照,桑熙的精彩表演,她也无缘看到了。

    给女官姑姑严厉地斥责几句,说什么你这丫头完全不把后宫规矩放在眼里,真是越来越放肆了,由于痛恶嫌憎而扭曲的张张脸放大的眼前,精神疲倦的如意被指着鼻子骂,半句懒得辩驳。这态度表现出来又一次把那些女官姑姑气得半死。

    去宫看望里面的老人们,再跟苏嬷嬷谈了一会儿,这后宫还有什么地方好去,如意回到诸福殿。诸福殿里宫女们一起玩耍时候,如意自然是被排除在外不受欢迎的那种人,由此,殿里后院的竹林曲池,秋千凉亭。如意都没在上面逗留欣赏过半次,几片翠绿竹叶从眼前悠悠飘落。如意也不浪费看一眼。

    金黄|色御辇从诸福殿旁边的念樨殿中出来,经过诸福殿,太监侍卫整齐两排,把御辇围成汪洋中一叶舟。

    如意不知从何处翻出一只小巧的陶笛。双手十指叠放陶笛正面,凑近嘴边吹奏。陶笛巴掌大,褐黄|色身,上面几个可爱地小孔,做得粗糙,像小孩作出来的玩具,但从这只陶笛吹出来的声音叫人着实惊艳一把。坐在窗户前,如意对着忧郁天空。以及随风作响的竹林吹奏陶笛。每一次雪歌都在旁听得忘乎所以。吹奏完了,如意会一会儿呆。然后拿陶笛,珍惜地把它放回一个缁色云竹纹锦囊里。

    “你以为你很聪明?”

    “你以为白妃姐姐的殿里。那个在你身边跟前跟后的小姑娘,真的是值得你推心置腹的姐妹?”

    “你有本事。却没看人地眼光。”

    早上花园里董嫔的一席话,怎么听都像夹着嘲笑地恶毒诅咒。

    闻得董嫔去年初入宫成为秀女的时候,曾经与当时嚣张不可一世的华嫔有过一段交锋,后面这对宫中姐妹相称的人最后是谁背叛了谁,谁出卖了谁,那就不是如意清楚地了。你以为天下所有人都像你这样么,董嫔?如意托腮倚窗,殿外千秋带风起,彩带飞舞,笑声盈耳。又有几个宫女经过身边,且喜且乐地交头接耳,说着宫中最近大事。皇太子殿下的未来正妃,内阁大学士之女怀氏给送进宫,目前被安排在了离皇太子青宫最近的蒹葭宫,这位幸运儿要在最严厉苛刻的尚宫嬷嬷指导下,学习新娘礼仪与宫廷礼节,以及学习怎样当一个端丽雅正的太子妃,以迎接半年后的皇太子大婚。

    宫女们聚一起说这位怀氏少女如何如何,顺带兴奋地提起了这位太子妃的哥哥,太子伴读怀瑞之大人,一旦说着这位近月未现身皇宫,这次为了护送妹妹才特意进宫来的倜傥少年,泛春心地宫女们激动得抱袖拂丝帕。

    怀大人风采更胜昨日啊,后宫年轻宫女一个个捧心向往。

    再次听到这个名字,如意扁了扁嘴,小声嘟嘟哝哝,拿起跟雪歌学着做到一半地香囊,一下子就扎到手了,食指冒出圆润的血珠,从指尖到酥麻入心地疼。

    怀瑞之没来见如意。

    若是了解如意的楼里人如幺妹明月地,看到她此刻的表情,定会马上明白--------她如意,在默默地生某人地闷气。

    “伤到手指了?”雪歌关心地问道,拿起纱布温柔地给如意包扎。而在如意神游太虚期间,一阵疾风过来,把她好不容易绣的鹅黄|色丝织香囊一股脑儿吹飞出窗户。哎呀!如意她惊呼一声,抬高了手,清亮眸子沮丧地看着自己的一番心血漏过了指缝,自由漂荡下去。

