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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菲的世界第11部分阅读

    样随着十一月的一场大雪到来了。

    一夜之间,整个慕尼黑都变成了银装素裹的世界,阴郁的天空笼罩着空旷的街道,就连圣母大教堂的穹顶,都覆盖了皑皑白雪。

    苏菲裹紧身上的大衣,向手心呵了口气,跳上马车——两年前的这个时候,茜茜还是巴伐利亚活泼快乐的公主;一年前的这个时候,艾德加还没有离开慕尼黑。不知道下一个离开她的人……又会是谁呢?

    “殿下,您回来了。”

    卢卡斯少校为苏菲打开车门,欠身行礼。如果说这两年还有什么丝毫未变的,卢卡斯少校一定在其中——无聊的时候苏菲偶尔会想,他究竟什么时候才能升到中校呢。

    “说吧,少校先生,到底有什么事情?”

    换上家常的裙子,避开男爵夫人,苏菲找到了卢卡斯少校。

    “我有东西要给您——”

    “圣诞礼物吗?”苏菲笑起来,“现在才11月呢。”

    “殿下……”卢卡斯少校沉吟片刻,有几分为难的样子,“是您的信……”

    “我的信?啊,想不到阿玛丽这么快就给我写信了!谢谢你啦,少——”

    苏菲蓦然间噤声不语。

    火漆封口的信封一角,赫然是她熟悉的笔迹——

    edgar hanfstaengl

    艾德加·汉夫施丹格尔。

    第一卷  26少女的祈祷

    “斯德丁,9月26日

    亲爱的苏菲:

    我到达斯德丁已经一个多月了。斯德丁不同于任何一个我曾经生活过的城市——安静而质朴,这里的人们亦是如此,又带着某些东普鲁士特有的庄重和热心。广袤的西里西亚平原上,奥得河水伴随着每天的生活涨涨落落。”

    一如既往干净隽秀的字迹,一如既往温和清淡的语气。苏菲盯着信纸上自己名字之前“liebe”的字样,无声地微笑。

    “这里的房屋朴素得有些陈旧,奥得河畔的哥特式教堂却经历了几百年依然完好如初。斯德丁这个城市并不大,然而这里也有一座‘柏林门’,底座上用拉丁语铭文刻着它的来历:普鲁士的弗里德里希·威廉皇帝为了纪念用20000塔勒从瑞典购得斯德丁,建于1725年,设计师是法国人bartheléy daart——或许你曾经听说过他的名字。苏菲,我猜你现在一定迫不及待地想要到斯德丁,亲眼看一看吧?随信寄去一张柏林门的照片,或许可以稍作补偿。”

    黑白的照片从信封中掉落,照片并不大,却显然十分用心,连拱门旁细微的浮雕都清晰可辨。

    “过些日子我会去档案馆,说不定可以看到柏林门的设计原稿。很可惜我的画画水平一向糟糕,不过可能的话,我会想办法复制下来寄给你。说到柏林门,倒是令我想起在柏林的日子——申克尔在柏林的博物馆岛上留下了很多建筑,希望有一天,可以和你一起去看。”

    苏菲怔忪片刻,蓦然之间泪盈于睫。

    他记得她不经意的每一句话,记得她每一个微小的愿望,并且努力为她一一实现。

    “波光粼粼的奥得河令我想起家乡的莱茵河,河畔教堂高耸的十字架和哥特式的花窗玻璃,也令我想起圣母大教堂悠远肃穆的钟声。苏菲,还记得我在雷根斯堡说过的话么——慕尼黑永远在我心里。

    “与巴伐利亚不同,东海的景致十分新奇漂亮,当地有一首广为流传的歌,就是描绘海边的生活。苏菲,我真希望你也在这里!期待早日见面的那一天!

