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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菲的世界第5部分阅读

半人高的大花瓶碎裂的清脆响声——细腻洁白的瓷胚反射着吊灯的烛火,花瓶上雕刻繁复精美的伊甸园碎成了一片一片,描金的小天使像滚落在地毯上,折断了一根翅膀,却依旧带着可爱的笑容。

    “苏菲!”

    马佩尔从地上爬起来,跌跌撞撞地往旁边跑。他的手肘被蹭破了一层皮,暗红色的血迹氤在白色的衬衫上,掌心处早已经一片乌青。然而此时此刻,他却一点也不觉得痛。

    “苏菲!”

    女孩并没有回答他。

    小公主闭着眼睛,安静地躺在地上,呼吸均匀而微弱——微弱到让人几乎察觉不出;微弱到,令他想起半年前惊人相似的一幕。

    血顺着楼梯的台阶流淌到上好的天鹅绒地毯上,泛出触目惊心的红。

    苏菲昏迷的时间并不太长。

    一天之后,小公主睁开了眼睛——漂亮的浅蓝色眸子,纯净得仿若初生婴儿。

    是的,初生婴儿——她突然间变得不会说话也不会走路,只是睁着眼睛吃吃地笑,眼睛里,毫无焦距。

    宫殿里的下人们都在偷偷议论,马克斯公爵家的小公主,傻了。

    “如果以后再让我听到这种话——”

    端着餐盘的女仆打了个激灵,洋葱奶油浓汤从蓝色的雕花瓷碗里洒出几滴,落到银质的托盘上。即便是公爵少爷,也不过只是一个小男孩而已——她这样想着,却控制不住自己颤抖的手——为什么,会拥有如此冷冽威严的目光。

    “知道普鲁士是怎么处置犯了错误的仆从吗?脱掉外衣跪在地上,将双手和马车绑在一起——然后驾着马车疾行,直到被绑住的仆从,在地上拖死为之。”

    马佩尔说完,转身走上楼梯,听到身后瓷器摔落在地板上清脆的声音。

    “苏菲……”

    他趴在女孩床头,眼中的泪水终于再也忍不住,如同泉眼一般,一股一股地冒出来,顺着脸颊流淌。

    “苏菲,你醒一醒好不好?即使不记得我也没有关系……”

    “我不记得谁,也不会不记得你的,马佩尔——你是我最爱的弟弟。”

    “苏菲!”马佩尔又惊又喜地叫道,用右手胡乱抹了一把脸上的泪水,跳起来去看床上的女孩,“你能说话了!你记得我!他们都说你……可我知道,你一定会好的!这些天我一直——”

    接下来的话被女孩的回答打断。

    苏菲的声音带着几分沙哑,或许是因为太久没有出声,她说得有些艰涩:“我看见了天堂。”

    马佩尔的心狠狠一跳。

    “那是在云彩上面,有塔楼和吊桥的城堡,最安稳的,永不震动的国度……种满了鲜花,没有日光,但是永远光辉灿烂……拉车的马匹背上,也有洁白的翅膀……还有彩虹,穿着长裙的圣母玛利亚,可爱的小天使……”

    “苏菲!”

    “可是你看,我又回来了。”苏菲笑了笑,眼睛里却有泪光闪动,“我知道你一直在这里的。”

    房间的门忽然“吱呀”一声被推开了。

    “苏菲!”

    “小苏菲!”

    “苏芙尔!”

    听到最后一声呼唤,苏菲愣了愣。

    苏芙尔……这是个多么遥远的称呼。那是记忆深处母亲和父亲对她的昵称——在马佩尔出生后,就变得不怎么常用,所有人都习惯叫她“苏菲”,“苏芙尔”这个名字,便渐渐地被淡忘了。

    她看到一向坚强的母亲流下眼泪——做事从来都有条不紊、带着皇家风范的卢多维卡一脸憔悴,手足无措地一边擦泪水,一边婆娑着苏菲的脸,一遍遍地唤:“苏芙尔,苏芙尔……”

    “妈咪,我没事。”

    “哦,我们家的小天使,你没事真是太好了,全家人有多么担心。”茜茜跑到床边看着这个自己最爱的小妹妹,拉起她的手,又忍不住摸摸她的头发,似乎在确认她的安然无恙。

    苏菲有点受不了眼前这样的气氛,吸了一口气,将泪水逼回眼眶,打趣道:“我真的很好,皇后陛下。”

    然而话刚刚出口,她便后悔了。

    不出意外地,她看到站在茜茜身后的内奈眼睛里的目光瞬间黯然。

    作为落选皇后的海伦妮公主……有谁在乎过她的感受呢?

