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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业英雄第15部分阅读

里,陪礼道:“昨日心绪不佳,又饮了酒,不要见怪。红词,来来,公子给你捶捶腿脚,你一准累了。”他对待下人,从来便是这般谦和,不以主人自居,这时的说话才对了平日的习惯。

    惜春听了便笑:“公子好啦,妾身去煮些汤来。”说罢出屋。

    红拂见萧齐笑眯眯地,不觉撅嘴赌气道:“昨日公子已给奴婢改了使唤名字,不叫红词了,现下又叫。”

    萧齐哪里还记得这个事,问:“是么?改作了甚么?”

    红拂道:“初时公子生奴婢的气,叫奴婢改叫‘蝇拂’。后来姑娘说不好听,用在女儿家的身上不妥,仍用个‘红’字,叫‘红拂’。”

    萧齐连连点头:“唔,红拂,不错不错……”忽地便静下来,不说话了。这两个字拆开来再也寻常不过,凑在一处却大大的不同寻常了。萧齐脑子里一时糊涂一时清晰,想起一些事来,觉得不可思议。将红拂从头瞧到脚,又从脚瞧到头,半晌才说:“红拂。这名字甚是不错,今后你便叫红拂好了。打死这只蚊子使了不少力吧?”

    红拂道:“是啊,到了晚间它才没了力气,爬到帐子上,给小婢一指头捺死了。”

    萧齐道:“辛苦辛苦,罪过罪过。”站起身拿了那张纸,笑道:“它也冤屈的紧,咱们去将它埋了,堆个小小坟荥,好不好?”

    红拂睁大了眼,奇怪道:“它有甚么冤屈的?公子不将它砍头了么?”

    萧齐掀帘出屋,道:“已是死的了,不砍了。我这就去给它建墓立碑。你去叫王安开门纳客,就说本公子贵恙痊愈了。”

    红拂忙跑去前院传话,一头跑一头叫:“公子先莫埋了,奴婢打死了它,待奴婢来挖坑罢……”

    前院王安开了府门,立时就有人抢进书房去。那慕容三藏手里捧着帐簿向萧齐备报市场耗费:“……征用民夫若干,牲口、粮食若干,石料、木料若干,一应杂物如石灰、糯米浆、铁钉、竹管……若干,挖掘泥土填平沟壑若干,烧制瓦片、青红砖块若干……”末了呈上书文:“萧大人,总计该费材料银三万四千一百两,民夫力钱六万八千两,合计一十万二千一百两银。”

    听慕容三藏讲来,萧齐才知为建造那处市场竟然调用了民夫一万多人,两月余分作几班日夜赶工才得以完成,心想这自然又是张衡的手笔。拿着那书文,略略看过一遍,问:“数目不会有误罢?”——他手里的长史财符一旦戳盖下去,户部银子便会滚滚而出。

    本来这一句也就是随口一问,并没有多大意思,不料慕容三藏答道:“下官算了又算,应当没错。材料银下官多报了四千的零头,也好打发底下各级差官。力钱只须分发二万二千两下去便足够了,一万民夫,每人每月一两银。其余的尚有四万六千两,大人可以拿去使用,各级上下官员,户部吏部,都要打点。”

    萧齐吃了一惊:“四万六千两……拿去使用?”

    065

    依照慕容三藏的话算下来,整个市场不过耗费银钱五万两,他却造了个十万的书文……这将作建造上面有些贪墨亏空原是常见,萧齐心下也明白,只是一下子五万变作十万,是否太也凶狠了些?

    却听慕容三藏道:“侍郎初为长史,只怕仍然不够使用?十万两乃是依着常例造的,大家得了这样的差使尽都如此。这一趟优差下来,各个官员都眼巴巴地看着,四万六千两大人落袋的不过万余,确是太少。下官看来,大人名动朝野,深蒙晋王爷看重,多造些倒不妨事。不若将一改作贰,大人以为如何?”

    十万变二十万?

