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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菲的世界第6部分阅读

    等零碎的配饰。

    公爵夫人卢多维卡简直忙得脚不沾地,甚至因为劳累使得偏头痛又发作了几次。对于海伦妮的“大事”,她早有准备;然而弗兰茨却在意料之外地对茜茜一见钟情——虽然事后看来,他的选择并不难理解——她不得不从头开始为茜茜打算。与此同时,她还需要照顾长女海伦妮的心情,并且应对茜茜时不时的脾气发作。

    “妈咪!”

    茜茜把一套水绿色的缎面衬架衣裙扔到床上,“我讨厌没完没了的试装!”

    “哦,茜茜……”

    “我讨厌那些繁琐的宫廷礼节,讨厌接见贵妇,也不喜欢埃斯特哈泽夫人!”茜茜扑进母亲怀里,抱紧了她,“妈咪……我好累。我害怕维也纳的宫廷生活,也害怕苏菲姨妈……如果弗兰茨不是个皇帝,那该有多好!我宁愿……我宁愿他是个裁缝!”

    “这我理解,茜茜。这一点我跟你一样。”马克斯公爵走进房间,拍了拍茜茜的后背,“孩子,别害怕。要是苏菲跟你吹毛求疵的话,你就来找我——”

    “马克斯!”公爵夫人气恼地锤了一下丈夫的肩膀,“你还在这儿添乱!”

    “茜茜,”卢多维卡拉住女儿的手,安抚地拍了拍,“别担心,这些衣服我们明天再试。现在我们去上历史课——约翰·迈拉特先生来了。”

    历史学家迈拉特先生虽然住在巴伐利亚,却是个匈牙利人。他已经年近七旬,却没有这个年纪老人的威严,反而显得十分平易近人。除此之外,他身上还带着匈牙利人的热情与质朴,课程也十分有趣,冷冰冰的历史在他的描绘下,变成了带有诗意的故事。因而他的听众越来越多:从茜茜扩展到了海伦妮和戈克,然后是玛丽、马蒂尔德、苏菲和马佩尔,甚至公爵夫人卢多维卡和其他教师也逐渐加入进来。

    卢多维卡看着围坐成一圈听故事的孩子们,在疲惫之余,也感到一种温馨和宁静。如果她的儿女们都能够获得幸福,即使她辛苦一点,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

    不过想到这里,她又开始操心茜茜学习外语的进度——虽然茜茜是个非常聪慧的姑娘,但在外语方面却显然没有特长。她的法语至今仍然磕磕绊绊,更不用说捷克语,甚至连最基本的问候语都记不住。

    如果茜茜能够早一点开始学习就好了——她有点后悔当初让海伦妮学法语的时候并没有带上茜茜,不过,谁又能看得到未来呢!公爵夫人一边叹息,一边在心里默默地下定决心,让她剩下的几个孩子——特别是女儿们,从明天开始跟着茜茜一起学习外语。

    “妈咪……”

    不出卢多维卡所料,第一个叫苦的,果然是苏菲,“语言这种东西,没有爱的话,真的是很难啊。”

    “苏菲,撒娇抗议通通没有用。”公爵夫人双手叉腰道。

    “那我可不可以抗议到有用为止?”苏菲叹口气,“那些名词的阴阳性跟德语完全不一样……而且法语好难听啊,到处都是连诵和不发音的字母,讲话的时候跟吐痰一样。”

    “请原谅,殿下——”

    抗议的是教授法语的沃恩先生。他是法国人,出生在一个叫做蓬图瓦兹的小镇上,现年不过二十多岁,在慕尼黑大学担任助教。因为他的教授和马克斯公爵相熟,便推荐了他过来授课。

    “法语是世界上最美丽的语言。而且如果您能原谅我的直白——我只是实话实说而已——德语中的&214;,听起来也很像呕吐的声音。”

    “皇后陛下!”苏菲也不生气,反而跑到茜茜身边,拉住她的胳膊,笑嘻嘻地说,“你听,沃恩先生说你们国家的名字像呕吐的声音!”