    奥地利皇太后苏菲要娶一位巴伐利亚公主作媳妇的意愿早已不是秘密,在18日晚的生日舞会上,皇帝陛下领着美丽的海伦妮公主入席的时候,几乎所有人都猜到了这个举动背后的含义。然而当弗兰茨·约瑟夫邀请年轻的茜茜公主跳高替洋舞,并在舞会之后将一束红玫瑰送给她时,所有的人——无论是否乐见其成,都知道皇帝陛下的选择的新娘已经不可更改。

    在几乎所有公主都不得不为了政治利益而牺牲自身幸福的环境下,伊舍尔的婚约无疑成了人们眼中难得的伟大爱情——只要看看皇帝陛下荣光焕发的模样,谁会怀疑他对自己未婚妻的爱呢!而茜茜虽然举手投足中充满了拘谨和羞涩,可她的眼睛里,同样充满了对皇帝陛下的爱意。

    至于内奈——这个一直以来都是家里最美丽最优雅也最受瞩目的女孩子,此刻却变成了王子和公主故事里的配角,甚至是他们幸福道路上的考验和阻碍。伊舍尔漫天绚丽的烟花下,所有人都在为王子和公主的童话而欢呼,可除了母亲,却没有一个人看得到她眼中的伤心和难过。

    内奈从小便被当做未来的皇后培养:一天到晚学习形体、礼仪、法语和其他外语,几乎没有属于自己的娱乐时间。她知道自己逃不掉政治联姻的命运,然而她从未想到,她会对这个联姻的对象动了心。

    可是弗兰茨——他是那么年轻,英俊,温柔;当身着军装处理政事的时候,又是那么勤勉与果敢。这样的一个男人,她怎么可能不爱呢!即使当所有的宾客都去阳台上观看焰火,只有她一个人伤心地留在大厅的时候,她也无法放下这个从14岁便开始喜欢的男人。她知道这不是茜茜的错,她也并不怨恨自己亲爱的妹妹,可她却无法不怨恨命运的残忍——为什么给了她希望,却在最后一刻生生毁掉!

    更糟糕的是,她不但要面对那些长舌贵妇冷嘲热讽的话语和幸灾乐祸的眼神;回到帕森霍芬,还要面对家里的弟弟妹妹——她知道弟弟妹妹并不清楚苏菲姨妈和母亲最初的计划,她们的祝贺也只是单纯为茜茜的幸福感到高兴,然而每当她看到那样欢乐的场面,仍然忍不住心中的伤痛。

    苏菲和马佩尔的意外无疑冲淡了茜茜将要成为奥地利皇后给这个家庭带来的喜悦,内奈在忙着照顾小妹妹的同时,也努力尝试着忘掉这次糟糕的伊舍尔之行。在看到苏菲终于恢复正常,每个人都沉浸在喜悦中的时候,她又被小妹妹无意中的一句话勾起了心事。

    不过海伦妮本质上,始终是个温柔体贴,习惯了照顾弟弟妹妹,为他人着想的姑娘。片刻时间她便收起心中的伤感,坐到苏菲床边,轻声细语地询问她还有哪里不舒服,需不需要喝水或是吃东西。

    如同往常一样,苏菲这一次恢复得也十分顺利和迅速。

    一周之后她便精神得活蹦乱跳,虽然脑后的肿块还未消退,但已经恢复了平日的古灵精怪和灿烂笑容,在她身上看不到一点这次事件留下的阴影。

    倒是公爵夫人卢多维卡的心揪成一团,甚至接连几天做了失去小公主的噩梦——于是苏菲再一次被限制了活动范围,最多只能在天气晴朗的午后,在男爵夫人的陪伴下到城堡前面的花园里散步,连跟随父亲去湖边钓鱼都被明令禁止。

    至于离开帕森霍芬,更是想都不要想——苏菲默默地叹了口气,去慕尼黑找艾德加的计划,不得不被无限期地搁置了。

    这一天戈克和马佩尔跟随父亲外出钓鱼,苏菲在结束了上午的钢琴课后,请男爵夫人去厨房替她弄些点心,一个人走上了楼梯。她打算去父亲的藏13&56;看&26360;网看——在不能出门的情况下阅读范围也要被限制,再这样下去,她的生活就真的毫无乐趣了。

    “妈妈——我做不到,我真的做不到。我怎么可能不伤心!”

