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蔓蔓青萝第13部分阅读

    念一动,像七夫人这样曾心如死灰,又得出相府,感觉到天地宽广的心境,若是再回相府,她必然会觉得十分苦闷。如果自己嫁给刘珏,回到风城,李相是不会放七夫人走的。他留七夫人待在相府,等于捏了张可要挟利用她的牌,随时可伸手要好处。独独把七夫人接走的想法也不现实,这是宁国,是古代,世俗也不会容许七夫人长年离开相府。阿萝柔肠百结:“娘,你是为了我是么?你不想回相府,可是如果我嫁给刘珏,你就得回去。”

    七夫人温柔地看着她:“三儿,你真聪明,我是不想回去,也不能回去。可是,娘想礼佛也是真的。经过这么多年,现在我只想长伴青灯,超度为我枉死的那个人。他在娘心里,一直在。有他陪着娘,娘哪会孤单?再说,你还可以常来看我。”

    七夫人又对阿萝调皮地一笑:“我就住在张妈后院里礼佛!”

    阿萝偎进七夫人怀里:“让我再想想吧。现在我拿不定主意。”

    一个乌衣骑进来,施了一礼道:“三小姐,主上请你过去。”

    阿萝这才想起,她只顾和七夫人聊天,那个病猫不耐烦了。她轻笑道:“娘,我去看看他。”

    刘珏又睡了一觉,喝了药,躺了会儿,吃了猪肝系列菜,问明是阿萝吩咐的,吃得倒还香。吃完了他却睡不着了,左等右等都不见阿萝来,冷着脸吩咐去找她过来,心里不觉有些烦躁,忍不住披了衣服起来。

    阿萝走进来,看到刘珏居然起了床,靠在榻上看书:“怎么起床了?给我躺下去!”

    “还没过门,就管起相公来了?”刘珏动也不动,扬扬眉慢吞吞地说道。

    “胡说什么?瞧你样子好得很嘛!那我不管你了,走了。又不是我受伤,我着什么急。”阿萝怔了怔,没好气地回道,转身做离开状。

    《蔓蔓青萝》第十九章(3)

    刘珏急得跳起来拉住她。胸口剧痛,他却不管不顾地扯住阿萝,一起倒在榻上。阿萝一撞,痛得他龇牙咧嘴:“从现在起,你就待我这儿,一步都不许出去!”

    阿萝一动,刘珏吸口气道:“再用力我的伤口就要裂了。”

    她没敢再动,偎依在刘珏怀里。他的怀抱如此温暖,与那个世界的妈妈和七夫人的一样。她贪恋着这样的温暖,舍不得。可是,真的要回去,她又实在不情愿。她闭上眼感觉他的气息,不想说话。就这样待会儿吧。

    她安静地待着,刘珏心里一宽,想起这几年为了她,不知道伤过多少次心,痛过多少回,如今终于能搂她入怀,一时之间,又是感慨又是伤怀。他手上又用了点力,抱紧了她,生怕手一松,她就不见了。胸口的伤他一点也不放在心上,甚至后悔没有早挨上一剑,不然,阿萝哪会乖乖地躺他怀里。

    他目光凝视着挂在窗边的冰佩,低声笑道:“你送我的冰佩很漂亮呢,怎么想到以冰筑城这个法子来?”

    阿萝不承认:“不过是瞧在你痴情得很,焐开海棠花,送你个小礼物扯平了呗。”

    刘珏苦笑,她终是不肯承认对他的心意,心里突然一慌,情不自禁冷了声音:“你别想着又跑,以前你能跑掉,是因为钻了相府的空子。现在你最好不要再打这个主意,想都不要想。”他又叹了口气,放柔了声音,“抬起眼看着我,阿萝。”

    阿萝抬起头,定定地望向他,眼中又现泪光。在这个异世界,她实在没有力量。这一刻,她想到了来袭的黑衣人,她只觉得无助和软弱。刘珏轻轻拭去阿萝眼角的泪水:“除非我死了,相信我,阿萝!我定会护你一生一世。”

    她一闭眼,眼泪止不住往外淌:“我不知道,不要问我。现在,不要问。”

    刘珏胸口传来阵阵疼痛,低头看了看她。闭上眼,他心意已决,不能再由着她了。

    雪后初霁,临南城又恢复了往日商船往来的景象,战争过了也就过了。痛失亲人的士兵家属在慢慢复原,城头未冲刷干净的血污也开始模糊。

    刘珏伤口恢复得很快,待在府中养伤,寸步不离地陪着阿萝。他绝口不提要她嫁他之类的话,阿萝也不提感情之事,两个人极为放松,言语之间也随便起来。

    每日清晨,她照常锻炼,身手仍旧敏捷,刘珏不提内力与她缠斗,有时也能战个几十回合。阿萝道:“你不是一直想知道这拳法叫什么名字,是和谁学的么?”

