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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业英雄第4部分阅读

曾于老奴言道:孟都卫于诗词文章不甚专精。想来萧公子必于词韵一道颇有所得。我等何不借此良机,一睹高明?”

    众人顿时鼓起臊来,纷纷附和“此言甚是”。孟庆所作的两首七言绝句在座的众人尽皆与闻,哪里还信萧齐“高明”?当下便有一人高声吟哦起来:“两个黄鹂鸣翠柳,一行白鹭上青天。窗含西岭千秋雪,门泊东吴万里船——好诗啊好诗!”一人道:“一上一上又一上……真是婉转绝妙,出人意表,豪气干云哪!”

    萧齐心中偷乐,口里应道:“是是。好,妙。”

    裘公公道:“萧公子何不赋诗一首,以遣良宵?”一旁王韶捻须微笑,并不发言,竟也想一试萧齐。

    萧齐哪里怕这个?第一首杜甫的就不说了,那第二首还是上次川西狩猎时他教给孟庆的,乃是唐伯虎春游的戏作。一边假作推拒,一边于腹中暗自搜索,倒是拿哪位高人的名篇来充数?

    却听杨广道:“世充,你来应个景罢。这里除你而外都是握笔之人,你且舞一趟剑,教萧公子批评。”

    “是。”王世充一口饮尽杯中酒水,行至庭院拔出配剑,就着月光挥舞起来。

    “众官人勿怪,小人献丑了。”王世充的剑舞得确是好看,刹那间萧齐已是想起一诗。当下亦是一口将手中酒水饮尽,站起身来,逡巡片刻,待得周遭寂静,王世充一剑带起风声,高声吟道:“

    赵客缦胡缨,吴钩霜雪明。银鞍照白马,飒沓如流星。

    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

    闲过信陵饮,脱剑膝前横。将炙啖朱亥,持觞劝侯嬴。

    三杯吐然诺,五岳倒为轻。眼花耳热后,意气素霓生。

    救赵挥金锤,邯郸先震惊。千秋二壮士,烜赫大梁城。

    纵死侠骨香,不惭世上英。谁能百~万#^^小!说下,白首太玄经。”

    众人顿时呆了,只余王世充在月下舞得一片光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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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今甘肃兰州。

    2今甘肃泾川北。

    第八节

    这却是一首地道的古风五言,正是隋代文人所深谙深知的,在座的王韶杨广更是这方面的大行家。萧齐一声吟罢,杨广尚在闭目回味,王韶就情不自禁地离座而起:“千秋二壮士,烜赫大梁城……千秋二壮士,烜赫大梁城。三杯吐然诺,五岳倒为轻。眼花耳热后,意气素霓生……历代词韵,至此绝矣!”对众人拱了拱手:“老夫去了。”竟不再停留,出门打道回府去了,萧齐连忙送出宅外。

    杨广是最后一个离开的,他与王世充一起又看了看这御赐都卫府的陈设,定下了明日须得修缮的地方,方才向萧齐告辞:“府上一应事务当吩咐奴婢们打理,萧兄不必劳力,明日小王再遣工匠来整饬府第。若有所需,王亲卫自会办理。萧兄大才,非是寻常之辈,小王自当奏与父皇,并列朝纲……”口中说出许多承诺,依依不舍地去了。

    萧齐的心头涌起些许不安,他一时兴起盗了诗仙的句子,以后还不知如何收场,只有事到临头再作打算了。回到院内,看小厮婢女们忙忙碌碌地布置庭院,却是无事可做也不知道该做些什么,发了半日呆,自去书房扯过一条棉被将就睡了。

    第二天一大早,萧齐尚在洗漱,王韶便遣了人来讨要昨晚五言诗的题目,得了“侠客行”三字。不一会又送了前些日子服侍萧孟二人的王安过来,连王安的典身契约也一并交与了萧齐。萧齐正巴不得有个熟悉的人可以托付,当下什么都不过问,交出帐簿财物,使王安做了都卫府的总管。这王安也颇利落,拜过萧齐,四下走动一番,见着有什么缺少之物当即着人购买,又分付了众奴婢差使,打扫布置修缮种植,没教萧齐操一点心。