    致以最良好的祝愿

    艾德加”

    信的最后,抄录着他提到的那首歌:

    东海的波浪在沙滩上移动,

    黄|色的花朵盛开在绿色的草地上,

    海鸥在咆哮的风暴中明亮地尖叫,

    这里就是我的家。

    海边层层叠叠的波浪唱出我的摇篮曲,

    高高的堤坝知道我孩童时代的歌,

    也知道我长大后的渴望——

    飞翔在世界上,越过陆地和海洋。

    飞翔在世界上,越过陆地和海洋……那样的生活,必定无比令人羡慕。

    “慕尼黑,11月18日”

    苏菲不自觉地弯了唇角,思索片刻,提笔在洁白的信纸上写下了第一行字——

    “亲爱的艾德加。”

    时光倏忽而过。

    又是一年盛夏,草木葱茏花朵繁茂,葡萄和常春藤在帕森霍芬古朴的宫殿周围攀爬。

    这半年来发生了许许多多事情:

    比如勤勤恳恳的卢卡斯终于升了官,现在看到他,要叫“中校先生”了;比如荣格夫人在慕尼黑的服装店生意越发红火,那儿总会有来自巴黎的衣料和最新的服装款式;再比如路德维希渐渐成了帕森霍芬的常客,苏菲也慢慢学会与他坦然相处。

    在慕尼黑以外,同样有许多新闻:2月,苏菲极为喜爱的诗人海涅在巴黎去世。一生颠沛流离,最后客死异乡——虽然海涅对于法国和巴黎的喜爱不逊于自己的祖国,然而当他去世时是否有所遗憾,已经没有人知道了。苏菲心中十分惋惜:她终究没能在海涅去世之前,见上一面这位伟大的诗人。

    与此同时,冯·克伦策教授也离开了慕尼黑:他前往雅典,主持修建圣狄尼修圣殿主教座堂。苏菲曾经尝试请求母亲允许她一同前往,可公爵夫人卢多维卡却说什么都不肯答应。

    然而最大的新闻,要数来自于维也纳的消息:7月12日,茜茜的第二个女儿出生了。

    这一次,孩子的教母是她的外婆,公爵夫人卢多维卡。虽然皇帝弗兰茨对于女儿的出生十分开心,但第二个孩子依旧不是人们盼望已久的皇位继承人,这引起了整个奥地利的失望情绪。

    卢多维卡再次带着孩子们赶往奥地利,安慰正在休养的茜茜。

    这个女儿被取名为吉塞拉——这是出身于巴伐利亚王室的匈牙利第一位基督教国王斯特凡一世夫人的名字。苏菲想起马蒂尔德关于贵族起名字“每次都要去翻古老的中世纪历史,真是无趣得很”的评价,不禁失笑。

    道贺的贵族再次络绎前来,美泉宫内到处都是哈布斯堡家族的亲戚。苏菲又见到了马蒂尔德大公——茜茜与她的母亲希尔德加特公主十分要好。

    一年多不见,马蒂尔德也渐渐有了少女的风采,甜美而沉静,只有一双眼睛里的灵动丝毫未变。维特尔斯巴赫的女孩无论小时候多么普通,长大后都会变成美人的——从无例外。

    而引起苏菲注意的,是她身旁站着的一个少年。

    “这是托斯卡纳的路易吉·萨尔瓦托大公。”马蒂尔德介绍道。

    “路易吉·萨尔瓦托。”苏菲默念了一遍他的名字,“意大利人?”

    “buon giorno”少年用意大利语微笑着招呼,随即又换成了德语,“是意大利的哈布斯堡。”

    “buon giorno”苏菲也笑起来,她喜欢这个少年的坦诚和善意:“我是巴伐利亚的苏菲。”

    虽然出生于佛罗伦萨,又拥有这样一个标准的意大利名字,然而路易吉的长相,却更多地体现出哈布斯堡家族强大的遗传:瘦长的脸颊,硬朗的轮廓,高挺的鼻梁——只有发色和眸色与他的母亲,两西西里公主玛利亚·安托尼塔一样,不是日耳曼人标准的金发碧眸,而是纯净的深褐色。

    “苏菲,久闻大名。”路易吉的笑容如同地中海明媚的阳光一般耀眼,“马蒂尔德和我说起过很多次。”

    “我还以为,你最要好的朋友是我。”

    独处的时候,苏菲这样向马蒂尔德抱怨道。

    “当然是你。”马蒂尔德拉着苏菲的手,两个少女浅蓝色的眼眸彼此相映,“苏菲,你永远都是我最亲密的朋友——就像我的姐姐一般!”