    窗户外的竹林,其叶沃若萋萋,斑驳遮住了一个人,只见到被风吹起的绀紫色长袖。

    如意想开口叫唤,喉咙却好像有点堵住,那边的雪歌觉察到些微动静,立刻探头出来,也怔半晌,才试探般轻轻地叫。

    “……怀大人?”雪歌徒然脸色变惨白。

    倚窗对望,看着两人,眼中一闪而过凄然,她朱唇抖一下,把自己绣了大半的红豆缠枝绯色丝帕,拉绞出裂帛凄厉之声。

    春且来红豆开,夭夭盈顷,有其实,匪人采归。

    71 牵引

    红颜染妆心照新镜,不思量,扶窗探看谁的形影。

    第一次邂逅,她丝绢掩面,他席上贪杯,像一对冤家。

    第二次再相遇,他成了天边云,她却零落为泥。他定然是记不得她了,却依旧那般轻笑,吊儿郎当的样子,修长清俊的身影,连手中的那把纸扇带起的微风都清晰入耳,徐徐动听。

    当初一场戏,一人唱一半。

    他说,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其实不过是骗局。

    当如意她得知这个少年陪同皇太子出宫之后,就明白,当初少年一字一句,都是欺瞒,却又如此真切,化成稀薄的月下冰冬泉水,漏过岁月指缝,出咚咚的声音,透贴心的凉。

    他曾仰头望着被放飞出铜黄笼子的莺儿越飞越远,潜入云层中看不见,眸底仿佛蕴含了无穷无尽的话语,然后一脸深意地说,你收下我的礼物,就给了我机会观察你,无论你怎么处置这礼,我都可从中看出你的性格爱好,以后自可对付你。

    看似放荡的少年,也曾露出稚气十足的微笑,轻声笑着说道,我明日不能来看你了,你好自为之,眼神是那样的清亮,又幽,又长。

    最后的最后,他转身把气呼出在她的耳边,叮嘱。

    小心我以外的所有人。

    不对。不对。你拿走了我亲手做地簪。拿走了我地信任。然后把它送到你地主子手上利用践踏。

    看到皇太子轻轻地拿出那簪地时候。楼主会是怎么样地神情?悲伤?惋惜?还是……淡淡地微笑。微笑着向皇太子嘲讽说。我楼里这个永远学不乖地丫头……

    当到了丽景轩。得到一身狼狈归来地时候。如意也曾经抱着双膝躲在黑暗角落里恨恨地想过。想着这个曾拉着她地手道说会永远等她地少年。他怎么不好好地演完全场戏把她骗下去。就这样永远地骗下去。然后又恨恨地想着怨着。他怎么不在她最需要他地时候。能出现在她面前……

    竹林繁影之下衣袂飘然地少年。似乎是犹豫了很久。才收住徘徊地脚步。俯身慢慢拾起了飞落鞋边地香囊。

    在诸福殿中众人呆若木鸡地目光之下。如意如一阵风哒哒哒地跑了出来。把好像仅仅是想过来偷偷看一眼就离开地少年。一把抓住。还气喘吁吁。少年错愣地俊脸近在咫尺。从昨夜里就一直为将成为太子妃地妹妹进宫一事而忙碌至今。腹中米水未进。少年地眸底留着一道浅浅地青黑阴影。看样子精神不太佳。

    他地样子比一个月前。消瘦了很多。

    他有点不知所措地伫立原地,看着如意往他这儿过来,眼中闪过一丝无奈。待如意真的走到跟前,一把执着他绀紫色滚边衣领时候。他也终于放弃灵魂里最后一丝挣扎。看着少女熟悉的脸庞轮廓,渐渐露出一点苦涩的笑意。

    “我的簪呢?你交给谁了?为什么这么久不出现?你是高高在上的太子伴读。我只不过是个低贱官妓,所以你就不需要给我什么交代了吗?”少女的话连炮般吐出。语气又急又沉,她不给少年分辩的机会。压低嗓音重复说着,侧颈低头垂下长长眼睫,死死地咬唇,看出来她把这些话憋在心头许久了。

    一声声,不是埋怨,却更惹人怜惜。

    “想偷偷瞧一眼人就走,你,”她又靠近少年几步的距离,下意识地缩紧了手,迫得比她高不少的少年只能微微弯下腰向着她。

    “你不能这么欺负我……”

    听着这般轻柔委屈地低喃,看着少女贴近过来地如玉容颜,鼻翼已经嗅到了少女缕缕秀间的香味。好像一瞬间被触动了心弦,怀瑞之默然品味这一份被撩拨而起地酸楚,低头垂目。

    这一刻,动了恻隐之心,身体如有千斤之重,怀瑞之脸上泛着苦笑,他迟疑片刻,伸出手,再踌躇一下,慢慢把手掌放到了如意头上。

    最温柔的声音说地话,成了心尖上的暖。

    傻丫头。黑色玳瑁指套,把一架古筝捧到身前,如意调整呼吸,蓦然抬头看了怀瑞之一眼。

    “想听什么?”