    午后,又有三人前来拜访——郢州刺史杨玄感、晋王幕僚张衡,还有一个了不得的大人物:上柱国、京兆尹、武陵郡公、右卫大将军元胄。

    这三人的同时到访着实叫萧齐忐忑了一下。三人都没带什么贺礼,坐下便开始打哈哈,说些无关紧要的闲语。三人里,只有张衡一人昨日随杨广来过,是认得的,说过几句话,萧齐知晓他和自己一样,乃是一介布衣。杨玄感和元胄就不同了,递上名刺,萧齐顿时觉出了压力。他对隋朝的历史多少了解一点,杨玄感是隋朝除皇帝外第一权贵杨素的儿子,目下虽只是个郢州刺史,却是朝堂上张张嘴巴便要风云变色的人物;至于元胄,那是与太子杨勇一起共治中原辖地的封疆大吏,十二卫里边实领兵权之一的右卫元帅,文帝杨坚的臂膀。

    一言以蔽之,这三人便是如今朝廷上权势派别的代表。张衡虽无官无职,朝野上下却都知晋王杨广对其向来言听计从,施政方略多出其手;元胄与太子同理京兆郡、灵武郡、延安郡、弘化郡、冯翊郡、五原郡六郡事务,相处已非一日,自然相知相得;杨玄感没有皇家势力,他的老父杨素却坐镇川中,虎视东南,十二卫之六归其所属,当朝权势之大,无人能出其右。如今这三人同时坐于萧齐的书房,却教他如何相处?

    当下萧齐命人上茶,几个婢女想必亦是头一遭伺候达官,就有些战战兢兢手脚不便。元胄不免笑将起来:“看来萧大才子府备不齐啊,明日待老夫挑选几个伶俐的丫头送来府上使用,如何?”

    萧齐刚刚打了个拱手,就听张衡笑道:“元郡公真是爱才之人哪,不如赠于文林郎1其他事物罢?那伶俐的丫头么,晋王昨夜别过萧公子后已是择了自己甚爱的两个侍妾,一名惜春,一名绿萼,另有一名服侍二人的稚女红词,只待晚间便送过来。”

    “晋王才真是爱才之人哪。”元胄哈哈大笑。“送了宅子于孟庆孟都卫,如今又将爱妾赠于萧侍郎,爱才之心,怜才之意,吾等确不如也……既然晋王思虑周全,老夫也没什么好筹措的了,倒叫萧侍郎取笑了。”

    张衡欠身,微微而笑:“晋王的礼贤下士天下知闻,便如太子殿下勇武率直天下知闻一般。”

    “你张衡晋王客卿之名亦是天下知闻哪。”元胄脸色不变。“既然文林郎一切安好,老夫就不多扰了。倘有所须,或者晋王爷事务繁忙关照不到的,文林郎只管向老夫开口……”

    萧齐尚未答话,还在思索那“文林郎”是何用意,王安在书房外报道:“司监总管裘公公到。”随即听到裘公公阴阳兼济的音调:“圣旨到——布衣萧齐接旨!”

    摆上香案,迎了裘公公,萧齐跪下听宣。这是杨坚的一道口喻,当真是封了萧齐为“文林郎”并“国子助教”,食从六品禄,月俸十二石;另授洛阳将作长史职,食八品禄,月俸五石,月末到任。

    宣旨已毕,裘公公与众人见了礼,道:“萧公子文章绝妙,圣上与娘娘都道是文才惊世。依老奴看来,过些时日,定当大用啊。老奴这里先贺喜了。”

    萧齐连连躬身打拱,推说不敢,却不知道这将作长史是个什么职务。

    元胄此时得空,道:“裘公公,杨贤侄,萧侍郎,老夫告辞了。”与裘公公互相作礼,甩手去了。

    元胄一走,书房里气氛一下子稳妥了些。杨玄感出言道:“下官也没什么好送,此物暂且充数,各位切莫见笑。”从怀中摸出一物,抖一抖展开来,是一条腰带。黑色的缎子上镶满了红绿宝石。

    萧齐是见过世面的人,知道这等物事的贵重,正要开口拒绝,一旁张衡道:“自古宝剑配烈士,红粉赠佳人。这样物品倒确于萧侍郎的绝世文才、风流人品相得益彰,侍郎不如收下了罢?”笑嘻嘻地看着萧齐。

    裘公公也道:“不错。”

    萧齐只好收下,却是不由自主地一阵烦恼。

    杨玄感问张衡道:“晋王爷当真要将爱妾赠于萧侍郎?”

    张衡:“自然是真。晋王与王妃两情甚笃,要这侍妾也是无用。这两名女子容貌上佳,举止有礼,且精于弹唱,从此萧郎帐帏不虚矣。”看了一眼裘公公,施礼道:“裘总管,晋王昨日与小人言道,说裘总管一向忙于内务,无暇顾及其余,叫小人在长安城外办一处田庄,以备裘总管奔忙歇脚。不知裘总管喜爱依山的,还是傍水的?”