    萧齐把个脑袋摇得像拨浪鼓:“不行不行,使不得。”心想若是有人借此拿自己一下,岂不是要完蛋大吉?五万变作十五万,太也过分。

    慕容三藏混迹官场有年,自然善于揣摩上官的心思。古来做官只为财,哪有猫儿不吃腥的?心想萧齐摇头摆手,必不是当真廉洁,定是怕弄出事情来不好收场。又想这第一次自己若不能做好了,不能叫上官有所斩获,以后的前途升迁便大大的不妙。略做思索,道:“市场外面的那处酒肆耗费极大,下官略略算过,也须七八万银子。若做到一处,倒有二十万。不如……”瞄萧齐一眼,小声说:“酒肆与市场隔的近,又是同一处采买材料,相同民夫建造,洛阳各官本就以为乃是公务,就是那李春也不大清楚。只要张衡张先生闭嘴不言……”

    萧齐听得“张衡”两字,眼珠转动,忽然笑道:“三藏兄所说有误。那酒肆原本就是公务,只不过张先生为使建造迅速,先垫付些时间而已。如今既已建成,该当还付——就依三藏兄所说,造个二十万。”又道:“上下各级官员的打点么,三藏兄也代为操劳了罢。”

    慕容三藏大喜。这“三藏兄”的“兄”字还是在萧齐初来洛阳时叫过一次,到今日七八十天未曾再次得闻。现下一连听到三声,当真是受宠若惊。想长史大人既然采纳了自己的建言,那就是没将自己这个不入流的录事当外人,以后跟着萧大爷孟二爷……哈哈哈哈!忙将书文取回,躬身道:“下官这就回去重写书文,妥为计算。大人放心。大人连日操劳,且将养身子要紧。”颠颠的回去,连走路也觉得轻快了许多。

    萧齐目送慕容三藏飘出书房,自然不会去“将养身子”。他心中挂念云娘,就想出门,却又记着王世充“少说话少出门”的交代,在院子里驴子拉磨一般圈了半日,终是打熬不住,骑上白马遛出去。

    不知不觉的,就到了城北。但见酒肆门前里三层外三层围了个水泄不通,门边搭了两个木台,左边台上参差立着十个女子,正是张衡暗地里送来洛阳的十名艳姬。右边台上站着一条大汉,身材高壮,扎着箭袖衣裤,脸上的胡子像钢针刺破脸皮,十分威武。

    萧齐看了半晌,不明所以。那条大汉左右不认识,不去管他,这十名艳姬抛头露脸的却是作甚么?又都穿着短小裙倨,将衣袖高高卷起,露着白生生的藕臂。萧齐挨着个儿看过去,众女都笑嘻嘻地,眼光在台下人群中瞄来扫去。

    正在疑惑,台边围的人众开始起哄:“小娘子往这里看!”“哥哥在此!”“美人将花球抛过来!小子别无它长,惯会圆情,保管不叫美人失望……”“云财主快快敲锣!”

    随着众人哄叫,酒肆中出来几个人。当先的云掌柜身穿墨绿绸衫,头戴寓公黑帽,脚蹬厚底纱面油靴,一副簇新的员外行头,与昨日的打扮大不相同。他手里捧着一只红木大盘,上面十锭大银堆作一个小小山丘。只见云掌柜将托盘交于后面跟随的小厮,指着白花花的银子高声叫道:“雪花银一百两!一百两雪花银!哪一位公子哥儿英雄好汉来赢了去!”

    随着这一声,底下“嗡——”地一片吵杂——一百两银子就是一万枚铜钱,十贯五株,普通小民百姓便是十年也积攒不下,确是一份极重的彩头。

    “嗡嗡”的吵杂声片刻安静,大家一齐听云财主说话:“十位姑娘,都是小店为众位客官延请而来,个个貌美如花,兼晓各色才艺。但有相的中的,各位便只须上台圆情,胜过了那位姑娘,就能得名牌一块。日后来小店吃酒听曲,自有那位姑娘相陪。现下就不奉告位姑娘的名姓了。若有哪一位客人能连胜三场,那么除了三位美人的名牌,还有五锭大银相送!若再于拳脚上胜了这位窦武师,便是大锭的一百两!”

    他的话音尚未落定,底下就有人叫:“爷爷先来!”

    萧齐不知这圆情是个什么玩意,本不想停留,无奈门前人多,却是进不去酒肆,连马都无处放置,只好安下心来看一看。只见抢先答话的这人将周围人众推的东倒西歪,快步行至台边,一跃,便稳稳站在木台上。

    这人身材削瘦细长,一张焦黄的脸,有两道精光从搭拉着的眼皮底下射将出来。他朝云掌柜呲了呲牙,张嘴道:“爷爷姓麻,大名叫做麻叔谋。你这里的姑娘老子都相中了,快快敲锣,将花球绣球都抛过来!”

