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胭脂乱:未识绮罗香第7部分阅读

    颔首,唇边一抹柔和的微笑,再不复之前的冰冷如霜:“是。单凭娘娘倾城倾国之容颜,玲珑有致之身姿势,世上哪个男子能按捺得了。借问汉宫谁的似,可怜飞燕倚新妆。”

    兰烬落娇颜略微泛红,佯怒着嗔道:“说什么呢,你这丫头怎的也油嘴滑舌了。今早可有人来寻我?”

    末了笙歌替她披上狐皮裘衣,轻轻系上衣襟前的绸带:“今早彤婕妤来探望娘娘,皇后身边的孙舍人见娘娘未去请安,受命来了一趟,被阑珊打发了。”

    “稍后随我去皇后宫中一趟罢。虽是皇上允准的,但也不好恃宠生娇,我也无意再惹了皇后自找麻烦。至于彤婕妤,请过安后你便去趟温澜殿道声谢即可。我落魄时不见得她嘘寒问暖,如今皇上来了花溆轩一趟,她便巴巴地来探望,可见也并非真心与我结为金兰。”

    从凤阙宫回来,皇后攥着衣摆,咬着唇却依然陪着笑脸的样子,时时浮现在她眼前。

    听说九妄言忙于国事,已有数月不曾踏足后宫,况且昨夜他整夜宿在花溆轩,拥她而眠,亦是前所未有之事。身为六宫之主的皇后亦不曾有过这般待遇,她自然嫉妒。

    才回到花溆轩,九妄言的赏赐便接二连三而至。

    “懿婧娥亦氏,贤良淑德,温婉可人,深得朕心,特封为婕妤,钦此。”

    “皇上有赏,赐懿婕妤灵璧玉观音一尊,翡翠玉如意一对。”

    “皇上有赏,赐懿婕妤织锦一匹,乌拉貂皮两匹,紫貂皮两匹。”

    “皇上有赏,赐懿婕妤蓝田玉镯一对,鎏金穿花戏珠步摇,宝蓝点翠花穗珠钗各一支。”

    一时之间,原本门可罗雀的花溆轩门庭若市,热闹非凡。

    兰烬落吩咐笙歌将所有人都打发去了,又命阑珊将赏赐的翡翠玉如意和蓝田玉珠送至温澜殿。

    移时,阑珊便回来了。兰烬落正在品茶,是淑皇妃遣了身边的白芷送来的上好的雨前龙井。她轻轻吹一口气,浅啜一口:“如何,彤婕妤收到是何反应?”

    “我将什物送去时,彤婕妤起初脸色很是不好,随即便笑着让我回来向主子您道声谢。刚走出温澜殿,就听到一声茶杯杂碎的声音。”

    兰烬落听罢唇角勾起一个嗤嘲讽刺的笑:“也是,她哪会真心收我东西,不过同哪些前来巴结的人一般样子。”

    黑云翻墨未遮山

    这几日来,总有一缕清婉哀绝的歌声缠绕着她的思绪。

    好几日了,夜深时分总会听到一缕断断续续的歌声,所唱的内容听得并不分明,也许是“青青子衿,悠悠我心”,又或许是“蒹葭苍苍,白露为霜。”词赋是《诗经》里的,曲子却是自己谱的。古典婉转,清朗哀婉,歌唱之人应当是个气质美如兰,才华馥比仙的绝代女子。唱的这般哀怨,又许是九妄言的哪个不受宠的妃嫔罢。

    只是这歌声似乎又有些悬,只会在清朗的夜间,皓月当空的子时响起。断断续续回荡在宫墙之间,好似阴曹地府里的优伶清唱,又似孤魂野鬼心底不甘的声音,听得让人有些惴惴不安。子时一过,歌声就再也不会响起。次日的子时,同样的歌重又在子时飘然而至。

    “爱妃在想什么?”

    笼着手炉的她伫立在菱花绮窗前,望着窗外寒雪霏霏,心绪正随着回旋飞舞的雪花浮动着。蓦然间,正凝神的她被这声音拉回了思绪,一时哑然:“我……”

    九妄言走上前去,大手一带便搂入怀中。将头埋在她的脖颈边发丝间,嗅着发间淡淡的沁人幽香,低喃道:“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宁不知倾城与倾国?佳人再难得。千古帝王,都希望有爱妃这样的佳人相伴罢?还是汉成帝想得明白:吾老是乡矣,不能效武皇帝求白云乡也。”

    “皇上愿当那汉成帝,宁愿醉死温柔乡,不慕武帝白云乡,我却不愿当那合德媚主。不做阿娇吟长门;不为飞燕乱后宫;不学独孤禁帝爱;不罕长孙尊为师,这是我入宫前夜对自己所说的话。”

    九妄言摩挲着她的脸庞,略带吃味:“那么,敢问爱妃生了这副赏心悦目的皮囊,既然不是用来媚君主的,又是用来迷惑何人的。朕的九弟么?”