    裘公公喜笑颜开:“久闻晋王知礼爱人,果然如此啊。就随了张大人挑选罢。”不知不觉给张衡安上了个“大人”的帽子。又道:“几位且聚,老奴还要回禀圣上娘娘,不能耽搁,这就回去了。”

    他要走,张衡与杨玄感也不坐了,都站起身来告辞,陪着这内监总管往外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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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宫廷文人,皇家包养的

    第九节

    萧齐看着二人出门上轿,转过街角不见了踪影,这才回过身来,“砰”地一声,将半扇府门踢得乱晃。烦恼之余,不由得甚是挂念孟庆,也不知这厮怎么回事,明明有了个“家”,却不回来。他哪里知晓,孟庆此时已是远离长安一二百里了,正骑着一匹驯良的老马得意不已:“如何?史万岁史大人,小将骑的不错罢?”

    书房里磨磨蹭蹭挨到晚间,正在百无聊耐,准备到后院武场玩弄一下为孟庆预备的刀剑石锁,王安来报:“王世充大人到。”萧齐无奈,又迎将出去。

    王世充果然带来两乘小轿,后面跟着个稚气未脱的丫头,只有十来岁模样。

    萧齐想起张衡的话,心下越发烦恼,无缘无故的,惹了两个王爷的侍妾来。王世充却是一脸的羡慕,将萧齐扯到一边:“萧兄真是……哎,几时修来!”又吩咐王安:“叫人把轿子抬到后院,带两位姑娘去萧公子的卧房。”伸手在萧齐肩上拍拍打打:“作的好诗!作的好诗……”看府中出来几个下人婢女抬了轿子进去,这才翻身上马:“小兄就不打扰了,唉。”

    关了宅门,萧齐有些不知所措,跑去后院提石锁却撼之不动,又去花园赏花,黑漆漆的也看不到什么,无奈之下回到书房,点蜡烛抱本书看,只是烛光摇曳,那书籍从右至左的竖行文字也不大习惯,想就在这书房睡了吧,那床棉被却早就收拾到西厢卧房里去了。

    王安已经过来提醒两次了:“公子,天气寒冷,该歇息了。”

    “知道了,你自去歇息罢。”萧齐心中恐惧,又怕下人笑话,便是叫王安留下来相陪也是不敢。一个人在书房里逡巡来往,看看烛火将尽,只得笼了袖子,往宽大的木椅里缩作一团,手脚冻得冰凉那也顾不得了。

    良久,忽闻一阵萧声自园西传来,呜呜咽咽的,甚是引人,又有几声弦响,丁丁冬冬将断续绵延的萧声接补起来。萧齐张耳静听,两件乐器高低宛转,忽而如小溪淙淙,忽而如百鸟喋喋,便将身上的寒冷心中的烦恼也去了不少。正听的入神,那弦声忽地断了,萧音低谙,徊绕了些时,终于逃去无踪。

    萧齐站起身来,循声往西厢摸去。

    望着那处亮着烛火的房间,萧齐蹑手蹑脚地跨进园门。奏乐之人不消说得,定是王世充送过来的两个王府侍妾。萧齐打定主意,绝不进屋,只在窗外偷偷瞄上一眼便回书房。

    岂知刚迈出两步,回廊暗处即转出两个人来:“妾身惜春、绿萼,见过公子。”

    萧齐大惊,不敢说话,转身便要逃去书房。却见一个小小人影站在身前,正把两扇园门掩得严实:“婢女红词,见过老爷。”

    “你二人你二人你三人……”也不知何时就成老爷了。萧齐只得又转回身子,口里不住打抖,不知该说些什么。

    两女对着萧齐福了一福:“天气寒冷,公子爷回房歇息吧。”一左一右,搀住了萧齐。

    卧房里红烛高烧,香烟缭绕,床前燃一盆暖暖的碳火,两女立在床边,一人持萧,一人怀抱琵琶,只的碍主人吩咐。萧齐身上回暖,两只眼睛却似被冻住了——两女俱是眉眼弯弯,云鬓高耸,体态妖娆,身上着装艳丽,粉颈往下露着老大一块胜雪肌肤。

