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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魔第2部分阅读

    价钱,我会付清的。”

    “观莲姑娘——”唤了声,他精劲身躯蓦地旋到她面前,居高临下俯看她。

    “你又何必如此见外?”

    唉,希望她双颊未泄漏赭色。

    他的眼睛生得太俊,眼神太深,总让她心悸难平。

    墙自呼息吐纳后,易观莲好不容易才定下心神。

    她清容于是淡绽了一抹笑,轻声道:“煜少爷是因抱疚在怀,觉得『春贡』之事大大对不住易家,所以能补偿就尽量补偿,以为能减轻歉疚吗?”他迟迟不切入正题也无妨,就由她挑明说开了吧。展煜的双眉微沈,黝瞳更深。

    “易、华两家在关中有同业之谊,上一代开始就颇有往来。再者,我也曾受过易老爷关照和提携,如今他深居养病,展某一个后进晚辈,能帮得上忙之处自该多费心,并非观莲姑娘所以为的那样。”

    “那么……我是以小人之心,度你君子之腹了?”

    呼息略紧,展煜的目光一瞬也不瞬,想从姑娘清凝的五官瞧出个所以然,却发现无处着眼。

    她神情好淡,唇瓣隐隐扬起弯弧,按理,她该为着“春贡”之事恨恼他才对,可任凭他怎么看,仍寻不出她眉间应生的波纹。

    易观莲此时若生恼意,也是恼自己口拙、性子不够温顺。

    男人大抵都是喜爱可人、温柔、善解人意的女子,她既不可人也不温柔,愈想放软身段,模样却愈冷,每每为了要掩饰羞涩,那姿态总不自觉端得更严谨,清冷更下三分。掩在袖中的指儿悄悄握了握,见他沈吟不语,她秀颈微垂,接着道:“其实『春贡』之事,我知道华家并非有意要占易家便宜。那幅『莲生百子』的织锦用的是华家『珠色棉』,地方官员们好些个与你华家交好,自然想把『华冠关中』的名号继续拱着,所以在呈贡的册子上暗自动过手脚,划去『易家锦』,单留你『华家棉』。”

    展煜有些讶然地挑动剑眉。“你从何得知这事?”

    她蚝首微偏,将发丝撩到耳后,似有若无般笑着。

    “华家能在官场里打暗桩,易家也能啊,只是咱们财力没你华家雄厚,不够霸气,门路开得自然少了些,但要探听这种事,也不是太困难。”

    他一怔,沈声又道:“观莲姑娘,不管你信或不信,划去『易家锦』之举,我事前并不知情。若是知道,展某断然不会允许这——”

    “我信。”

    什么?展煜被姑娘家温温的两个字截断了话。此时,易观莲淡敛的眸线落在男人胸前,平视着,她再次颔了颔首。“煜少爷,我信你的,所以不怪华家。我知道,如果咱们家硬要把事闹开,那些人官官相护,这一拖也不知何时才有结果,很有可能把易家家业全拖垮了,也还追究不出个所以然……即便真能一状告到朝廷去,皇朝给了关注,遣钦差来查办,办到底说不准也是杀头大罪,你华家怕要被扣个『冒名顶替』的欺君大罪,脱不了干系的。”

    虽未迎向他的注视,但她明显感受到男人深邃目光的专注力道。

    她被盯得全身发热,不自禁薄身微挪,往后退了一小步。

    “所以,煜少爷别担心,我没打算争什么,更不愿打这场仗,『易家锦』的名号也不会因这次『春贡』就变得没没无闻,我只想把织锦的技艺传承下去,做一位易家『师匠』该做的事。”

    黄土旷地上的风突然以回旋之姿扬起,随身卷上,人彷佛笼罩在无形的紧绷里,绷得连呼息都不太容易。易观莲唇一咬,正要鼓起勇气看向静默不语的男人时,整个人却蓦然大震,喉中险些滚出惊叫。她的细瘦上臂分别被一双厚实手掌握住,像两块烙铁突然左右夹攻煨过来般,害她惊得直挺挺的,双肩缩紧,两眸不禁瞠圆。

    “你……你怎么了?”

    他怎么了?