    “严格来说,你应当叫我‘苏菲姨妈’。”马蒂尔德的母亲,希尔德加特公主是苏菲的表姐。

    “想要听人叫姨妈的话,尽管去找我们尊敬的皇后陛下——苏菲小公主,现在已经会说话了呢。”

    “你也见过她了?”谈起这个小外甥女,苏菲心中充满了幸福与感动,“小苏菲真是太可爱啦!那么小小的,软软的,她长得可真像茜茜!你有没有仔细看过她的眼睛?她的眼睛可真美,就像是最上好的蓝宝石一般,那么纯粹那么澄澈。她笑起来的时候,我的心都要融化了。我敢说,茜茜一定爱她爱到了骨子里——就连一向严肃的苏菲姨妈在她面前,都像个最普通的宠爱小孙女的祖母。”

    “苏菲。”马蒂尔德咯咯笑起来,眼睛一闪一闪的,揶揄道,“你这么喜欢小孩子,是想要赶紧嫁人了吗?”

    “我相信,有人比我还要心急。”苏菲可不会为了这样小小的玩笑而脸红,“老实说,那个路易吉到底是什么人?”

    “一个很有意思的朋友。”

    “真正有意思的是,”苏菲顿了顿, “我从来不知道这位‘很有意思的朋友’的存在。”

    “你刚刚才见过他。”

    “你也说是‘刚刚’。”

    “好吧好吧,”马蒂尔德终于在苏菲意味深长的目光中败下阵来,“我是在今年春天赫岑多夫宫的一个打猎聚会上认识他的。”

    “诚实永远是最好的选择。”苏菲满意地点点头,伸出手转了转装饰着玫瑰叶和缎带的园丁帽,阻挡住炽烈的阳光, “说吧,我要知道每一个细节。”

    “这是个有点长的故事……”

    “美泉宫的花园很大。”她眯起眼睛微笑,“而我们有足够充裕的时间。”

    这个时代贵族少女和少年们的故事,大抵是差不多的。

    最初不过是哈布斯堡家族的下午茶,明眸善昧的少女和热情开朗的少年一见如故,粉白色的玉兰花开得满树纷繁;两个人渐渐熟悉,偶尔一同外出爬山或是骑马,少女像春风一般轻盈动人,少年像太阳一般温暖耀眼。

    “马蒂尔德,你喜欢他。”

    苏菲停下脚步,拉住女伴的手,因为这样难得而美好的时光替她欢欣。

    “不,苏菲……”

    “别否认——你骗得了我,也骗不过你自己的心。”

    “苏菲,你还不明白吗。”马蒂尔德垂下眼睫,轻声说,“我们这样的人,是不允许有‘爱情’这种东西的。”

    苏菲沉默。

    我们这样的人……

    “我们这样的人”,样样都不准。不准一个人出门,不准分开双腿骑马,不准有自己的爱好,不准有自己的梦想……不准有自己喜欢的人。

    可是,你跟我毕竟还是不一样。苏菲在心里默默地说。

    “路易吉也是奥地利大公。”从身份上来讲,两个人足够相配。

    “我将来的丈夫,从我生下来的那一刻就注定了。”马蒂尔德淡淡解释道,“你知道的,奥地利和意大利紧张的关系需要通过婚姻来缓和。”

    “……是谁?”

    “萨伏伊的翁贝托王子。”

    苏菲皱了皱眉:“我从来没有听说过这个人。”

    “我也从未见过他。”马蒂尔德自嘲地笑了笑,“不过,至少我还有一幅画像。”

    因为知道他和马蒂尔德之间注定没有结果,当苏菲再次见到那个笑容明朗的少年时,不免心中复杂。她想问马蒂尔德为什么明明知道结局却依然选择和路易吉在一起,却始终没有问出口。

    就连她自己……不也是看不到未来,却依然不肯放弃么?

    从奥地利归来,公爵夫人卢多维卡又开始为她另一个美丽的女儿操心——海伦妮已经22岁了。

    在这个年纪依旧未婚的女子所剩无几,而对于马克斯公爵亲民作风看不惯的贵族们都刻薄地说,“帕森霍芬的老chu女”,恐怕要变成“帕森霍芬的老修女”了。

    毫无疑问,海伦妮早该成为妻子和母亲——茜茜还不到19岁,已经成为了两个孩子的母亲。卢多维卡几乎要绝望了,然而海伦妮自己却仍然很愉快,每天除了从事绘画之外,还常常到村子里看望贫穷的病人。

    “内奈,为什么……图恩和塔克西斯王子还不求婚?”