    看了多时,却见二女俱各略略垂首,脸上带了微微笑意,少许红晕。

    萧齐回过神来,就有些不自在,郝然道:“你二人,你二人,且品萧罢。”便是听一宿乐曲,也强如在书房挨冻。当下打起精神,往床里缩了缩,双手支颚,两耳竖将起来。

    二女脸上红晕更甚,都将手中乐器放下,惜春行至房前关了门放下帘子,绿萼便走向烛火。房间里忽然暗下来,只余床前的暖盆里闪着星星点点的微红,或明或暗。萧齐心中不住点头:原来还有这样讲究,真是好情调。

    二女却并不如萧齐所想的那样开始奏乐,一左一右挨着这什么都不懂的家伙,为他脱去青衣直衫脚上袜履。萧齐被塞进被子里尚在疑惑:“你二人……?”二女放下绣帐,钻进被来:

    “公子莫急,妾身就为公子品萧。”

    ……

    这夜萧齐睡得实在,第二日直到红词进来报说“王安说有个王世充大人在书房等了一个时辰”方才忙不迭爬起来。

    “世充来的冒昧了,”王世充连连打拱。“萧郎不要介怀。只是晋王爷已为萧郎讨了吏部的文书下来,任期有所更改,不得不打搅好梦。”笑嘻嘻地,说的萧齐喏喏不止。

    原来,自打孟庆被文帝杨坚发在张须陀麾下,杨广便有后悔之意。那张须陀狂妄刚愎,虽与太子并无任何干系,他晋王杨广却也调动不了。孟庆归在他的旗下,又做的是随军都卫1职,等如成了父皇杨坚的亲卫,以后自己无论如何不好差使。这个萧齐风流倜傥文才绝世,昨日只因杨素王韶等人上奏平陈之策才未蒙宣见,若是过几日上了文华殿,不知又要被发在哪个官儿的名下。自然是急急忙忙,上下使力,一早便把吏部的文书要了出来,只说洛阳将作市易催人甚急,文林郎、洛阳将作长史萧齐宜即日起行赴任,如此这般。

    萧齐接了文书,红脸道:“可以带家眷么?”

    “那是自然。”王世充道。“小兄已备好了车架马匹,除了这所宅子,萧郎甚么都能带去洛阳。”又道:“孟庆孟都卫萧郎也不必挂心,他已是随左武骑卫一众人等去了安定,一月半载的想是回不了长安。以孟都卫的武力,杀几个突厥立功受赏当不在话下……”

    萧齐此时才知道了孟庆的去向,越发担心起来:“王兄,我那拜弟虽有几斤力气,却从未上过战阵。能否,晋王爷能否……”结结巴巴的,不知怎生述说才是。

    王世充拍了拍萧齐的肩膀:“萧侍郎安心罢。孟都卫那样的人等闲百十个汉子不放在眼内的。突厥虽然凶悍,张大将军麾下左右武骑卫也不是吃素的。小兄敢说,你兄弟二人再会之时,孟都卫定已高升了。萧郎这就收拾收拾,随小兄去罢。”

    萧齐默然,请王世充书房内安坐,自己回西厢卧房“收拾东西”,心下明了得紧:如今的一切,却是由不得自己了。当下叫了惜春绿萼,带上红词王安,拣些金银珠玉时令衣物收做一包,怏怏地出门。坐上驴车,也不问东南西北,只在车内抱着两个昨天还是晋王侍妾的女人,放下车帘胡天胡地的滚做一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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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随军护卫,参谋。参加对敌人作战,负责回溃信息。不统兵。

    第十节

    一路上走得甚是平稳,长安至洛阳这一段向来在官军的严控之下,也无甚盗贼,加之风调雨顺,王世充没费什么力气,只十余日时光,便将萧齐一行五人安全送至洛阳。

    令萧齐意想不到的是,上自洛阳刺史、卫府将军,下至将作录事1、司农仓督2,洛阳的大小官员几乎是倾巢而出,迎接他这个八品长史和护送卫士王世充。那将作寺丞、功曹、司马,更是将驴车的缰绳纂在手中拉扯,直到王世充出言方才罢了。

    “诸位大人,”王世充道。“萧侍郎旅途劳顿,今日须得歇息,却是在何处安置?”又说:“侍郎文才风流,各位想必均已得知,住所须是景色宜人,依山傍水才好。”

    众官聒噪了半日,一人道:“下官于城南有一处宅院,虽然不是依山傍水,倒也幽静雅致。萧侍郎‘侠客行’大才,下官仰慕万分,若是不弃……”

    萧齐忙道:“不必不必。有三间厢房就足够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