    展煜一时间极难将思绪化作言语。

    他没怎么,只是胸臆鼓胀,血液奔腾,双目发亮。

    他原有许多话要对她道出,但此时此刻,那些话皆成多余……既然如此,他可有其它话对她言明?该是有吧……他至少该对她说说……

    “观莲姑娘愿成全,展某感激不尽。”道完,他放开她,双臂抱圈,弯下身深深打了个揖。

    他郑重道谢的举止让易观莲感到好不自在,不自在了,心音跟着加促,赧意随即漫起,然后为了掩饰羞涩,她五官泛凝,秀颜整个儿端定而下,又变得好生严肃。什么“赴汤蹈火,在所不辞”、什么“往后听凭阁下差遣”、“甘为阁下两肋插刀”等话,全都不需说,正所谓“大恩不言谢”啊!展煜最担忧的就是易家对“春贡”之事不愿轻放,硬碰硬的结果谁都没好果子吃。尽管在这事上,华家确实对不住人家,但再如何,他也免不了要护短,这心情自是煎熬,然而,她却轻轻淡淡、四两拨千斤地把难题给解了。

    恩情太大,谢言不足以表意。

    他华家总归是欠了她易家一回。

    认真打完揖,他缓缓直起身,心绪仍显激昂,使得他略黝的俊面浮出暗红。

    咦?姑娘家生气了?

    前一刻不是才温言幽调化去两家窘迫之局,怎么神色说变就变,连唇瓣上隐约抿弯的软弧也拉平了,而眉眸定定然沈敛着,眼观鼻、鼻观心似地肃凝起来。

    究竟所为何事?他冒犯到她吗?

    “观莲姑娘,是不是展某!”

    “……没什么好感激,我、我……”

    “你别来理会我”这带有瞋意的字句险些逸出唇,易观莲干脆摇摇头不语了,身子一旋,随意选了个方向走去。那模样彷佛气得不愿与他多谈。

    展煜这会子倒却愈看愈奇了,似是探究出什么,脑海中倏地刷过一道模糊念想——

    有没有一种可能,她并非气恼谁,而是姑娘家的脸皮着实嫩薄,禁不住他这么大剌剌地打躬作揖?

    他因她的决定而心绪激荡,对她兴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激赏,他相信,适才直望进她眸底的一双眼,肯定将自己激烈的意绪全反应出来了。

    他吓着她了……噢,不对,该是说,她不习惯应付旁人的盛情切意,只要内心感到不自在,觉得羞赧了,她便下意识想摆出最能让自个儿放松的模样,而“师匠”的姿态她端持惯了,摆来摆去,自然是这副沈眉敛眸的严肃样儿最得她青睐。

    她不是生气。

    她仅仅是害羞了。回过神,他几个大步跟上,惊奇掩在瞳底,他觎着姑娘端凝的侧颜,像是从未这么仔细打量过她,专注去瞧,才发觉幽微处皆藏着意绪!她侧颜的轮廓冷冷淡淡,覆着雪额的发丝却轻软软。

    她沉默不语,抿紧唇瓣的样子倒显得无辜。

    她冰腮凝容,发丝被风一掠,却能觎见她红通通的耳和颈后一小部分泛红的肌肤。

    她步履徐慢,薄身秀挺,露出袖底的指却紧扣着自个儿衣袖。

    他一靠近,她纤细背脊便微乎其微地挺了挺,这微乎其微啊……不留心去看,根本难以察觉。

    他以往也太“识人不清”了,常被她突如其来的凝颜弄得一头雾水,原来啊原来,她就只是害羞罢了。

    他为着这个发现不由得扬高嘴角,心中忽而一软,对她起了怜惜,这般的怜惜与男女之情无关,而是单纯的关怀,如朋友间亲挚的情谊。

    “观莲。”

    “……”黄土地上的纤影蓦然一顿,跟上来的修长影子也同时停下,两条影儿又压在一块儿了。他唤她…观莲?

    易观莲迷惑地眨眨眸,再眨眨眸,好一会儿才把眸光从影子上拔开,抬头望向立在身畔的男子。

    他在笑。还是他向来打遍天下无敌手的那种温徐尔雅的笑。眼神诚挚,星点却落在眼底极深处,笑的时候,目光发湛,会把人的神魂吸引过去。

    危险!危险!

    惨的是,明知不好,她还是要看痴了。

    这才真真危险啊!

    “观莲,往后咱两家就相互关照吧,你的恩情,我谨记在心。”这次,他没躬身作礼,语调慢条斯理,正因为慢,每个字力道足劲,更显意真。

    “你!”她掀唇欲问,问他为什么擅作主张唤她闺名,彷佛两人多么熟识似的。可惜欲问问不出,怎么问都不对劲啊!

