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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业英雄第18部分阅读

下没马,身边没人,打打不得,跑跑不动,生意做得太也不成体统……”还有人嚷:“这小子身材粗大,面目漆黑,胡须一边极多而一边极少,甚好甚好,倒是块材料儿。喂,不如随了爷爷们去罢,强过你一人做单帮,到了山寨之中,好酒好肉好娘们儿……”调笑的调笑,威胁的威胁,都没将孟庆放在心上。

    正七嘴八舌,忽见边上密林中走出一个女子,众强盗便哑了,目光随之转动。只见这女子缓步行至道中,就抱住那黑汉的臂膀,一脸的笑意如花。登时有人便吼:“那黑厮!你竟敢强抢民女!兄弟们宰了!宰了——老子去取件衣衫,好叫姑娘暖和。”这强盗见列娃露着臂膀腿脚,倒怕她着凉。

    后队强盗听见,一拥上前,四五十人前后挤着,一齐观看列娃。

    孟庆大怒,推开列娃一跃,便到了为首强盗面前,矮身沉肩往上猛一顶,那强盗连人带马便飞起来,翻了个个儿撞进后队里边。孟庆跟进,抢过一根铁棍,胡抽乱打。众盗哪里是对手?又来个头发少去一截的野人,持一块石头将马也砸死去两匹。半柱香不到,便躺下二十余人起身不得,余者跪下,口称:“大王饶命……”

    孟庆兀自打了几下,骂:“你娘,适才去取衣衫的那厮是哪个?!且出来老子看看……”列娃好笑不已,上来拦住:“罢了,妾身上确是寒冷,念他好意,不要计较了。”

    孟庆怒道:“这群贼鸟,有甚么好意?不过见你美貌起了歹心而已……出来出来,老子身上也冷……”一面骂,一面在人堆里寻找。这群贼倒也义气,战战兢兢的,却不揭发那人。孟庆边骂,边拣些小石子在手上,凡检视过的便在头顶放上一块作记号。众盗由得他去,各自顶一块石头,默不作声。

    检视完毕,寻那头顶没有石块之人,却寻之不得,各人头顶稳稳当当都放着一块,地下睡的脸上也有一块。孟庆便奇怪了,转念又好笑,骂道:“你这贼做的好生无趣,只会自己拣石头放脸上么?若是老子,那便拼命,岂能受辱!”笑过,脾气倒没了。

    这当口列娃已将后面绑缚的人众解开,共是十四人,都来跪孟庆:“谢壮士救命之恩,敢问壮士高姓大名,回去也好供奉长生牌位……”孟庆坦然受之:“壮士姓张,牌位便算了,不必供奉。”问过众人来历,众盗身上搜出银钱干粮分付下去,叫各自回家。

    回过头来处置众盗:“你等都做的何种营生?驴上甚么货物?山寨在哪里?寨中有多少人马多少银两?”

    众盗答应了。原来这群人乃是有年头的积年老贼,在长安、洛阳、太原都有巢|岤,除了贩卖私盐,还做些没本钱的买卖,打劫人口卖去两京为奴。这吕梁山中倒有他们一处寨子,不大,只是个暂时歇脚的地方,寨中银钱没有,粮食米面水酒不少。孟庆听了,骂:“就去你贼窝先住一段。”叫昆仑奴拿绳索来,依次串起,命众贼:“前面引路,去看你贼窝何等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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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众盗依令前行。走二三十里高高低低的山路,拨开枯枝烂叶,露出一条岔道来,顺道行至山谷,贼窝就在眼前。

    这里也算不上甚么山寨,四间棚屋一环围栏,四五根拴马桩,倒象个路边人家。孟庆进去,骂一句:“蠢贼!这般穷的,钱也不会抢。”将四十余贼绕桩绑缚,叫昆仑奴进屋找粮食,自己细问情况。

    花了个把时辰,打折去六条腿,算弄出一本帐来。这伙贼老窝却在太原,匪首乃是太原城有名的善人财主吕道贵,又叫吕铁杆。这厮贩盐出身,有几斤力气,后来发财,在太原盘下一座庄园,生意越做越大,现下山东往两京的私盐盐路,人口贩卖都是他的。他又善于打点,太原的各级官吏照顾得周周到到,尤其卫府军官,几乎成了他的私兵,那是每月都有饷银的。其家巨富,众贼也不知到底有多少银子,只知生意做的容易,钱来的快速。

    孟庆听了,打起主意。这一路去辽东,身上盘缠是没有的,须得借他一借,便是到了辽东,也须银钱安身,更得借他一借。去屋内问列娃:“我三个须得多少银子才能安身?”