    刘珏没见过这种用脚居多,掌劈拳击,无章可寻的功夫。他隐忍着好奇,含笑瞧着青萝。

    “这是……”阿萝想起这里汉代以前的历史与她来的那个世界一致,以后就不一样了,就笑了笑道:“上古时从这里传到日本,在日本发展然后变得流行的一种功夫。其实和你们的武功比起来似乎用处不大,但对付小贼、强身健体也是不错的。我五岁就开始练了。”

    “日本是哪儿?”

    “是海外的一座岛国,找不到的。我师父就来自那里,现在也见不着了。有时候我老是想,过了这么多年,似乎那一切倒成了梦境。你相信有神灵么?我给你说说传说中的一个天神好不好?”

    阿萝嫣然一笑,往榻上一蜷,依在刘珏怀里:“那个天神叫上帝,众生都是他的儿女,他的子民。他造出了形形色色的人,这些人有的做了王,有的是贩夫走卒,每个人在世间的身份差别很大。有人气愤地问上帝,为何造人会有这般差距?为何别人能享富贵,生活安逸,而我却成日累死累活,为生计奔波?上帝慈爱地说,‘富贵贫贱这些都是过眼云烟,我给了你们每个人思想,也就给了你们灵魂。当你们一世的生命结束后,灵魂站在我面前时,都是平等的,我一视同仁。’”

    “明白了,你是说人与人之间其实都是平等的,只不过身份不同而已?”刘珏慵懒地道。

    “你真聪明!”阿萝心花怒放,没想到刘珏这么上道,一点就通。

    《蔓蔓青萝》第十九章(4)

    “好吧,那就等着这一世生命结束后再谈平等吧。现在嘛,宁国还是王上说了算,将军府还是我说了算!”眼中闪过一丝狡猾的光,刘珏闲闲地搂着阿萝,心道,要平等,怎么可能?

    阿萝垂头丧气,这里的人封建思想是从骨子里长出来的,不改造了。不过,总得争取点福利吧?她打起精神道:“传说中有一个国家,一夫一妻相偕到老。要是丈夫在外面和别的女人在一起偷情,照宁国刑法,要处以鞭笞一百和黥面的刑罚。要是丈夫把别的女人娶回家,就会被以重婚罪判刑入狱,像李……我那个老爹,足以在监狱里待上十几年了。”

    “哦?那里的男子不是很可怜?要是娶了个不能生儿子而且又不喜欢的女子,还不能纳妾?”刘珏摇摇头,觉得匪夷所思。

    “可以离婚啊!就是男的可以休妻,女的不满意也可以休了丈夫,另找所爱便是。”

    “岂有此理!谁成天给你灌输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刘珏火大,嫁了他不满意不高兴还敢休夫?哼!他扳过阿萝的脸,认真道:“我要娶必当娶我所爱之人,终生不离不弃!”他捏捏阿萝的鼻子笑道,“没想到你是妒妇一个!”

    阿萝彻底不再想洗他脑,也认真地对他说:“若是我嫁,他便只能有我一个,他若是纳妾,我便离开成全他!”

    刘珏冲口说道:“所以你不愿与子离在一起是么?”

    阿萝一怔,站起身走向窗边。子离,那个带着不变的笑容,还有淡淡忧伤的子离,那个守在相府外吹箫的子离,那个与自己骑马狂奔于草原的子离……她叹了口气。

    面前这条纤细的身影在叹息,她原来心里也是喜欢子离的么?刘珏从榻上跳起来,紧紧地抱住阿萝,听到她轻轻地哼出一只曲儿:“只是当时年纪小,他爱谈天我爱笑,不知不觉睡着了,梦里花落知多少……”阿萝低下头,“子离与我没遇对时间,终是无缘。”

    原来,还有一种心痛叫嫉妒。他恨不得阿萝从来养在深闺,只识得他,不识得其他人。刘珏心里一阵难受,伸手抬起她的下巴,盯住那双流动莹莹光华的眸子,深深看着,直到看清楚瞳孔中只映出了他的身影,才舒了口气,心又热烈地跳动起来,一只手盖住阿萝的眼睛,吻了下去。

    淡淡的香气在舌尖缠绕,阿萝头自然后仰,他箍得更紧,瞧着她长长的睫毛惊讶地扑闪,酡红染上面颊。刘珏一把抱起她,猛地向上一抛,阿萝闭着眼,身体一下子失重,她尖叫一声,落入一双有力的手臂里。刘珏再一抛,如此三番五次后,他大笑起来。

    阿萝搂紧了他的脖子嗔怒:“原来你伤全好了?!”

