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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业英雄第13部分阅读

未带狼牙大棒。将手摁在千牛刀上,心想这刀好看是好看,不知砍起人来利落不利落?

    来护儿不知孟庆现下所虑,一门心思料定此番并无凶险,拿眼暗暗瞟一下孟庆,见他握腰刀握的用力,心中倒别有所想:此子骁勇异常,人所难敌,为人又是机诈如此,智计丰富,确是不可小瞧了……正思索间,突厥营中号角长鸣,远远的寨门大开。片刻号停,数百青色狼头旗重重叠叠,夹道排出来。又见一班汉民乐手涌出,吹丝奏竹,不亦乐乎。几个舞姬各具肤色,随音乐缓缓舞起。尔后,数十文武的簇拥之下,处罗骑大红马,悠悠行来。

    两方相见,俱都开颜喜笑,互道安好。到了大帐中,各各落座,来护儿急不可待,便将所书条目呈上:“不好拂了可汗美意。昨夜拟了四款,一是罢兵立约;二是送归失陷将士;三是广告臣民,不启边衅不打草谷;四是抚恤军士人民,可汗输银一百万两。可汗且请观看。”又使随行小军送上酒肉,道:“昨日可汗赐下牛羊,来护儿感激不尽。今日又蒙可汗盛意相邀。只因来的急切,只备得水酒数瓮异味几盆,礼数不周,还请可汗原宥。”

    处罗声色不动,点点头自有护卫上前接下礼物。坐了片刻,开言道:“来元帅,孟将军,昨日朕亦拟了条目。只有两款——朕可以退兵,也不与沙钵略合击中原,你隋人须先送归朕的妻儿;其二,朕打破了你安定西营,却不是捡来的,那三万余被俘军士,已分发给各部兵士头领为奴。要回去么,却须缴纳赎银。朕的一应军需耗费,也要你隋朝陪付……”说到这里,望一眼窟含真。窟含真便道:“赎银三百万两,大军军需三百万两,共计六百万两。”处罗颔首道:“唔,便是六百万。两位以为如何?至于罢兵立约,约束士卒,都是小节,慢慢再议。”

    来护儿不料处罗一句说话便将双方弄的针尖对上麦芒,若是真个商议,那就不好继续下去。好在心中已有方略,又知处罗一二心思,便笑道:“可汗虽占了我西营,安定城中却仍有三十万人马,可汗不算胜了;我军虽失了地利,略有小挫,附近边民却纷纷来投,孟将军又擒获小可汗与可敦,我军也不算败了。既无胜败之分,你的军需耗费,我又何须陪付?六百万两之说,实属无稽。”

    处罗也笑:“来元帅所说不假。若无沙钵略那厮连破隋军,此次只怕当真要输银一百万。若朕所料不错,现下金城武威二地已在那厮掌握,前日安定二万精骑离城东去便是为此——来帅不要摇头,只叫张须陀张大元帅出来见朕一见,那便只谈你家拟的条目,可好?”又道:“你隋朝两面受敌,重兵又屯在南面江陵,远水不解近渴。依朕看来,还是朕略略占些上风,多些胜算哪。”见来护儿不语,笑说:“若叫沙钵略那厮越过金城一线,又去占了延安,那时安定孤悬在外,要赎的可就不是三万人马,安定五十余万军民皆为奴矣。”

    来护儿静待处罗说完,垂首道:“可汗明鉴万里,所说分毫不错。”

    处罗微有得色,待要再说几句,却见来护儿抬起头来又笑:“只是可汗于大势仍未看的十分透彻。”

    处罗道:“哦?”

    来护儿:“想必可汗已然知晓,我大隋二位老柱国豆荣定、窦庐绩已引军北上。这二位戎马一生,少有败绩。想来那沙钵略一向只是烧杀劫掠,抢夺财物,有如流寇一般,必不是二位老柱国的对手……”

    处罗摇首道:“未必。”

    来护儿道:“可汗且听本帅说完——可汗知晓豆窦二位出征,却不知军中中尚有一位皇子,这位晋王爷奉的却是议和的圣旨。可汗可知旨意如何?”不待处罗开言,笑道:“我大隋智谋之士极多,朝堂之上有一位王韶王老太傅,可汗定然听过。这位王老太傅进言道:‘东西突厥分裂日久,向来不合,势成水火,两家互有并吞之意。如今一齐南下,其势虽大,却不难破之……’”