    李渊祖籍陇西成纪,祖父李虎,是后魏左仆射,封陇西郡公,官至太尉,成为著名的八柱国之一,位极尊贵,死后被追封唐国公。父亲李晒,袭封唐国公,北周时任安州总管、柱国大将军。公元566年,李渊出生于长安,不久世袭唐国公。

    青年李渊,倜傥豁达,任性率真,宽仁容众,在当时的人们心目中有很高的威望。隋文帝独孤皇后是李渊的姨母,因此,李渊在朝廷中十分受宠,历任潐州(今安徽宅县)、陇州(今陕西陇县)、岐州(今陕西凤翔县)刺史。

    066

    云掌柜吃了一惊,不想第一个抢上台的便是如此粗鲁的人物。看他一身紧绷的黑衣,腰间挂三尺长刀,长刀边上插一把短匕,知道惹不得,忙道:“好汉,莫非不是两京人氏?这圆情却不兴客官自己上台的,须得姑娘们相中,手中绣花球抛与好汉,好汉接得住了,方能上台。”

    麻叔谋道:“屁大的事,却有这许多麻烦!她若相爷爷不中,一百两银子岂不是没了?岂有此理!”一头说,一头拿眼盯在云掌柜面上,那两道目光凶狠凌厉,竟然微微带出些红色。

    云掌柜被他看的发毛,忙向后退开一步,高声道:“这位好汉,各位官人,圆情图的乃是一个热闹,各位只须手中有球,是不是与姑娘们相中是倒不打紧”

    麻叔谋听了,问:“若是绣花球抛向小白脸,爷爷手快抢了来,也成?”

    云掌柜的连连点头:“不妨事不妨事。”

    话一出口,台下便是一阵乱,几个出众些的公子哥儿顿时被围住。麻叔谋站在台边,将眼乱扫,一下便看到两个骑大马的公子。这两人站的远,尚未被众人团团围住。其中一人年纪略轻,约莫二十上下,骑白马,头戴黑色博士冠,一身白袍,腰间系镶满宝石的玉带,上悬一柄花里胡哨的长剑,这身打扮配上瓜子脸细长眉,好看得紧。另外一人二十五六,也骑一匹白马,方脸重眉,身穿紫色锦袍,头上戴紫色英雄巾,脚下的缎面黑靴闪闪发亮。

    这两人看去便是有钱的主儿 ,模样又周正,一会锣响,十个小娘皮一准有八个将绣花球扔过去。麻叔谋心下忖度,便不再理会云掌柜,跳下台拨开众人,往那年轻的公子处去。想来娘儿爱俏,这兔儿爷又俊年纪又小,八个绣花球笃定有六个掷在他那里。

    这年轻公子便是萧齐。他见麻叔谋行过来,知是为了那甚么绣花球,便笑道:“麻兄来小弟这里,大错特错了。一会云掌柜开锣,小弟这里一准一个花球也无。”

    麻叔谋道:“为何?”

    萧齐道:“麻兄只顾与掌柜的说话,却没有细看那绣花球。这十个女子腰间都用丝绦悬挂一只球,想来就是圆情所用。麻兄请看台上,那球虽然不小,内里却是以竹丝蔑片为骨,外面蒙一层透亮的刺绣织绢,定然极轻。小弟站得远,上面几个女子又没甚么力气,怎能掷到这里?便是麻兄自己去掷,只怕也掷不到小弟头上。”

    麻叔谋这才看见那十个女子腰间挂的绣球,确是透亮的,看的清里头的竹丝骨架。便有些将信将疑,道:“掷不来么?你望前挪一挪,它便掷得来了。”说着便去扯萧齐的马缰。

    萧齐不料麻叔谋如此无礼,欲要发作,喝斥几句,终究忌惮他腰间的两柄利刃,那家伙看去却不是如自己这样做做样子的。咽下一口气,仍旧笑道:“麻兄如此急切,想是盘费缺少?”

    麻叔谋扯住萧齐的马嚼子望里走,便往那个紫衣公子身边靠,一面和萧齐说话:“正是没钱了,爷爷打从辽车来这里,路上便花了七八十两,娘个大疤,不想人没找着,发财做官一场空,连生意也没个好地方做。”

    萧齐道:“原来麻兄是来投亲的。不知尊亲是洛阳的哪一位?小弟于这洛阳的大小官员倒有些熟悉。”

    麻叔谋望地下啐了一口,骂道:“娘个大疤!那厮叫麦铁杖,却不是个官。爷爷吃他借去一千两银子,几年未还,现下又骗爷爷来这里。待回去了,定要将他妹子儿子一并煮来吃了。”