    列娃想一想,道:“若只图个吃穿,千余就够了。金聚若要想王霸之业,多少也不够,还须去到地头想法子。”她本是一国国主,心中所想自然不小。

    孟庆却没这想法:“甚么王八之业?老子人也无枪也无,王七都做不来,莫说王八。千余是么?那便千余。咱们且去一趟太原,寻吕铁杆借三千两上路。”

    列娃笑道:“也罢,金聚既无他意,安身立命倒也容易。辽东眼下在高丽辖内,隋帝确是顾及不到,不过妾略晓一些帝王心思,若那高丽王高元知道金聚姓名,必也相容不得,我三人还要隐姓埋名才好……只是妾这般模样,大异东方之人……”

    孟庆道:“大异也好,小异也好,老子自有办法,婆娘不用操心。皇帝待我孟庆不薄,大隋军势你也略略知晓些,却不是有钱便能撼动的。且先保住脑袋,填饱了肚皮,别的么……再说。再说罢,嘿嘿。”

    列娃知道孟庆心思,只是日子长了,似孟庆这般人物岂愿受人约束?还想再说,孟庆摆手道:“能弯能直方是丈夫。婆娘不要操之过急,老夫自有道理。”惹得列娃脸红发笑,便不说了。

    三人在这处寨子歇了几日,收集众贼银钱要走,山中忽降大雪,又迟一周,到开皇八年变作开皇九年,这才三骑并辔,出山往太原。临去之时,孟庆将群盗赶进藏粮的地窖,一块大石压住,又将剩下的驴子马匹尽都杀了,防备走漏消息。

    孟庆用心思,沿途打尖时贱价卖马买下一两破驴车,拿干土将黑脸抹灰,就在车上躺了,一副烂布盖住身子。列娃则衣以长大布衫,用斗篷盖住头脸,兽油和湿泥,抹的脏兮兮。昆仑奴不用打扮,只将他一头卷毛弄干净,便是个车夫。进城时守卫只看一眼,是个将死的泥巴汉子,便放进去。

    太原城不小,东西南北各长二十余里,有四万户二十二万口,城内街道纵横交错极是繁复。孟庆一路问一路走,花去一整日,傍晚时才寻到了吕道贵的所在。

    宅院不大,方圆十来亩,七进七出的模样,想来庄园是在城外,这里只是吕道贵城中的居所。孟庆绕宅一周,藏好驴车,便抱着烂布独自去门首卧下,将黑手伸在布外讨钱。眯起眼,往门里头瞧。

    这吕道贵号称“善人”,自有其道理。他虽做的是不见人的勾当,邻里倒和睦,也不欺压弱小,遇到荒年灾时,还有救济出门。妻女也不晓得他的手段,都道家中生意做的大,各地都有店铺,因此发财。

    孟庆在他门外睡了些时,门前奴仆施舍一碗粥饭,吃了。到晚间那门奴又拿一床棉被出来,说:“我家小姐见你可怜,叫你暖和暖和。”孟庆盖着,心下倒犹豫,莫非众贼骗人?一晚上没进去。

    第二日又去乞讨,刚在门首卧下,就听车轮声声,一辆大车在面前停住。车夫扶下一人,穿着摇摇摆摆的寓翁服,方面大耳,脸色红润,长得很是和善。门奴接住,口称“庄主”。孟庆见了,知道是吕道贵,心下沮丧,想错了错了。本待要走,不想那吕道贵回头叫大车停下,又上去说了两句话,这两句孟庆听的清楚:“你带人去吕梁山中看一看,那边还未见信来。近日大雪,莫不是出了甚事罢……”

    听见这两句,孟庆登时出声叫道:“老爷夫人行行好,施舍一碗米饭罢……”

    吕道贵从车上下来,看看孟庆,进门时尚吩咐门奴一句:“这乞儿要米饭,口味倒不错,去拿给他罢。”门奴回:“是。”进内取半碗米饭,出来,却看不见乞丐的人了。

    孟庆回去驴车,与列娃说道:“此人大恶!美人且说,借他多少银子?老子三千两怕是少了些。”

    列娃道:“相公要护妾走路,便借出一万两也带不得,城中兵丁追出来倒是累赘。妾只怕相公三千两都借不出……这厮杀人放火只为财,从他手中拿钱……难。”