    处罗久闻南朝“文王韶武须陀”之说,又听得“不难破之”四个字,便竖起耳朵来,听道:“只须多费财帛,与其中一方媾和,立约共进,则其余一方……”听到这里,来护儿却不说了,话头一转,又说别的。他站起身行至孟庆处,抚着孟庆肩头道:“我朝又有如此猛将,说是千人万人之敌并不为过。可汗只须请出一位勇士,能与孟将军相抗十合,那便只谈可汗的条目,可好?”轻轻几句,将处罗原话奉回。

    两人四目相对,凝视片刻,忽地一齐“嘿嘿哈哈”笑将起来。

    孟庆坐在座中,听了这些话,不由得将藏在心中的对来护儿的轻视之心尽情收起。初时见这人拍张素的马屁,低三下四有如奴婢,后于大帅虎堂中每有纷争,又尽出些和稀泥打圆场的话语,虽然位高权大,却让人觉得毫无真实本领,乃是一个溜须逢迎之徒。此时在突厥营中,面对敌酋,却是言辞锋锐,字字句句说在痒处,不见有一丝慌乱。孟庆自忖,言语间神态间便还没有这等工夫,那是大大不如。心中便想,能做到这般大官,果然不是寻常庸人,藏而不露的本事,这来护儿来元帅大是不凡。

    他尚在思索,那边处罗止住笑,吩咐道:“礼来。”孟庆听见个“礼”字,忙抬眼去看,只见帐帘掀处,一行走进十多个女子,人人手捧银盘,在帐中跪下,排个半圆。那银盘中,有赤红、雪白皮裘二件,黄金百锭,老大人参一只,拇指粗河珠一串,卧兽玉鼎一件,白碧一双。他正一样一样地远观,就见来护儿忙不迭跑过去,绕过金锭,伸手翻弄起来。

    一会,赏鉴完毕。来护儿回过头来,道:“啧啧,这赤红的想是狐裘?色泽如此鲜艳划一,难得难得。不知这白色的是甚么皮货?倒是未曾见过。皮质这般柔软,毛发色泽如此纯净。”

    处罗笑道:“此乃极北女国之物。该国天气寒冷,水里的貂儿较别处长得越发好些。”

    来护儿道:“果然是好。”又取过河珠把玩,道:“个头这般大,真个少见。”

    处罗道:“这些物事,来帅可还上眼?”

    来护儿施了一礼,喜道:“怎敢挑剔。下官的家中,可不能与可汗富有四海相比。这皮裘河珠,那是见都未曾见过,叫可汗笑话。只是可汗礼重如此,叫下官怎能受的住?”言下之意,一件两件我便受之无愧,太多太重,我怎敢独吞?

    处罗笑道:“无妨无妨,只须定订合约,便再重十倍,你家皇帝也必不怪罪。至于孟将军,朕另有一礼,且来帐外观看。”

    孟庆听到,心想哎哟,有我的么?可别太轻了,老子倒受的住。忙站起来,拱手嘿嘿两声,同来护儿一起走去帐外。

    外面并无甚么黄白惹眼之物,只在十数步外有一汉牵一匹马站立。那汉子碧眼虬髯,手脚长大;那马通体乌黑,四蹄雪白。

    孟庆一见之下,登时叫道:“乌云盖雪!”

    处罗奇道:“孟将军有未卜先知之能?此驹确是叫作乌云盖雪。不知将军喜爱否?”停一停接道:“此马乃是昆仑异种,十分难得。有一特性,喜食肉食,若不能降伏,则见人就咬……”

    孟庆看去,果见那马紧紧戴着嚼子。又听处罗续道:“朕三年之前进兵吐火罗(阿富汗),昆仑山下得获此人此马,三年来此马不服,此人不降。如今朕将人马皆赠与将军,想来孟将军武功盖世,定能将之降伏。”

    孟庆听了,心中欢喜。这马吃肉,一听便有力气,定是好的,自己正缺一匹驮得动跑得快的坐骑。想,这处罗王八倒送了个好东西。却听处罗又道:“马么,便叫乌云盖雪。人呢,也是一般的野性难训,在我营中困了几年,伤人无数,又无姓名,朕起了个名字,便叫做昆仑奴。”后退几步。微笑道:“且看将军威风。”身周诸将都随着退开,远远围定,各个脸上均有兴奋之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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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孟庆听得“昆仑奴”三个字,欢喜之情登时下去,有些发虚。想,你娘的,老子当真运气不好,这家伙的名头比那宇文化及还要如雷贯耳么,不知打不打的赢?心中忐忑,便如初次上殿晋见皇帝一般有了怯意。一面将眼去看那汉子,一面手里慢吞吞的,把身上战袍铁甲解脱下来。