    “宁王于我有恩,我不过是向殿下道声谢罢了。那日我落水命悬一线,而你又在何处?皇上可以坐拥有三宫六院七十二妃,我便不能感谢宁王殿下相救之恩?外人乱嚼舌根也就罢了,皇上堂堂一国之君,竟听信谗言如此不辨是非,令我好生失望!”

    “兰烬落朕告诉你,你只能是朕的。若你的心思在别人那儿,休怪朕无情!”揽在她腰间的手又紧了几分。

    兰烬落低声道出一句:“我只是想要一份忠贞不渝的爱,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而你,做不到。是不是我一旦动了别的心思,我的下场便会如当年熙妃一样?”

    九妄言紧捏着她的双肩,凝视着她眸色暗沉:“你是如何知道熙妃一事的?”

    “不要问我如何得知。我只想问,你不由分说地要将我纳入后宫,又赐号为‘懿’,可是为了思念她?自入宫以来你苦心煞费折磨于我,可是为了报复她?你拥我而眠的一夕柔情,可是将我当成了她?”

    九妄言一时哑然,气结地辩解道:“当日强娶你,的确是想要将熙妃所犯的罪孽加诸于你身上。但昨夜,如若是我想着那贱人,又怎会……”

    “够了。”

    兰烬落挥开他的手,落寞后退一步:“多可笑。你可知,我有多么厌恶成为旁人的影子。用一张相似的脸庞换得他人艳羡不来的荣宠,这样窝囊虚假的恩宠,我根本不稀罕!冷漠残酷如你,根本不懂得如何用心去爱一个人。一个连自己的骨肉都能杀死,连自己的挚爱都能赐死的绝情之人,还有什么做不到的?”

    他身形一僵,急急追问道:“你……你说什么?!”

    她目光骤然冷下,微启朱唇:“你赐死了熙妃,一尸两命,就连自己还未出世的亲生骨肉也胎死腹中。试问你与那荒滛无度,虎毒食子的汉成帝有何区别?”

    “亲生……不,不可能……”

    九妄言一滞,目光空洞地望着她的身后,转而身形踉跄地步出了殿外。苍穹阴霾,天将欲雨。顷刻大雨倾盆而至,悉数淋湿了他的锦袍。脑中似蛛网交错纠缠,一片混沌。

    他陡的拔剑出鞘,在疾风骤雨中发泄般疯狂地挥舞起来。寒芒交织如练,长剑嗖嗖地在雨中起落。一幕幕往事电光火石般携着冷冷的雨水逼进他的脑海,雨,打落在他棱角分明的脸庞之上,旋即重重地跌跪在地上。

    “贱人,贱人!竟敢做出这等败坏皇室颜面之事!”

    “皇上为何让苏舍人不由分说地将臣妾……”

    “你怀了池吟风的孽种,是不是?”

    “皇……皇上,臣妾,臣妾腹中孩儿是您的……”

    白雨跳珠乱入窗

    凤阙宫。

    窗外天色灰暗,雨势急猛。方才只是黑云压城,转眼间雨便已瓢泼而下。寒风携着急雨,势不可挡。

    冷风席卷入窗,雨点顺势洒进来,打湿了窗脚下的红毯一角。菡萏忙将桃心木花窗关上,雨水顺风打湿了衣衫前襟:“娘娘,雨下得好大,恐是一时半会儿停不下来了,奴婢去将殿门也一并关上罢。”

    皇后笼着手炉躺在白檀木金凤衔珠贵妃椅上,以手支额微微点头应允。

    殿内四壁悬挂着锦绣壁毯,地面上也铺陈着西域进贡的毛毯,周遭雁羽纱幔低垂。再加上燃着地龙,殿内暖如阳春,不比其他妃嫔宫里每逢寒冬只能以炭木过活。

    菡萏匆匆走至殿门旁,抬起广绣遮着扑打进来的寒雨。正欲关上殿门,忽而一个跌跌撞撞的人影以手抵住了宫门。

    未看清来人,以为是哪个不懂事的奴才。她正要厉声斥责,却见眼前的人身着玄云锦袍,被雨打湿的散乱墨发束以冠玉。门外天色昏暗,再加之他逆光而立,低垂着的脸庞覆上了一层阴影,愈发显得如同刀削一般有棱有角。

    “皇……皇上,您怎么……”才清楚眼前之人,她立马吓得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不想眼前淋湿之人,竟是九妄言。