    小小“对峙”间,那抹湖绿色的可人身影朝他们跑来。“煜哥——观莲姐姐——”华笑眉打一开始就远远跟在他们身后观望,见两人走走谈谈、谈谈走走,似乎没谈出个所以然来,她终于忍不住了。

    展煜见她跑得那么急,怕她一时间停不住脚,不禁展臂拥住那冲过来的柔软身子,将她抱个满怀。

    他叹气,收拢双臂。“瞧你莽莽撞撞的,就不能好好走吗?”

    “唉,呵呵……嘿嘿……下次改进、下次改进!”

    华笑眉一副被护卫得很习惯的模样,吐吐小舌,耍赖般挤眉弄眼的,两手很自然地抱住展煜的臂膀。

    “我是担心观莲姐姐不买你的帐,所以赶来和你一块儿向观莲姐姐赔罪。”

    说着,她清亮大眼忽地看向微微发怔的易观莲,脑袋瓜率真一甩,豪气万千地道:“观莲姐姐,我家煜哥性情太温和,说话太慢条斯理,你不睬他没关系,你来睬我。总之要头一颗、要命一条,笑眉任凭姐姐处置,看要怎么做才能消你心头恨,全听姐姐安排啊!”小姑娘在跟她说话,易观莲听得不太专注。她喉中仍紧紧的,不但如此,胸房亦绷绷的。

    许多意绪盘迭再盘迭,如何也说不出。

    于是,她只能定定看着男人亲密护拥的姿态,看得有些着魔、有些欲罢不能……她发现,男人此时的五官尽是温柔神气,带着放纵般的宠溺,尤其是那两道目光,他看着怀里人,无比温柔地看着,一瞬也不瞬,彷佛眼界里仅剩下那唯一的一个,最最珍贵的一个——他像是也着了魔——

    第三章 梦魂几番遇香君

    ……要怎么做才能消你心头恨……

    华家那率直小姑娘的清脆音质犹在她耳边盘回,一遍又一遍,盘回到最后,入血入心,让她也一遍又一遍地自问。

    她有什么恨?

    不,她心头无恨,有的仅是怅惘。她不知这一生在等待什么,明知无望,内心最柔软的所在还要为他保留。

    她有病,心病,病得不轻。这隐晦、幽微、却根深柢固的执念把她害惨了,让她执着在最初的情悸,就这一个,从此再无谁。

    细臂畏冷般环着自己,她其实不冷,反倒热得直泌出汗来,会这么瑟缩地抱住自个儿,是因一颗心坪坪促跳,而脑子昏沉沉。她知道事情不对劲,有人在她的清茶里下了h药。

    “不是教你把她看紧吗?人呢?人哪儿去了?”

    “刚才……明明还在啊!咱只是溜去拿了壶酒,想说人都昏死过去……”

    啪!有谁被重重掴了一记耳光。

    “你给老子听好了!这姑娘被指了名的,付钱的大爷还等着收货,你让她跑了,咱们不仅收不到后付的那一半钱,连先前入袋的那一半也得吐双倍出来,没准儿还要弄得缺胳膊少腿!”

    “没、没这么严重吧?噢!”又挨了一记掌掴。“就怕更严重!混帐东西,还不快把人给老子搜出来!”

    易观莲拚命捏着自个儿的臂膀,不能晕、不能晕。这地方全然陌生,她不知自己身所何在,只晓得不能再继续待在那房里,那间房中弥漫着某种花香和脂粉气味,太浓郁,浓得化不开,她嗅多了只觉反胃欲呕。她跌跌撞撞逃到房外。沿着回廊走,下意识往人声喧嚣的方向挪动脚步,才过一个转角,她迷蒙的眼蓦然定住,霎时间还以为所见的皆是幻象。