    “原来你是口是心非的家伙!哈哈,我的阿萝!我的!”刘珏朗声笑道。

    阿萝叹息着把头埋在他胸前道:“我娘要出家了,我舍不得。她不会回相府,我也不要。你不要送我们回去!”

    刘珏放下阿萝正色道:“阿萝,你始终是相府的三小姐,不可能无名无分地跟着我。你要嫁我,就必须从相府风风光光地嫁过来。”

    “那要是你娶的是程箐,不是相府三小姐呢?”

    “与我订婚的人是相府三小姐,安清王府自下定起,就与李相是姻亲。你终是要回风城,瞒不住的。”

    “就在临南城不好么?离风城远,离王宫朝廷也远。”

    刘珏深深地瞧着阿萝,她怕回风城,她心里始终没有完完全全地信任他,她是怀疑他不能保护她么?“阿萝,你要明白,我是宁国的平南将军,是安清王府的小王爷,宁王的亲侄子,太子、子离他们的堂兄弟。有些事情不是能随心所欲的,我有我的责任。如果我抛下所有的一切与你远走高飞,不说宁国会如何,其他诸国也会认为是个机会,要是派遣高手捉拿到我这个宁国皇亲,就算威胁不了宁国,也能折辱宁国皇室。而且,你也没有选择的余地,就算我没有娶你,你名分上已是我刘珏未过门的妻子。”刘珏平静淡定地告诉她形势,“王上已经休朝近两月,风城的风暴随时会起,鹿死谁手都说不定,成王败寇是理所当然的事情。王上一旦驾崩,就是我挥师回风城的日子。”

    《蔓蔓青萝》第十九章(5)

    阿萝怔住,要是跟了他,以后真的会不由自主地卷进钩心斗角的生活中。她下意识地摇头,刘珏定住她的脸不让她摇头:“我明白,你极讨厌那种生活,但不要想跑,怎么可能跑得掉?就算逃了,万一落在别国手中,你让我怎么办?跟住我,阿萝,你只需跟住我就行!”

    这一刻,阿萝觉得很疲倦。她是可以跟住他,与他一起,但一想到宁王宫和相国府里的诸人,心底深处的倦意便泛了起来。她低声道:“你可知道太子夜宴青蕾为何会伤了手?因为当初的那曲《秋水》是我弹的。就为一支曲子,便闹出这么大的事来,结果让太子妃捡了个便宜。王燕回真是个人才!”

    刘珏愣住:“所以你不抚琴,任我怎么说都不弹,太子夜宴是逼得没法了,才弹了那曲《广陵散》!子离可知道?”

    阿萝摇摇头:“相府里知道的婢女都消失了。我怕得很,如果不是学了笛,怕是那个爹会废了我的手省得落下后患。你不要送我回去,我实在是怕得很。”

    刘珏拉过阿萝的手,她的手指纤长,手掌稍稍粗糙,练拳掌造成的。这双手抚出一曲《秋水》,名动风城,成就了一位太子良娣,这双手按出的笛音情动了璃亲王。他轻抚着阿萝的手,送到唇边一吻:“我知道了。”

    没过几日,风城快马送来宁王圣旨。宁王得知在临南大败陈军,竟喜得上了朝,加封刘珏为平南王,顾天翔为忠勇一等公,又听说寻回相府三小姐,就赐车轿迎回相府。与圣旨同来的还有相府家将。

    将军府夜宴,酒后刘珏向送圣旨的钦差问及风城情况,钦差言道:“老王爷叮嘱下官带话平南王,原话是‘再升官封王都是老子的儿子。老子说话儿子就得听’。”

    府内众将士低头忍笑,刘珏满面通红,心里明镜似的透亮,看来只能让阿萝一个人先回风城了。她……刘珏有点头痛。阿萝对回风城一直抵触得很,怎么和她说呢?

    前院大堂款待钦差与随从们的喧嚣传过一重院落又一重院落,渐渐飘散了。将军府后院厢房里亮着红烛,安静恬然。七夫人一身青衣,披散了头发坐在镜前。岁月淡淡在她脸上刻出印痕,却丝毫无损她的美丽。她莞尔一笑,似风中一朵白色山花颤颤巍巍地绽放,凝聚了空山清灵之气,娇柔脆弱。七夫人脸上挂着浅浅的笑,温柔取笑道:“瞧你们俩,这是好事情,哭什么!”

    小玉轻轻梳着七夫人的长发,听到这话,再也忍不住,扔下梳子大哭起来:“夫人,你怎么……舍得!”