    苏菲不自觉地顿住脚步——这是内奈的声音。

    她明白自己不应当偷听内奈和母亲的谈话,却忍不住想要知道内奈现在的心情。内心深处,她无法用无心之失来解释自己对内奈的伤害——在这里家里,几乎每个人都更喜欢活泼可爱的茜茜,甚至连她也不例外。然而扪心自问,这个大姐姐对他们的爱丝毫不比茜茜少,甚至照顾得更加细致——因而这些日子以来,苏菲对于内奈,总是藏着一份愧疚。

    “内奈,相信我,你一定可以挺过来的!”公爵夫人的声音里充满了担忧。

    “哦,妈妈——当弗兰茨他拿着花向我走来的时候,那一刻我真是觉得幸福极了!可是……可是他就这么把红玫瑰献给了茜茜——不,我没有责怪茜茜的意思,可是妈妈你不知道,我就好像从天堂一下子掉进了地狱!”

    “哦,我可怜的内奈……”

    “妈妈……没用的,就连上帝都无法拯救我的伤心和失望。我为什么还要在乎那些贵妇人的看法呢!我为什么还要管别人是怎么议论的呢!”海伦妮的声音里,已经带上了哭腔。

    “内奈,听我说,这不是任何人的错……”

    “不,妈妈,弗兰茨他——他怎么可以这样对我!‘亲爱的内奈,说好要我陪你跳舞,可我不得不请你原谅,我现在要陪茜茜跳沙龙舞——陪未婚妻跳。’妈妈你也听见了,他在那么多人面前说出来,我站在旁边,就好像一个小丑一样!我甚至听得到舞厅里所有人吸气的声音!那个时候,茜茜才是站在灯光下万众瞩目的公主,而我……我就是站在黑暗里的小丑!”

    “内奈,你这么说,我的心都碎了……”

    “可我还是爱他,妈妈,我还是爱弗兰茨!我多么希望就这样消失,或者远远地逃开——逃到一个谁也不认识的地方去!”

    “哦,内奈……是谁!”

    卢多维卡突然间拉开门,看到外面站着的苏菲,惊讶地愣了愣,才问道:“你怎么在这儿?”

    “路过。妈咪,我只是路过。”

    “苏菲,你进来。”卢多维卡说着,转过身返回屋里,苏菲低下头,盯着母亲裙角浅褐色的蕾丝花边。

    “苏菲——”

    “妈咪,我什么都没听到!”苏菲反射一般地举起双手。

    “通常情况下——”卢多维卡拖长了调子,盯着苏菲慢吞吞地开口,“会这么说的人,其实什么都听到了。”

    小公主忍不住缩了缩脖子,不再辩驳:“妈咪,我可以单独跟内奈说几句话吗?”

    此时此刻,公爵夫人的心情十分复杂。

    她无比心疼海伦妮这个最乖巧的女儿,但与此同时,苏菲虽然一向任性调皮,却因为是家中最小的女孩子,从来都是被全家人当做宝贝宠爱的。更何况她刚刚遭遇了那样的意外——卢多维卡叹口气,也不忍心再责备苏菲,点点头答应下来走开了。

    “内奈,你不要伤心。”

    苏菲趴在海伦妮怀里,抱住姐姐的脖子,亲了亲她的面颊:“每个人都知道,你是我们家最美丽、最优雅、最温柔、最善良、最多才多艺的女孩子。”

    海伦妮叹口气,搂住苏菲软软的身体。她的脸上还有未干的泪痕,带着几分无奈、几分宠爱摇了摇头,“小捣蛋鬼,放心吧,我没生你的气。”

    “内奈你知道吗,”苏菲眨了眨眼睛,看着海伦妮,认真地说,“童话里的公主在遇见她的王子之前,总要先碰到那么几根黄瓜的。”

    “苏菲!”

    海伦妮吸了口气,脸上的表情哭笑不得,显然是没想到年幼的苏菲会说出这样一句话。她的嗓音虽然稚嫩,可脸上的表情却无比认真,让海伦妮不知道是应当为妹妹对自己的心意感动,还是应当责备她的出言不逊。

    苏菲无辜地耸了耸肩:“我可没说我们的皇帝陛下是根黄瓜。”

    “苏菲,你还说!”

    “好吧,我不说了。”苏菲换上一副比刚刚还要认真郑重的表情,开口道,“内奈,你以后会幸福的——比茜茜还要幸福,比我们所有人都要幸福。我保证。”

    “哦?”内奈挑了挑眉,“你不是一向都跟茜茜要好的?”

    “我喜欢茜茜,可我也喜欢你,跟喜欢茜茜一样喜欢你!”