    全身上下无一不湿透的他缓步颓然地迈了进来,一脚踹开身旁的菡萏,继续往殿内走去。这一脚力道很大,她一个趔趄被踹倒跌坐在地上。

    九妄言已经有好几个月没有来凤阙宫了。皇后听闻九妄言的到来,不禁欣喜不已。连忙整整衣衫理顺鬓发,又抚平了额前垂下的琉璃珠串,提起裙摆便下跪行礼:“臣妾参见皇上,皇上万福金安。”

    没有任何声音响起,连一声“免了”都没有。

    她微觉异样,复又说道:“臣妾参见皇上,皇上万福金安。”

    “皇后你告诉朕,朕,何来的金安?”未料他如此一问,皇后一时愕然。听他冰冷如凝结寒冰的语气,思量着怎样的措辞才能不令他恼火。

    正值此刻,九妄言俯身一把掐住她纤细的脖颈,骨节处已然泛白。她鼻翼间的空气瞬间稀薄起来。那十足的力道仿佛是要置她于死地一般,令她几近窒息而死。

    皇后握着他的手,秀眉痛苦地扭拧在一起。愈是挣扎,掐在脖间的力道就愈是加大:“皇……上,臣妾犯了何罪,皇上要将臣妾置于……死地?”

    “你犯了何罪?你竟敢如此愚弄朕,将朕玩弄于股掌之间。且不说你犯了欺君大罪,朕的骨血竟生生死在了毒如蛇蝎的你的手上!若不是此事已经过去多年,朕又念着你我多年来的情分,早早便诛杀你九族了!滚,朕再也不想看到你这张脸。”

    她的瞳孔骤然瞪大,心里一跳。莫不是,他知道了些什么?

    九妄言的手愤愤然一松,一拂袖将她狠狠推开。柔弱的身体顷刻间便如被风折了双翼的彩蝶,堕落至地。

    瞬间得到解脱,新鲜空气一瞬间涌入喉中。她踉跄着起身张口欲言,眼前却早已没有了他的身影。皇后心底惴惴不安:“菡萏,菡萏,快替我准备笔墨。”

    蘸墨提笔,素纸上字迹了了:

    今日龙颜一怒,恐有生变。妹妹担心是当年熙妃一事,皇上不知从何知道了些内情。当年修改《彤史》的女官如今身处湮舞城外潞河村中,还望兄长速速派人解决此人,方能护佑妹妹平安。

    旧梦依稀事迷离

    苍皇避乱兵,缅邈怀旧丘。一叶孤舟,在烟雾四起的江中晃晃荡荡,耳畔马蹄声骤,紧促纷乱的哒哒声与咴咴的马鸣声,伴随着四溅的水花声声声贯耳,四下里尽是动荡不安的气氛。

    “杀了她,皇后娘娘有赏!”

    雄浑的喝声从不远处雾气朦胧的江面上传来,独孤绾儿一袭单薄的粗布荷青色衣衫,紧紧搂着一双儿女,兰烬落与亦子衿依偎在她怀中瑟瑟发抖。

    兰烬落牵着独孤绾儿的衣襟:“娘亲,皇后娘娘答应过我们她会安排好一切,安然送我们出城的不是么?”

    独孤绾儿怀中抱着亦子衿,抚摩着她的发丝,黯然垂泪:“我本不应轻信皇后。她恨我入骨,又怎会安然放我出宫?口口声声说是不忍我被皇上冷落,已替我安排好了一条水路出宫,如何知道一出城便有如此多的追兵将我赶尽杀绝……”

    一声长叹,骤然一支利箭刺破船上垂荡下的帷幔,破风而至,直直钉在了船木之上。婴孩一声啼哭,她身形一颤,愈发搂紧了他们二人。

    蓦然金戈铁马,水花四溅。一个蓄着络腮胡子的男子手持缰绳,胯下红鬃赤骏马鬃毛飞扬,仰首一声长啸。赤马前蹄腾跃而起,以迅雷不及之势已然奔至孤舟旁。马鞍上的男子一蹬马蹬,腾空跃起,一个飞旋便落在了船上。

    “不,不要杀我们,求丘将军方我们母子三人一马……”

    惊慌之下,独孤绾儿为了一双儿女,向面前的武将缓缓跪了下去。

    丘将军一柄长剑一挥,她绝望地闭上了眼,清泪从双眸边纵横而下。

    哪知寒芒一闪,身上却没有落下刀剑的伤痕,丘将军竟将剑收入鞘中,伸手扶起了她。

    她睁开眼,只见衣着窄袖马装的男子伫立在她的面前:“娘娘快快请起,您于末将有恩,末将又如何忍心将娘娘与儿女赶尽杀绝。你们走吧,我会告诉杀来的追兵,你们已跳江而亡。”