    这一天,玛丽终于问出了困扰家里每个人很久的问题。一向是淑女典范的海伦妮第一次作出这样任性的行为,不但久久不曾结婚,还拒绝了父母为她安排的其他对象。公爵夫人卢多维卡虽然心急如焚,可是考虑到女儿差点成为奥地利皇后,却在最后一刻落选的经历,生怕内奈再次生出终身不婚的念头,也不敢催得太紧。

    海伦妮早已不像几年前那样提到图恩和塔克西斯王子必定害羞得脸红,此时反而开始打趣自己的妹妹:“唉,看来是我们的玛丽等不及想要嫁人,觉得我这个姐姐碍事了。”

    玛丽已经15岁了,正是茜茜和弗兰茨皇帝在伊舍尔一见钟情时的年纪。她也长成了绝顶美丽的少女,成为未婚男子的倾慕对象。虽然五官不及茜茜那样精致,可是她脸上自信而朝气蓬勃的神情却让她有了一种独特的魅力。

    “是呀,我等不及要看内奈你结婚了呢!”玛丽说着,捅了捅一旁的苏菲,“你答应过的,等到内奈结婚的时候,让我走在最前面!”

    苏菲不由失笑:“玛丽,你居然还记得!哎,沃尔芬?有什么事情吗?”

    “殿下。”

    沃尔芬微笑着行礼,“公爵夫人让我请内奈公主到她的房间去。”

    “是什么事?”

    “很抱歉,殿下,我不知道。”苏菲咯咯笑着,抢先说了沃尔芬的回答,“玛丽,你还不清楚,沃尔芬一向是守口如瓶的。不过看到她笑眯眯的样子——我猜或许是件喜事?”

    苏菲的猜测并没有错。

    从雷根斯堡寄来的信上,图恩和塔克西斯王子告诉马克斯公爵和公爵夫人,一周之后他将会和他的父母一同前来拜访——

    这次拜访的目的,显然不言而喻。

    作者有话要说:文中的“东海”(ostsee),指波罗的海。那首诗歌出自《走遍德国》第四册,稍作改动。

    邮票上是斯德丁(stett)的柏林门:

    第一卷  27少女的祈祷

    “哦,我亲爱的内奈!”

    图恩和塔克西斯王子离开之后,公爵夫人卢多维卡依旧沉浸在幸福之中,“他终于求婚了!内奈,我真为你高兴!”

    “妈妈……”

    海伦妮看到卢多维卡眼睛里闪动的泪光,不禁感到深深的自责。她让母亲为她担心了那么久那么久,替她背负起所有的压力和流言蜚语,而这一切不过是为了她能够得到幸福——在这样的时刻面对这样深刻的爱,她控制不住自己的泪水。

    “妈妈,对不起……”

    “傻孩子,”卢多维卡拿出手帕擦了擦眼角的泪水,“只要你能够获得幸福,我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哦,我已经忍不住开始期待婚礼的那一天了!”

    马克斯公爵和公爵夫人卢多维卡几乎是立刻便答应了图恩和塔克西斯王子对海伦妮提出的求婚,而卢多维卡也在第一时间,把这个好消息通过电报告诉了远在维也纳的茜茜。

    然而这个时候,茜茜却顾不上为姐姐的幸福开心——奥地利国内的局势和复杂的民族矛盾,已经濒临爆发的边缘。

    顽固的匈牙利贵族拒绝接受弗兰茨约瑟夫皇帝颁布的特赦令,匈牙利到处是追求独立的呼声。而镇守匈牙利的哈布斯堡贵族再次遭遇刺杀,无疑使得本就紧张的形势更加微妙。

    但从某种程度上说,这一切与生活在帕森霍芬的马克斯公爵一家人并没有太大关系。巴伐利亚是个相对而言独立富庶的小国,马克斯公爵也并没有实际的军队职务。苏菲只能从公爵夫人卢多维卡偶尔对革命者的抱怨和对皇太后苏菲佩服的话语中猜测现在的局势并不好,心中却是没有多少担心的。她知道茜茜会加冕匈牙利王后,更何况如果匈牙利真的能够获得独立,无论对奥地利还是对匈牙利本身,都算不上一件坏事。

    只有当维也纳的一封信寄到帕森霍芬时,苏菲才意识到战争和死亡究竟离她有多近——

    近到,触手可及。

    发信人是奥地利陆军元帅,温迪施—格雷茨亲王阿尔弗雷德;然而收信人,却更加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不是马克斯公爵,不是公爵夫人卢多维卡,也不是已经在军队任职的戈克,而是家里最小的孩子,马克西米利安伊曼努埃尔。

    “…