    苏菲说着,又在姐姐面颊上响亮地亲了一口。

    “在这个家里,谁不知道就数你最鬼了!”

    海伦妮看着妹妹,无奈地摇了摇头,第一次露出了笑容。

    第一卷  13忙碌的婚前准备

    帕森霍芬的初秋很美:此时的景致已经褪去了盛夏的繁华,沉淀出一种成熟而大气的味道。阳光不再炽烈,一缕一缕地穿过柔软的白云,洒在城堡前的花园里。花园里的羽扇枫和大齿杨也染上了深红与鲜黄的色彩,视野里一片明丽清新。

    就连天空看起来都仿佛比夏季高了许多,变成纯净透明的浅蓝色——如同苏菲小公主的眼睛。

    “茜茜!”

    这个时候,我们的小公主正坐在客厅里沙发的扶手上,摇晃着姐姐的手臂,“你快跟我们讲讲,伊舍尔漂亮吗?弗兰茨表哥长得帅吗?舞会好玩吗?”

    “伊舍尔很漂亮,弗兰茨他帅极了,不过舞会可没什么意思——我甚至紧张得踩到了皇帝陛下的脚。”茜茜摸着妹妹的头发,无奈地笑了笑,“苏菲,这个答案你满意吗?”

    “不满意!”一旁的玛丽先嚷了起来,“茜茜,你和弗兰茨表哥是一见钟情吗?‘我第一次看到你向我走来的时候,我意识到当我和你在一起,余下的世界仿佛都在这一刻消失了’——就像小说里写的那样!”

    “哦,玛丽,怪不得妈咪让我们少看些小说!”茜茜笑着摇了摇头,“不,其实并没有这么……嗯,怎么说呢……”

    “那茜茜,你怎么知道你爱弗兰茨表哥呢?”玛丽托着腮,疑惑地问道。

    “哦,只要你看到他的眼睛……”茜茜的右手抚上胸口,整个人焕发出恋爱中少女独有的光彩,“那么温柔,却又那么坚定,当他注视着你的时候,就好像他心里只有你一个人的存在;还有他荣光焕发的模样,他对自然的热爱,他对生活的热情,他的笑——他的笑让周围的一切黯然失色。”

    茜茜回过神来,才发现身旁的三个小妹妹都眼眸晶亮地看着她,脸上写满了向往,顿时有些羞赧:“等你们长大了,自然就知道了!”

    “我不想长大。”这个时候,却是一向安静的马蒂尔德先叹了口气,用她如同麻雀一般轻细的嗓音说,“我只想跟妈咪、巴比和你们在一起。”

    “真是孩子话。”

    公爵夫人提着裙子走了进来,将马蒂尔德搂进怀里,怜爱地摸了摸她的脸颊,“哪有人能永远跟在父母身边当小孩子的。”

    “妈咪!”

    茜茜跳起来跑到母亲身边,热烈地拥抱她,吻她。

    “还说呢,你就像个长不大的孩子!”卢多维卡轻拍茜茜的后背,“别这么感情冲动,茜茜,你现在可是奥地利未来的皇后了。哦,我可真担心……你简直就像是从儿童房一步跨入了奥地利皇后的宝座。”

    “如果弗兰茨不是皇帝该有多好!”

    “茜茜,你又说傻话。啊——差点忘记,苏菲姨妈来信了,还派来了维也纳的宫廷教师。现在距离婚礼只剩下七个月了——这可真是手忙脚乱。你得在这七个月里学习宫廷礼仪、形体、舞蹈、历史;当然还有外语:法语、意大利语、捷克语和克罗地亚语。”

    “妈咪……”

    “不,没时间抱怨了。茜茜,你就当为弗兰茨想一想——他那么爱你,你也爱他;既然你选择了站在他身边,就得担起奥地利皇后的责任。”卢多维卡攥住茜茜的双手,“好孩子,你去吧,苏菲姨妈还派来了埃斯特哈泽夫人,她会帮你安排好课程的。我的活儿可一点也不比你轻松:你的嫁妆只有七个月的时间准备了。”

    整个帕森霍芬都忙碌起来:几十名裁缝、绣娘、珠宝商、银匠和鞋匠进进出出,这其中大多数是巴伐利亚本地人,也有来自奥地利和萨克森的手工艺者。一套套簇新的华丽衣裙被赶制出来:不但有舞会服装、拖地礼服和丝绸衣裙,还包括了内衣、紧身衣、骑马装,甚至帽子、扇子和阳伞等等?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