    德语中的“奥地利”被称为 &214;sterreich,正是以元音字母&214;打头。

    “啊,请原谅,我绝对没有冒犯公主您的意思……”沃恩先生被吓了一跳,反射性地从椅子上弹起,慌慌张张地鞠躬道歉,“请您相信我,我心中对巴伐利亚和奥地利充满了喜爱,刚刚我只是——”

    “沃恩先生,你完全不必在意。”茜茜笑了笑,“我妹妹只是太淘气了。”

    “啊,公主您真是温柔大度……”

    年轻的助教先生这才松了口气,愈发觉得这位奥地利未来的皇后不但美丽,性格更是可亲得很,教课又比从前更多了十分用心。

    “妈咪……”

    晚餐过后的时光,照例是一家人围坐在一起聊天的温馨时刻。苏菲依旧不死心地试图说服母亲,“法语我可以过几年再学嘛。让沃恩先生专心教茜茜一个人不是很好?我们在旁边,会添乱啊。”

    “知道会添乱,你还不安稳一点!苏菲,在社交场合说法语,是极其重要的。”

    “可是这对我来说又没什么用。”小公主耸了耸肩,“我既不想当皇后——嗯,茜茜要成为奥地利的皇后了,我自然没机会啦;也不想当王后。难不成,妈咪你要把我嫁给那个科西嘉人的亲戚?反正呢,我将来结婚的话,自然要找个说德语的人;实在不行,说英语的也可以——如果他愿意改信罗马天主教的话。”

    “苏菲,你哪里来的这么一堆歪理!”公爵夫人好气又好笑地摇了摇头,“你既然肯学英语,为什么不肯学法语?哦,马克斯——都是你把孩子们教坏了!”

    “咳咳!”马克斯公爵被口腔里的啤酒呛到了,咳嗽了几声才缓过来,用餐巾擦了擦嘴,说,“维卡,这你可就冤枉我了。我虽然不说法语,也给女儿们请过英语教师——好吧,如果你非要认为这也算是我的错——可我从来没有给她们灌输过讨厌法语的思想。”

    “好啦,马克斯,我不过才说了你一句。我们总得为女儿们想想——如果当初我们请人来教茜茜外语,她现在也不至于要在七个月内学习四门语言。要知道,生活并不总是按照我们的计划进行——如果以后再有哪个女儿被国王看中,也不至于这样手忙脚乱。而且我只是让她们跟着听课,也没有指望她们记住多少——”

    “妈咪,我有记住的!”

    “哦,苏菲你这么不喜欢法语,还会用心去记?”

    “虽然我不喜欢法语,可是我有记住意大利语!”苏菲不服气地挺了挺胸,“我会说‘  è verde’(这个苹果是绿的)!”

    “小苏菲,”一旁的戈克先笑了起来,“难不成上了这么多天的课,你就只记住这么一句?”

    “当然不是!”苏菲想也不想地反驳道,“我还会说‘  è rossa’(这个苹果是红的)!”

    戈克索性放下手中的杯子,笑得靠在了椅子上,“除了苹果是绿的和红的,还有什么?”

    “哼,戈克你就爱欺负我!我当然还会说别的!我会说……嗯……”苏菲底气愈发不足,拽了拽垂到肩上的辫子,“我会说……啊,我还会说‘  è azzurra’(这个苹果是蓝的)!”

    玛丽已经哈哈地大笑起来。

    “苏菲,你见过蓝色的苹果?”

    “把苹果染一染不就是蓝的了!”苏菲脸红了,嘴硬地辩解道,“我会说德语!会说德语就能走遍天下!”

    “喔——”玛丽忍住笑,用力点头,“我们苏菲的志向真远大!”

    “玛丽,你学得这么认真,难不成是想要嫁去两西西里当王后?”

    “苏菲!”

    “好了好了,你们再吵,我的偏头痛又要犯了。”公爵夫人揉了揉太阳|岤。

    “那妈咪,我可以从明天开始不学法语了吗?”苏菲抬起头,恳求地望着母亲,眼睛里满是期待之色,让人不忍心拒绝,“我还有别的事情——比学法语重要十倍,不,一百倍的事情。”

    为什么不想学法语?

    苏菲说不出具体的原因,却感觉得到自己心中的抵触。如果说茜茜不想学捷克语是因为潜意识里对苏菲姨妈的反抗,那么她对法语的抗拒,则更像是心底深处对未知命运的恐惧。学会法语,似乎就意味着帕森霍芬无忧无虑童话一般的生活注定一去不返,她终究要像上流社会中真正的公主一般,穿上紧身衣和拖地的礼服裙,与可能的结婚对象翩翩起舞,对认识的不认识的、喜欢的讨厌的贵妇笑得优雅温柔。

    政治联姻,与最合适的陌生人一起,生育继承人;然后几十年如一日地,扮演一个完美精致的木偶?