    舍不得也得舍!七夫人轻道:“佛说有舍才有得,我是想着能住在张妈那里,自在自得,还有个活泼的虎子陪伴,也不寂寞。”并不是要出了家才能礼佛,然而她这三千青丝不剪,李相如何会放过她呢?只要不用再回到相府棠园小小的四方天内,成日对着让她厌恶的人,舍掉头发又有什么打紧?唯一舍不得的是青萝,十七年来她从没离开过自己身边,以后的路只有她一个人去走了。

    七夫人笑得温柔坚定,十来年的每一天那轻柔的声音都会在阿萝耳边回响:“三儿,饿了没……娘教你抚琴,就这个音,轻滑下……”不舍与心痛从她心口掠过,琴弦最后发出的那抹轻音,久久不能消散。只是剪头发,小事么!阿萝拿过剪子,对自己说,诈死是瞒不过人的,做尼姑是最好的法子。她沉着地摸着七夫人滑细的黑发,看了又看,一抬手就要剪下。

    小玉猛地扑过来死死地抓住她的手:“小姐……”

    “放手!没时间了!”阿萝喝道。既然这是最好的选择,再犹豫便真是妇人之仁了。相府侍卫家臣随钦差一起来了临南城,自己一行三人在临南露面便已不再是秘密。如果只有自己一人回去,不论脱身还是面对事情都方便利落得多。七夫人一回去,永远都不要再想离开相府。只要李相轻轻一句舍不得七夫人,就算是宁王也不便让七夫人离府,哪怕是出了相府,她还是顶着右相夫人的名号。只有出家,对外宣称断了红尘念想才是最好的法子。

    《蔓蔓青萝》第十九章(6)

    阿萝硬了心握住一缕头发,咔嚓一声剪下。她愣愣地看手上剪下的头发,泪水一下子涌出眼眶:“娘,疼不疼?阿萝对不住你了。”

    从来不知道剪个头发会这么难过,竟似持了把刀去割七夫人的肌肤,阿萝的手有点抖,在发软,使不上劲。是难过要剪去这如瀑长发,还是难过这样的无奈决定,她不知道。

    “傻啊,头发哪会有知觉的呢。娘倒是喜欢得很,你尽管剪去便是!”

    是啊,只是头发而已,如能换得七夫人的自由,又算什么?只要她安好,自己就能毫无牵挂地去做事了。她闭了闭眼,甩落眼中最后一滴泪,再睁眼,眼神坚如磐石,干净利落地剪掉七夫人的长发,一层又一层,然后用剃刀小心剃尽。

    阿萝展颜一笑:“原来娘没了头发一样美!叫什么法号好呢?”

    七夫人笑道:“自是忘尘。”

    忘尘么?两人相视而笑。阿萝眼神转过去看着桌子上绢布里的长发,这么长的头发,做个假发套戴上一定好看。她目光中笑意涌现,恍若一道阳光射进清静的厢房 ,“娘,你要好好地养肥一点,等我来接你。”

    《蔓蔓青萝》第二十章(1)

    阿萝静静地看院里的海棠,这花很厚重,开了这么久,依然红艳。能耐寒的不仅是梅,那种“零落为泥辗作尘,只有香如故”的性子不是她。

    安顿好七夫人,她便再无后顾之忧。刘珏在临南城,自会护她安全。以她对刘珏的了解,就算她做出再让他伤心的事,他也不会难为七夫人。阿萝禁不住笑了,在这个时空待了十来年,真当自己是古人了!

    身上一暖,刘珏已为她披上一件斗篷,瞧见她平静含笑的脸,眉一挑:“你不担心回风城了?”

    担心么?倒也不全是,不过是厌烦费神算计罢了。宁王朝本与她无关,谁做王也与她无关。她莫名其妙来到这里,无可奈何间只想找个能生存的环境,好好地过过日子罢了。对七夫人的牵挂来自于十来年相处而生的亲情,由不得她不关心不紧张。其他还有什么呢?眼前这个英俊帅气情深似海的年轻平南王,他感动了她,让她在这个陌生的空间有了想依靠他人的想法,能与他一起安安稳稳地过一生也是幸福吧?只是,这样的幸福现在看起来还那么遥远。他有他的责任,他的家族,由不得他现在任性妄为。

    “担心又如何?你会抗旨不让我走?”

    她说得极为平静,话语却似一阵飓风席卷了刘珏的思想,胸膛里那颗血肉做的心被抛起来又狠狠摔下,没有着落,摔在地上血肉模糊。“你是怪我吗?明知道你用尽力量从风城逃出来,现在却要送你回去?”

    是在怪他么?是有吧,因为在意他,所以才会怪他。因为动了心,所以对他撒气。明知道都是没有办法的事,却忍不住让平静的语气中透出责备,这般的不讲理与任性也只是对他吧。阿萝叹了口气:“你能帮我照顾好我娘么?还有小玉,她年纪也不小了,我见你府上刘英人不错,能否成全了他们?”

    为什么,她的话语听起来像是交代后事一般?刘珏心一颤,伸出手握住她的肩:“你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