    简单干净地问,直截了当。

    她今日穿了一件浅青外衫,绣着细碎绿绒蒿地交领,下面穿着一件同色的百折细绢罗裙,腰间束着一根雪白的织锦缎带,头松散的挽起,间斜斜的插着一根银篦吊钗,细密的流苏轻轻摇晃,不花俏不招摇,倩影清雅如同绿芽。

    坐于软垫之上,向给他递过一杯清茶的雪歌道一声谢,听到这一问,怀瑞之转过头看如意,静静地仰起下巴。

    意思是,你随便吧。

    深呼吸,控制手指划过古筝弦面,根根泛光泽的丝弦颤动,出娓娓动听的乐声,双手如同被这些丝弦牵引着,转轴拨弦跳声,每根指尖颤抖地亲吻冷弦,余音含衔在口中,如有细碎梦萦滋味。

    敛容低眉,信抬素手,如意轻轻弹奏一曲《梅花引》。

    乐声清幽,弹的人在认真弹奏,听的人斜坐支着额,也专心聆听,只有雪歌一个站在旁边,用不可思议的眼神看着两人。

    刚刚胭脂奋然跑出去,拦住一脸无奈何的怀大人,怎么都不让怀大人离开,两人好像争执了一番,雪歌从来没有见过“绻胭脂”有这种样子,她更惊讶的是,怀大人,宫人们眼中温柔体贴,似乎对谁都很好很和悦的怀大人,如同遇上什么不能抉择的难题一样,露出苦涩的微笑。

    最初的惊愕激动过后,如意盯看消瘦不少的少年一会儿,蹙眉涩声问,你病了?

    怀瑞之轻轻地颔,还是摸了摸她的头。

    不然呢,能叫你这丫头这么容易逮住。

    那是种很想叹气的口吻。

    然后,就有了眼前这一番场景,如意替怀瑞之奏琴,怀瑞之留下来听乐。

    教导如意琴艺的赭师流岚,本身就是一位体质孱弱之人,以琴音安抚人体内走乱之气,不会有旁人比她更精于此道,而自她一手教出来的如意,也得其真传。

    其实自古以来,就有人论以乐音治病的道理和经验,再结合阴阳五行学说用于疾病的诊断和治疗。古书《金匮真言论》中,把五声音阶即宫、商、角、徵、羽,与人的五脏脾肺肝心肾,以及五志思忧怒喜恐相联系结合,认为音律起承转合之间,按照音乐的基本节拍和人心跳脉动节律相呼应,旋律抑制或挑起人心情起伏变化,尤其机体的五脏六腑协调运动,音色音高音强音质,它们完美结合自然成为人体灵魂契合的最佳协调。

    《梅花引》又名《玉妃引》,曲谱最早见于《秘谱》,今其声犹有存。南江历朝历代很多诗歌中中亦多有《梅花引》的笛曲版本的描述,琴曲有托于某代诗人所作《江梅引。忆红梅》中“漫弹绿绮,花引三弄,不觉魂飞”。《梅花引》以泛声演奏主调,会以同样曲调在不同徽位上重复多次,有人把之比做春季每月度都开出不同韵味的梅花,所谓初春一度开花稀少,欲露还藏;春浓二度开花大片绽放,满树飘白;三度开花稀落,有绿芽相伴,象征着冬去春来。而梅花花期内,赏梅花又分三个时间段,早上的梅花含苞欲放,晶莹洁白,幽香阵阵;午时的梅花繁华盛开,灿烂芬芳,笑脸迎人;而傍晚的梅花伴着西斜的夕阳,落英缤纷。

    为了学习弹奏这名曲,如意足足苦练了一年,也是她花了一年时间,才能通过指尖,将此曲的悠远意蕴精髓表现出来。也就是她完整弹奏出这一曲,赭师流岚才终于点头,满意地承认她可以出师了。

    听如意弹奏这曲,是一种无上享受。

    少年眼瞳如漆墨一般深不可测,像秋夜里的湖面,他慢慢微阖双目,放松一直绷紧的精神,任自己被乐声带到飘遥渺远的彼方,天边有片云遮来,盖住了他瞳中流淌的那些诡谲暗沉东西。

    “听说你乐子筛选上有了点表现,傻丫头,但你看起来不适合板着脸。”这是他刚才笑着对少女说的,如初春刚融的湖水,语调说不出的温柔。

    “我要一直不出现,你这个讨债的丫头是不是要一直追等下去?”他仍然噙笑。

    “你想要我给你什么交代,嗯?丫头?”