    那绝不是她想要的生活——可苏菲却隐隐觉得,挣脱不掉命运的枷锁。

    将孩子们都打发回了自己的房间,公爵夫人卢多维卡这才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马克斯,茜茜的嫁妆可真叫我忧心。”

    “维卡,放松点。”马克斯公爵满不在乎地喝了口啤酒,“还有半年多呢,一切都会没事的。”

    “唉,你可真是乐观。本来在这样紧迫的时间里准备嫁妆就够慌乱了,可更糟糕的是,我们的手头并不宽裕——”

    “维卡,茜茜不会在乎这些的。”

    “哦,马克斯,你们男人永远都不明白。茜茜虽然不会在乎嫁妆的多少和豪华程度,可苏菲她会在乎,奥地利宫廷里的那些贵妇们都会在乎——我几乎能想象得出茜茜被人指指点点的样子。本来我们家的地位就不够高,我也从来没有想过茜茜会成为奥地利的皇后;嫁妆里的几乎拿不出像样的珠宝和首饰,银器也少得可怜。她的家谱,她的嫁妆,她的爱好,她的巴伐利亚口音,还有她蹩脚的法语和意大利语——这一切都会成为奥地利人攻击她的借口!”

    “维卡。”马克斯公爵虽然不理解妻子这样与日俱增的担心和忧虑,可看到她愁眉不解的样子,还是把她搂进怀里,安慰地吻了吻她,“你也不要想太多了。茜茜是个坚强聪明的孩子,她会处理好这一切的。还有弗兰茨,也会在她身边支持她的——哦,什么事?”

    “殿下,”管家托马斯欠了欠身,“是国王陛下派人来了。”

    无论从哪方面讲,巴伐利亚国王马克西米利安都是位讨人喜欢的亲戚。他派来的侍从官说,国王陛下赠送给茜茜一串蓝宝石的项链和一套银质餐具,并且愿意为表妹的婚礼再做些别的。

    “啊,这可真是……国王陛下真是太慷慨了。”

    公爵夫人卢多维卡又是感激又是欣慰。丈夫马克斯公爵的年金虽然丰厚,可他花出去的钱却显然更多;至于长子路易斯,不向家里要钱填补他的花销就要感谢上帝了。

    于是在第二天早餐的时候,公爵夫人卢多维卡宣布,为了表示对国王陛下的感激之情,她决定带着孩子们去慕尼黑王宫拜望马克西米利安国王一家。

    “不,我不去!”

    一向听话的马佩尔第一个嚷道,“苏菲也不去!”

    “……为什么不?”

    苏菲用胳膊碰了碰马佩尔,轻声问道。其实在这么长时间的禁足之后,她无比渴望一个出门透透气的机会——无论去哪里都行。

    “苏菲,我得看好你。”

    用过早餐,马佩尔拉着苏菲去了楼上的儿童房,才对她这样解释道。

    苏菲忍不住噗嗤一声笑起来:“拜托,小鬼,我们两个到底谁比较大一点?”

    男孩却并没有笑,依旧一副严肃的表情:“苏菲,你每一次去那个地方,就不会完好无损地回来。上一次在宁芬堡宫——”

    “马佩尔,那只是意外。”

    “不,那不是!”

    马佩尔有些激动地喊出声来,抿了抿唇,才缓缓地说,“苏菲,你记不记得半年多以前,你在慕尼黑掉到了湖里?”

    他的眼睛里混合着担心、后怕、惊惧甚至憎恨,还有苏菲看不懂的神色——

    “那不是意外。”

    第一卷  14皇帝的拜访

    苏菲听到自己心跳的声音。

    “……你再说一遍。”她死死盯着马佩尔的眼睛。

    “那不是意外,苏菲。”男孩的声音仍然稚嫩,听在苏菲耳中,却如同擂鼓一般,带着惊心动魄的节奏,与她心跳的频率渐渐一致,“我亲眼看见……是奥托把你推下去的。”

    “什么?!”

    她觉得周围的空气仿佛在一瞬间被抽走,冰凉的恐惧感顺着脊柱蔓延而上,如同一条冰冷滑腻的蛇,“……为什么?”