    她声泪俱下,叩首言谢:“多谢将军!将军再生之恩,我无以为报……”

    “快,快逃啊。再过不久乌孙国大军就要杀来了……”

    颠沛流离数月,母子三人辗转流落到了益州,益州乃是西楚国与乌孙国的交界之处。此间正值战乱,两国短兵相接,流民四起,人心惶惶。

    初来益州,正逢百姓逃离战争之时。本已疲累虚弱的独孤绾儿为求自保,不得不牵着子衿和兰烬落,跟着流民向未知的方向随波逐流地逃去。她不知道,前路是否有歇脚之处;她也不知道,母子三人会不会沦为乌孙国的刀下鬼。她只知道,只有向前逃,才有生还的可能。

    逃亡百姓熙熙攘攘,道路黄沙纷扬崎岖不平。蹒跚学步的子衿怎受得了这无尽的逃亡,忽然一个趔趄摔倒在地。独孤绾儿手里蓦地一空,急急回过头去,正见子衿被崎岖的路绊倒匍匐在地,满面尘灰衣衫褴褛。

    子衿膝盖处摔得蹭破了皮,眼泪混合着脸上的尘土一并流淌下来。被烈日晒红的脸,沾着灰扑扑的尘土,活脱脱像个京剧里的关云长。子衿抽噎着哭喊着:“娘亲,娘亲……”

    燃眉之际,她顾不上逃命,心急万分要折回去扶起子衿。人流蜂拥而过,摔倒在地的子衿已然淹没在人群之中。

    “子衿——”兰烬落失声哭道。

    兰烬落梦中呢喃着:“子衿……子衿你在哪儿……””

    “子衿!”猛然惊醒,素手紧紧攥着别枝惊鹊罗衾,连连的冷汗全然湿透了自己的衣衫。忽而只觉脖颈间一阵冰冷彻骨的凉意,低头一看,一柄冰冷的剑竟抵在自己的咽喉处,稍稍动一下脖颈便要身首异处。

    她惶然侧首望去,原本躺在她身侧的九妄言,竟不知何时手执长剑立在自己榻边。一身素白亵衣,墨发垂于肩旁,一双犀眸中满是阴鸷之气。他握着剑的手微微颤抖:“你适才唤的名字,是何人?”

    她骇然,怔怔地望着面前愠怒的九妄言。

    “说!”一声厉喝,在这寂静的宫殿中尤为突兀,“朕说过,你若是动了别的心思,休怪朕无情!好,你不说,朕替你说。你殷殷切切唤的那个人,便是一直以来日夜思念的情郎罢?”

    还未来得及说出口,一只大力的手已经硬生生掐住了她的脖颈:“九妄言,你不是世界的中心,世界为何……要围绕着你而旋转?你不觉得……你的样子,很可笑么。”

    九妄言抿着薄唇,咽喉处的剑峰愈发岌岌可危。她一慌,无措的手将手边的软枕掸落至地。一声玉石与地面接触的泠泠轻响,原本安置在枕下的锦穗墨玉佩也一并掉落之地。

    兰烬落心下一惊,下意识急着要伸手将玉佩拾起来,九妄言却已经先一步俯下了身:“是何物让你如此着急?”

    她默然不作声,九妄言拾起了玉佩。细细端详几分,竟是那般熟悉!攥着手中那浑然天成的雕龙墨玉佩:“你为何会有这玉佩?这是先帝在位时赐予我们几位皇子的,朕的那一枚……”

    他骤然失声。一时之间脑海中记忆重叠交错,十年前集市上那张清丽脱俗略带稚气的脸庞,与眼前这张倨傲清高的容颜交叠在一起。

    “原来如此……”他轻笑声蓦然逸出了口,令她莫名。

    寂静许久,他将剑咣当一声扔在地上,缓缓向她走来。她攥紧的身下的罗衾,幽暗的夜色中看不分明他脸庞上的神情,心脏随着他的走近而跳动地愈发剧烈。

    末了,九妄言在她的面前停下。猝不及防的,他俯下身在她唇上落下一个蜻蜓点水般清浅的吻,随即风息云退地离开。兰烬落身形一顿,为他这始料未及的动作而惊愕。

    他睇着她似笑非笑:“若往后还能相见,当个信物也好……”

    那句话,不是当日冲撞太子殿下时,他对她说的话么?兰烬落怔怔向后挪动一步,难以置信地望着他那一抹邪笑:“怎么会……”

    “很不巧,事实便是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