    萧齐听见“麦铁杖”三个字,登时眼红,心下电转,已是明白这麻叔谋何许人也。他猜得不错,麻叔谋正是辽东悍匪头目,与群盗之首麦铁杖素来有旧,两人一明一暗,往来密切。麦铁杖在辽东杀人尚有人管,不敢明目张胆,这厮却是个占山为王的草寇响马,手下素无活口。只因数月前接了麦铁杖一封书信,说在东京洛阳投于大官门下,发财升官指日之间,这才应邀来到此地。

    萧齐看着麻叔谋,隔了一会方才开口:“洛阳官员中确是没有此人。不过麻兄若要做官,倒不须四处乱撞,小弟便可为你引荐引荐。”顿一顿,见麻叔谋回过头来,才道:“只要麻兄确是身手高明,小弟为你引荐之人,立时便可让兄做个将军,不在话下。”

    麻叔谋将萧齐上上下下地看:“当真?”

    萧齐笑道:“自然当真。如若不然,麻兄尽可将小弟也煮来吃了。”又道:“小弟萧齐,乃是洛阳将作寺的长史,晋王门下。晋王爷的爱才怜才礼贤下士天下皆知,麻兄不必疑惑。”

    麻叔谋尚未答话,一边那紫衣公子听见,忽地回过头来:“阁下可是作‘侠客行’的萧侍郎萧公子?在下潐州李渊,这里有礼了。”

    李渊?萧齐不觉有些口吃:“你是,哪个李渊……是不是有个儿子叫做李,李世民的?”

    麻叔谋却在一旁发作:“甚么李冤李仇的!爷爷说话,你插甚么嘴?惹恼了爷爷,一刀做了你!”

    067

    萧齐顿时着忙,心想你牵着本公子的马,可别带累了本公子。这东西不知天高地厚,堂堂的东京洛阳,天子脚下,大道上随便扯住一人也说不定是只藏龙卧虎,何况这李渊高头大马锦绣衣衫,看去确是富贵中人。不待李渊开口,忙道:“麻兄怎地如此无礼!这位李渊李兄,想必就是御赐的唐国公,他的一句说话,也能叫麻兄做个卫府将军哪……”又和李渊抱拳道:“李兄相貌堂堂举止温文,小弟一准猜的没错,这里有礼了。这位麻兄辽东人氏,初来洛阳,乃是投奔亲眷求个出身的,李兄幸勿介怀。”几句说话,轻轻捧了李渊,又点醒麻叔谋。

    李渊本来是个武人,倒不象萧齐那样畏缩,听见说话便道:“萧侍郎从哪里得知犬子的名性?姓麻的这般粗野蛮横,竟是侍郎的亲眷么?这样的野人在洛阳厮混,倒要叫侍郎操心。”坐骑边上几个伴当挺胸凸肚,怒视麻叔谋。

    萧齐嘿的一声,道:“麻兄却不是小弟的亲眷,只是初识而已。他来洛阳投亲,投的是那卫府将军宇文智及,现下尚在狱中。小弟见他甚是矫健,因此存了引荐的意思——晋王一向爱才,这位麻兄若真的不凡,平陈之时倒也是个有用的人。”

    李渊听见这话,将麻叔谋左看右看:“你有甚么本事?宇文智及愚不可及,有甚么好投的?”他与杨广乃是连襟,平日里就拆分不开,自然向着杨广。

    麻叔谋正与李渊的几个伴当互相瞪视,一只手已渐渐摁到刀柄上。萧齐口内的“唐国公”“晋王爷”他都充耳不闻。往日在辽东那是天高皇帝远,也不用知晓这些人的名字。眼见的那一双赤目越睁越大,下巴越抬越高,台上忽然锣响。“呛”的一声,几朵绣花球应声抛将过来,不偏不倚,恰好在几人头顶落下。

    台下一阵乱,众人纷纷跃起抢夺,几个体面些的俊公子霎时间衣帽歪斜。萧齐李渊骑的大马,倒不担心挤踏,李渊更是一伸手,将一朵绣花球摘在手中。

    萧齐不懂什么圆情,只顾低头躲闪,前面麻叔谋忽地拔出短匕当空刺出,将落下的绣花球挑在刀尖上。

    就这一会工夫,十朵绣花球便有了归属。抢着的大声欢呼,磨拳擦掌,没抢着的也不来垂头丧气,都站定了,笑嘻嘻地等着看热闹。

    抢得绣花球,麻叔谋十分兴奋,登时就忘了方才与李渊的恶言,对萧齐道:“不是要看爷爷的本事么,两只眼睁大了!”陡地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