    孟庆道:“你相公别的本事没有,最会借钱,娘子放心。老子难得去他府上一次,不将他刨个底朝天哪里对的住人?”回头见昆仑奴背身而坐,忙在列娃胸上捏一捏,滛笑道:“小娘子,你且安坐,不要心急……夜深人静之时,老夫自然大袋银子大袋金子的回来,到时咱们两个远走高——飞,去做那比翼鸳——鸯……”吹一口哨子,去了。

    119

    列娃以手护胸,瞧着孟庆背影低骂:“没廉耻。”只见雪地上一片白,孟庆走出两行直直的脚印,脚印初时尚还清晰,十余步外便模模糊糊的,行出数十步,忽有一处拐角,便断了踪迹。

    其时夜幕已降,天上朔风声息暂歇,却又纷纷扬扬地飘起雪来。这雪又密又大,一片一片有若鹅毛,想来用不了一柱香的时光,孟庆留下的脚印便是近在咫尺也会看不到了。列娃坐在车上等候,将棉被裹的紧紧的,仍是觉得寒冷,只好下车,靠近火堆。

    等了一两个时辰,已至深更,不见回。不觉有些心焦,肚腹中又觉出饥饿,翻出包裹中两只冻得邦邦硬的兽腿来烤,一面问昆仑奴:“冷么?饿么?”见昆仑奴点头,喃喃地说道:“是啊,咱们两个又冷又饿。只盼金聚快些返来,咱们雇一辆有棚子的大车,便离开这里,去辽东寻一处山灵水秀的地方安家。咱们造一所大宅子,又暖和又舒适,宅子前后围一片草场,养狗养羊,再给你娶个媳妇,让你有一群小野人,如何?金聚若当真想过这样的日子,也没甚么不好,是不是?”忽然脸红,想到自家身上,养的一群小人儿是黑呢,还是白?住口不说了。

    过一会,兽腿烤好,发出的香气极是诱人,两人顾不得说话聆听,分而食之。

    腹中有物充饥,列娃身上寒冷稍去,靠着车轱辘不知不觉迷过去。昆仑奴不睡,凑在火旁发出“呜呜”兽声,两只眼睛张张合合,射出的光有如鬼火。

    一宿囫囵过去,醒来时天光微明。列娃抖落头上身上积雪,却发现不但孟庆未回,连昆仑奴也不见了。忧心起来,难不成在这里又遇到甚么祸事?想想又觉不大可能,几个贩盐劫道的小蟊贼能将孟庆怎地了?坐下又等,自己安慰自己,想是箱笼太多了,正在叫人装马车罢?只是这个想法自己也难以相信。

    不安中过去半个时辰,终于忍不住,扔了棉被,就往吕道贵宅院去,清晨里四下无人,只闻得脚踩积雪的“嘎吱”声。

    到了门首,那门却是虚掩着的,进去,前院并无人影,只见两道拖痕直入内院。列娃掩上门,落下横栓,随那痕迹往内里走,每跨出一步,心中便紧张一分,只恐看到甚么不愿见到的事情。

    转过遮挡视线的楼牌,眼前一片狼籍,登时惊呼出声,忙将两手掩在嘴上——只见内院横七竖八倒了二十多具尸体,无一不是肢体分离。地上的积雪凝结成冰,不是白色,却是红的,残手断脚这里一只那里一只,撒的到处都是。有几具尸体由肩至腰被劈作两段,倒在地下肠子心肝流出一地。

    列娃虽是见过战阵之人,毕竟从未这般清晰地看见人的肢体心肠,又是女子,便呕出来。呕过了,抖抖索索地去死人堆里拾一把利刃,又往里走。已知孟庆有事。

    连过三处院子,死尸十几具到几具,渐渐少了,内里都翻过,也不见孟庆。到第五进,死尸复又多起来,死的已不是持刀大汉,而是衣衫不整的奴仆平民,男女老幼都有,身上除了刀痕,还有齿印。列娃心中砰砰乱跳,忙急步往前走,耳中已听到昆仑奴的“胡胡”嘶叫。

    穿堂过室,来到第六进小院,这才看见活人——院中七八具尸体一具压一具堆着,旁边有三个人。两人坐在雪中,突目结舌,面上神色有若痴呆。昆仑奴蹲在这两人面前,手里握一柄解腕尖刀,喉中发出野兽咆哮。那两人一男一女,身上衣服已被撕的零碎,那女子露着胸前肌肤,也不知道遮掩。

    眼见着昆仑奴咆哮声逐渐低沉,手里尖刀望前递送,列娃忙叫:“不要动手!”止住昆仑奴。这宅中看去已无一个活口,这两个再杀了,哪里去寻孟庆?脱下身上大氅斗篷,都去裹住那女子,道:“姊姊不要害怕,奴家在这里,绝不会坏了姊姊性命。”

    那女子身上渐渐回暖,神志渐复,摇摇晃晃不住口地说:“大王饶命……大王饶命……”

    列娃见她开口,忙扶去房内坐下,温言相询:“姊姊莫怕,奴家也不是甚么大王,与你一般的是个女子。你且说一说昨夜的情状,见没见着一个极黑极壮的大汉?”