    来护儿站在一旁,原有拦阻的意思,他一个御卫大将,怎好和野人肉搏?没的自污了身份。转念又想起适才与处罗相谈,自己有言在先:“只须请出一位勇士,能与孟将军相抗十合,便只谈可汗的条目。”如今处罗出了人,却不好不应了。又想孟庆武艺高强,王世充也只一脚,区区一个马奴,怎能挡得一击?心下倒是不起波澜,笑嘻嘻的,也退开来。

    孟庆见来护儿退去一边,心知这场架非打不可,怕也无用,顿时横下心,三两下脱去盔甲,千牛刀掷在一边,慢慢往昆仑奴行去。

    那边昆仑奴见众人围的这个阵势,已知其意,一双眼绿光莹莹,只在孟庆身上扫视,孟庆只走出步,他便纵身一跃,风一般迎面扑去。

    孟庆心里紧张,早有准备,当下身子略躬,坐臂在身前一竖,闭了半扇门户,右拳擎起,瞄定对手头面闪电击出。这一拳击的又快又狠,却是半个虚招,只要对手防御抵挡,跟着便是进身膝撞,侧身横踹,都往敌人下腹要害招呼,乃是搏击擒拿之术中十分凶狠的招式。孟庆往日与人对殴,只这一招便不知打倒多少街痞流氓会家子,此时用出来,确是有三两下便叫昆仑奴倒地的想法。

    哪知这昆仑奴自幼远离人世,十多年来只在昆仑山中与野兽为伍,是一个十足十的野人,他便连话也不会说,哪里管你甚么武艺招式?见拳来,身子在空中如虎豹一般腰臀扭动,只略略避过正面,那一拳便不管受不受的住,四肢大张,并无片刻停顿,仍然急扑向前。

    孟庆这一拳便只好击实,虽则力量强大,带起拳风忽忽,到底只在对手脸颊处擦去一片皮肉,作用有限。待到收力,那昆仑奴已然扑上身来,双手双脚并用,八爪鱼一般将孟庆缠了个死死的。

    孟庆不料这厮是这样打法,心想你盘在老子身上干么?要摔交也不是这么个摔法啊。腿脚站在地下,做不出甚么动作,只得回手捏住昆仑奴的后颈,欲提起扔出。

    正在用力,昆仑奴忽然张嘴,一排黑黄尖牙亮出,照孟庆咽喉就是一口。

    孟庆大惊,忙不迭低头护住颈项,只觉左肩上一阵巨痛,“刺拉拉”一声响,连衣带肉叫昆仑奴咬去一块。孟庆吃疼,大吼大叫,手忙脚乱去掐昆仑奴脖子,却叫他又是一口咬住。当下拼着手臂上再丢一块肉,挣过去捏住了这野兽的咽喉,右拳便挥将起来,没头没脑尽力气乱打。

    那昆仑奴喉咙里呜呜有声,仿若猛兽咆哮,他在孟庆身上拼命挣扎,两排牙齿张张合合,磨的吱吱作响。无奈咽喉被捏住,实在近身不得,堪堪张嘴去咬肉,便被孟庆死力撑开。数息间,头颅上一下两下三下……吃孟庆全力擂了十数记。

    孟庆叫他咬去两块肉,鲜血淋漓,已是凶性大发,便如身在战阵,早忘了甚么议和罢兵,一只黑拳头便似一个铁砣锤去,一下较一下重,一下较一下狠。那昆仑奴支持的片刻,脑中混沌一片,眼前黑白不分,手脚渐渐松了。孟庆胸中悍恶之气不平,将昆仑奴提在手中,不管死活,仍是殴打不休。

    正打,忽然左近一声嘶鸣,“得得”几声,孟庆又觉右肩被咬住。那牙齿在肉里磨来磨去,想是没有昆仑奴的锋利,撕不下块肉来。只是钝便钝了,这疼痛却钻心入骨,较适才尤甚。“入你先人祖宗!”孟庆大叫,忙扔了昆仑奴,顾不的眼前黑物是甚么东西,一把搂住那物头颅便是两膝撞得它松嘴,长声吼叫中,擒住这厮两条腿举将起来,远远掷出。

    众人一旁看的目瞪口呆。除却来护儿与几个隋兵,其余尽是突厥军将,都知昆仑奴的底细。这人实实在在乃是一只野兽,掳在军营的前二年,烤熟的肉不见吃一片,见到活羊便扑上去茹毛饮血;又是伤人,连起初喂食物的小军也咬死了,若不是处罗奇之怪之,众将早已打死去。那马也是一般,吃肉多,吃草少,与其它马儿同廊,往往便咬死邻近的两匹,又只服昆仑奴,见了别人便嘶鸣张嘴。后来将二物作一处关了,方才好些,到如今,这昆仑奴才吃少许熟食,见了送饮食的小军不去扑咬。