    “傻丫头。”

    一句句,细腻犹如耳鬓细语,却还是他一向不变的轻狂,坦开襟怀叫少女看清想透,让恢复小兽般敏锐性情的少女真的放心了,塌下绷紧的双肩,终于熄灭了眸中那暗暗焚燃多时的怒气。

    你真的病了?

    奏琴之前,这个有一双倔强眸子的少女,还怀疑不敢确定地再问一遍,固执地要他重新回答。

    他挑高眉,缓缓收敛了笑容,下了决心,当时就把冰冷僵硬的双手放到少女脸颊上,缓慢地点点头,故作严肃板起脸,以一脸认真对她说道。

    哦,我逗你玩的,傻丫头。

    72 告诫

    这番别离再重逢之后,如意唯有茫然。

    少年依旧是那个少年,她却说不出有什么细微变化,就像玉阶前单枝桠,巧窗边凝露滴珠,日夜相对渐式微,领悟不出奇妙之处,如今忽而从天劈下一道极亮极烈的晨曦照耀下来,晕眩迷糊中她才似悲似喜地惊叹,原来,原来它一直在阑珊深处……

    少年变了吗?是变了,他的脸型变得削瘦许多,气质也沉稳一些,不似以往给她印象的轻佻不可靠,南江国男子十四岁及冠,像怀瑞之这将年近二十的少年,有些都已经身伴妻妾麟儿,为人父母了。

    像他这种出身公子,婚姻自然也是筹码与工具,轮不到他自己做主,都想着在还能玩的时候尽情玩,所以才慢慢铸就这种浮薄性格吧。

    那双眸子如今越暗沉深邃,里面流转沉淀的东西,她几乎快看不懂了。

    但怀瑞之还是怀瑞之,那个被她称为天生j人,最不像为人臣子的家伙,即使知道她已经猜出他曾这般利用她,明白她可能在每个夜里悄悄记恨着,也很清楚,她已经是失去了棋子的价值,再见也是无用功,他其实大可潇洒地离开,把她仍到暗无天日的角落,埋葬掉。

    反正,最初最初,他不过也只是为了一些目的,才接近她的么……

    可他还是来了,悄悄地站在竹林繁影中,来看她。

    怕她伸过手来,捅破那最薄的残酷真相,为了维持那点默契,而偷偷来了,他却不敢光明正大站出来,站立在她面前。难道,他还会怕面对她吗?

    怕她咄咄逼人的诘问,怕从她脸上看到太多怨恨。

    怕认清了。介意她半分的……所思所想。

    哦。我逗你玩地。傻丫头。

    即使知道怀瑞之又在开她玩笑。逗着要她生气。如意听着那恶劣地回答。眨眨眼。心里一阵无力。咬唇然后色厉内荏地狠瞟他一眼。却怎么都不气恼。

    罢了。当初怀瑞之在明里暗里。都有意无意地好心提醒过她。他说。你是傻丫头。我乃大j人。你小心被我吃定了。他也曾面带复杂异色。幽幽说道。丫头。你恭恭敬敬地样子真不讨趣。我还是较欣赏。当初在书房台桌下面躲着地小宫女。

    是她当时沮丧不振作。又总提防他。全然不相信他说地每一句话。

    罢了。她偷听他与皇太子殿下地密语。他接近她。试探她。利用她。

    就当……我们打和吧。

    罢了罢了。

    雪歌局促且殷勤地在殿里添香加茶。期间无人说话。看着眼前此情此景,神色慢慢变得黯淡。最后她一个人捧着珐琅七彩茶壶站到一边,不让自己妨碍到两人。

    如意地其他八大艺如何先不说。操琴演奏应当可称为一流,十指戴着玳瑁指套在筝上,如穿花蝴蝶一样翻舞,她弹琴专注凛然的神情,叫任何人都不忍打搅。

    那个一身绀紫衣裳,腰缠金线腰带,半阖合眼眸写意安静地听乐的少年,半躺半卧地坐于软垫之上,手边一杯袅袅生白烟的温热清茶,嘴角轻轻地勾起一抹淡到无味的微笑。

    这两人用沉默与乐声构建的世界,太沉寂太狭隘,雪歌,走不进去。

    “本公子没什么好担心的了。”

    听完一场完整的演奏,怀瑞之拍了拍衣袖站立,啧啧轻叹,言语间不乏赞叹之意。

    一个月没能听到他地声音,此番听到他含笑的只字片言,雪歌浑身一颤,可惜,这个被她摸摸倾慕着地风流少年,从来注意的都不是她。

    怀瑞之笑着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