    数不清的流苏灯笼高高低低悬着。

    红彤彤的火光将华丽园子中酒池肉林的景象照得一清二楚。

    男与女嬉闹着、追逐着,衣衫不整地缠在一块儿,两个的、三人的、还有成群的,一个夹着一个黏迭在一起,跟发情的畜牲没两样……

    她瞥见有条人影朝这儿醉步走来,搅烂般的脑子终于一凛,忙缩回身子,退到回廊这一边。

    不能待在房内,更不能在这时走出去,得寻一个藏身之处啊!至少得躲到h药的药力消退,这么昏昏沉沉、思绪不清,会出事的。

    她故意解掉用来扎发的淡蓝色锦巾,丢在往另一边回廊的地上,然后退到廊下。她双手胡乱摸索着,不敢躲在假山的石洞中,最后在石阶下找到一个小凹洞,她蹲下来往里头一缩,阴影打过来,将她整个人掩得好好的。刚躲好而已,廊上就传来那两人的对话。她努力竖起耳朵听着上头的动静,但尽管努力再努力,两只耳朵像是被人密密捣住似的,听得不很真切。再有,她除了眼皮很沈,脑袋瓜也沈甸甸的,沈得颈子已无力再支撑,咚一声,额头磕在自个儿屈起的双膝上。

    交谈声淡去了,他们像是瞥见她故意留下的锦巾,而后,脚步声似乎也走远了,唔……她暂时是安全的吧……

    缩在小小凹洞内,这儿气不流通,她胃又造反了。

    房中那股子黏腻的浓香彷佛一直荡在鼻间,她强忍着,忍啊忍,一声干呕仍冲出口,她小手连忙捣住嘴。

    为时已晚!

    有人听到那细微声响!

    易观莲手还紧捣着嘴没放,一团黑墨墨的影子蓦地出现在凹洞外。

    来人蹲下身,堵住她唯一出路。

    黑暗中,他的面庞只勾勒出几道线条,如初初成形的陶土粗坏,两丸深瞳在暗处烁光,那样的眼格外教人心惊胆颤。谁?他是谁?男人探臂要碰触她,易观莲不晓得有否哭喊出来,只知道自个儿双手不断挥打,原本屈起的双腿也跟着踢赠。

    那人紧声说了什么,她听不见、听不见……不,她是根本没办法听懂他的话,那些声音全无意义,进了耳却进不了心。

    她心绪惊乱,脑子昏胀,就怕这人与下h药的人是同伙,更怕他要拖她出去干那些……滛乱下流的事。

    不要!不要!她宁可死啊——

    “呜……”然而,她还是被拉出小凹洞,拚命挥打的手被紧紧扣住了。

    倒在石板地上,男人压着她的身子,两腿夹住她下身。

    她喘息着,昏昏然,不知自己泪流满面。

    男人以为她终于平静下来,俯在她耳畔正欲说话,她下一刻却又激烈地挣扎起。

    “观莲?观莲!”温嗓夹着难得的严峻,沉沉低喝。这一次,轰隆乍响,耳边的一团浑沌终于狠狠爆开,易观莲听到那声沈而有力的低唤,

    她蓦地定住不动,瞬间被点遍周身大岤似的。

    他是……他是……

    “是我,展煜。”他也微喘着,热息笼着她的耳与腮畔,似乎得制伏她又不能教她受伤,着实费了他一番功夫。

    “煜、煜少爷?”怎么会呢?她记得……今日是华家的大好日子,易家前两天还遣人先送贺礼过去的……他怎会来到她身边?

    “别怕,我带你回去。”见她神智渐稳,他大手赞许般抚着她的头顶和秀额。

    “这里是、是什么地方?园子里那些人他们他们没穿衣服,还把食物搁在……赤裸女体上,肉抬盘……肉抬盘……真有这种事……”背脊一阵颤栗。

    她吓着了,无意识地流泪,但她彷佛不知自己受到惊吓,白苍苍的脸蛋仍透着倔色。展煜深深注视着她,怜惜之情不禁大增。

    “这里是『凤吟阁』,城内生意最兴荣的妓院,你该听过。”

    易观莲心头一紧,昏昏应道:“我听过……”

    “只是没逛过吧?”

    男人话中的严峻味道略淡,回复温温带笑的寻常语调,易观莲却迷糊了,感觉他像是有意放松她心神。

    忽然,压在身上的重量不见,她被打横抱起,落进他沾染酒香的宽怀中。

    “……煜少爷,放我下来,我、我自己能走的……”

    “你不能。”淡然却不容质疑地驳回。

    “可是我!”

    “嘘……”男人蓦地收紧双臂,让她的小脑袋更深地偎进他颈窝处,掩尽她原就气弱的声音。

    易观莲说不出话,只觉他正抱着她迅捷移动,然后停住。

    跟着,她双脚落地,便如他所说的,她没法走,连站都站不稳,往下溜的身子全得依赖他的搂抱撑持。她眨眨雾眸,觎见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