    “我不知道,苏菲。没有人知道——除了你自己。”苏菲咬住嘴唇,看着男孩湖蓝色的眸子里映出自己的眼睛,那里面分明是惊惶的神色,“苏菲,记住我的话……离他远一点。”

    小公主不自觉地打了个寒颤。

    她想起不久前在宁芬堡宫的湖边,神色严肃的男孩以保护者的姿态把她扯到身后,郑重地告诫:“苏菲,你离他远一点。”

    原来……马佩尔口中的“他”,不是路德维希,而是奥托。

    苏菲蓦然间瞪大了眼睛。

    “那你——是他把你推下楼梯的,对不对?!为什么……你跟他说了什么?!难道他——”

    可男孩只是抿紧了唇不回答。

    “马佩尔!”

    蓦然间,她被拥进一个怀抱。

    男孩的头顶只刚刚及到她的鼻尖,却伸出手抱紧了她,不知是在给她勇气,还是在给自己勇气。苏菲心中的恐惧和不安奇异地被一点点抚平,男孩的声音忽然顺着胸腔传来,有一点发闷,似乎还带着淡淡的鼻音:“妈咪不相信我,苏菲……那个时候我以为,我要失去你了。”

    “抱歉……”她觉得喉咙里突然变得干涩,“我不记得了……马佩尔,我不记得……或许,我并不是你记忆里的那个苏菲……”

    “没关系,苏菲。”她忽然感觉到马佩尔的颤抖,想要去看他的眼睛,男孩却只是把她抱得更紧,“如果没有你……我根本不会活下来。苏菲,我知道是你……我知道。”

    马佩尔始终没有告诉她在宁芬堡宫究竟发生了什么。

    苏菲第一次意识到,原来她的生活,从来都不是她自以为的童话——除了亲爱的家人,初识的朋友与和蔼的师长之外,或许……还有想要她从这个世界上消失的人。

    可是奥托……

    苏菲再次回忆起那个男孩的模样,那么漂亮精致,漂亮得甚至有些苍白;几乎没有棱角的轮廓,干净得不带一丝杂质的目光,温和中透出几分腼腆的笑容……

    她无法想象更不敢相信,这样一个男孩心里,会住着一只魔鬼。

    好在公爵夫人卢多维卡并没有坚持。

    或许是对苏菲和马佩尔上次在宁芬堡宫的意外心有余悸,她便只带了茜茜和内奈两个女儿,连同长子路易斯前往慕尼黑王宫。

    而当她结束拜访回到帕森霍芬,又接到了来自维也纳的信——奥地利的皇帝弗兰茨·约瑟夫,将要来帕森霍芬看望他的未婚妻。

    皇帝陛下是在一个风和日丽的下午到达的。

    城堡里的管家和仆从们早已恭敬地站在城堡花园里的道路两旁,马克斯公爵和公爵夫人卢多维卡也带着孩子们迎了出来。

    “果然如此……”苏菲小声地感叹。

    “果然什么?”玛丽的听觉一向灵敏。

    “童话里的王子,都是骑着白马——或者坐着白马拉的车出现的。”苏菲盯着拉车的四匹白马,都是四肢修长腿蹄轻盈,白色的鬃毛不带一丝杂色,在阳光的照耀下反射出耀眼的光芒。

    如果能弄一匹来骑着玩就好了……她默默地想。

    皇帝陛下已经走下了马车。

    苏菲跟在玛丽身后,按照宫廷礼节提着裙子行礼,又忍不住偷偷打量这位第一次见面的表哥。

    传言中皇帝陛下对于军装执着的偏爱并不假,这次拜访他的打扮也不例外——灰蓝色的制服上衣恰到好处地勾勒出他修长而纤细的身材,却并不显得单薄。他手上戴有白色的丝质手套,握着身体左侧的佩剑,缓步走向城堡,身姿挺拔,却掩饰不住风尘仆仆。

    这个时候维也纳和慕尼黑之间还没有直通的铁路,所以他不得不乘坐马车,绕道布拉格、德累斯顿和莱比锡,经过一天多的旅途颠簸——然而这跟与未婚妻见面相比,又算得了什么呢!即使此刻他满身疲惫,脸上依旧带着幸福的笑容。

    “你好,亲爱的姨妈。”

    弗兰茨摘下黑色的军帽递给一旁的管家托马斯,将公爵夫人卢多维卡扶起,吻了吻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