    此次将这一人一马弄来与孟庆放对,是骑军万骑长、疏勒特勤1阿史那献的谋划。原是想借商谈之机,攻孟庆个措手不及。这昆仑奴迅捷如豹残忍似狼,说不定便抱了数次的大仇。又料来护儿不好说甚么,作主人的反被“礼物”所伤,确也难讲出口。这道谋划大得突厥众将之心,孟庆凶猛,众所周知,若是昆仑奴与黑马伤了他,那自然大快人心,日后战阵上见不到,便不用望着那根粗大棒子胆战心惊了;若是孟庆伤了这一人一马么,那也没甚么,左右这两物在营中也是一害。怀着这样心思,众将初时见孟庆捏住昆仑奴摔打,便有人去开了黑马的嚼子绳索,现下见人马皆伤,都摔在地上爬不起身,也不生气,反而以为去了二害。只碍着处罗,不敢鼓噪。

    孟庆将黑马摔出,又赶过去摁住头,砰砰磅磅地捶。那马悲鸣不已,一只腿骨摔的断了,却挣扎不得。

    孟庆捶过几下,忽又停了,回头问道:“可汗,这马可是我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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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处罗道:“自然是将军的了。若将军不喜,一刀杀了便是。”

    却听孟庆道:“既是本将军的,打都打不得,如何杀了!可汗营中可有直些的木板?乌云盖雪的腿断了。”一边说,一边手上缓慢下来,渐渐温柔,在马脖锤肿处抚摩不止。

    处罗哭笑不得。这马断了腿,便如人得了绝症,是极难痊愈的,不若一刀杀却,省多少麻烦。只是两方会商,相待以礼,不好撒手不管,当下笑道:“有。将军肩上的伤也须包一包才好。”

    来护儿道:“还是先包孟将军罢。若伤的重了,本帅罪过不小。”孟庆被咬去两陀肉,他看的心惊。战阵之上被砍几刀倒也罢了,象这般硬生生撕皮去肉却叫人如何承受?过几日两军少不得一场好杀,若是提不得大棒,那真是大过一件。

    处罗闻说,笑道:“不妨事,孟将军身子硬朗,岂能一口两口便咬死了。”吩咐人去取了药物止血。对来护儿正色道:“来元帅,朕心诚意切,想要迎回妻子,想必来元帅媾和息兵之情亦真,你我何不重拟合约?将那输银陪款的条目去了,可好?”见来护儿点头,大喜:“元帅果然诚挚。朕的条目么,大军的军需银子便不要了。”话外的意思,三万余俘虏,还请拿钱来赎。

    来护儿面现难色:“可汗的条目,还需再斟酌斟酌。且待下官回去,与监军商议商议,再来面呈可汗。”

    处罗微微颔首,吩咐军士排上筵席,吃喝完毕送二人回城。

    安定。张须陀裘福二人在虎堂中早已等得急了,几个菜放在桌上一箸未动,直挨到擦黑,才得守在城门的亲卫飞报:“回来了。”又挨半个时辰,只不见人进门,二人望眼欲穿,正要叫那亲卫进来责问,却见门开处“咚”地一声,张素跳将进来。

    张须陀知是张素捣鬼,脸色就不好看,要起身骂几句,一边裘福站起来笑嘻嘻地赞道:“公主今日美丽得紧。”

    张须陀这才看见,女儿是着了女装前来。但见张素披一件雪白皮裘,皮裘下露着鹅黄裙裾,掩住了鞋袜。头上不见扎英雄巾,一团乌云斜堆,插以香木步摇,脸上薄施粉黛,莹白如玉,越发显得两只眼漆黑如墨,闪闪似星。长颈下又挂一串淡黄河珠,流光溢彩,腰间一双玉碧摇晃,“叮叮当当”地响,悦耳十分。

    张须陀已不知多少时日未见女儿作如此打扮,现下见了,又听见裘福夸奖,嘴角便微微含笑,谦逊道:“哪里哪里,丑儿不敢当公公称赞。”又问张素:“他两个哪里去了?”

    张素听见“丑儿”两字,撇撇嘴,不乐道:“哪里丑了?来元帅孟将军都赞过的,偏你说丑。”提到孟庆,脸上微现红晕,就此顿住,两眼垂下,上齿咬住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