    那女子道:“大王饶命!”

    列娃道:“姊姊说了,自然没事。奴家将姊姊送去官衙,可保平安——昨夜出了甚事?”

    女子道:“昨夜……昨夜……”喃喃了半晌,道:“昨夜……奴婢与小姐相公约了在前院相会,相公说要给奴婢一只珠花……一只珠花……”

    “我两人藏在角落,相公抱着我,手里那只珠花可真好看,黑夜里也能放出光来……相公摸了奴婢的脸,要给奴婢戴上,忽听院中有响声。奴婢怕是小姐来了,伸头去看,一个男子胁下夹着两个人拖过楼牌……那两人不住挣扎,奴婢……奴婢看见了,就是看门的刘三和王刀儿……”

    列娃急问:“那男子可是极黑?身材极高大?”

    女子道:“是,极高大,极黑,若是没有雪光便一准看不见……奴婢见府中进了贼,忙和相公说快去报与老爷知道,相公却说不用,叫奴婢只管看……楼牌后刀光一闪,那黑汉猛地后跃,似乎着了一刀……”

    列娃惊呼一声,忙掩嘴,听她说下去:“着了一刀……夹的刘三和王刀儿也仍下了。奴婢,奴婢就想,原来老爷早知道有贼要来,前院已经伏下了捉拿的人手了,心中又害怕,岂不是我与相公私会老爷也看见了?”

    列娃道:“不用说你与小姐相公,只说那黑汉。”

    女子道:“是是。奴婢从未见过这般凶神恶煞的人……那黑汉提着一柄长刀子,和老爷的人闷声相斗,一会就将许多人杀了,捉贼的也不出声……相公,相公忽然从腿间拔出刀子,也去了院中,偷偷刺了那贼一记……”忽然哭起来:“那贼一转身……呜呜呜……他杀光了前院拿他的人,寻出奴婢,叫奴婢给他带路去寻老爷。奴婢吓的走不动,被他拎去后院,又杀了十多人,奴婢便晕过去,甚么也不知道了。待醒过来,已到了六院,看见我家老爷同着五六人围那贼恶斗,也不出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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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贼好生凶恶,斗了一会老爷这边就有两人躺下了,奴婢也没看清。老爷取出小刀子掷那贼,掷中了两下,那贼却一跃上前斩去老爷一只手臂,将老爷擒住了,两边这才罢手不打。那贼说‘好你个吕道贵,怎知老子要来?’说话时声音也不见小,好象并未受伤。老爷说:‘阁下是哪条道上的英雄?吕某江湖上一向守规守矩,自忖并未得罪了英雄……’说的话奴婢记不得了,有些话奴婢也听不大懂。”

    “那贼道:‘你怎知老子要来的?快说快说!老子不过来借几两银子,你伏下这许多人做甚?’一边说,一边叫边上的两人给老爷拿药止血,他自己也用了药。我家老爷甚是硬气,扎布带时没吭一声,血止住了才和那贼说话。我家老爷说:‘阁下日间在门首乞讨,不是太原乡音,老夫就觉奇怪。大雪天的不去寻地方避寒,反来雪地卧着,要饭的声音底气又足,似乎不惧冻饿,不是蹊跷是甚么?进门时老夫略看了看,见好汉两手粗大,掌中一层老茧,却是个练家子。好汉,吕道贵混迹……混迹江湖二十余年,甚么人物未曾见过?只没料到好汉身手这般了得……’”说到这里,话语已极流畅。

    “又说起官府,好象老爷犯了甚么事,恐怕那贼是官府中人,因此安排下许多人手。老爷为甚么要怕官府,奴婢就不知道了。那贼道:‘姜还是老的辣……老子此来只要钱不要命,吕道贵你拿三千两银子出来,老子拍一拍……拍一拍屁股就走。’这贼说话忑也不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